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東朗
(中共中央黨校 黨史教研部,北京 海淀 100091)
簡論1936年5月的大相寺會議
李東朗
(中共中央黨校 黨史教研部,北京 海淀 100091)
1936年中共中央在延川縣大相寺召開的會議,作出一系列重大決策,對抗日民族統(tǒng)一戰(zhàn)線的形成和革命新局面的開拓產生了深遠的影響,但由于資料缺乏,研究薄弱,不為人們重視。為深化這一階段的中共黨史研究,本文嘗試對此次會議進行一些探索。
長征;大相寺會議;西征
1936年5月,中共中央于東征山西返回陜北后,在延川縣的大相寺連續(xù)召開會議,總結東征,研究部署下一步的工作,作出一系列影響深遠的重大決策,是中共中央奠基西北、開創(chuàng)革命新局面的一次重要會議。但目前除了相關回憶和領導人傳記有所提及之外,一般中共黨史基本沒有論及,甚至《中國共產黨歷史大辭典》也沒有列入,屬于中共黨史研究的一個薄弱環(huán)節(jié)。有鑒于此,本文嘗試利用能夠搜集到的資料,對這次會議進行一些初步的探索。
一
目前,相關涉及大相寺會議的著述,對其基本情況的表述存在頗不一致的現(xiàn)象。甚至在中共中央領導人年譜和傳記中,也存在著相去甚遠的情況。比如《張聞天年譜》稱:(1936年)5月8日—9日,“主持在延長縣交口鎮(zhèn)太相寺召開的中共中央政治局擴大會議?!保?]320《毛澤東年譜》沒有這次會議的記載,但有相關活動:5月13日,“召開紅一方面軍團以上干部大會”,地點是“延長縣大相寺”[2]541;《毛澤東傳》的記載與《張聞天年譜》相同:在“延長縣交口大相寺”,“在五月八日召開中央政治局擴大會議。毛澤東出席會議,作了‘目前形勢與今后戰(zhàn)略方針’的報告。”[3]384《周恩來年譜》的記載是:5 月 8 日、9日,“在大相寺出席中共中央負責人及紅一、紅十五軍團干部會議。會議總結紅軍東征的經驗,決定西征?!保?]308《彭德懷年譜》是:5 月13 日,“出席于延川大相寺召開的團以上干部會議(一說政治局擴大會議)?!保?]144《葉劍英年譜》是:5 月 8 日、9 日,“中共中央在延長縣大相寺召開政治局擴大會議?!保?]126《楊尚昆年譜》的記載是:“5月8日—9日,出席在延長縣交口鎮(zhèn)大相寺召開的中央政治局擴大會議,討論東征回師后的戰(zhàn)略方針問題;5月13日,出席延川縣相國寺舉行的紅一方面軍團以上干部大會,總結東征?!保?]225
這樣的表述就出現(xiàn)兩個問題,一是會議地點,是叫“大相寺”還是“太相寺”,該地屬于“延長縣”還是“延川縣”。二是會議名稱和時間。即是一次中央負責同志與紅一方面軍干部的會議,如《周恩來年譜》和《彭德懷年譜》之說;還是分別召開過中央政治局會議和紅一方面軍團以上干部會議,如《毛澤東傳》、《楊尚昆年譜》的表述。
經查,延長縣交口鎮(zhèn)沒有“太相寺”或“大相寺”的地名,延川縣關莊鄉(xiāng)有“太相寺”的村莊。而延川關莊、禹居、文安驛等地,是東征紅軍回師后的駐地,因此,此地在延川縣域應是確定的(大部分紅軍將領回憶會議的地點是在延川縣,現(xiàn)在當地中共黨史表述也是延川縣)。至于“大相寺”還是“太相寺”之謂,按理應是“大相寺”,因為當地方言把“大”發(fā)成近似“太”的音,但是現(xiàn)在延川地圖或當地稱謂都是“太相寺”。
關于會議名稱和時間,根據相關資料可以辨析一下。
