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谷強
(韓山師范學院外語系,廣東潮州521041)
視界融合下的禪詩英譯:以寒山譯詩為例*
朱谷強
(韓山師范學院外語系,廣東潮州521041)
闡釋學是一種研究文本的理解和闡釋的理論。本文以現(xiàn)代闡釋學中的視界融合觀點來探討其在寒山譯詩中的運用。
視界融合;寒山;翻譯
《太平廣記》云:寒山子者,不知其名氏。大歷中隱居天臺翠屏山,其山深邃,當暑有雪,亦名寒巖,因自號寒山子。好為詩,每得一篇一句,輒題于樹間石上,有好事者隨而錄之,凡三百余首,多述山林幽隱之興,或譏諷時態(tài),能警勵流俗。
寒山是一位具有叛逆性思想的、不與世俗合流的、樂天達觀的僧人。他由儒、道轉佛禪,避世以居,潛心向佛,拋棄了對世俗名利的欲望,而選擇白云、飛鳥為伴。他做出這一選擇的原因是他看透了人世的空幻,種種繁華最終都歸于虛無。
在翻譯寒山作品的學者中,斯奈德無疑是最出名的一個。他翻譯了寒山的24首作品后,贏得了評論界的普遍贊譽,這與他善用寒山之心境的象征手法有關,也與其選詩能在內容上自成一體,有吸引人的主題有關。此外,寒山的文化形象符合20世紀五六十年代美國社會文化界對中國詩人的想象,也與當時盛行的嬉皮士運動的審美期待相符。另外像Red Pine,即中文名為紅松的學者也有不少優(yōu)秀的寒山詩譯作。
“按方法論解釋學觀點,理解的目的是要消除誤解以達到對文本作者意圖的準確理解。”[1]由海德格爾和伽達默爾發(fā)展完善的哲學解釋學,使解釋學的發(fā)展實現(xiàn)了從方法論向本體論的轉向。闡釋學理論的研究出發(fā)點并不是專門針對翻譯而論的,它主要是針對藝術作品的理解、解釋。但由于對藝術作品的分析和闡釋在許多層面上與譯者在翻譯過程中原作的解讀和傳達之間存在著許多相通之處,因此,現(xiàn)代闡釋學理論對翻譯研究也是很有借鑒意義的。
“一部作品,盡管它的每個字母、每個單詞、每個句子并無變化,但隨著時間的推移,它的意義卻不斷變化、更新。”[2]所以,對伽達默爾來說,理解者與他所要理解的對象都各自具有自己的視界。文本總是含有作者原初的視界,而去對文本進行理解的人,具有現(xiàn)今的視界。這兩種“視界”之間存在著各種差距,這種由時間間距和歷史情景變化引起的差距是任何理解者都不可能消除的。伽達默爾主張,應在理解過程中,將兩種“視界”交融在一起,達到“視界融合”,從而使理解者和理解的對象都超越原來的視界,達到一個全新視界。
寒山的生活年代約為726年~826年,距今有1300年左右,因此,現(xiàn)代人對他詩歌中的意義在不同時期有不同誤解。尤其在翻譯過程中,文本視界和譯語視界由時間間距和歷史情景變化引起的差距很難消除。
試看斯奈德對寒山《出生三十年》的英譯:)In my first thirty years of life./I roamed hundreds and thousands of miles./Walked by rivers through deep green grass/Entered cities of boiling red dust./Tried drugs,but couldn’t make Immortal;/Read books and wrote poems on history./Today I’m back at Cold Mountain:/I’ll sleep by the creek and purifymy ears.
