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艷華,付興林
(陜西理工學(xué)院文學(xué)院,陜西漢中723000)
白居易籠禽詩所折射的貶謫苦悶
傅艷華,付興林
(陜西理工學(xué)院文學(xué)院,陜西漢中723000)
白居易在江州和忠州的詩歌里存有十?dāng)?shù)首籠禽意象的詩歌。從籠禽意象所折射的軀體受困、精神不甘寂寞、現(xiàn)實環(huán)境不容自由的審美意蘊中,清楚呈現(xiàn)出白居易被貶生涯的心路歷程,以及其中所蘊藏的悲傷意緒和孤憤情懷。
白居易;籠禽詩歌;審美意蘊;心路歷程
白居易一生共寫過33首籠禽詩歌,除兩首詩歌之外,時間都在貶謫以及以后的詩歌中,這證明,白居易在江州、忠州之時并不是游山玩水、曠達超脫以求獨善,他仍然關(guān)心著國家,關(guān)注著朝廷,把遭貶受拘視為鳥困籠中。本文從白居易在江州與忠州的籠禽詩入手,以籠禽意象所蘊涵的審美意蘊和這種審美意蘊所折射的心路歷程為線索,來探討白居易被貶生涯的悲傷意緒和孤憤情懷。
“意象”是詩歌的審美范疇,“它表現(xiàn)的是一剎那間理智和情感的復(fù)合體”,[1]108“作家的主觀情志即‘意’與客觀對象即‘象’互感,而創(chuàng)造出的具有雙重意義的藝術(shù)形象稱‘意象’?!保?]169“籠禽”,顧名思義,關(guān)在籠子里的鳥,所以“籠禽意象”,便是作家由客觀的關(guān)在籠子里鳥付諸作家主觀的感受而創(chuàng)作的藝術(shù)形象。
白居易的籠禽詩大多創(chuàng)作于江州之貶及以后的官任上。白居易視自己遭貶被困為鳥關(guān)籠中,故而創(chuàng)作了諸多有關(guān)籠禽意象的詩歌。但是,籠所能拘禁的只是軀體,詩人的精神是不甘寂寞的,這也是籠禽意象的審美意蘊所在——“使用傷禽、籠鷹等意象,借以更深刻的表現(xiàn)自我生命之受創(chuàng)、被囚的程度,表現(xiàn)失去自由后內(nèi)心郁積的沉重苦悶”。[3]261
白居易的籠禽意象詩歌共計創(chuàng)作的時間、地點、詩題及相關(guān)詩句如下表所示:
表1 白居易籠禽意象詩歌統(tǒng)計表
13 元和十四年(819) 忠州 《初到忠州登東樓寄萬州楊八使君》 水梗漂萬里,籠禽囚五年14 元和十四年(819) 忠州 《鸚鵡》 誰能拆籠破,從放快飛鳴15 元和十四年(819) 忠州 《答楊使君登樓見憶》 兩州何事偏相憶?各是籠禽作使君16 元和十四年(819) 忠州 《寄王質(zhì)夫》 君作出山云,我為入籠鶴17 長慶三年(823)以前 《潛別離》 深籠夜鎖獨棲鳥,利劍春斷連理枝18 長慶四年(824) 洛陽 《移家入新宅》 春朝鎖籠鶴,冬夜支床龜19 長慶四年(824) 洛陽 《秋晚》 覺寒蛩近壁,知瞑鶴歸籠20 寶歷元年(825) 蘇州 《題籠鶴》 莫笑籠中鶴,相看去幾何21 寶歷二年(826) 蘇州 《百日假滿》 馬辭轅下頭高舉,鶴出籠中翅大展22 寶歷二年(826) 蘇州 《寶歷二年八月三十日夜夢后作》 塵纓忽解誠堪喜,世網(wǎng)重來未可知23 寶歷二年(826) 蘇州 《鸚鵡》 ??炙細w先剪翅,每因喂食暫開籠24 大和二年(828) 長安 《戊申歲暮詠懷三首》其三 七年囚閉作籠禽,但愿開籠便入林25 大和二年(828) 長安 《雙鸚鵡》 若稱白家鸚鵡鳥,籠中兼和解吟詩26 大和三年(829) 長安到洛陽途中 《長樂亭留別》 塵纓世網(wǎng)重重縛,回顧方知出得難27 大和三年(829) 洛陽 《不出門》 籠鶴開處見君子,書卷展時逢古人28 大和六年(832) 洛陽 《失婢》 籠鳥無常主,風(fēng)花不戀枝27 大和七年(833) 洛陽 《代鶴》 誰念深籠中,七換摩天翮30 大和九年(835) 洛陽 《看嵩洛有嘆》 未聞籠里鳥,飛出肯飛還31 開成三年(838) 洛陽 《自題酒庫》 野鶴一辭籠,虛舟長任風(fēng)32 會昌二年(842) 洛陽 《題新澗亭兼酬寄朝中親故見增》 禽魚出得池籠后,縱有人呼可更回33 會昌二年(842) 洛陽 《感所見》 莫閑山木無人用,大勝籠禽不自由
