馮積岐
習(xí)慣沒有你的日子
馮積岐
蔣寶民第一次帶李夢蘭學(xué)游泳,是在西水市的秦嶺游泳館。李夢蘭換上一身粉紅色的泳裝,在游泳池邊一站,半躺著休息的男人坐直了,坐著的男人站起來了,沒有下池的男人將目光彈回來在李夢蘭高聳的胸脯和沒有下垂的臀部放肆地收獲。連蔣寶民也不由得多看了李夢蘭一眼。當然,對李夢蘭的裸體他熟悉得閉上眼睛也能看見光鮮之處,當李夢蘭像魚一樣在他的身底下擺來擺去的時候,當李夢蘭一絲不掛地偎依在他的懷抱里的時候,他陶醉了,他只感覺到李夢蘭的皮膚跟綢緞一樣光滑,只感覺到李夢蘭的渴望和急迫。他來不及潛心閱讀李夢蘭。但他沒有想到,著一身泳裝的李夢蘭如此光彩照人,尤其是她那一身白,白得緊湊,白得誠懇,那白色猶如一個人恰到好處的笑容,那白色更像八月的桂花,不用吸,就向人的心脾中沁。蔣寶民說,夢蘭,下水吧。李夢蘭輕輕地抿了蔣寶民一眼,她笑了笑。那是一個女孩兒羞澀的笑,收斂著的笑,好像覺得很好笑她又不應(yīng)該笑,只能把笑緊繃著—— 仿佛雙手掬起了一捧水,讓笑聲跟水一樣從指縫里漏出來—— 說確切點,就是這樣的笑一笑。蔣寶民說,看你,笑啥哩?到水池里去。李夢蘭還是站在原地沒有動。她小聲給蔣寶民說,我害怕。蔣寶民說,你在大學(xué)里沒有上過游泳課?李夢蘭說,上過。我從來沒有下過水。蔣寶民說,為啥?李夢蘭說,我害怕。蔣寶民說,這女子,怕啥哩?有我在,你就不要害怕。
蔣寶民扶著李夢蘭下了扶梯。距離水面還有一檔梯子,李夢蘭雙手抓著鐵梯,看著站在水中的蔣寶民。蔣寶民伸出雙臂像從樹枝上摘果子似的抱著李夢蘭,把李夢蘭抱進了水中。一入水,李夢蘭就咯咯地笑個不停,她的笑聲像池子中濺起的水花一樣。蔣寶民一雙手撫著她,教她怎么樣用胳膊劃水,怎么樣屈腿伸腿。蔣寶民擺弄一片浮在水中的樹葉一樣擺弄李夢蘭??墒牵瑢W(xué)了好一會兒,李夢蘭一個動作也學(xué)不會。李夢蘭只管咯咯笑個不停。她在水中也站不穩(wěn)當,盡管水的深度在她的脖子下面,她身子還是不停地晃。蔣寶民問她是咋回事。她實話實說:癢,水癢。蔣寶民發(fā)現(xiàn),她一笑,她身體周圍的水似乎也在顫動,蔣寶民只好把李夢蘭攙到扶梯那兒,讓李夢蘭一雙手抓住扶梯站穩(wěn),他獨自去游。一下到水里,蔣寶民的身體自如靈活,跟蛇一樣撲撲閃閃伺機傷人。蔣寶民游了幾圈過來,攙著李夢蘭上了扶梯。
兩個人上了岸,都水淋淋的,李夢蘭的身體似乎被泳衣收緊了,更是曲線畢露了。不過,那粉紅色好像雨打了的桃花,很凄婉的樣子,很傷感的樣子。蔣寶民和李夢蘭正向北邊的那一排凳子跟前走,迎面來了一個男人,這個男人叫了蔣寶民一聲:蔣鄉(xiāng)長。蔣寶民抬眼一看,是西水市畜牧局的牛局長。蔣寶民急忙打招呼:牛局長也來游泳?牛局長說,游啥泳?咱是泡水。接著又哈哈大笑:不是泡妞。蔣寶民說,咋還不會游泳?我來教你。牛局長說,不用勞駕蔣鄉(xiāng)長,有人。蔣寶民一看,一個年輕的女人穿一身泳衣朝這邊走來了。蔣寶民笑了,一臉壞笑。牛局長對李夢蘭一瞄:你的女孩兒?蔣寶民說,哪里,是分配到鄉(xiāng)政府的一個女大學(xué)生,婦聯(lián)干事。牛局長說,我看她緊挽著你的胳膊,還以為是你女兒。蔣寶民說,牛局長真會說話呀。牛局長也笑了,他比蔣寶民笑得更陰更酸:哪里哪里。
