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王學(xué)泰
《水滸傳》江湖人物論(五)
——武松、石秀:江湖人的楷模
/[北京]王學(xué)泰
今人的質(zhì)疑
《水滸傳》塑造的武松、石秀這些典型江湖人的形象,長期以來受到讀者們喜歡,特別是武松已經(jīng)成為堅毅、勇敢、不怕任何困難的共名。關(guān)于武松的戲曲、曲藝作品特別多,也為武松這個形象的家喻戶曉做了貢獻??墒?,具有現(xiàn)代思想的讀者對于這樣的形象就有了質(zhì)疑。民國時期,歐陽予倩就寫了話劇《潘金蓮》,在為潘金蓮翻案的同時也把武松視為禮教的維護者和犧牲者;20世紀80年代魏明倫的荒誕川劇《潘金蓮》更進一步張揚了這些主張。關(guān)于石秀,金圣嘆的評點中就指出,他在潘家和翠屏山殺四人只是為了證明自己的不白之冤,報復(fù)太過。20世紀30年代施蟄存寫的小說《石秀》被譽為是“新感覺派”的代表作品,其中著力描寫了石秀在金錢女人問題上的沖突及其變態(tài)心理。這些新派的知識人也是看到了一些長期被認為是英雄好漢的形象,其心理潛質(zhì)是存在問題的。今天分析起武松、石秀心理上變態(tài)的原因,都能理解到與他們長期處在社會底層、沒有正常社會生活有關(guān),或說他們?nèi)烁裆系囊恍┣啡笔撬麄兊拖碌纳鐣匚缓推床欢ǖ挠蚊裆顮顟B(tài)造成的。然而《水滸傳》的作者沒有現(xiàn)代知識人的這些認識,他創(chuàng)作(他們的形象不是一代作者完成的)武松、石秀人物形象還是要把他們當做江湖人的典范來塑造的。作者對他們的英雄氣概、拼命精神和精明地處理矛盾的能力還是毫無保留地贊賞的。
不同的道路
武松、石秀都是江湖人,但兩人的出身不同,武松是清河縣城的小市民,早年父母雙亡,被哥哥帶大。哥哥武大郎又是個性格懦弱、身材短小之人。武松小的時候,肯定受人欺侮,哥哥無力庇護弟弟,因此武松渴望親情,渴望父母般的庇護。當這些只成為期待的時候,他就用積極學(xué)武來掙得自立的能力和人格上的獨立。他冷眼看世間,對于“恩”、“仇”都特別敏感,以眼還眼,以牙還牙。后來因與縣衙門中吏人(機密)打架,武松誤認為打死了他,便逃了出來,浪跡江湖。江湖磨礪了他,《水滸傳》中,武松一出場,已經(jīng)是個成熟的江湖人了。宋江一見到武松馬上說:“江湖上多聞?wù)f武二郎名字,不期今日卻在這里相會,多幸,多幸!”宋江是個精細人,看到武松是個漢子,也看到他對親情的期待,便以江湖大哥的態(tài)度對待他。武松第一次感受到人情的溫暖。后來他對宋江的感情,大概僅次于李逵。前面引的武松要到二龍山下海時謝絕宋江對他的邀請時說的那段話非常誠懇、動情,最后是“……天可憐見,異日不死,受了招安,那時卻來尋訪哥哥未遲!”讓人感受到這個鐵打的漢子深情的一面。