參加東征并參加東征總結會議的紅軍將領,都回憶召開過紅軍團級以上會議。時任紅一軍團政委的聶榮臻回憶說:五月十四日,一方面軍在大相寺召開團以上干部會議,洛甫講話,博古參加。[8]314-315紅十五軍團政委程子華回憶說:“中共中央于一九三六年五月十四日至十七日,在延川大相寺召開了紅軍團以上干部會議,我和徐海東出席了會議?!保?]127中央軍委衛(wèi)生部部長黃克誠回憶:“五月中旬,中央在大相寺召開了一次有軍隊團以上干部參加的會議,毛澤東在會上批評了紅一軍團在調人調物支援兄弟部隊方面的本位主義。”[10]249時任紅四師第十一團政治委員的李志民回憶:1936年5月14日,中共中央在陜北延川縣大相寺村召開了團以上干部會議(即“大相寺會議”),總結抗日先鋒軍“東征戰(zhàn)役”的經驗。[11]281教導營政委王宗槐回憶:“一九三六年五月中旬的一天,我參加了在大相寺召開的一方面軍團以上干部會。我記得這次干部會是在一個大席棚里開的,主要是總結東征,動員西征?!保?2]107紅一軍團第四師政治部副主任王平回憶:(一九三六年)五月十四日,一方面軍在延川縣大相寺召開了團以上干部會議,毛澤東、周恩來、張聞天、博古、彭德懷等中央領導出席了會議。[13]140紅四師通信主任張震回憶:5月13日,紅一方面軍在延川縣大相寺召開團以上干部會議。[14]111紅軍將領的回憶,與《毛澤東年譜》、《楊尚昆年譜》的記載相吻合,基本可以肯定:在1936年5月13日或14日,在延川縣大相寺召開了紅一方面軍團以上干部會議。
那么,在紅一方面軍團以上干部大會之前,是否召開了一次中央政治局擴大會議呢?答案應該是肯定的。第一,召開會議是毛澤東和彭德懷建議的,4月28日21時,毛澤東、彭德懷針對國民黨的山西增兵、實行堡壘戰(zhàn)術的敵情,致電張聞天:“東面情況已根本地發(fā)生變化,喪失了繼續(xù)作戰(zhàn)的可能,為穩(wěn)固計決定西渡?!薄疤嶙h開政治局會,討論新的行動方向及其他與此關連的問題,地點擬在延長?!保?]538-5395月5日紅軍全部返回陜北后,在8日、9日開會合乎情理。因為在軍情緊急時刻,確定紅軍戰(zhàn)略發(fā)展問題的會議不可能拖得太晚。第二,《張聞天年譜》使用的是當時的會議記錄,內稱:5月8日—9日,“主持在延長縣交口鎮(zhèn)太相寺召開的中共中央政治局擴大會議”,“政治局全體”和“各軍團首長”出席,毛澤東作《目前形勢與今后戰(zhàn)略方針》的報告。[1]320除了“太相寺”屬地有誤外,主要內容應該是準確的。第三,從張聞天、周恩來的行跡看。張聞天5月初從瓦窯堡赴延長迎接東征紅軍,10日,他致電李維漢說:“我明日動身回瓦”;13日,致電彭德懷、毛澤東:“我們十二日到瓦?!保?]321由此判斷,張聞天在“太相寺”參加的會議只能在5月10日以前。周恩來5月2日至5日在延長一帶迎接東征紅軍,5月12日與張學良舉行第二次延安會談。按照當時的交通條件,從延長到延川、從延川到延安,均需要兩天時間,即周恩來在“太相寺”參加會議的時間也只能是5月8日至9日。他們的行止時間說明他倆不可能參加5月13日召開的紅一方面軍團以上干部會議,參加的只能是另一次會議,即許多記載中的在5月8日召開的中央政治局擴大會議。第四,程子華的回憶有助于理解兩次會議的關系,他說:“五月十一日,中央在延川縣大相寺村,召開了中央政治局擴大會議”,“十四日,一方面軍總部在大相寺召開團以上干部會議,傳達和討論了中央政治局擴大會議的精神?!保?]126
由上述情況判斷,大相寺會議是時間銜接、先后召開的兩次會議,即中共中央政治局擴大會議和中央主要領導人參加的紅軍團級以上干部會議。
這里,還需要對上述回憶或記載中的幾個小問題進行辨析:(一)4月28日,毛澤東、彭德懷提議召開政治局會議,“地點擬在延長”,為什么改變在延川的“太相寺”了?主要是因為東征紅軍和中央領導人是從清水關、鐵羅關、于家咀渡口西渡黃河的,①而這些渡口的西岸都在延川縣境。(二)《楊尚昆年譜》記載兩次會議分別在“大相寺”和“相國寺”召開,實際應是一地,因為“大相寺”本是“相國寺”,因該地區(qū)有一大一小兩個“相國寺”,把其大者稱為“大相國寺”,簡略為“大相寺”。(三)關于張聞天、博古出席紅一方面軍干部會議的回憶,有誤,因為此時張聞天等已經離開“太相寺”了。另外,關于會議日期的回憶,有的也存在差錯。