此后,蔣寶民領(lǐng)著李夢蘭下過幾回游泳池,李夢蘭最終沒有學(xué)會游泳。并不是李夢蘭笨拙不得竅,也不是她膽子小,她一下游泳池皮膚就發(fā)癢,全身的毛孔里似乎鉆了小蟲子,尤其是下身癢得不行,她只好上了池子坐在一旁觀看。她沖澡時并沒有這種感覺。也許是別人的身體把什么東西釋放到池子中被她吸納了,她的身體有了反應(yīng)。她看著那些肥碩的女人和粗壯的男人,心里只想笑:吃同樣的糧食,人的身體怎么會長成這樣子?
到了夏天,蔣寶民不再去西水市的游泳館游泳,而是去鳳山縣境內(nèi)的李家崖水庫、馬家山水庫、白底溝水庫游泳。每逢蔣寶民去游泳,總是要帶李夢蘭—— 就像出席某個場合的貴賓胸前別著花一樣。李夢蘭就看出點門道來了,看到蔣寶民的內(nèi)心里去了,把蔣寶民心靈深處暗藏的東西窺探到了。蔣寶民看似在教一個年輕女人游泳,他的一只手托著女人的胸,一只手在女人的大腿上游弋。李夢蘭的目光撥開清澈的水,看見蔣寶民的那只手像水草一樣掛在了女人豐腴的乳房上。李夢蘭大叫一聲:“啊呀!”她的叫聲被人的嬉鬧聲、嘈雜聲和水波蕩漾的嘩嘩聲淹沒了。蔣寶民回頭一看,李夢蘭朝水中跑來了,波動的水淹沒了李夢蘭的小腿、大腿,水已上了她的腰,上了她的胸。蔣寶民吃驚不小,他趕緊向李夢蘭跟前游。當他抓住李夢蘭時,水快到她脖子根下了。蔣寶民攙扶著李夢蘭上了岸。他提起李夢蘭衣裙的下擺擰了擰水。
回去的路上,李夢蘭一句話也不說。蔣寶民雙手把著方向盤,他從后視鏡中看見,李夢蘭的眼睛里汪著水?;氐洁l(xiāng)政府,李夢蘭依舊拉下臉撅著嘴。吃畢晚飯,李夢蘭就到蔣寶民的房間里來了,一進套間,李夢蘭就鬧。李夢蘭說,我看見了,我看見你把手伸進女孩兒的泳衣中去了,我看見你在女孩兒的屁股上摸來摸去,我看見你在水中緊攬著女孩兒的腰……盡管,李夢蘭說得滿臉通紅,盡管,李夢蘭的眼淚快流出來了,蔣寶民一句也不回答,他在心里偷著樂:李夢蘭對自己愛得太深了,愛到了嫉妒的地步。直到李夢蘭哭出了聲,蔣寶民才拿起紙巾給李夢蘭揩眼淚,才把她摟在懷里用好話喂她—— 像父親哄女兒一樣。李夢蘭鬧夠了,氣消了,當蔣寶民把她抱上床的時候,她又開始像魚在水中一樣擺動。李夢蘭重復(fù)著那句癡話:只準你愛我一個。蔣寶民說,我就是只愛你一個。蔣寶民賭咒發(fā)誓,兩個月了,他沒有和自己的妻子做過一次愛。
四十五歲的蔣寶民有一個二十二歲的漂亮女干事守在身邊,雖然工作在偏遠的鄉(xiāng)政府,他并不覺得日子很枯燥。