從表中可以看到白居易貶謫時期寫籠禽意象所代表的意義。其實,早在白居易之前,陶淵明也提到籠禽意象。江州和忠州前期,白居易與陶淵明筆下的籠禽意象是有區(qū)別的。陶淵明筆下的籠是官場生涯之籠,而白居易筆下的籠是貶謫生涯之籠。從另一個方面來講,陶淵明向往的是一種看清官場渾濁之后的田園自由、個體自由;白居易向往的是一種通過居官實現(xiàn)人生價值,在渾濁的官場上革除時弊,服務(wù)國家,益于社會的自由。陶淵明《歸園田居》(其一)寫道:“誤落塵網(wǎng)中,一去三十年。羈鳥戀舊林,池魚思故淵。”[4]76而白居易則是“鳳巢閣上容身穩(wěn),鶴鎖籠中展翅難?!保?]253由此看出,白居易是渴望為官的,渴望在仕途上任意馳騁。因為這種積極參政的愿望和行為帶來的貶謫之痛是刻骨的,所以他筆下的籠禽作為矛盾的結(jié)合體注定是悲劇的,不甘寂寞的精神必定是苦悶的。
忠州后期及蘇州、長安時期一直到會昌時期,白居易筆下的籠禽意象開始向陶淵明的籠禽意象過渡,這是在看清了朝政日非、權(quán)貴們互相傾軋、黨派激烈爭斗之后,不愿意再卷入是非的一種自我轉(zhuǎn)化、自我解脫。陶淵明面對這些是毅然辭官,而白居易雖不再是積極地從政,但也不是完全的恬然自得,而是請求外任,繼續(xù)做官,做遠離朝廷的小官,做為民辦實事的小官,不舍廟堂之富貴而有山林之逍遙,“在白居易看來,中隱是最理想的生存方式。既有隱世的自由精神,也不會陷入隱居的貧苦”[6]54不難看出,白居易此時筆下的籠不單是貶謫生涯之籠,還有京城朝政黑暗之籠,所以白居易在無法融入京城朝政黑暗、黨派紛爭的牢籠面前,只好明哲保身,自請外任。
白居易的14首籠禽詩雖然數(shù)量不大,但卻是他一段心路歷程的真實反映。那么,白居易是在怎樣的一種生存環(huán)境和仕宦心態(tài)下創(chuàng)作這些籠禽詩歌的呢?白居易籠禽詩歌集中創(chuàng)作于被貶江州司馬和忠州刺史任上,但他創(chuàng)作籠禽詩的背景卻有些復(fù)雜和深遠。
元和十年(815),44歲的白居易兼濟之志還沒來得及大展,就因首上疏請急捕殺害宰相武元衡的兇手,而被視為僭越行為,又被誣母親看花墜井而死,他卻作《賞花》及《新井》詩,有傷名教,故被貶為江州司馬?!杜f唐書·白居易傳》載:“會有素厭惡居易者,掎摭居易,言浮華無行,其母因看花墮井而死,而居易作《賞花》、《新井》詩,甚傷名教,不宜置彼周行。執(zhí)政方惡其言事,奏貶為江表刺史。詔出,中書舍人王涯上疏論之,言居易所犯狀跡,不宜治郡,追詔授江州司馬?!保?]4344-4345
表面上,白居易是因為越職言事被貶,實際上其貶謫情形頗為復(fù)雜。早在元和初年,白居易就因創(chuàng)作諷喻詩引起眾多權(quán)臣的反對,后來,又因論宦者不宜握兵事,面折廷爭,直接激怒了憲宗,憲宗已有貶謫他之意,后經(jīng)李絳勸說才幸免遭貶。史載:白居易“后對殿中,論執(zhí)疆鯁,帝未諭,輒進曰:‘陛下誤矣’。帝色變,罷,謂李絳曰:‘是子我自拔擢,乃敢爾,我叵堪此?必斥之!”[8]4302之后,元稹被貶,白居易再次三上表章論元稹不該貶,進一步加重了得罪皇帝和宦官的程度。元和十一年(816)的《與楊虞卿書》里,白居易也對這些事有所記錄:
性又愚昧,不識時之忌諱,凡直奏密啟外,有合方便聞於上者,稍以歌詩導(dǎo)之,意者欲其易入而深戒也。不我同者得以為計,媒孽之辭一發(fā),又安可君臣之道間自明白其心乎?加以握兵於外者,以仆潔慎不受賂而憎;秉權(quán)於內(nèi)者,以仆介獨不附己而忌;其馀附麗之者,惡仆獨異,又信狺狺吠聲,唯恐中傷之不獲。以此得罪,可不悲乎?[9]2770
