鐘倩

如果不是愛上蔣經(jīng)國，如果不是為他生下雙胞胎兒子，章亞若的一生將是另一番天地，即便不是榮華富貴，也能幸福和美，最起碼能多活上幾年。

章亞若的父親章甫，北京政法大學畢業(yè)，出洋留過學，他和發(fā)妻周錦華一共生了11個兒女，亞若排行第三，出生時他給亞若取名“懋李”，紀念她在春季出生，有桃李爭艷之意。因為父親思想開放，亞若從小就受到良好教育，進入南昌的美國教會學校上學，開闊了視野，培養(yǎng)了良好的素質，寫詩作畫，朗誦歌唱，她樣樣都拾得起。

也許是家庭的熏陶，也許是天性使然，亞若性格桀驁，說話干事都很有主見，從不隨波逐流。在父母的包辦下，15歲時，她嫁給了唐英剛?；槎Y上，她顛覆了傳統(tǒng)風俗，采用西方婚禮模式，當兩人三鞠躬時，她看到唐緊張的樣子，忍不住笑出聲來。在當時，婚禮上笑出聲來可是大忌。

如此有個性的章亞若，顯然不甘于舊式禮教的束縛，與唐英剛的婚姻實為應付差事?；楹螅M管她連生兩子，但二人性格不合，感情并不是很好。章受西方新思潮影響，婚后仍經(jīng)常外出，與其他男人跳舞、聚會、看電影、唱新戲。唐難以接受，二人的裂痕越來越深。

1936年的一天，二人發(fā)生爭吵后，唐自殺。隨后，章把兩個兒子拋在唐家，獨自回了娘家。年僅23歲的章亞若成了寡婦，雖說和唐英剛之間沒有感情，但夫妻一場，怎能不悲傷？女人不能沒有愛情，章亞若就像岸上的魚兒，渴盼著另一半的出現(xiàn)，這種渴盼其實一直未間斷過。

1939年，日軍到達了江西，章家逃難到贛州，章亞若也四處找工作補貼家用。戰(zhàn)火紛飛的動蕩時期，求職不是件容易的事兒，何況是弱小的女子。章亞若得知蔣經(jīng)國任贛南行政專員不久就大刀闊斧整頓吏治民風，對他的政績早有耳聞，就給他寫了一封求職信。這封信成了她命運的轉折點。

“這個女子的遭際似很坎坷，卻不曾泯滅對理想的追求，想為國為民做點事，這是很不容易的?！笔Y經(jīng)國在看完亞若的求職信后，對秘書說道，并委托秘書去面試章亞若。這次面試，章亞若并沒有給對方留下好的印象，因為她時尚超前的打扮不符合蔣經(jīng)國的口味，于是蔣經(jīng)國就把她安排到專署圖書資料室整理書報資料。后來，章亞若才知道，蔣經(jīng)國崇尚樸素，她趕忙換了裝扮，把波浪卷發(fā)剪成短發(fā)，半坡高跟鞋換成黑圓口布鞋，紫色旗袍改為大眾化的布旗袍，這一樸素的裝扮使蔣經(jīng)國動了心。

穿著上素樸大方，工作上勤勉認真，這儼然是她升職的資本。不久，她就被調至專署抗敵動員委員會任文書。被上司提拔，按說應打心眼里感激不盡，章亞若卻表現(xiàn)出一副不卑不亢的樣子。蔣經(jīng)國準備送章亞若去贛州赤珠嶺的三民主義青年團江西團支部干部訓練班學習，本來這是件好事，章亞若知道后卻不屑一顧，“我沒有參加過三青團，也不太懂政治，只知道做人要正直、清高”！章亞若淡定地對蔣經(jīng)國說道。她的話令蔣經(jīng)國有些意外，但她的凜冽氣質反而使他更重用她?！扒喔砂嗟膶W員是百里挑一的，我可以為你作介紹人。青干班的條件是，做官的莫進來，發(fā)財?shù)臐L出去，這與真正清高是不矛盾的！”蔣經(jīng)國向她耐心解釋，章亞若這才答應。

“青干班”培訓期間，章亞若對蔣經(jīng)國逐漸產(chǎn)生好感，而蔣經(jīng)國同樣對她無盡愛戀。培訓結束后，章亞若順理成章地成為了蔣經(jīng)國的秘書，這與其說是她事業(yè)上的更上一層樓，不如說是他們情感的如火如荼，綻放出的朵朵沁人心脾的紅玫瑰。