蔣寶民魁梧英俊,皮膚白皙,看起來比實際年齡要年輕一些。他脾氣有點暴躁,但壞心眼兒并不多,很吸引女人的。三十歲那年第一次有了外遇之后,他身邊的女人沒有斷過。李夢蘭來到雍川鄉(xiāng)政府的前兩個月他剛剛和他的小情人分了手。李夢蘭懷揣著鳳山縣人事局的介紹信來雍川鄉(xiāng)政府報到時,蔣寶民和李夢蘭一搭眼,兩個人好像影視劇中的地下工作者對暗號一樣就接上頭了,也可以說是一見鐘情吧。不出三個月,兩個人就上了床。不能說是李夢蘭投懷送抱,也不能說是蔣寶民勾引成功,兩個人之間的關(guān)系只能用干柴見烈火那種很俗的比喻來比擬。那是一個禮拜五的下午,一部分機關(guān)干部已經(jīng)借下鄉(xiāng)的名義離開了鄉(xiāng)政府,回家了。輪到李夢蘭值班,她不能走。蔣寶民也還在辦公室,一般情況下,他是最后一個離開鄉(xiāng)政府大院的。在距離縣城四十多里的鄉(xiāng)政府值兩天班是很寂寞的事情。李夢蘭想在值班期間找一本小說消磨時間。前幾天,她在蔣寶民的辦公桌上看見了一本《廢都》,聽說那本書里的方框框不少,她想借來看看是怎么回事。走進蔣寶民的辦公室時,李夢蘭還摸不準,蔣鄉(xiāng)長會不會把書借給她(她也聽說那本書是禁書)。她推開蔣寶民辦公室的門,蔣寶民即刻笑臉相迎,并示意她坐下。她說,不坐了。她說,蔣鄉(xiāng)長,把你的那本《廢都》借我看看。蔣寶民說你想看,拿去看就是了,借什么借?李夢蘭撲哧一笑:那好啊!蔣寶民說,書在我的床頭柜上,你去取。李夢蘭一聽,就進了蔣寶民的套間。房間里的窗簾拉得嚴嚴實實的,朦朧的睡意和人體的氣味似乎還沒有釋放殆盡。李夢蘭剛進去,蔣寶民尾隨而來了。蔣寶民進來的時候李夢蘭把書拿到手還沒有回過身,蔣寶民就從后面把李夢蘭抱住了。李夢蘭并沒有吱聲,也沒有掙扎,只是看了蔣寶民兩眼:第一眼雖然十分迅捷,但目光里的曖昧還是被蔣寶民捕捉到了;第二眼的成分就復(fù)雜了—— 有一種慌張,有一種驚喜,更有一種嫵媚。蔣寶民緊緊地抱住李夢蘭不放。李夢蘭在蔣寶民的懷抱里開始嬌喘。蔣寶民抱著李夢蘭倒退著,退到套間的門跟前,用肩膀?qū)㈤T一頂,脊背貼在門上,合上了門。蔣寶民抱起李夢蘭把她抱上了床。窗外,有兩個還沒有回家的干事正在用氣筒給自己的自行車打氣;房間里,蔣寶民和李夢蘭倉促行事。李夢蘭只是覺得誰撓了她兩把癢癢似的,而蔣寶民也沒有盡興。當天晚上,蔣寶民沒有回縣城的家,李夢蘭半夜里鉆進了他的被窩。
李夢蘭初入社會,未免有點畏怯有點孤獨,有了蔣寶民鄉(xiāng)長這把大傘遮風(fēng)擋雨,她似乎有了依靠,有了支撐,有了自信,有了勇氣。蔣寶民對李夢蘭很呵護的。每逢下鄉(xiāng),偏遠的村莊,他不叫李夢蘭去;刮風(fēng)下雨,其他干事照例去各村委會督促檢查工作,李夢蘭留在鄉(xiāng)機關(guān)值班。天熱了,蔣寶民害怕太陽曬了李夢蘭;天冷了,蔣寶民擔(dān)心凍著了李夢蘭。雍川鄉(xiāng)有三個鄉(xiāng)村,距離鄉(xiāng)政府有四五十里路,去一次,來回要四天。三十八個干事,包括書記、副書記和副鄉(xiāng)長們都去過,唯獨李夢蘭沒有去過。就這樣,年終獎勵,少不了李夢蘭一等獎。鄉(xiāng)政府搞退耕還林,每畝地每年補助一百六十元,蔣寶民隨便寫了幾個農(nóng)民的名字,虛報了五十畝,他把這五十畝地的補貼交給了李夢蘭。也就是說,李夢蘭每年可以領(lǐng)八千元的補貼款。這樣做省得蔣寶民隔三差五地給李夢蘭三百、五百元。至于床上之事,蔣寶民給李夢蘭說好了的,每個禮拜他只回縣城一個晚上,除去到外地開會不在鄉(xiāng)政府的日子,剩下的美好時光全部交給李夢蘭了。