二
在大相寺召開的中共中央政治局擴大會議,主要議題是“討論新的行動方向及其他與此關連的問題”。[2]538-539張聞天主持會議并作總結發(fā)言,毛澤東做《目前形勢與今后戰(zhàn)略方針》的報告,周恩來在會上作了統(tǒng)一戰(zhàn)線形勢的報告。會議經過討論,作出以下重要決定。
第一,決策西征。中共中央落腳西北蘇區(qū)后,面臨著擴大生存空間的嚴峻任務。西北蘇區(qū)所在地是當時全國最貧困的地區(qū)之一,經濟落后,人口稀疏,交通閉塞,難以供養(yǎng)大批部隊和機關,而中央紅軍減員極大,亟需擴紅籌款,休整補充。特別是西北蘇區(qū)的境況和中共中央復興革命、推進民族革命戰(zhàn)爭新局面的目標很不適應,因此,拓展根據地,成為中共中央奠基西北的一個重大任務。針對當時的實際,中共中央長征到陜北后,確定了“以發(fā)展求鞏固”的戰(zhàn)略,用積極的進攻作戰(zhàn)來鞏固和發(fā)展西北蘇區(qū)。1936年2月20日起,紅一方面軍東征山西。東征的直接目的是經略山西,“通過東征建立一塊根據地,與陜北根據地連接,也解決紅軍的給養(yǎng)和擴大等問題”。[7]216但終因蔣介石 10 萬大軍涌入山西“圍剿”紅軍,5月5日東征因山西敵情發(fā)生嚴重變化而結束。東征在軍事上、政治上取得了重大勝利,用毛澤東的話概括就是:打了勝仗,喚起了人民,擴大了紅軍,籌備了財物。[2]541但東征沒有達成在山西建立根據地的預期目的。
為了實現(xiàn)擴展西北蘇區(qū)的戰(zhàn)略目標,毛澤東、彭德懷在研究結束東征時,就分析應該向西行動。當時陜甘寧地區(qū)的敵情是:早先進入陜北北部圍堵紅軍的閻錫山晉軍因紅軍東征而回撤山西,敵人兵力“在神府區(qū)域、三邊區(qū)域(兩地皆在陜北北部——引者注)空虛”;因紅軍東征并為防止紅四方面軍北上,國民黨在甘肅的軍隊大部調往山西、甘南和陜西南部,甘肅“環(huán)水區(qū)域及其以西均空虛”。因此,毛澤東、彭德懷判斷:紅軍在山西已無作戰(zhàn)的順利條件,而在陜西、甘肅則產生了順利條件,容許我們到那邊活動。他倆向中央政治局建議:“新的行動方向有二方案:一、方面軍全部先到神府、東勝區(qū)域(陜北北部——引者注)一時期,爾后向西邊陜甘寧區(qū)域。二、方面軍全部即向陜甘寧區(qū)域(包括黃河以南大道以北),而以二十八軍、三十軍去神府區(qū)域?!保?]539在大相寺會議上,毛澤東在《目前形勢與今后戰(zhàn)略方針》的報告中明確強調了西向甘肅的問題:從目前我們力量看,在山西立足還有困難,或是不可能的。下一步行動方向目前只有陜北、寧夏、陜南、甘肅“四中擇一”,因為“方向在一個時期中只能一個”。但陜北“沒有飯吃,地域狹小,不能去(留)”;寧夏少數民族區(qū)域,到處是寨子與堡壘,“從政治、經濟觀點著眼不應去”,“軍事上此地不能守”;陜南條件最好,但蔣介石的力量也最強;而“甘肅是上述幾條路的必由之路。地方雖不好,但有極重要的意義。再在三邊及甘北弄它一塊。地廣人稀,敵人以后進攻困難。這是這一時期的任務?!保?]385毛澤東的這一建議受到與會者的贊同,如張聞天在發(fā)言中說:紅軍行動方向“要移向甘肅”。經過討論,會議決定紅軍主力西征。