原文如下:出生三十年,常游千萬里。/行江青草合,入塞紅塵起。/煉藥空求仙,讀書兼詠史。/今日歸寒山,枕流兼洗耳。
誤解從入塞紅塵起開始,此句其實是寫邊塞從征。唐代士子若科舉不第,初、盛時代多向邊庭,以圖建功立業(yè),攝身進級。寒山在科場失意后從征,實屬必然之舉。在譯文“Entered cities of boiling red dust”中,斯奈德把“入塞紅塵起”理解為進入了紅塵滾滾的城市。而接下來,所謂“煉藥”是指煉長生不老的藥,即古代中國人熱中的煉丹,這種“藥”英文里面有個專門的詞叫“elixir”,“drug”是不對的。最后一句的“洗耳”在中國文化中是個典故,表示隱居的人不出山的清高。所以,把“洗耳”單單翻成“purify my ears”也沒有把意思表達出來。那為什么這詩在翻譯后,美國青年人還是很追捧它呢?在當時的歷史背景下,美國青年熱中四處漫游,即roam,磕藥成性即drug,對于寒山譯詩所反映出來的這種天南海北,桀驁不馴,風餐露宿即sleep by the creek的個性羨慕不已??梢哉f,這樣的翻譯實在是歪打正著,是逢迎時代的結果。
伽達默爾主張,應在理解過程中,將兩種“視界”交融在一起,達到“視界融合”,從而使理解者和理解的對象都超越原來的視界,達到一個全新的視界?,F(xiàn)將《杳杳寒山道》的三篇譯本進行對比,看其是如何達到“視界融合”的。先看原文:杳杳寒山道落落冷澗濱/啾啾常有鳥寂寂更無人/淅淅風吹面紛紛雪積身/朝朝不見日歲歲不知春。
全詩八句,每句皆以迭字領起,非常新奇,也增強了它的音樂美。八組迭字,各具情狀?!拌描谩本哂杏陌档纳矢?“落落”具有空曠的空間感;“啾啾”言有聲;“寂寂”言無聲;“淅淅”寫風的動態(tài)感;“紛紛”寫雪的飛舞狀;“朝朝”、“歲歲”雖同指時間,又有長短的區(qū)別。就詞性看,這些迭字有形容詞、副詞、象聲詞、名詞。就描摹對象看,或山或水,或鳥或人,或風或雪,或境或情。這樣字雖重復而不會使人厭煩,繁賾而井然不亂。
三篇譯文如下:
V1:斯奈德譯;V2:譯者未知;V3:Red Pine譯
V1:Rough and dark-Cold Mountain trail,/Sharp cobbles-the icy creek bank./Yammering,chirping-always the birds,/Bleak,alone,not even a lone hiker./Whip,whip-the wind slapsmy face,/Whirled and tumbled-snow piles on my back./Morning after morning I don’t see the sun,/Year after year,not a sign of spring.
V2:Long,long the pathway to Cold Hill;/Drear,drear the waterside so chill./Chirp,chirp,I often hear the bird;/Mute,mute,nobody says a word./Gust by gustwinds caressmy face;/Flake on flake snow covers all trace./From day to day the sun won’t shine;/From year to year no spring is mine.
V3:The trail to Cold Mountain is faint/the banks of Cold Stream are a jungle/birds constantly chatter away/I hear no sound of people/gusts of wind lash my face/flurries of snow bury my body/day after day no sun/year after year no spring.
第一篇譯文是否達到了原文解說所評介的高度呢?斯奈德添加和曲解了某些原文的含義,將原文的歷史視界與譯作的現(xiàn)今視界的間隔有所擴大。如:落落冷澗濱翻譯為Sharp cobbles-the icy creek bank,憑空加了尖銳的石頭,沒有把“落落”空曠的空間感表現(xiàn)出來。除后半部分有迭字外,對原文的迭字翻譯得并不理想。而且hiker這樣的詞語的選擇,更多的帶有現(xiàn)代人的氣息。但綜觀全譯詩,山水、風、雪、境、情這些要素還是傳神地表現(xiàn)了出來。因此,他對詩歌的翻譯,重在對現(xiàn)代人的啟示,而不是完全地復制古義。
第二篇譯文在形式上很好地闡釋了原文的風格。例如;在迭字的處理上就幾乎完全照應了原文,Long,long;Drear,drear;Chirp,chirp,Mute,mute等等都是兩字重復,雖然在英語中這樣的表達很少見。另外在韻律上也照顧了原文的押韻,押aabbccdd韻。因而隨著迭字所摹擬的物態(tài)、音響、狀貌、時間的不同變化,詩中的山水、人鳥、風雪、境情,也一一呈現(xiàn),歷歷在目,而且都帶著一種浸透全詩的幽冷寂寥的感情色彩,從而烘托出詩人僻居寒巖、不問世事的心情??梢哉f,原文的歷史視界與譯作的現(xiàn)今視界達到了很好的融合。
第三篇譯文將原文的歷史視界與譯作的現(xiàn)今視界的間隔擴大得更大。既沒有形式上的對應,在內容上也有所隨意發(fā)揮。首先看不到原文的迭字效果,整個翻譯沒有出現(xiàn)一個重復的詞語,在內容上盡量縮減,可以說比原文更簡約了。這樣的翻譯所傳達的信息更多的是一種個人對詩的闡釋,重在個人體驗。
總之,在翻譯中國古詩的各種版本中,要將原文的歷史視界與譯作的現(xiàn)今視界完全融合是不可能的。而要達此目的,達到大致的視界融合完全依靠譯者個人的修行和同時代人對原作的研究水平。只有對原文理解的越來越精準,譯者對原語文和譯出語文的熟練掌握,再加上豐富的專業(yè)和翻譯經(jīng)驗,譯出的作品才能成為上乘之作。
[1]朱立元.當代西方文藝理論[M].上海:華東師范大學出版社,2001.
[2]金元浦.接受反應文論[M].濟南:山東教育出版社,1998.
2011-02-20
朱谷強(1968-),男,湖南寧鄉(xiāng)人,碩士,講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