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沛真

（韓山師范學院，廣東潮州521041）

論翻譯活動的主體間性

黃沛真

（韓山師范學院，廣東潮州521041）

主體間性理論的核心在于以交互原則取代主從原則，以對話取代獨白。以主體間性理論觀照翻譯活動，即作者、譯者、讀者和接受環(huán)境之間的關系是一種共在的主體間性關系。本文指出翻譯的主體研究是對各個翻譯主體之間的關系的研究，翻譯的主體性應該是主體間的主體性，即翻譯的本質(zhì)在于主體間基于兩種文化的交流與協(xié)商的平等對話，譯者角色應定位于這種多元對話的策動者、組織者、生成者和建構(gòu)者。

翻譯，主體間性，對話

一、主體間性的哲學闡釋及引入翻譯活動的意義

國內(nèi)早期的翻譯主體研究僅限于譯者的情況，隨著翻譯界對翻譯主體的研究，《中國翻譯》開辟了“翻譯主體研究”欄目，連續(xù)發(fā)表文章對此問題進行了討論，翻譯主體性問題成為翻譯學研究的熱點和關注的重點。誰是翻譯的主體？“翻譯的主體性”中的“翻譯”是指什么？

目前，翻譯研究對“翻譯主體性”還沒有比較統(tǒng)一的認識。筆者比較贊同的理解是，在翻譯活動中，“翻譯的主體性”中的“翻譯”不是專指翻譯行為本身，而是指涉及翻譯活動全過程所有相關因素。在這些因素中，譯者、作者和讀者都是翻譯的主體。翻譯主體性是指譯者、作者和讀者的主體性和他們之間以及譯作的接受環(huán)境等因素的主體間性。其中，譯者的主體性體現(xiàn)于翻譯的全過程，而作者與讀者的主體性只是體現(xiàn)于翻譯過程中的某些相關環(huán)節(jié)。

（一）主體間性的哲學闡釋

美國哲學家多邁爾(Dallmayr)在他的《主體性的黃昏》一書中指出，主體性已經(jīng)表決了他的力量，現(xiàn)代主體性往往培育著一種主體主義，它們不僅是把自我作為理論認識的中心，而是把它作為社會政治行為和相互的中心。[1]多邁爾所說的“主體性的黃昏”并非是指無主體的存在。他并不贊成全盤否定人的主體性。那么，他所指的“主體性的黃昏”內(nèi)涵是什么？根據(jù)郭湛的理解，多邁爾所說的正在衰落的主體性，實際上指的是：（1）以自我為中心的占有性中心主義；（2）以統(tǒng)治自然為目標的人類中心說；（3）不包含交互主體性的單獨主體性。這種意義上的主體性是片面的、狹隘的，走向極端的或者未充分發(fā)展的主體性。①轉(zhuǎn)引自陳大亮《翻譯研究：從主體性向主體間性轉(zhuǎn)向》，《中國翻譯》2005年第2期第2～9頁。

主體性哲學正是基于其自身的原因而走向終結(jié)。因而，哲學界產(chǎn)生了消除自我先驗性與絕對性，平等對待“自我”與“他我”，以主體間性代替主體性的理想訴求。從主體性向主體間性的轉(zhuǎn)向是當代哲學發(fā)展的歷史趨勢。

所謂主體間性，即世界不能簡單地被描述為主體關系，而是主體間的關系。主體間性揭示了人與人，人與物，主體與客體，自我與對象之間的相互生成、相互滲透、相互依存的交互主體關系。哈貝馬斯曾這樣解釋主體間性的生成過程，通過語言的交往，參與語言交往的本我與他我相互理解、相互作用，構(gòu)成一個由多種視角組成的系統(tǒng)整體，就在語言的層面上生成了主體間性。①轉(zhuǎn)引自鐵省林《西方哲學中主體性問題的歷史嬗變，《新華文摘》2003年第7頁。

伽達默爾（Hans-Georg Gadamer）的哲學闡釋學使主客體的二元對立關系消解，變成主體與主體間的對話關系及單一中心多元化。[2]它強調(diào)了意義的多元性、解釋和理解的多元化、話語的對話性，標志著獨白話語時代的結(jié)束和對話時代的開始，將人文科學運動推進到一個新的層次。