第二,提出“建立西北國防政府”的方針。瓦窯堡會議在提出抗日民族統(tǒng)一戰(zhàn)線政策方針的同時,認為“國防政府與抗日聯(lián)軍是反日反賣國賊的最廣泛的與最高的民族統(tǒng)一戰(zhàn)線的組織”。其后,黨把組織“國防政府”和“抗日聯(lián)軍”作為建立抗日民族統(tǒng)一戰(zhàn)線的具體形式,而廣泛宣傳,號召全國。同時,黨在開展對東北軍、楊虎城十七路軍抗日統(tǒng)一戰(zhàn)線工作中,并迅速與東北軍建立停戰(zhàn)、合作抗日的關系。1936年2月下旬,紅軍和東北軍67軍達成各守原防、互不侵犯,恢復雙方區(qū)域交通和通商關系的協(xié)定。4月9日,周恩來與張學良秘密會談,達成紅軍和東北軍聯(lián)合抗日、通商和互派代表常駐等內容的協(xié)定。張學良對中共“國防政府”、“抗日聯(lián)軍”的主張,作出積極的反應。1936年1月20日,他向中共代表李克農表示愿意為成立國防政府奔走。4月9日,在和周恩來會談中明確表示:“國防政府,抗日聯(lián)軍,他認為要抗日只有此出路,他愿醞釀此事”。[15]342延安會談后,張學良與中共合作抗日的思想突飛猛進,4月底,他表示已有一個“不小的計劃”:打算用半年多的時間作準備,對外展開聯(lián)絡,對內訓練部下,“預備著硬干,預備著和大老板(指蔣介石——引者注)打一架”。[16]684,685張學良從對蔣介石抱有幻想改變?yōu)闇蕚錀壥Y自干,原因復雜,但中共抗日民族統(tǒng)一戰(zhàn)線思想的作用是明顯的,而其對外展開聯(lián)絡、對內訓練部下的想法,應該說是與中共的“國防政府”的主張頗有關連。與此同時,黨與楊虎城十七路軍也建立聯(lián)系,達成了互相諒解、避免沖突、互不進攻的意向。[17]330,[18]304
黨的抗日民族統(tǒng)一戰(zhàn)線方針,首先在西北取得重大進展。針對這種情況,為推進它進一步發(fā)展并因此影響全國,毛澤東在大相寺會議上明確提出了建立西北國防政府的建議:我黨提出抗日民族統(tǒng)一戰(zhàn)線已經被許多人所接受。我們的任務,總的是建立全國人民的統(tǒng)一戰(zhàn)線,戰(zhàn)勝日本帝國主義和蔣介石;具體的政治任務,在目前是建立西北國防政府。[3]385張聞天贊同毛澤東的意見:要堅持統(tǒng)一戰(zhàn)線,勿被“左”的右的情緒所動搖,現(xiàn)在則要以西北國防政府為主要一環(huán)。[1]320會議最后把“建立西北國防政府”確定為黨在當前的主要任務。[1]320-321
第三,決定創(chuàng)辦抗日紅軍大學。到達陜北后,長征二萬五千里的中央紅軍需要休整,紅十五軍團也因錯誤肅反的影響而需要調整關系,②同時為了提高紅軍指戰(zhàn)員的政治、軍事水平,使之適應和順利迎接全國抗日斗爭的新形勢,中共中央決定大力實施紅軍干部的教育工作。在吳起鎮(zhèn),毛澤東就向中央紅軍團級以上干部指出,當前任務的第一項就是進行軍事、政治教育。[2]482直羅鎮(zhèn)戰(zhàn)役后,毛澤東把干部教育列為紅軍建設的一項主要任務,他指出:“我們的戰(zhàn)斗指揮還非常之不精熟,一定要求得一個徹底的轉變?!逃紫仁歉刹拷逃?,只有提高了干部的軍事政治程度,才能使戰(zhàn)斗員的軍事政治程度真正提高。提高老干部的程度,創(chuàng)造許多的新干部,這是大紅軍大戰(zhàn)爭面前的迫切任務?!保?9]75為此,1935年11月間,中共中央把陜甘支隊隨營學校與陜北紅軍學校合并,成立中國工農紅軍學校。③1936年2月,中革軍委決定將中國工農紅軍學校擴建為“西北抗日紅軍大學”。但因為緊接著就是東征,也因為對于辦學之事“少數單位不夠重視”,[20]112-113“西北抗日紅軍大學”的辦學情況很不理想。④有鑒于此,毛澤東在大相寺政治局會議上著重地提出創(chuàng)辦紅軍大學的問題,說:要弄西北局面及全國大局面,沒有大批干部是不行的,現(xiàn)在不解決這個問題,將來會犯罪;“要首先看明天,再來看今天。不看今天,是空談。不看明天,就是政治上的近視眼?!蔽覀冇胸熑巍耙龑緜兛吹眠h”,辦一所紅軍大學來培養(yǎng)大批干部,以適應形勢發(fā)展的需要。[3]385-387強調:應利用全面抗戰(zhàn)開始之前的時機,抽調大批干部,從軍團領導到連排基層干部,進紅軍大學學習。要求各部隊黨委必須把選送干部入學作為一項戰(zhàn)略任務,保質保量地把優(yōu)秀干部選送到學校培養(yǎng)訓練。[20]113,[11]141大相寺會議同意毛澤東的報告,決定在瓦窯堡創(chuàng)辦紅軍大學,“利用全面抗戰(zhàn)開始之前的時機,抽調大批團以上干部進紅軍大學學習,提高軍事政治水平,以適應形勢發(fā)展的需要。”[13]141