蔣寶民和李夢蘭相好的事鄉(xiāng)機關(guān)的人都知道,可誰也不把這事當做一回事去議論。在雍川鄉(xiāng),鄉(xiāng)黨委書記和女團委書記早上了床,年輕的女農(nóng)業(yè)干事做了副鄉(xiāng)長的姘頭,另外一個副鄉(xiāng)長和附近農(nóng)村的女人明鋪暗蓋,司法干事和女司法員公開同居……假如,蔣寶民和李夢蘭不做情人,這才是怪事。
兩年以后,蔣寶民升為鄉(xiāng)黨委書記了。李夢蘭沒有升遷,蔣寶民去縣委組織部給她搞了一個鄉(xiāng)黨委委員的名額,并在機關(guān)干部會上宣布:李夢蘭兼任辦公室主任。
李夢蘭二十六歲那年,不知從哪個地方傳來一股風(fēng),說蔣寶民要進城當教育局局長了。李夢蘭聽說后,摟住蔣寶民的脖頸說,你進了城,我也要跟你進城。蔣寶民說,好吧。沒有你,我在城里能活下去嗎?蔣寶民嘴里說的絕對不是心里想的。他想,全縣七千多教師將由他管,在這七千多人中還愁沒有他看中的女大學(xué)生?他何必帶上李夢蘭呢?沒幾天,李夢蘭又來問他什么時候進城。蔣寶民說,蘭,你年齡也不小了,先結(jié)婚吧,結(jié)了婚,再說進城的事。李夢蘭說她只愛蔣寶民一個人,說她不結(jié)婚,說她一輩子要守著蔣寶民。李夢蘭胸脯劇烈地起伏,眼淚花直噴。她說,寶民,我離不開你,一分鐘也離不開你,你不和我在一起,我沒法活。蔣寶民說,你結(jié)了婚,咱們照樣愛。李夢蘭說,我一結(jié)婚,就成為別人的女人了,等于鉆進籠子,還能出來嗎?蔣寶民說,事在人為,我就是要你鉆籠子,鉆進門大開的籠子。李夢蘭說,說得倒輕松?哪個男人愿意自己的妻子去給別的男人做情人?蔣寶民笑了,你別說,鳳山縣就有這樣的男人。
事情又拖了半年,李夢蘭一看,蔣寶民非要叫自己結(jié)婚不可,就勉強答應(yīng)了。可是,李夢蘭又給蔣寶民提了一個條件,她要蔣寶民把她提拔為副鄉(xiāng)長。蔣寶民說,我不是縣委書記,我哪里有提拔你的權(quán)力?李夢蘭說,你不是縣委書記,可你是縣委書記未來的親家,你女兒不是和縣委書記的兒子同居嗎?蔣寶民說,縣委書記會給我面子嗎?李夢蘭說,不給你面子才怪哩。蔣寶民說,你答應(yīng)結(jié)婚,我去給你說。李夢蘭說,結(jié)就結(jié)吧。
果然,沒多少日子,縣委組織部派人來考察李夢蘭了;個別談話,填寫推薦意見,集體投票。所有的程序都很到位,沒有任何紕漏。
就在蔣寶民走馬上任鳳山縣教育局的局長后,李夢蘭到石馬營鄉(xiāng)當上了副鄉(xiāng)長。她沒有就地提拔是蔣寶民的主意。蔣寶民想叫組織部把她調(diào)到山區(qū)鄉(xiāng)鎮(zhèn),誰料,她調(diào)動的那個鄉(xiāng)離縣城更近了。