哈貝馬斯的交往行為理論和伽達默爾的哲學闡釋學反思了人文科學與自然科學的不同特點，超越了傳統(tǒng)形而上學的二元對立的思維模式，把人文科學從科學實證主義的桎梏下解脫出來，突出了人文科學的理解性和價值性，從而把研究的重點從意識轉(zhuǎn)向語言，從認識論轉(zhuǎn)向理解論，從符合論真理轉(zhuǎn)向共識論真理。

（二）主體間性引入翻譯活動的意義。

哲學凝聚著人類對人與自我、人與自然、人與世界、人與文化的深刻智慧。在以“認識論”為統(tǒng)一的傳統(tǒng)哲學觀照下，我們早已習慣于主客二分的思維模式。這種思想反映在翻譯活動中，便是傳統(tǒng)譯論即作者中心論、文本中心論占據(jù)了絕對的統(tǒng)治地位，使得作者與原作成了神圣不可侵犯的崇拜對象，譯者與讀者都成為不敢越雷池的被動接受者。在翻譯過程中，人們強調(diào)的是作者的原意，好象誰發(fā)現(xiàn)了作者的創(chuàng)作意圖，誰就功德圓滿。這實際上是作者的獨白話語[7]115。譯者形象也被比作諸如“征服者”、“畫家”、“媒婆”、“翻譯機器”等。[3]

20世紀80年代以來，翻譯研究發(fā)生了文化轉(zhuǎn)向。人們似乎從譯作文化角度來定義翻譯。翻譯的概念被大大泛化和模糊化了。只要譯作文化接受的即屬翻譯。大大地強調(diào)了譯者主體的創(chuàng)造性地位，把翻譯研究由文本中心論引向譯者中心論。結(jié)果，翻譯變成了“怎么都行”的語言游戲。譯者以叛逆者、征服者、改寫者的姿態(tài)而位于中心位置，文本被流放到邊緣、原文作者被判了死刑，傳統(tǒng)的忠實、等值的翻譯標準在后現(xiàn)代語境下都成了碎片。譯者的主體地位得到了空前的強調(diào)，翻譯在這一理論的指導下走向了另一個極端即譯者以創(chuàng)造之名，實行背叛之實，脫離原文，隨心所欲，任意翻譯。這種局限與困境呼喚翻譯的主體間的出場。

主體間性理論認為，翻譯活動中的作者、譯者、讀者，是一個個通過主體間交往而實現(xiàn)視界融合、思想生成、建構(gòu)與創(chuàng)造相統(tǒng)一的過程，作者、譯者、讀者之間的關系是一種共在的主體間性的關系。

我們引入主體間性理論來探討翻譯活動中作者、譯者、讀者的關系，其意義就在于把握翻譯活動的對話關系，并為理解譯者的角色定位提供一種新的理論視角。

二、體現(xiàn)翻譯活動主體間性的對話關系

在主體間性理論的觀照下，我們不妨作出這種演繹：翻譯過程在本質(zhì)上是一種基于語言或言語的人際交往過程，作者、譯者與讀者和接受環(huán)境之間的關系，不存在誰主誰客的問題，它們是平等的共在關系。翻譯是一種建立在兩種文化的交流和協(xié)商的基礎上的對話關系，而譯者角色應定位于這種多元對話的策動者、組織者、生成者與建構(gòu)者。

（一） 作者與譯者的對話關系

亞里斯多德曾說過，言語是心靈的符號，文字是言語的符號，文字充當僵死的奴仆，此外，它什么都不是。他的意思是說，言語是思想的再現(xiàn)，寫作是思想的表達，文字能夠忠實地傳達作者的意圖。很明顯，原作是作者的意向和思想的表現(xiàn)，傳達了一種文化取向，它為作者和譯者在翻譯過程中提供了一個平等對話的平臺和話題。翻譯作為一個文化的交際過程，離不開特定的主體，即譯者的介入。在翻譯活動中，譯者與作者通過對原作的理解和譯作的誕生實現(xiàn)了對話。

喬治·斯坦納曾說過：“一切理解都是翻譯?！盵4]由此，翻譯的問題毫無疑問首先是一個理解的問題，其關鍵就在于對原作字句的解讀，這是譯者與作者展開平等對話的前提。然而，翻譯中的理解并不是簡單的對原作字句的復制，在理解的過程中，譯者具有主觀能動性，在翻譯活動中，譯者是這一對話的策動者和組織者。