石秀出身屠戶,自己是個行商,“因隨叔父來外鄉(xiāng)販羊賣馬,不想叔父半途亡故,消折了本錢,還鄉(xiāng)不得,流落在此薊州,賣柴度日”。他是從行商墮入游民的。石秀大約在薊州一帶生活了一段時間,富有江湖生活的經(jīng)驗,也有下海的期待,當他投入梁山泊后就成為頗有主見和處理緊急事務(wù)的有能力的江湖人。
共同的江湖經(jīng)驗
武、石都是成熟的江湖人,其共同點就是接人待物,頗有一套。前面我說過,宗法人長期生活在宗法網(wǎng)絡(luò)中,很少以個體身份面對社會,事事都有族長或家長代表,個性是萎縮的。當他們從宗法網(wǎng)絡(luò)中流離出來以后,不會面對社會是他們最大的問題?!端疂G傳》中的李逵是個典型。一方面是因為沒有文化、性格魯莽、智力低下,其單獨面對社會時,便會處處出錯,發(fā)生許多笑料,也誤造成過許多血案。而武松、石秀則很會處理人際關(guān)系,基本上不會發(fā)生這些錯誤。武松在柴進家時顯得有些不會與周圍人搞好關(guān)系,可能與他初入江湖和病體不支有關(guān),弄得連號稱“小孟嘗”的柴進對他都厭煩了,怠慢了。可是經(jīng)過與宋江往來后,則很快恢復(fù)到正常狀態(tài),也糾正了他對柴進的錯誤看法。在與柴進告別時所說“實是多多相擾了大官人”,也很得體,景陽岡打虎之后,本應(yīng)受一千貫的獎賞,當陽谷縣知縣把這筆錢給他時,武松說:“小人托賴相公的福蔭,偶然僥幸,打死了這個大蟲。非小人之能,如何敢受賞賜。小人聞知這眾獵戶,因這個大蟲,受了相公責(zé)罰。何不就把這一千貫給散與眾人去用?”這一席話說得多么“外場”,不僅獵戶感激,連知縣也認為武松“忠厚仁德”,最后把他留在縣里做“都頭”。武大郎被害,武松失去了唯一的親人,很悲痛,但在調(diào)查死因時,他很冷靜,與負責(zé)殯葬的團頭何九叔的交鋒:
何九叔心里已猜八九分。量酒人一面篩酒,武松便不開口,且只顧吃酒。何九叔見人不做聲,倒捏兩把汗。卻把些話來撩他。武松也不開言,并不把話來提起。酒已數(shù)杯,只見武松揭起衣裳,颼地掣出把尖刀來,插在桌子上。量酒的都驚得呆了,那里肯近前。看何九叔面色青黃,不敢敨氣。武松將起雙袖,握著尖刀,對何九叔道:“小子粗疏,還曉得‘冤各有頭,債各有主’。你休驚怕。只要實說,對我一一說知武大死的緣故,便不干涉你。我若傷了你,不是好漢。倘若有半句兒差錯,我這口刀,立定教你身上添三四百個透明的窟窿。閑言不道,你只直說我哥哥死的尸首是怎地模樣?”
武松行事多么老到,一開始不說話,一杯一杯喝悶酒,醞釀一種憤怒即將爆發(fā),恐怖就要來臨的氛圍(現(xiàn)代電影中黑社會老大常常用這種手段威逼對方),當何九叔正在惴惴不安的時候,武松這個全縣盡知的打虎英雄突然把雪亮的匕首,插在何九叔的面前。然后,一通恫喝、但又給對方留有余地盤問。此時不要說何九叔事前就不認可西門慶的賄賂、害人等犯罪行為,就是西門慶的死黨,也會被嚇得屁滾尿流,會把自己知道的一切統(tǒng)統(tǒng)倒了出來。這就是老江湖的手段,要比官府動不動就用嚴刑拷打的逼供還要管用。