第四,對東征中紅軍一些部隊暴露出的問題提出嚴肅批評。東征過程中,紅軍部隊內部出現(xiàn)一些不良現(xiàn)象和問題。一是本位主義。楊尚昆回憶說:“一軍團在洪洞、趙城一帶擴兵比較多,籌款也多,而十五軍團在北線牽制敵軍,主要是在山區(qū)活動,傷亡比較大,而擴兵和籌款都比較少。中央要一軍團分一部分新兵給十五軍團,林彪堅決不答應,強調自己的編制也還不足,表現(xiàn)出嚴重的本位主義。”[21]165,⑤還有一種情況是保存實力、不愿調出干部:“因為剛到達陜北,各師團干部盡量保存實力,都避免部隊過多傷亡,另外中央要加強陜北紅軍和紅十五軍團,只有從紅一軍團調干部,紅一軍團領導不愿意給?!蛘虝r有些同志瞻前顧后,爭打硬仗惡仗的思想不如以前。”[13]140二是不團結現(xiàn)象。1935年9月中共中央率軍單獨北上后,將紅一方面軍主力改編為“陜甘支隊”。長征到達陜北后,恢復紅一方面軍番號,“陜甘支隊”在改編為紅一軍團時,取消原紅三軍團番號并把它改編為一軍團的第四師,任命彭雪楓為政治委員,調原一軍團的陳光任師長?!八麄儍扇诵愿癫灰粯?,在有些事情上合不到一塊,東征中有些不團結”。[21]165-166王平、張震具體回憶了他倆的不和情況:圍繞攻打洪洞縣城發(fā)生嚴重分歧,一個命令攻城,另一個命令號兵吹起了停止攻擊的軍號。[13]138,[14]110-111針對紅軍中暴露出的問題,張聞天在大相寺中央政治局會議總結發(fā)言中指出:目前要大大地鞏固紅軍,使紅軍成為模范的革命軍隊。故此次討論特別將軍隊統(tǒng)一團結的問題提出來。他并對東征中暴露出的本位主義現(xiàn)象提出了批評。[1]320
根據中央政治局會議的討論,毛澤東在隨后召開的紅一方面軍團級以上的干部會議上,批評了這些錯誤現(xiàn)象,“批評了紅一軍團在調人調物支援兄弟部隊方面的本位主義?!保?0]249甚至據葉子龍回憶是嚴厲的批評:毛澤東發(fā)了火。他嚴厲批評了紅一軍團個別領導的自由主義和本位主義,以致在東征作戰(zhàn)中調動部隊不得力的錯誤。他還點了林彪的名:“紅軍是共產黨的軍隊,不是你林彪個人的隊伍么!”[22]105
三
大凡對中共黨史和中國現(xiàn)代史有所了解的人,都可以從上述決定中看出大相寺會議的重要性。其時,正是中國共產黨在遭受第五次反“圍剿”失敗和被迫長征之后,突破危局、復興革命的關鍵時刻,是奠基西北的關鍵時刻。大相寺會議繼下寺灣會議、瓦窯堡會議、晉西會議等之后,為實現(xiàn)黨的政治路線和戰(zhàn)略目標,根據當時的形勢作出的一系列重大決策,影響深遠。
第一,實現(xiàn)了拓展西北根據地的戰(zhàn)略目標。根據大相寺會議的決定,5月18日,中革軍委下達西征戰(zhàn)役行動命令,決定以第一、第十五軍團,第八十一師、騎兵團和總兵站、總醫(yī)院組成中國人民紅軍西方野戰(zhàn)軍(簡稱“西方野戰(zhàn)軍”),彭德懷任司令員兼政治委員,劉曉任政治部主任;西方野戰(zhàn)軍向陜甘寧邊界地區(qū)發(fā)動進攻,擴大根據地,擴大抗日紅軍。據此,19日“西方野戰(zhàn)軍”發(fā)起西征戰(zhàn)役。戰(zhàn)至7月底,西征戰(zhàn)役勝利結束。歷時兩個多月的西征作戰(zhàn),共消滅敵人、俘敵旅長以下2 000余人槍,戰(zhàn)馬500余匹;擴大了紅軍,組建了兩個騎兵團,發(fā)展了地方武裝;尤其重要的是占領環(huán)縣、豫旺、同心、定邊、鹽池等城鎮(zhèn),開辟縱橫200多公里的根據地,使陜甘蘇區(qū)發(fā)展為陜甘寧根據地。它很好地證明了中共中央“發(fā)展中求鞏固”的戰(zhàn)略方針,并使之變成了現(xiàn)實,不僅對鞏固西北根據地意義重大,為迎接紅二、四方面軍北上、實現(xiàn)紅軍三大主力會師創(chuàng)造了條件。而且特別是為后來陜甘寧邊區(qū)的范圍打下了基礎。
