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丹

“本原文化”作為中華民族的哲學基礎以及審美心理的濫觴，其核心概念是“陰陽相合化生萬物,萬物生生不息”的宇宙觀和宇宙本體論，闡釋的是人與自然、社會、他人相互聯(lián)系的生存模式。在“本原文化”熏染下的民間社火表演的情感表達與精神指向都注重表現(xiàn)維系世代相傳的人倫關系，并在造型方面表現(xiàn)出往而復返的完美性特征以及以形寫神的概括性特征。社火雖然最初意義源于對自然的崇拜，但在時代更迭中它所闡釋的通常不僅僅是人們對宇宙和自身的認識，更彰顯的是一種包容萬物的人文精神。

“社火”是中國的古老風俗之一，表達的是人們對土地與火的崇拜，起源于遠古時期的巫術和圖騰崇拜。“社”即為土地之神，“火”則代表火神，通過歌舞表演祭祀社神與火神，祈求風調雨順和國泰民安。河南?？h社火素有“華北第一古廟會”之稱，正月十六是古廟會的最高潮，每逢這一天?？h及其周邊各鄉(xiāng)鎮(zhèn)的民間社火隊就會在東山（大伾山）與南山（浮丘山）之間循環(huán)表演踩高蹺、耍獅子、舞龍、背棍、跑旱船、挑花籃等節(jié)目，出現(xiàn)鞭炮陣陣、鑼鼓震天的場景，呈現(xiàn)出具有濃郁河南地方風味的造型語言特征。

2011年正月十五、十六盛會當天，濃郁的地方特色與熱鬧歡快的氛圍很快就吸引感染了前來觀看的群眾，人們紛紛表示仿佛在那里又重新找回了兒時簡單的快樂，尋找到自己丟失已久的情感歸依。大家都被這種熱鬧的畫面感動，在這里呈現(xiàn)出的畫面完美概括，雖沒有炫目艱深的畫面技巧，也沒有細膩入微的肌理效果，更沒有深奧難解的美術觀念，但有的卻正是老百姓真正想得，念的，盼的。在那些寄托了祖祖輩輩美好祝愿的紅的綠的龍擺中，擺出的是長長久久的生命之源；黃燦燦的舞獅中，舞出的是勇猛無畏的英雄情懷；火紅的大鼓上，敲響的是不屈不撓的奮進力量；金色的嗩吶里，吹響的是生長在這片土地上的人們對養(yǎng)育他們的這片黃土地的情義。

一、本原文化影響下的?？h社火造型具有完美性特征

社火等民間游藝活動常常通過道具、場景、人物的表演來展示他們對宇宙的闡釋，借此傳達出他們樸素的世界觀與人生觀，所以其畫面造型語言上蘊含了原始的宇宙意識?！坝睢笔强臻g概念，“宙”則是時間概念；“宇”乃屋宇，“宙”乃由“宇”中出入往來，即所謂“上下四方曰宇,往古來今曰宙”，強調的都是往而復返的空間觀念與周而復始的時間觀念。

因此在浚縣社火造型中推崇“完美”的審美理想，稱其“完美”可分為兩方面，“完”即全、圓滿、完整，“美”即善、美好、美滿。先看其“完”的方面，它是實現(xiàn)多樣性的統(tǒng)一,部分與整體的協(xié)調。在陰陽觀的作用下，社火中崇尚“偶”數(shù)，認為單數(shù)不能構成和諧,兩兩相生方產(chǎn)生對稱之美，方能反映客觀宇宙的完整性。大部分參加浚縣社火表演的都是當?shù)氐霓r(nóng)民，背朝黃土面朝天，不像專業(yè)畫家那樣用固定的點捕捉對象的瞬間印象。在他們心中,看就是要看全，形象就應該具有各個角度，忌諱殘缺不全。為了達到理想的造型效果,常異想天開，不受任何固有形、色束縛,只求意足不求形色似。以“龍”為例，在浚縣社火中舞龍隊總是被安排在第一個表演，可見其在人們心目中的地位，“龍”本是東夷族群的圖騰演化物，在封建社會成為帝王的象征，歷經(jīng)演變在今天則更多的表現(xiàn)了龍騰虎躍的盛世氣象以及龍馬精神的時代風貌?？？h舞龍與其他地方舞龍的造型相比，其鹿角、虎眼、獅鼻、牛唇、馬鬣、鷹爪、魚鱗、蜃腹、蛇身等局部塑造特征威武卻不獰厲。它的鹿角呈金色，兩角之間綁縛綢花，綢花的緞帶會隨龍頭迎風舞動，使之多了一分喜慶少了一分猙獰；其虎眼都是立體的，分別將三個半圓球體疊加并以紅色象征眼眶，白色象征眼球，黑色象征眼珠，周圍裝飾有白色的毛發(fā)和火焰狀的眼眉，用來表現(xiàn)其陽剛之氣；獅鼻從正面看呈品字狀，色彩往往采用整個頭部中最顯著的顏色；牛唇周圍裝飾有火焰紋與云紋，揮舞龍頭時仿佛騰云駕霧一般?？傊?，龍的全身造型集中了多種動物的體態(tài)特征，是一個理想化造型，舞龍者在鑼鼓聲中將其上下翻飛，表演盤龍、跳龍、巨龍騰空等節(jié)目。