幾個月后,李夢蘭結(jié)婚了。李夢蘭的丈夫金天比李夢蘭還小兩歲。金天的父親曾經(jīng)做過建筑隊的包工頭,給過蔣寶民好處。是蔣寶民把李夢蘭推給金天的。蔣寶民給李夢蘭說,金天是西水市文理學(xué)院的大學(xué)畢業(yè)生,是個好小伙。蔣寶民的話李夢蘭不可不信。其實,金天連一天高中也沒讀,是一個在縣城里游手好閑的農(nóng)民。不過,金天的父親不是一般的農(nóng)民,他憑一張能說會道的嘴整天在縣城里倒騰錢。兒子有一個干部做媳婦,金天父親的虛榮心得到了滿足,他拿出十五萬給兒子在縣城買了一套房子。不論金天的長相如何,身份如何,在鳳山縣城,李夢蘭總算有了一套房子,這是結(jié)婚給她帶來的全部好處。
和金天結(jié)婚的當天晚上,李夢蘭就到縣教育局和蔣寶民約會—— 她知道,不到禮拜天,蔣寶民不會回家睡覺的。把李夢蘭推給了另外的一個男人,蔣寶民長長地出了一口氣??粗顗籼m走上了婚禮,蔣寶民心里只有一個念頭—— 從今天起,我就要習(xí)慣沒有你的日子了,直至從心里把你抹干凈。他沒想到,李夢蘭竟然從教育局的鐵柵門上翻了過來,拍打他的房門。蔣寶民一拉開門,李夢蘭就撲過來了。李夢蘭緊緊地摟住了蔣寶民。蔣寶民說,蘭,聽我說,快回去,新婚之夜,咋能跑掉呢?李夢蘭說,我不是他的女人,我是你的女人。蔣寶民說,小心他攆著找你。李夢蘭說,他喝醉了,睡著了。蔣寶民說,都兩點多了,你快回去吧,他一會兒醒來要和你同房,你不在床上,他會起疑心的。李夢蘭說,不,我不管,我要你。李夢蘭推著蔣寶民,把他向套間里推。推到床跟前,她就撲倒在蔣寶民身上了。蔣寶民一看,他這樣把李夢蘭推不走,于是就和李夢蘭上了床,勉強應(yīng)付了李夢蘭一回,李夢蘭這才回到了縣城西關(guān)的新房中。
畢竟不和蔣寶民在一個鄉(xiāng)鎮(zhèn)工作了,習(xí)慣了兩個人形影不離日子的李夢蘭十分孤寂。她每天要給蔣寶民打幾次電話,發(fā)幾個短信,所說的都是些閑話、淡話。蔣寶民給李夢蘭在電話里說,你不能這樣,你這樣我就沒法工作了。我愛你在心里,你何必把事弄得全鳳山縣城沸沸揚揚呢?李夢蘭說,我就是要叫鳳山縣里的人都知道,你是我李夢蘭的男人。我打電話是查你的崗,是對你負責(zé)。蔣寶民一看,說好話并不頂用,他就態(tài)度強硬了,他一看是李夢蘭的電話就不接;他一看是李夢蘭的短信,直接就刪掉了。兩天沒有理李夢蘭,李夢蘭攆到了教育局,不管不顧在場的人是誰,哭哭啼啼地質(zhì)問蔣寶民,為什么要這樣對待她?蔣寶民無法解釋,也解釋不清,他只好忍著,由李夢蘭鬧。
出于無奈,蔣寶民換了手機號。當天,他去西水市教育局開會。李夢蘭打了半天電話沒打通,她到縣教育局打問到了蔣寶民的去向之后攆到了西水市教育局,她問蔣寶民,換了手機號為什么不告訴她?蔣寶民懶得回答。他心里只有一個想法:我真的拿她沒有辦法了嗎?