由此可知,白居易的悲劇是一個時代各種風(fēng)氣造成的。之所以形成悲劇乃源于執(zhí)著理想,剛健不撓的性格特征和勇于除弊、直言強諫的參政實踐,源于憲宗所代表的封建社會的君主專制和藩鎮(zhèn)割據(jù)的社會政治局面。當(dāng)積極參政碰撞君主專制的底線,當(dāng)剛直不阿碰上混亂不堪的藩鎮(zhèn)割據(jù),悲劇必然出現(xiàn)。
白居易任江州司馬時,在《江州司馬廳記》中曾這樣描述司馬一職:
自武德已來,庶官以便宜制事,大攝小,重侵輕,郡守之職,總于諸侯帥,郡佐之職,移于部從事。故自五大都督府至于上、中、下郡,司馬之事盡去,唯員與俸在。凡內(nèi)外文武官左遷右移者,遞居之;凡執(zhí)伎事上與給事于省、寺、軍府者,遙署之。凡仕久資高耋昏軟弱不任事而時不忍棄者,實蒞之。蒞之者,進不課其能,退不殿其不能,才不才一也。若有人蓄器貯用、急于兼濟者居之,雖一日不樂。若有人養(yǎng)志忘名、安于獨善者處之,雖終身無悶。官不官,系乎時也。適不適,在乎人也。江州,左匡廬,右江湖,土高氣清,富有佳境。刺史,守土臣,不可遠觀游;群吏,執(zhí)事官,不敢自暇佚;惟司馬,綽綽可以從容于山水詩酒間。由是郡南樓,山北樓,水湓亭、百花亭、風(fēng)篁、石巖、瀑布、廬宮、源潭洞、東西二林寺、泉石松雪,司馬盡有之矣。茍有志于吏隱者,舍此官何求焉?案唐典:上州司馬,秩五品。歲廩數(shù)百石,月俸六七萬,官足以庇身,食足以給家。州民康,非司馬功;郡政壞,非司馬罪。無言責(zé),無事憂。噫!為國謀,則尸素之尢蠹者;為身謀,則祿仕之優(yōu)穩(wěn)者。予佐是郡,行四年矣!其心休休如一日二日,何哉?識時知命而已。又安知后之司馬,不有與吾同志者乎?因書所得,以告來者。時元和十三年七月八日記。[9]2732-2733
白居易津津樂道“司馬”之職的種種優(yōu)點,有定員和俸祿,生活安定,沒有實際公務(wù),自然風(fēng)光優(yōu)美,佳境很多,很悠閑,還可以自由往還與山水。對于養(yǎng)志忘名者,對于安于獨善者,很合適。其實,這些只能視為白居易的悲憤之語,是對統(tǒng)治集團摧殘人才、排斥正直、壓制異己的控訴。白居易三年多的謫居生活是痛苦難耐的,在游山玩水的平靜生活下掩藏的是一顆難以釋懷的苦悶之心。從被貶之前他身在京城,擔(dān)任朝官,意氣風(fēng)發(fā),論政議事,到被貶之后,置身偏僻荒遠之地,失去用武之地。他因忠獲罪,因直遭貶,且遭受社會的非議、打擊以及來自各方的歧視、冷眼。大好生命被閑置,從理想追求到理想破滅而形成的巨大心理落差致使白居易精神苦悶異常,遂產(chǎn)生人困籠中的強烈感覺。
白居易從京城貶官到江州,再從江州調(diào)任忠州,心理上經(jīng)歷了失落、離開貶所短暫的快樂、更大的失落三重感情起伏,他的籠禽詩正是詩人心路歷程的真實記錄,其中包蘊著他深沉的悲傷意緒和強烈的孤憤情懷。
元和十二年(817),白居易作《山中與元九書因題書后》,詩云:
憶昔封書與君夜,金鑾殿后欲明天。
今夜封書在何處,廬山庵里晚燈前。
籠鳥檻猿俱未死,人間相見是何年。[5]232
白居易想起從前給元稹寫信,燈火輝煌的金鑾殿,自己何等意氣昂揚,現(xiàn)在自己卻是在遠離京城的廬山庵。被貶的元稹與自己,就像籠中鳥,檻中猿,相見是如此之難。金鑾殿夜寫信給元稹的燈火輝煌,廬山庵里的煢煢孑立,京城與貶所的兩重世界構(gòu)成了強烈的對比;意氣昂揚的談天說地到凄凄慘慘的夢想團聚,白居易在情感上的落差和心靈的悲苦不言而喻。
元和十三年(818),他在《九日醉吟》一詩中寫道:
有恨頭還白,無情菊自黃。
一為州司馬,三見歲重陽。
劍匣塵埃滿,籠禽日月長。
身從漁父笑,門任雀羅張。
問疾因留客,聽吟偶置觴。
