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光

樓蘭姑娘

■楊光

白色的樓堡上坐著你，對著鑲龍銅鏡輕梳曼妝，眉如青岱眸似秋水。整理好頭頂那一抹亮黃的羽毛，細點朱唇，起身，發(fā)絲劃過干燥的空氣，婀娜地走向涼臺，遠眺。

那樣唯美的畫面，時間因你定格。

黃沙大漠絲毫不影響你的千嬌百媚，淡藍色的薄紗掩不住你的美麗，一雙大眼睛攝人心魄。那次在大宴汗使的晚聚上你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像一株正艷的郁金香，就那樣綻放在眾人眼前。你和他相遇，四目相對，情愫暗生。

清亮的歌喉，迷人的舞姿。神秘錯覺，秀甲劃過額頭，攢珠映簾搖動，在帶有強烈西域風味的音樂中輕擺柳腰，玉臂冷輝和嫵媚的眼神恰到好處地融合在一起，抖動的豐臀盡顯妖嬈。你比蝎酒更能讓人心醉，我的樓蘭姑娘。

其實，那不是真正的你，只有你自己知道的。真正的你不屑在香歌艷酒中放縱美麗。那不過是即興的逢場作戲。你的美只為他綻放。

他是朝廷派來的求和使者，舉止得體，談吐不凡，精通樂律，令你一見傾心，你心中暗想，天下竟有如此俊美人才，若是能廝守一生，我愿舍棄一切跟你走。

而他的心思也是如此明敏的，眼神中也流露出對你的愛慕，鳳求凰鳴，只是他皇命在身，不可為兒女私情所絆。只恨不能當下就成全一段美滿姻緣。

回中土之時日漸接近，你越發(fā)的不舍，心中如有撕裂般疼痛，夜不能寐，他也滿面惆悵，不愿離去。月夜，他取下玉扳指贈于你做定情信物，信誓旦旦地告訴你，一定會回來迎娶你，帶你去遙遠的長安，一起蕩舟碧波上。

駝鈴聲聲，踩出的是你深深的思念。風吹過戈壁灘，吹不散你的惆悵，濃密的睫毛在劇烈抖動，像是雨后被打濕的彩蝶的雙翅，清淚滴落過精致的輪廓，重重砸在厚厚的羊毛絨地毯上。你又在想他了。是誰令你蓄起長發(fā)三千，是誰讓你銘記誓言？我的樓蘭姑娘？

是誰去了有來，來了又去，華麗的旋轉(zhuǎn)，你認為在繁榮的絲綢路上還會重逢。他會緩緩握住你被金環(huán)裝飾的玉手。

西天最凄艷的晚霞映紅大漠，你在東望。長安的寒露此時已浸透玉階，千年芳草寂寞縈繞。你渴望膜拜幸福的光環(huán)，就像阿爸信奉太陽神那樣虔誠。

當褪去脂粉，素面與孤月征雁相對無眠，拂去心上覆蓋的塵灰，思緒是荒蕪的亂線。你開始有些著急，為什么他還不出現(xiàn)。阿爸已物色好新婿，是一位富有商人的兒子，擁有著成群的駝隊和萬匹凌羅絲絹，他對你傾心已久，而你心中，竟然第一次怕了。萬貫珠寶又能怎樣，不敵你一句貼心的話語，溫文儒雅又能怎樣，不及你含情一望。

可是我的樓蘭姑娘，他不會再來了。

你只好將婚期一拖再拖，想為他爭取更多的時間，你還在期盼，期盼他回來接你。

仍然沒有他的消息。

此時。長安中最繁華的落雁街，丞相府中人聲鼎沸，尋常百姓均得知大小姐的夫婿乃當朝殿試榜眼，貌比潘安，口吐蓮花，一表人才，深得皇上的歡喜，前途無量，與家族顯赫的大小姐真是郎才女貌的一對。

他忘記了你，他已經(jīng)不記得對你的承諾，西北的沙漠會刮糙他白皙的臉，干燥的風會讓他的喉嚨不舒服，他是喜歡雨的，喜歡雨的浪漫和纏綿。他聞不慣牛羊和青草的味道，他喜歡宮中技師釀造的蘭花香薰。最重要的是那里沒有輝煌的前途。你的美貌，你的癡情，和這些誘惑是沒有可比性的。

侍女怕你傷心，小心翼翼的暗示你，是不是不要再等他，你沒有回應，只是一動不動的望著遠方。終日不思茶飯，衣帶漸寬，消得人憔悴。阿媽心疼你的身體，好言相勸，你卻似不曾聽見，阿媽轉(zhuǎn)過身，偷偷擦去心酸的兩行清淚。

絲玉珠綢在你身上也漸漸暗淡，你明亮的眼睛失去了憧憬的光芒。晶瑩的液體流過緊繃的輪廓。輕嘆。精致的木梳失手落地。心如死灰。

迎親的隊伍已在堡下列好儀仗。你終于不再做聲，只是任姐妹們?yōu)槟愦虬?。光彩照人地緩緩邁下樓梯，在眾人的驚嘆聲中被扶上篷車，絢目的嫡紅灼疼了你的眼睛。盡管幻想已滅，手中，仍然握著那枚玉扳指，不舍丟掉。

在車輪旋轉(zhuǎn)的那一刻，你起身，東望長安。

中國地質(zhì)大學（武漢）藝術(shù)與傳媒學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