第二,促進了紅軍和黨的干部隊伍建設,開拓了大規(guī)模培訓干部的渠道。具體體現(xiàn)在三個方面。一是,大相寺會議后,擬議中的紅軍大學迅速組建。5月20日,中央政治局常委會議確定了紅軍大學的教育方針、教育內容和方法及學校組織等問題。6月1日,抗日紅軍大學在瓦窯堡舉行開學典禮,宣布正式成立。其第一期招生1063人,分三科分別培訓師團級、團營級和連排級干部。在中國革命劇烈變動的時期,對歷經第五次反“圍剿”作戰(zhàn)、二萬五千里長征和鞏固西北革命根據地斗爭的各級指揮員集中培訓,從政治、軍事方面提高他們,其意義毫無疑問是重大的。人們普遍重視紅軍大學第一期的高級干部,如在中國革命史上聲名顯赫的林彪、羅榮桓、陳光、羅瑞卿、譚政、彭雪楓、張愛萍、王平、耿飆、賀晉年、楊立三、趙爾陸、張達志、張經武、楊成武、黃永勝、劉亞樓、蘇振華、陳士榘、譚冠三、莫文驊、郭述申等。但還應看到,即使這個時期的連排級干部,在后來大都成長為中國革命的骨干力量。固然影響他們成長的因素很多,但紅軍大學的學習無疑是他們成長過程中的一個加油站。李志民回憶說他就是因大相寺會議的觸動而向毛澤東要求進紅軍大學學習的:見到毛澤東后,“我怕耽誤主席的時間就開門見山地對主席說:‘我自從參加革命以后一直沒有機會進學校學習,自己感到跟不上形勢。在大相寺會議上,我聽主席的報告后,更深刻認識到應該利用全面抗戰(zhàn)之前這個有利時機,學習深造,提高政治思想水平和軍事素質,才能更好地工作。最近聽說抗大第三期又開始招生,所以特地來請求主席批準我到抗大學習?!保?1]305促進了大批黨和人民軍隊精英的成長,這應該是大相寺會議決策的一個顯著作用。二是,糾正了紅軍內部的不良風氣。大相寺會議對本位主義等的批評,引發(fā)了紅一方面軍內部的批評與自我批評,“大家有什么講什么,沒什么顧慮,除肯定成績外,對暴露出來的問題也開展了批評和自我批評?!保?1]165一軍團政治委員聶榮臻帶頭作了自我批評。他回憶說:在會上我檢討說一軍團的缺點,“主要應該由我負責。因為我是政治委員,這個‘舵’沒有掌好。而且,我知道這對全軍也有很大的教育意義。所以,應該受批評,我也主動作了自我批評。”[8]315王平回憶說:“我們也都作了檢討。”[13]140在東征中意見分歧的陳光和彭雪楓在會上也開展了批評和自我批評。應該說,這些批評,雖然主要針對一軍團,但正如聶榮臻指出的“這對全軍也有很大的教育意義”,在紅一方面軍中引起普遍的警覺,其作用是積極的和深遠的。正因如此,毛澤東對這次在大相寺召開的紅一方面軍干部會議有很高的評價:這次會議開得很好,打倒了本位主義,反對了自由主義,我們有了更加統(tǒng)一的意志、統(tǒng)一的思想。[7]226消除了內部存在的問題,增進了內部團結、統(tǒng)一,這無疑是大相寺會議的一個重大成就。三是,開啟了培養(yǎng)大批黨政軍干部的渠道。1937年1月,紅軍大學改名為“中國人民抗日軍事政治大學”(簡稱“抗大”),除繼續(xù)培養(yǎng)紅軍干部外,把培養(yǎng)革命知識青年作為一項重要任務,大量招錄青年學生和各方面的優(yōu)秀人才,由此成為中國現(xiàn)代史上著名的學府,培養(yǎng)出十余萬名軍政兼優(yōu)、德才兼?zhèn)涞母刹浚麄冊诳谷諔?zhàn)爭、解放戰(zhàn)爭和新中國的社會主義建設中,發(fā)揮了重大作用,其中不少人成為了黨和國家的領導人。羅瑞卿曾評論抗大說:“抗大抗大,越抗越大”。從抗大的輝煌歷史和造就大批優(yōu)秀黨政軍干部的角度去審視,就可更加清晰地了解大相寺會議的重要性。