對付老于世故的何九叔是這樣,當他找小青年鄆哥核實奸夫時則是另一副面孔,稱鄆哥為“好兄弟”,又贊揚他小小年紀“倒有養(yǎng)家孝順之心”。武松很痛快地拿出五兩銀子給鄆哥,希望他能到衙門作證,“我有用著你處。事務(wù)了畢時,我再與你十四五兩銀子做本錢。你可備細說與我:你怎地和我哥哥去茶坊里捉奸?”鄆哥也配合得非常好。武松又請了周圍鄰居,到家吃飯,讓他們見證武大郎被害的經(jīng)過,逼迫潘金蓮和王婆招供,并當場殺了潘金蓮祭兄,把王婆捆好準備送衙門,后又找到和斗殺了西門慶,在諸事都辦利落了之后,武松準備到陽谷縣衙門自首,他向目擊了這一切的鄰居們告別時說:
小人因與哥哥報仇雪恨,犯罪正當其理,雖死不怨。卻才甚是驚嚇了高鄰。小人此一去,存亡未保,死活不知。我哥哥靈床子,就今燒化了。家中但有些一應(yīng)物件,望煩四位高鄰與小人變賣些錢來,作隨衙用度之資,聽候使用。今去縣里首告,休要管小人罪犯輕重,只替小人從實證一證。話中有對鄰居的歉意,有自己為兄報仇不避一死的決心,有對亡兄所遺下家資的安排。光明磊落,坦坦蕩蕩,把道理擺在明面,希望鄰居實事求是,證明這一切。武松這些有理有禮有節(jié)的做法感動了陽谷縣的民眾,贏得了他們的理解支持,連受過西門慶賄賂的陽谷縣令,也同情“武松是個義氣烈漢”,把文案都改輕了。這個案子中武松一共殺了兩個人,還把謀害武大郎的幫兇王婆送上了衙門,王婆被處以“剮刑”。而武松只得到“脊杖四十,刺配二千里外”的刑事處分,沒有抵命。這不能不說與他處理的方式方法有關(guān)。武松殺嫂報仇一段是《水滸傳》寫得最好的篇章之一,它可以作為江湖人自己申冤報仇的典型范例之一。
有人認為武松殺潘金蓮和西門慶這兩個爛人、斷送了自己的前程有些不值,問題不能這樣看,作為江湖人,出了家丑,親哥哥被與人通奸的嫂嫂害死,不去報仇,是會被江湖人所賤視的,以后見人矮半截,這是作為頂天立地的武松忍受不了的恥辱,為兄申冤報仇是他唯一的選擇。
武松后來的與施恩交往,為施恩報仇,醉打蔣門神,血濺飛云浦、鴛鴦樓,十字坡與張青、孫二娘的交往,這些都為現(xiàn)代讀者詬病的事跡,在江湖人看來也都是范例。因為貫穿這些事件中的就是江湖義氣,武松處理一切事情都是本著義氣原則的,不過這義氣,現(xiàn)代讀者有的能接受,有的不能接受罷了。從這些故事中可以看出,久在江湖的武松有著豐富的經(jīng)驗,一般人在他正常的時候很難暗算他。在危急時刻他都能先發(fā)制人,給對方以懲戒。
武松在江湖上掙扎得太久了,他看慣了、也看透了一切。他本來很注重恩仇,也想找個大哥作為依賴,而且兄弟們能常常聚在一起(他反對招安,主要出于對梁山泊這個團體的依賴)。經(jīng)歷了梁山大團聚、排座次、招安、平四寇,他隱隱感覺到江湖、官場除了一個在朝、一個在野外,本質(zhì)沒有多大區(qū)別了;兄弟之間,不要說義兄義弟,就是親哥哥武大郎又給了他多少溫暖呢?只有他剛搬到哥哥家時嫂嫂的一番話,真是有點親情的溫馨,但其中又包裹著邪惡。武松心冷了,他對宋江說道:“小弟今已殘疾,不愿赴京朝覲。盡將身邊金銀賞賜,都納此六和寺中陪堂公用。已作清閑道人,十分好了。哥哥造冊,休寫小弟進京。”他留在杭州六合寺中正式出家(以前的度牒是假的),死在杭州,葬在杭州,杭州人根據(jù)小說為他修了墳?zāi)?,這墳一直傳到1964年,在胡喬木主張清掃西湖周圍墳?zāi)箷r才被平毀。