以文學作品的翻譯為例，翻譯中最富有彈性的美學層次便是譯者筆下匠心獨運、施展本領的解構(gòu)空間。正因為這樣，同一部原作可以擁有各方面不相上下眾多的不同譯本?？梢哉f，翻譯的實質(zhì)不是對原作意義的追索或還原，而是譯者能動地理解和詮解的過程，是譯者主體自身存在方式的呈現(xiàn)，同時也是譯者在理解他人的基點上對自我本性的一次深化和理解。

必須承認，翻譯過程是主觀的，如何組織和策劃翻譯決定于譯者，譯者是翻譯策略的最終決定者，是譯作的生成者和建構(gòu)者。特別是在文學翻譯過程中，譯者不可避免地會仰仗自身的生活經(jīng)驗、學識涵養(yǎng)、個性氣質(zhì)、審美理想和欣賞習慣等諸多因素對原作進行閱讀和理解，以自己的方式與原作者進行對話，進而內(nèi)化原作，而后將已內(nèi)化了的原作再外化為譯作。

在翻譯活動中，我們承認譯者的創(chuàng)造力和能動性，但它不會也不應當以犧牲原作的合理意圖和現(xiàn)實存在為代價。譯者的誕生不需要原作者的死亡。相反，譯者的誕生必須以承認作者存在的合理性為前提。惟有如此，原作作者與譯者才能平等對話，兩者之間的關系才能夠在平衡中求得互利，譯者才不至于走向另一獨白式的權(quán)威的極端。

（二）譯者與讀者和接受環(huán)境的對話關系

首先，譯者不是在真空下進行翻譯活動，而是在特定的社會意識形態(tài)的氛圍中進行翻譯操作的。譯者對主流意識的接受程度，總會在翻譯過程中流露出來。翻譯，特別是文學翻譯，絕不是單純的個人文字游戲，而是權(quán)力話語（意識形態(tài)、文化習慣、宗教信仰等）的制約下的產(chǎn)物。

1901年，由楊紫麟節(jié)譯，經(jīng)包天笑潤飾，以蟠溪子的署名出版了英國通俗小說家哈葛德的《迦茵小傳》，譯者為了不與中國傳統(tǒng)的道德倫理觀念相悖，故意把原作中女主人公迦茵與男主人公亨利邂逅熱戀、未婚先孕、亨利不顧父母之命而與迦茵自由相愛等情節(jié)統(tǒng)統(tǒng)刪去。1905年，林紓與魏易復譯此書，補全了蟠譯刪削的情節(jié)，引起軒然大波。道家們驚呼：“未嫁之女遂有私孕，其人為足重乎？不足重乎！貞操可以立破！……西人臨文不諱，然為中國社會計，正宜刪去為是?！盵5]然而，林譯本的追求個性解放、渴望戀愛自由、要求婚姻自主的反封建思想在長期受封建禮教壓抑的中國青年中引起了強烈的共鳴。這本在世界文學史上并不出名的原作，也因林紓的翻譯，成為近代中國一大暢銷書。[6]可見，翻譯“實際上是受一系列的外部社會力量控制和支配的話語提純活動，它的選擇、組織、傳播等過程無不受到來自社會、文化、歷史、思想、意識形態(tài)等多種有形與無形的勢力所左右和制約?！盵7]96-98

由于文化差異，不同讀者對于同一事物的接受態(tài)度會截然不同；同樣，不同讀者對于同一信息接受的中心也會有所不同。譯者要聽到讀者的聲音，通過對話，了解和關照讀者。原作在譯作社會中存在不同的使用價值，譯者有理由根據(jù)讀者的需求來變換原作的使用價值，從而采取相應的翻譯策略。因讀者而變，表明了譯者翻譯時進行選擇的動機和目的，也充分體現(xiàn)了譯者對讀者的關照。讀者對譯作的價值實現(xiàn)具有制約作用，譯作只有在交際傳播中才能最終實現(xiàn)其價值。[8]

（三）主體間的多元對話

翻譯的本質(zhì)在于對話，是主體間基于兩種文化的交流與協(xié)商的平等對話，主體間的多元對話為翻譯活動帶來的是創(chuàng)造與再創(chuàng)造的良性互動。站在主體間的角度來反思譯者的角色，我們認為，譯者作為文化交流的媒介，在促使文化交流上是功不可沒的。譯者角色應定位于這種多元對話的策動者、組織者、生成者和建構(gòu)者。它不是一種孤立的存在，它因作者和讀者而存在，離開了作者和原作，就無所謂理解、再現(xiàn)和創(chuàng)造，離開了讀者和譯作的接受環(huán)境，就無所謂翻譯策略選擇、權(quán)力話語、意識形態(tài)制約等手段和方式的應用。作者與讀者也因為有了譯者才在翻譯活動中擁有特定的社會意義，他們也因譯者而存在。作者、譯者、讀者之間正是這種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的共生、共在關系。要發(fā)展這種共生、共在關系，只能是消除地位不平等的壁壘，從而平等的交流與對話。