第三,推進了西北大聯(lián)合局面的形成。大相寺會議后,中共爭取東北軍和楊虎城十七路軍的工作全面鋪開,并把“西北國防政府”作為這項工作的一個重要內容。5月12日晚,張學良與周恩來在延安再次密談,商討了張“準備大干”的政治、軍事、經濟問題及與楊虎城等“七部建立聯(lián)合戰(zhàn)線”等相關問題。[2]5405月28日,中共中央政治局會議制定了與東北軍、十七路軍聯(lián)合,爭取西北國防政府勝利的方針。其后,中共與張學良雙方多次函電往返,該計劃不斷得到了充實。應該看到,這是中共和張學良合作抗日的重大進展,是中共建立“西北國防政府”計劃的具體實施,也是其效力作用的成果。
九、十月間,楊虎城在各種因素影響下,聯(lián)共、聯(lián)張(學良)、抗日、反蔣的思想發(fā)生飛躍性的變化,他“對蔣之張主(主張)大為不滿,正醞釀反對言論?!瓧钣谝惨?於謁)蔣時為提停止剿匪事碰釘子,及(至)今沈(沉)悶,有主駐(捉)蔣說?!保?3]264他和中共關系日臻密切,對中共的幫助逐漸增多,因此毛澤東在12月5日致信他,表示感謝:“數月來,乞尊處對于敝方多所協(xié)助,感級(激)莫名。從此雙方日臻密切,統(tǒng)一戰(zhàn)線之基礎益固,遠大之圖基于此矣?!泵珴蓶|并就“以西安為中心的五六個省區(qū)聯(lián)合救國大計之具體合作計劃”與之相商,寄望甚殷:“多仗大力出面斡旋,茍利抗日救國,弟方無不樂從”。[24]170可以敞開和楊虎城討論和交流建立“西北國防政府”的事宜,足見此時中共和楊虎城雙方關系之密切。而楊虎城正因認同中共的“西北國防政府”主張,才敢有“駐(捉)蔣說”。與此同時,楊虎城和張學良東北軍的關系也在聯(lián)合抗日的基礎上趨于密切,他當面對張學良的代表高崇民表示:“謂西北局面,張負領導地位,如張干,彼一定受他領導”。[25]
雖然“西北國防政府”后來沒有成為事實,但這一主張在推動中共和張學良東北軍、楊虎城十七路軍的聯(lián)合抗日關系、形成西北抗日大聯(lián)合局面方面,產生了重要的作用,卻是不可否認的。
注釋:
①毛澤東就是從于家咀渡口西渡黃河的。
②錯誤的肅反嚴重地影響了紅二十五軍和紅二十六、二十七軍的關系,直至1935年底,“紅二十六、二十七軍原有干部之尚懷不安與不滿”。毛澤東、周恩來因此指示:對紅二十五軍指戰(zhàn)員進行一次普遍而深刻的教育,使他們對地方,對紅二十六、二十七軍務必發(fā)生良好關系,不應以驕傲而輕視的態(tài)度對紅二十六、二十七軍。(中共中央文獻研究室編:《毛澤東年譜(1893-1949)》上卷,人民出版社、中央文獻出版社1993年版,第501頁。)
③目前中共中央在陜北組建的“中國工農紅軍學?!钡某闪r間,有1935年10月、11月等說法。根據11月初中共中央和陜甘晉省委會合、11月7日中共中央進駐瓦窯堡等情況,以及中革軍委1935年11月19日任命袁國平為中國工農紅軍學校政治委員兼政治部主任的決定,判斷該校最早也是在11月間成立的。
④沒有權威材料證明其成立的情況,但根據情況判斷很可能沒有辦起來。首任中國工農紅軍學校訓練處長、抗日紅軍大學第三科訓練處長的郭化若就認為:“抗日紅軍大學,是由中國工農紅軍學校擴編而成的”。(《郭化若回憶錄》,軍事科學出版社1995年版,第112頁。)
⑤實際上當時一軍團本位主義情緒比較普遍,聶榮臻回憶說:林彪不同意撥兵給紅十五軍團,“下邊的同志也都反映有困難。一軍團有的連隊也不充實,有的連應有的班的建制都編不全。我當時也想不撥或少撥一點,也有本位主義思想。”(《聶榮臻回憶錄》上冊,解放軍出版社1984年版,第315頁。)
[1]中共中央黨史研究室張聞天選集傳記組編,張培森主編.張聞天年譜:上卷[M].北京:中共黨史出版社,2000.