嘆時論倚伏,懷舊數(shù)存亡。
奈老應(yīng)無計,治愁或有方。
無過學(xué)王績,唯以醉為鄉(xiāng)。[5]248
作者在詩的開頭先說明時間易逝:自然法則不會因人多情因物無情而發(fā)生變化,人總生老病死,花也是花開花謝。一朝被貶司馬,卻經(jīng)歷長達三年的困頓與苦悶。這樣的貶所生活,耗費的不只是白居易的精神,還有生命,還有夢想,還有追求。如劍無用武之地,如禽無自由之身。投閑置散時間之長加之司馬一職的清冷無責(zé),令詩人只得借助于老子哲學(xué)和酒來勸慰和麻醉自己痛苦的神經(jīng)。
元和十三年(818)白居易在《自江州司馬授忠州刺史仰荷圣澤聊書鄙誠》一詩中又寫到:
炎瘴拋身遠,泥涂索腳難。
網(wǎng)初鱗撥剌,籠久翅摧殘。[5]251
白居易描述初到貶所之時,還像剛被捕入網(wǎng)的魚,奮力掙扎。日子久了,反而意志消沉了。從一個側(cè)面說明了貶謫生活給作者帶來的巨大軀體傷害和精神折磨。所以,作者聽到要調(diào)任忠州刺史的消息時,有一種鳥出囚籠,恢復(fù)元氣的期盼與喜悅。
元和十三年(818)年底,白居易調(diào)任忠州刺史,在赴任之前作《除忠州寄謝崔相公》:
提拔出泥知力竭,吹噓生趣見情深。
劍鋒缺折難沖斗,桐尾燒焦豈望琴?
感舊兩行年老淚,酬恩一寸歲寒心。
忠州好惡何須問,鳥得辭籠不擇林。[5]251
這里的崔相公指的是崔群。元和初,崔群和白居易同為翰林學(xué)士,元和十二年七月拜中書侍郎、同中書門下平章事。舊唐書載:“群在內(nèi)職,常以讜言正論聞于時”[7]4186白居易還有四首詩是寫給崔群的,朱金城在白居易集箋校中說到:“白居易江州司馬除忠州刺史,崔群之力也”[9]1128然后作者感嘆江州之貶給自己帶來的傷害,離開江州,詩人是快樂的,詩人雖然不知道忠州是什么樣子,但是詩人感覺只要離開江州,到哪里都比在江州快樂,一種解脫的喜悅,一種躊躇滿志的喜悅,也正是這些短暫的喜悅,使詩人陷入更深的苦悶之中。元和十四年(819)自江州赴忠州刺史任途中的《重贈李大夫》:
早接清班登玉陛,同承別詔直金鑾。
鳳巢閣上容身穩(wěn),鶴鎖籠中展翅難。
流落多年應(yīng)是命,量移遠郡未成官。
慚君獨不欺憔悴,猶作銀臺舊眼看。[5]253
白居易和李大夫曾經(jīng)同朝為官,而現(xiàn)在李大夫仍然在朝為官,自己卻如鎖入籠中的鶴,無法施展自己兼濟天下的理想。作者因為這種強烈的對比而感嘆自己的命運,由此想到就算調(diào)任忠州也不能“成官”。失落,調(diào)任的失落,感受到調(diào)任仍是貶謫命運的失落,在這首詩中被淋漓盡致的表現(xiàn)出來。等到元和十四年(819),在擔(dān)任忠州刺史時作的《答楊使君登樓見憶》,這種失落達到頂點:
忠萬樓中南北望,南州煙水北州云。
兩州何事偏相憶?各是籠禽作使君。[5]264
作者在忠州又發(fā)出“籠禽”的感嘆,與《山中與元九書因題書后》有相似之處,但在這里,“兩州何事偏相憶?各是籠禽作使君”還有更深一層的含義——一方面是盼望團聚,另一方面是隨著兩次官任時間的推移作者意識到相見希望渺茫的絕望。
白居易還寫過兩首關(guān)于《鸚鵡》的詩。元和十四年(819),白居易在忠州刺史任上寫過一首《鸚鵡》:
竟日語還默,中宵棲復(fù)驚。
身囚緣彩翠,心苦為分明。
暮起歸巢思,春多憶侶聲。
誰能拆籠破,從放快飛鳴?[5]257
這首詩表面上說:鸚鵡一整天都沉默不語,晚上睡去又醒來。鸚鵡因為自己羽毛的漂亮被人類關(guān)入籠中,雖然吃喝無憂,但內(nèi)心卻因向往自由而苦悶至極。每到傍晚就會想起從前歸巢的情景,每個春天更是懷念同伴的自由啼鳴。鸚鵡盼望能夠逃脫這個牢籠,自由飛翔,放聲歌唱。不難看出,作者是即物寄情,亦鳥亦人,人鳥難辨。白居易借對囚系牢籠中的鸚鵡的同情感嘆,實際寄托的是對自身的悲憫。