石秀與武松一樣都有不怕死敢打敢拼的精神?!洞笏涡瓦z事》中他的綽號是“棄命二郎”,《水滸傳》改成“拼命三郎”,“棄”是舍棄,拿命不當命,而“拼命”則突出了他的一往無前、什么也不在乎的生活態(tài)度。所以當他一出場偶遇戴宗、楊林,戴宗試探性地說:“這般時節(jié)認不得真。一者朝廷不明,二乃奸臣閉塞。小可一個薄識,因一口氣,去投奔了梁山泊宋公明入伙。如今論秤分金銀,換套穿衣服。只等朝廷招安了,早晚都做個官人。”石秀馬上就感慨:“小人便要去,也無門路可進?!倍嗝慈菀紫滤?。因為他浪跡江湖已久,吃盡了單獨一人的無依無靠之苦,特別希望有個靠山,“背靠大樹好乘涼”??上В瑮钚酆芸旎貋碚宜?,戴宗、楊林怕被公差識破身份,匆匆溜走了,引誘沒有完成。但石秀還是找到了一個小靠山——薊州府的差人,“兩院押獄,兼充市曹行刑劊子”的楊雄。
小靠山當然比不上大靠山,楊雄家潛伏著許多麻煩。他為楊雄岳父潘公經(jīng)營肉鋪時,產(chǎn)生了誤解,一度想走,當潘公解釋清了,石秀留了下來,卻遇到了更大麻煩,楊雄之妻潘巧云與海和尚的不正當關(guān)系。久走江湖的人第一眼就看出了潘與海的曖昧關(guān)系,書中有一段描寫很生動,先是潘向石秀介紹了海和尚的情況,石秀漫不經(jīng)心隨意答道“緣來恁地”,“自肚里已有些瞧科。那婦人便下樓來見和尚。石秀卻背叉著手,隨后跟出來。布簾里張看,只見那婦人出到外面,那和尚便起身向前來,合掌深深的打個問訊”。海和尚、潘巧云這些或在寺廟、或在深閨生活的小男女,哪知道江湖人的眼睛有多厲害,石秀的尤其厲害,仿佛X光,極具穿透力。因此現(xiàn)代作家就用弗洛伊德的性壓抑理論分析石秀,只有性壓抑的男性才特別關(guān)注年輕女人的這類問題,這不能說沒有道理。石秀江湖漂泊,沒有性生活,但不等于沒有性要求。這種要求既被生活條件所限制,又為江湖人的要遠離女性的道德觀念所束縛,使得人性不能張揚,正當欲望被壓抑。壓抑的結(jié)果就是對有性誘惑女性的痛恨與敵視,《水滸傳》中對于女性的態(tài)度基本上就是由此決定的,說透了沒有什么可奇怪的??墒枪湃瞬欢眠@些,一些底層的知識人以能禁欲為高尚,以揭示或打壓別人的這類行為為正義,對此還持歌頌態(tài)度。即便在殘酷事件迭出的《水滸傳》中,翠屏山血案也夠令人震驚。這個血案是石秀策劃的,“哥哥,只依著兄弟的言說,教你做個好男子”。在翠屏山石秀激起楊雄的怒火,攛掇他以極殘酷的手段對付自己的妻子,使得這個劊子手充分展示了自己本事。原來屠戮婦女在江湖人看來就是“好男子”!
