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 安
自從我離開校門踏進社會大學堂,曾經去過的革命和算不上革命的單位,干過的專職的和兼職的活兒,算起來有二十多個了。記得在第二個單位,是革命的。有一次舉辦職工文化作品展,最后得一等獎的是一幅粘貼畫,用幾塊不同顏色的布,在硬紙板上貼出一個小朋友,還真比幼兒園水平高一點。我送展的是一幅油畫,可嘆也練了十多年的功夫,啥獎沒得。
粘貼畫的作者是俺單位的一把手。
對我來說,這是一堂深刻的社會課。所以,前日看到江西景德鎮(zhèn)市委書記許愛民位列由中國輕工業(yè)聯(lián)合會和中國陶瓷工業(yè)協(xié)會聯(lián)合發(fā)布的“2010第二屆中國陶瓷藝術大師”,我笑了。用閨女的話,“哥淡定了”。
有人說,在江西報送北京的三十五名候選人名單中沒有許愛民,這里面有程序問題。在一把手那里,有問題就是沒問題。在中國,最大的一把手是誰?別往上看,是縣委書記。最危險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去處,最小的官就是最霸道的職位。古時的中國政不出縣,縣令就是最小的官,再往下就是鄉(xiāng)紳和宗族的天下了。
現如今,縣委書記之所以牛,是因為他掌握了兩大權柄,一是用人權,上自局長下至鎮(zhèn)長,都得縣委書記點頭,沒人敢駁;二是財權,比如當今最熱的土地審批權,如果是市委書記要審批個土地,上要受省里制約,下要看縣里眼色。
那么,領導干部有分工,縣委書記哪就胡子眉毛都能抓?基層嘛,哪有那么多黨務工作?能者多勞吧,縣長也就跑跑腿吧。另外,如今縣委書記兼任縣人大常委會主任已很普遍,雖然人大的政治地位提高了,但是,縣委書記就更牛了,天牛行空。
為防止縣委書記犯錯誤,湖北省紀委和組織部近日聯(lián)合下發(fā)《縣委書記崗位風險預警防控辦法》,一下子抓住了縣委書記的兩個權柄,一是,不再直接分管人事,“一般不得指定具體人選和選任范圍”,在推薦提名階段,“不暗示或授意有關部門和人員按照自己的意圖推薦干部人選”;二是,不得“插手工程招投標和土地劃撥、拍賣”。
我以為,這規(guī)定很好,但沒用。律師李莊在警察不眨眼的監(jiān)視下,還能向疑犯眨眼呢,縣委書記的環(huán)境不會這么慘烈吧,眨眼真的還可以。
湖北省委知道縣委書記們都身經百戰(zhàn),于是擬定了對策。湖北省一場有史以來最大規(guī)模的縣域巡視行動正在進行,在明年換屆前湖北所有九十九個縣(市、區(qū))要全部巡視完畢。另外,湖北省委規(guī)定,“縣紀委可直接向上級紀委報告縣委書記腐敗”,之前,縣紀委書記受縣委書記和上級紀委雙重領導。
這兩個對策是什么性質?簡單說,就是信息交流,前者是下訪,后者是上訪。下訪叫做巡視,上訪是打小報告。其實,在體制外,這種信息交流一直在進行。當然,那是上訪。與之對應,縣委書記就要截訪。
陜西渭南市富平縣的女公民段定梅和喬轉麗就是兩位上訪女。段定梅四十二歲,因征地補償糾紛將村組起訴至法院,她認為官司有問題,今年2月18日到北京上訪。喬轉麗四十七歲,因建筑采光權糾紛2008年兩次到北京上訪,今年2月第三次赴京。她們甚至不相信省里,就認定只有京城才有包公。
在北京遞交了上訪材料后,3月4日兩人被北京警方移交渭南警方,連夜返鄉(xiāng)。渭南警方仁義,沒把她倆交給北京安元鼎公司,到了那兒可就苦了。3月5日晨,段定梅和喬轉麗在富平縣公安局治安大隊作完詢問筆錄,下午在“富平縣涉訪違法行為公開處理大會”亮相,被攝像機、照相機圍住一通猛拍。喬轉麗回憶,她當時心里一直念叨:“這以后可咋活?。俊?/p>
婦人之怒尚在其次,讓人擔憂的是孩子。在段定梅“上大會”后,她十五歲的兒子就輟學外出打工了。之前,2008年底段定梅在街上賣水果被城管逮住,水果被踩得稀爛,兒子當時就想不上學了。這一回,終于走了。將來孩子可能在渭南打工,也可能在西安或北京打工。不管走到哪兒,他都想當一把手,當縣委書記。在他十五歲時,心里就種下了這顆種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