寶歷二年(826),白居易任蘇州刺史時也寫過一首《鸚鵡》:
隴西鸚鵡到江東,養(yǎng)得經(jīng)年嘴漸紅。
??炙細w先剪翅,每因喂食暫開籠。
人憐巧語情雖重,鳥憶高飛意不同。
應(yīng)似朱門歌舞妓,深藏牢閉后房中。[5]374
這首詩與前一首詩表達的意思是異曲同工的。但作者所處的環(huán)境發(fā)生了變化。寫后一首詩時,白居易已經(jīng)不是貶官的身份了,他的蘇州刺史是自請外任,然而這首詩所透露的仍然是一種被鎖閉拘禁,英雄無用武之地的悲涼無助的氣息,這正是貶謫苦悶的后遺癥,這也是在白居易脫離貶官身份后的詩歌中仍有籠禽意象出現(xiàn)的原因。
原以為離開江州就是解脫,到了忠州才明白陷入更絕望的境地,這種絕望除了空間還有時間。白居易在江州的時間只有三年,三年結(jié)束調(diào)任忠州刺史之前還可以夢想忠州的美好,但到了忠州,希望破滅,環(huán)境的惡劣在其次,最主要的是在貶謫江州三年之后仍未改變貶謫處境,被棄遠處的時間推移給白居易心靈帶來了巨大絕望。再也沒有希望了,這也是他心路歷程最苦悶的一段。大和二年(828),白居易已經(jīng)回到長安,但在他的《戊申歲暮詠懷三首》(其三)中仍舊寫到:“七年囚閉作籠禽,但愿開籠便入林?!薄白鳛槿说纳鞒毯蜕鏍顟B(tài)的一種符號”……“數(shù)量詞凝聚著貶謫詩人生命磨難的深度與長度”[3]261。詩人的悲傷意緒和孤憤情懷就在這深度和長度中,發(fā)酵,裂變,宣泄。
[1]龐德.回顧[M]//二十世紀文學(xué)評論.上海:上海譯文出版社,198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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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后晉]劉昫,等.舊唐書[M].北京:中華書局,1975.
[8][宋]歐陽修,宋祁.新唐書[M].北京:中華書局,1975.
[9]朱金城.白居易集箋校[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88.
The Depression Reflected in Bai Juyi’s Cage-Bird Poems
FU Yan-hua,F(xiàn)U Xing-lin
(School of Chinese literature,Shaanxi University of Technology,Hanzhong 723000,China)
There are a dozen poems about the cage-bird image of Bai Juyi in Jiangzhou and Zhongzhou.The esthetic implication from the trapped body,the spirit of eagerness and the unfreed reality of the cage-bird image present his fallen career,as well as sad intention and lonely angry mood.
Bai Juyi;cage-bird poem;esthetic implication;mental journey
I206
A
1009—5128(2011)05—0063—05
2011—01—11
傅艷華(1983— ),女,山東萊蕪人,陜西理工學(xué)院中國古代文學(xué)與文化專業(yè)碩士研究生。
【責(zé)任編輯 王炳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