石秀在戰(zhàn)斗中的兩個事例特別顯示出這位江湖人的成熟、老到和拼命的精神。在到祝家莊探路時,他很會與底層民眾聯(lián)系,博得鐘離老人的同情,使他弄清了祝家莊的盤陀路的走向,把梁山泊軍隊從危境中引導(dǎo)出來。這是他初到梁山時立的大功,二是在大名府劫法場。
盧俊義被發(fā)配,半路讓燕青救下,又被官府抓回,燕青、楊雄回梁山報信決定如何救盧俊義脫險,留下石秀一人在大名府繼續(xù)打探消息。此時大名府將盧俊義判為死刑,而且就在大名開刀問斬。梁山本部遠在千里之外,石秀如何搭救盧俊義?只有他一人做決斷。處死盧俊義那天,石秀在臨近法場的酒樓上喝酒,他看著樓下熙熙攘攘看熱鬧的人群,頃刻之間,盧俊義就要命喪刑場:
蔡慶早納住了頭,蔡福早掣出法刀在手。當案孔目高聲讀罷犯由牌。眾人齊和一聲。樓上石秀,只就那一聲和里,掣出腰刀在手,應(yīng)聲大叫,“梁山泊好漢全夥在此!”蔡福、蔡慶,撇了盧員外,扯了繩索先走。石秀從樓上跳下來,手舉鋼刀,殺人似砍瓜切菜。走不迭的,殺翻十數(shù)個。一只手拖住盧俊義,投南便走。原來這石秀不認得北京的路,更兼盧員外驚得呆了,越走不動。
表現(xiàn)了石秀作為一個江湖人獨立作戰(zhàn)的本色,他真是不愧“拼命三郎”這個綽號。終于寡不敵眾,被官軍拿住,被押解到梁中書的面前:
石秀押在廳下,睜圓怪眼,高聲大罵:“你這敗壞國家,害百姓的賊!我聽著哥哥將令,早晚便引軍來打你城子,踏為平地。把人砍做三截。先教老爺來和你們說知。”石秀在廳前千賊萬賊價罵。廳上從人都嚇呆了。梁中書聽了,沉吟半晌。叫取大枷來,且把二人枷了,監(jiān)放死囚牢里。
不僅官員們嚇呆了,連梁中書的心里也在打鼓,他“沉吟半晌”,也是在反復(fù)掂量??梢娛氵@種敢打敢拼精神的震懾力。
武松、石秀可以看做是江湖人的楷模。從宗法社會游離出來的游民,他們要想成為江湖人還要在江湖上闖蕩、奮斗。這些人仿佛是沒頭蒼蠅,弄不好就會命喪黃泉。這些人既不能畏葸不前,也不能亂撞瞎闖,如何掌握好節(jié)律,是一個成功江湖人的標尺。武松、石秀的成功經(jīng)驗告訴闖江湖的游民,首先要有什么都不怕的英雄氣概,敢闖,沒有什么過不去的溝溝坎坎。這種信念是宗法人最缺乏的。武松、石秀的英雄氣概在《水滸傳》一書中除了魯智深以外,也罕有其匹。其次才是處理事情的經(jīng)驗和手段。武松對待官府、對待鄰居、對待邪惡都是有理有節(jié),井井有條,盡管命運也把他逼上了二龍山,但他要達到的目的幾乎都達到了,在命運允許的范圍內(nèi),他做得可能算最好了。從這個角度來說、他應(yīng)該是成功的江湖人。石秀也是這樣,命運把他拋到社會的最底層,每天靠打柴度日,干一天吃一天,但是不管在薊州楊雄家、還是后來在梁山泊,他都能以自己的主動精神和精明細致把別人托給他的事情辦到最好,連最后他對潘巧云的報復(fù)也是翻倍的,以至令現(xiàn)代的讀者不能認同。但就江湖人的認識來說,他把“仇”也報到了極致。石秀最后能夠名列天罡,與他一起上山的時遷排到倒數(shù)第二,這與石秀的奮斗是分不開的,連楊雄的高列天罡,也是沾了石秀的光。
武松、石秀給江湖人以鼓舞,也教給他們?nèi)绾卧诮线_到自己的目的。
此文為《〈水滸傳〉——江湖百科全書》之五章
作 者:王學(xué)泰,學(xué)者,曾任中國社會科學(xué)院文學(xué)所研究員,中國社會科學(xué)院研究生院教授。著有《中國流民》《幽默中的人世百態(tài)》《游民文化與中國社會》《燕譚集》《多夢樓隨筆》等多種。編 輯:王朝軍 zhengshi5@sina.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