[2]中共中央文獻研究室編,逄先知主編.毛澤東年譜(1893-1949):上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中央文獻出版社,1993.
[3]中共中央文獻研究室編,金沖及主編.毛澤東傳(1893-1949):上[M].北京:中央文獻出版社,1996.
[4]中共中央文獻研究室編.周恩來年譜(1893-1949)[M].北京:人民出版社,中央文獻出版社,1989.
[5]王焰主編.彭德懷年譜[M].北京:人民出版社,1998.
[6]中國人民解放軍軍事科學院編,劉繼賢主編.葉劍英年譜(1897-1986):上[M].北京:中央文獻出版社,2007.
[7]中共中央黨史研究室編,李忠杰主編.楊尚昆年譜(1907-1998):上卷[M].北京:中共黨史出版社,2007.
[8]聶榮臻回憶錄:上冊[M].北京:解放軍出版社,1984.
[9]程子華回憶錄[M].北京:解放軍出版社,1987.
[10]黃克誠回憶錄:上[M].北京:解放軍出版社,1989.
[11]李志民回憶錄[M].北京:解放軍出版社,1993.
[12]王宗槐回憶錄[M].北京:解放軍出版社,1995.
[13]王平回憶錄[M].北京:解放軍出版社,1992.
[14]張震回憶錄:上[M].北京:解放軍出版社,2003.
[15]周恩來致洛甫、毛澤東、彭德懷的電報,1936年4月10日[M]//中共中央文獻研究室編.周恩來傳(1898-1976):上卷[M].北京:中央文獻出版社,2008.
[16]張友坤,錢進,李學群.張學良年譜[M].北京:社會科學文獻出版社,2008.
[17]汪鋒.爭取十七路軍聯(lián)合抗日的談判經過[G]//十七路軍中共黨史資料征編領導小組主編.丹心素裹(1).北京:中國文史出版社,1987.
[18]王世英.黨派我與楊虎城談判[G]//十七路軍中共黨史資料征編領導小組主編.丹心素裹(1).北京:中國文史出版社,1987.
[19]毛澤東.直羅鎮(zhèn)戰(zhàn)役同目前的形勢與任務書(1935年11月30日)[M]//中國人民解放軍軍事科學院編.毛澤東軍事文選.中國人民解放軍戰(zhàn)士出版社,1981.
[20]郭化若回憶錄[M].北京:軍事科學出版社,1995.
[21]楊尚昆回憶錄[M].北京:中央文獻出版社,2001.
[22]葉子龍.跟隨毛澤東東征[M]//任百平,郭寶主編.數風流人物——1936年紅軍東征[M].北京:中央文獻出版社,2005.
[23]楊奎松.西安事變新探——張學良與中共關系之研究[M].臺北:東大圖書公司,1995.
[24]中央檔案館.中國共產黨關于西安事變檔案史料選編[G].北京:中國檔案出版社,1997.
[25]朱理治給周并轉張毛的工作報告(1936年1月4日)[Z].中央檔案館藏.
Brief Discussion of the Daxiangsi Meeting in May,1936
LI Donglang
(College of Party History,Party School of the Central Committee of CPC,Haidian,Beijing 100091)
The meeting held by the Central Committee of the Communist Party of China in Daxiangsi of Yanchuan County in 1936 made a series of major decisions that profoundly affected the formation of the anti-Japanese national united front and the breaking of new revolutionary ground.However,due to insufficiency in both data and research,it has not attracted enough attention.To advance studies of the Party history during this period,this paper attempts to explore several issues of this meeting.
Long March;Daxiangsi meeting;western expedition
D231
A
1674—0351(2012)06—0115—07
2012-10-26
李東朗(1956— ),男,陜西延長人,中共中央黨校黨史教研部教授、博士生導師。
[責任編輯 趙 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