除了在舞龍舞獅等整體造型上講究完整性，在局部的裝飾圖案上也以圓形象征圖案處處體現(xiàn)圓滿的表現(xiàn)意圖。在裝飾花卉造型中大量采用圓形紋樣,在挑花籃的孩子胸前都繪有成團狀的牡丹圖案，意喻富貴團圓；在獅子的頭后裝飾有回旋的圓形紋飾，寄喻生命輪回；在旱船的船頭上點綴有飽滿渾圓的太陽花，喻示吉祥如意。

再看其“美”的方面，中國長久以來尊崇儒道，以儒家思想來規(guī)范行為舉止，對“美”的認識也深受儒教影響，《論語》里講“里仁為美”，孔子講“君子惠而不費，勞而不怨，欲而不貪，泰而不驕，威而不猛?！辈⑵涠x為五美。儒家思想中講的美往往都是“善”是“德”，側重的是審美的“倫理”方面，倡導“中和之美”。民間社火造型中也滲透著對美與善的共同追求，比如在服裝道具上處處裝飾有繁盛的花團圖案，這不僅僅是對美的追求，也是因為千百年來人們往往將美麗的花卉與高潔的人格聯(lián)系起來，用花來比喻人的美好品德，無論富貴的牡丹，吉祥的迎春，或火紅的杜鵑等，都不僅僅是美的化身也是對人性善的象征。

二、本原文化影響下的?？h社火造型具有概括性特征

河南?？h社火美術造型的概括性,表現(xiàn)為大膽取舍,“概”是夸張、提煉,“括”是省略、簡化。概括是社火造型的重要手段之一,是將生活原型提煉為具有典型意義的意象形式。本原文化中的宇宙觀認為陰陽二氣化生萬物,生生不息構成一種有節(jié)奏的生命，因此中國美學強調在造型中體現(xiàn)其“生命的節(jié)奏”，在景物上強調其“意境化 ”，在人物上強調其“以形寫神”。河南?？h社火的造型,大多采用適度夸張,對形體的某些部位夸大，用以彰顯其態(tài)勢,并且簡化細節(jié)用以保持整體感。這些概括性手法都是建立在對生活原型充分了解的基礎上，再加上其無拘無束的豐富想象力，超越生活原型束縛發(fā)揮創(chuàng)造力，將自然狀態(tài)的形象升華，去粗取精使其態(tài)勢特征更為鮮明有力。

?？h耍獅子中的獅子整體造型的概括性體現(xiàn)在對獅頭的表現(xiàn)上，夸張其頭部簡化其身體用以彰顯造型特征，民間畫訣稱之為“十斤獅子九斤頭，一斤尾巴掉后頭”。雖然在?？h耍獅子的造型各異，每個社火隊都有自己的獅子造型，有金色獅頭，黃色搭配紅色流蘇的獅身；有墨綠色獅頭，黃色獅身披掛墨綠色網(wǎng)狀結繩：還有黃色獅頭，五色裝飾帶層層疊加而成的獅身。但每個社火隊都將造型重點放在頭部，尤其是獅眼與獅嘴，在有些獅子造型中的眼睛甚至占到了面部的二分之一，有些獅嘴在完全打開時會比頭部其余總面積還大，人們之所以將這兩個地方夸張塑造，是因為在整個表演中這兩個部位是唯一可活動的地方，獅子所有的面部表情都靠這兩個地方傳達。當獅子雙眼圓睜，獅嘴大張，露出長長的舌頭的時候，會讓人產(chǎn)生凌然不可侵犯的威嚴感；但當它雙目微閉，獅嘴緊合時則如同酣眠般；當它的雙目上下開合時，則憨態(tài)必現(xiàn)。

再來看花船上的鳳凰造型，民間畫訣稱之為“翹首崛尾,才具鳳威”，鳳的形象源于商人圖騰“玄鳥”，因河南曾經(jīng)是商代都城，鳳凰深受當?shù)鼐用竦南矏?。人們往往簡化其頭部的形象，將鳳凰的頭高高上揚，畫上長長尖細的鳳嘴，細長的鳳眼，如花瓣般向上翻卷的鳳纓，小小的鳳冠；而將尾羽翅膀盡其所能的艷麗夸張,且在尾端加上了孔雀尾羽的圓形圖案,十分婆娑多姿。

三、結語

浚縣社火表演之所以呈現(xiàn)出完美性與概括性的造型特征，筆者認為，一方面是畫面形式上的造型手法使然，運用偶數(shù)對稱、陰陽相守、動靜結合的手法以及強調態(tài)勢、夸張動態(tài)、簡化靜態(tài)的手法，將其形象進行主觀化；另一方面是畫面背后的人文精神使然，表演者運用豐富的想象力和求生、趨利、避害的傳統(tǒng)思想，將其塑造的形象生活化?？傊？h社火完美性與概括性的造型語言特征，賦于人以一種深厚、拙樸之美，崇尚自然但又不完全拘泥于自然形象的束縛，用無生命的道具上演著有生命的靈魂對命運的感嘆與向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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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朱海雷.尸子譯注[M].上海古籍出版社，2006（11）.

[3]王文戈.《論語》中的“美”的現(xiàn)代闡釋[J].華中師范大學學報,200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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