章亞若應比任何人都明白，愛上蔣經(jīng)國雖是無比風光，但更多的是牽制：一是他已有家室，自己當?shù)谌哂腥栾L化；二是他是當局的“太子”，做他身邊的女人有些冒險?？蓯矍閺膩矶疾皇恰氨鴣韺酰畞硗裂凇钡臇|西，這就像精神鴉片，一旦沾上，誰也控制不住。天生倔強的性格使她愛得義無反顧，愛得滿園春色，仿佛蔣經(jīng)國就是她的整個天，章亞若甘愿當起了蔣經(jīng)國的“小三”。

最初，兩人想對戀情保密，但“青干班”的熟人早已看出端倪。尤其是在酒桌上，只要章亞若在場，蔣經(jīng)國不再像過去那樣暢懷痛飲，同事們頓悟，這位鋼鐵將士之所以被馴服得如同小羊，在于愛情的作用。而章亞若的家人同樣看出兩人相戀，蔣經(jīng)國隔三差五就去章亞若家里一趟，兩人私會到深夜；趁蔣方良（蔣經(jīng)國妻子）赴重慶探望公婆時，章亞若還以家庭教師的身份去蔣經(jīng)國家里，常常留宿過夜。

據(jù)說在“地下戀”期間，蔣經(jīng)國曾向章亞若許下一個諾言，選擇合適的機會，帶著她回老家探望生母毛福梅，讓母親接受章亞若，給她一個正式的名分。或許是章亞若沒有這個福分，“青干班”培訓還沒有結束，毛福梅就死于日軍轟炸，明媚的希望就這樣生生被扼殺了。

對于女人來說，名分意味著愛情的程度，沒有名分的愛情，即使有再多的補償來填補這個空缺，也是白開水般的無味。此后，蔣經(jīng)國在朋友面前正式公開與章亞若的戀情，這多少使章亞若獲得些許安慰。為了交流方便，避免一些不必要的麻煩，兩人私下里起了新的稱謂，蔣經(jīng)國為“慧風”，章亞若為“慧云”。

蔣介石得知兒子在贛州的婚外情后，命令蔣經(jīng)國盡快和章亞若了斷。蔣經(jīng)國哪能輕易接受啊，他一面懷疑蔣方良向父親告密，一面反駁父親為什么能拋棄母親和宋美齡結婚，“當年我和你娘離婚再結婚，那是革命的需要！你和章亞若結婚同方良離婚也是革命的需要嗎？”蔣介石的話使蔣經(jīng)國無言以對。章亞若求職時隱瞞了自己的婚史，但她畢竟結過婚，有兩個孩子，這樣的女人再美貌有才，也是一盤剩菜。無法違背父親的旨意，又沒辦法跟章交代，蔣經(jīng)國便隱瞞了重慶之行的結果，想辦法把章亞若秘密送往廣西桂林，托好友幫忙照顧，并安排一女友女扮男裝，與章亞若照了結婚照，寄到贛州專員公署，故意讓大家傳看，以造成章在外地與他人訂婚的假象，確切地說是向父親有個交代。

章亞若怎能想到，廣西桂林竟成了她的葬身之地。雙胞胎出生前，蔣經(jīng)國隔一段時間就飛到桂林和章亞若相聚，享受夫妻的甜蜜生活。孩子出生后，蔣經(jīng)國來桂林更頻繁了，但章亞若卻變得心情沉重起來—為孩子要名分。她一次又一次地哭著懇求蔣經(jīng)國，讓他給孩子正名，蔣經(jīng)國只以“給我點時間”搪塞她。然而，名分還未得到，災禍就降臨到章亞若頭上了，她在赴朋友晚宴回來后腹瀉不止，送醫(yī)院被診斷為“血中毒”，終不治身亡。

“我并不貪圖榮華富貴，可是我不能在這種陰晴不定的天日中生活了，孩子們是要長大的，我不能讓他們的身世不明不白，我不能一次又一次地對不起孩子！”但陪護人員也只能表示理解和同情。她的死因至今仍是個謎，存在好幾個版本，有產(chǎn)后體弱說，有飲食不當說，也有政治陷害說。從今天來看，這已不重要，她對愛情的執(zhí)著、對命運不屈的抗爭，才是最令后人懷念的。這位史上最清苦的“小三”，其桀驁的個性、敢愛敢恨的品質，總能給那些想靠嫁人一勞永逸的女人一些啟示吧。

編 輯/惜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