翻譯活動中的主體間性首先表現(xiàn)在翻譯的內(nèi)容研究上，作者、原作、讀者與譯者等要素之間應該相互依存、相互滲透，取消二元對立，消解任何占有性個體中心和不含主體間性的單獨主體性。主體間性理論下的翻譯中各主體的主體性應該是主體間的主體性，反之亦然。其次表現(xiàn)在翻譯的外部研究上，在翻譯活動中，當權(quán)力話語、意識形態(tài)、文化霸權(quán)對翻譯進行改寫和操控的時候，我們應該提倡強勢文化與弱勢文化，東方與西方之間平等對話的主體間性關系，以建立翻譯的倫理學，規(guī)范翻譯的不平等現(xiàn)象。只有靠內(nèi)部和外部的辨證統(tǒng)一，我們才能在一種平等交往關系中真正建立起人類共同的精神家園，主體間才能達到一種不遮蔽的敞開的澄明之境，最終實現(xiàn)人類之間本真自由的存在方式。[9]

翻譯是作者、譯者、讀者等主體間基于兩種文化的交流與協(xié)商的平等對話。在翻譯活動中，無論是片面地強調(diào)作者和原作的作者中心論和文本中心論，或是一味地夸大譯者的能動性和創(chuàng)造性的譯者中心論，都是有缺陷的，都將翻譯活動引向極端，將翻譯主體的研究引向死胡同。只有主體間性的引入，主體間的多元對話，才使翻譯活動中的作者、譯者、讀者等翻譯主體之間相互依存、相互滲透，更好地促進文化的交流。

[1]Fred R.Dallmayr.Twilight of Subjectivity[M].Massachusetts:University of Massachusetts．1981:182-183．

[2]Hans-Georg Gadamer.Truth and Method[M].London:Continuum Published Group．2004：292-294．

[3]屠國元，肖錦銀．多元文化語境中的譯者形象[J]．中國翻譯，1998（2）：28-31.

[4]Steinner George.After Babel:Aspcets of Language&Translation[M]．Shanghai:Shanghai Foreign Language Education Press．2001：28-29．

[5]鄒振環(huán)．影響中國近代社會的一百種譯作[M]．北京：中國對外翻譯出版公司，1996：187．

[6]張瑜.權(quán)力話語制約下的翻譯活動[J]．解放軍外國語學院學報．2001（5）：73．

[7]呂?。g研究：從文本理論到權(quán)力話語[C]//顧家祖．新世紀外國語言文學與文化論集．南京：東南大學出版社，2001．

[8]陳大亮．翻譯研究：從主體性向主體間性轉(zhuǎn)向[J]．中國翻譯，2005（2）：7-9．

[9]熊兵嬌.試論翻譯過程中譯者主體性介入[J].江西財經(jīng)大學學報，2005（5）：102．

On the Intersubjectivity of Translation

Huang Peizhen

（Foreign Affairs Office,Hanshan Normal University,Caozhou,Guangdong 521041）

The core of the theory of intersubjectivity lies in exchange principle replacing principal and subordinate principle,dialogue replacing monologue.When we look into the translation from the point of view of the theory of intersubjectivity,we can see the relationship among the author,the translator,the readers and the accepting conditions(including the language and culture standard of the original and the tralsations)is a kind of co-existed intersubjective relationship.It points out that the study of the translation subjects is the study of the relationship among the translation subjects.The subjectivity of translations should be the one among the subjects,that is,the essence of translations lies in equal dialogue based on the exchange and consultation between the two cultures,the translator should be fixed as sponsor,organizer,creator and builder of the multiple dialogue.

translations,intersubjectivity,dialogue

責任編輯溫優(yōu)華

H315.9< class="emphasis_bold">文獻標識碼：A文章編號：

1007-6883（2011）01-0092-04

2010-05-24

黃沛真（1977-），女，廣東潮州人，韓山師范學院外事辦講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