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琳
輿情危機的出路
□王琳
新聞的“失蹤”曾經像上訪者“被精神病”一樣自然,但網絡時代,這一格局正在發(fā)生改變。平媒時代的輿情危機應對以“拖字訣”為要義,拖到“風聲”過去,拖到公眾記憶淡忘,就像未曾發(fā)生。
但在“人人都有麥克風”的web3.0時代,數據化的圖文固定了證據,磁盤部分替代了人腦,便捷的搜索、超鏈接和海量儲存技術,讓新聞的“失蹤”變得越來越困難。某宗舊聞一有新進展,新聞頁面就自動鏈接了已成“舊聞”的相關報道。
十年前,有學者將網絡比喻成 “上帝送給中國人的特殊禮物”。十年后回望,此言不虛,網絡“集群效應”和“放大效應”的特點,能將平媒時代分散于各處的孤立個體,拉攏到同一個頁面、同一個帖子或同一條微博里。
經集群和放大的民意,也改變了官方的輿情反饋機制。為避免網上情緒發(fā)酵成網下的行動——實則也是為維護好社會穩(wěn)定,諸如“黃金四小時”“速報事實、慎報原因、依法處置”等輿情應對原則不斷被提出。
然而以中國之大,不愿與時俱進的官員不乏其人,以“網前時代”的招數來應對網絡時代的民意喧囂,亦不鮮見。2010年11月23日,以涉嫌誹謗罪,將甘肅省圖書館助理館員王鵬刑拘的寧夏吳忠市警方,面對給力的媒體和網絡,許出了一張3萬元精神損害賠償的空頭支票,以打發(fā)受害人及其律師。而今“風聲”已過,3萬元變?yōu)?000元,網絡圍觀也有審丑疲勞之時。
回顧這些年來,通過網絡輿情而引發(fā)的官民互動,仍沿襲的是先打動高層領導,再通過自上而下的指示來完成輿情危機應對的路徑。這種非法治化的個案正義,也變得越來越奢侈。
法治不是應對,而是公民的生活方式,是官員的工作常態(tài)。在法治化的常態(tài)社會里,公共信息的披露應該是主動的、及時的、完整的、有效的。而在非法治化的危機社會里,公共信息的披露卻是被動的、延遲的、缺失的、部分有效的。當這種披露僅是因為“風聲太緊”、網民逼得太急,不得已而為之時,我們就注定要面對網絡時代的新聞“失蹤”。
于是,在2010年里,出現太多的“未完待續(xù)”,但何日再續(xù)卻沒有時間表:這其中有上海靜安大火、蒙?!昂诠P”、山西疫苗亂象、奶粉致女嬰性早熟事件、“我爸是李剛”事件中蹊蹺的和解……這些轟動一時的爆炸性新聞,曾經長時間占據著國內主要媒體的版面。但就在事件發(fā)展過程中,新聞悄然“失蹤”。
輿情危機大多都在網絡媒體與傳統(tǒng)媒體的良性互動中生成。缺少了傳統(tǒng)媒體的“爆料”,網絡圍觀的威力由此也大大受限。其所遭遇尷尬的實質是,信息公開不是依法而為的常態(tài)工作,而是依網絡輿情的喧囂被動為之的特例。表面的“法治”實為“網治”——或為“網治”而為的“個案之治”。這一尷尬的現實在不停地追問:當輿情尚未成為“危機”時,政府何為?
毫不諱言,“信法不如信訪,信訪不如信網”已是許多人心中的既定事實。而合法制度之內的舉報、控告、申訴、起訴、上訴等等,或被冷落,或基本不被寄予希望。
可以預料的是,“舍法求網”還將持續(xù)下去。標題會越來越給力,圖片會越來越慘烈,事件會越來越離奇,憤懣會越來越無解。相對法治而言,這明明是一條歧路;相對現實而言,這卻是當事人手中的“最后一根稻草”。在司法公信不彰、司法權威未立的轉型時代,無論是強制要求或是苦口請求,都很難將當事人拉回到既定的法治軌道上來——除非有足夠多的經驗事實證明,這一軌道既便捷,又有效。
我們無法指責公民對法治的不信仰。之所以要尋求網絡輿論的支持,進而打動那些關注網絡的傳統(tǒng)媒體,并非是為了尋求非法的利益,更多的仍只是追求合法的結果或符合大眾心理的司法正義。這種“舍法求法已然超越法治的工具性立場而指向一種真正合格的實質性的法治”(國家保密局長、中國社科院法學所原所長夏勇語)。如果不看到“舍法求網”被廣為采納的社會背景,我們就容易將這些喧囂的網絡輿論當做是不值得一聽的感性訴求。也正因為官方對輿情的認識走上了歧途,才會催生出眾多技術化的輿情危機應對技巧——所謂“新聞失蹤”、所謂“切割術”、所謂“拖字訣”,如此等等。
從法治的視角觀察,官方應對輿情危機必須具備一個大前提——那就是恪守法律。只有依法處置,才能讓“新聞失蹤”成為不必要;也只有秉持公正,才不會虛以應對,以“拖”代答。也許新聞可以“被失蹤”,人心卻不會“被拖垮”,因為民眾對“公平正義”的渴求是擋不住的。
(摘自《財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