女人總以為,只有自己的身體才能拴住男人的心,尤其是漂亮一點的女人,對自己的身體十分自信。李夢蘭一看蔣寶民生氣了,就妄圖叫自己的身體說話,她打電話約蔣寶民,蔣寶民說身體不好,正在打針吃藥。李夢蘭約了幾次,蔣寶民都失約了。他從內(nèi)心里開始習(xí)慣沒有李夢蘭的日子。
當然,李夢蘭也能感覺到,蔣寶民對她的情感越來越淡了,就是她勉強將蔣寶民約上床,蔣寶民的無能顯而易見,李夢蘭不可能盡興。李夢蘭不但不沮喪,反而安慰蔣寶民:寶貝,我愛你,不只是為了做愛,你就是和我不做,我還是愛你。蔣寶民說,蘭,換人吧,我老了,不行了,叫有能力的隊員上場,我退出。李夢蘭說,你就是不行,我也不會換人的。蔣寶民一看甩不掉李夢蘭,只好不冷不熱地和李夢蘭相處著。
蔣寶民一路官運亨通??h政協(xié)換屆,需要文化教育方面的一位副主席。蔣寶民是最好的人選。就這樣,蔣寶民將正科換成了副縣,當上了鳳山縣政協(xié)的副主席。隨之,李夢蘭也進城了,她去縣婦聯(lián)當上了副主席。
李夢蘭突然接到了蔣寶民的一個手機短信,叫她去鳳山縣城里的鳳凰賓館618房間約會。晚上十一點鐘,李夢蘭如約敲開了618房間的門。蔣寶民穿著睡衣開了門。這是一個帶套間的大房子。一進房間,李夢蘭就迫不及待向套間里走。她立時愣住了:一個二十二三歲的女孩兒正在穿衣服,她剛穿上了上衣,褲子還提在手里。女孩兒高挑個子,長發(fā)披肩,一雙滴溜溜轉(zhuǎn)的大眼睛對李夢蘭只一瞥,又一笑,故意撅起了白皙豐肥的臀部叫李夢蘭眼熱。李夢蘭懵懂了,李夢蘭驚慌失措了,她問蔣寶民:她是誰?小姐?還是……蔣寶民笑了:夢蘭,你不要胡說,我堂堂的一個縣政協(xié)的副主席咋能叫小姐呢?你既然想知道她是誰我就告訴你,她是我的女朋友,去年剛從大學(xué)畢業(yè)。李夢蘭伸手給蔣寶民一個耳光。這一耳光把蔣寶民打愣了,把李夢蘭打醒了—— 連她自己也不敢相信,她會出手打蔣寶民,她怎么會做出這樣的事情?李夢蘭愣怔了一瞬間,撲過去,抱住了蔣寶民,她哭著捉住了蔣寶民的手在自己的臉上扇:你打我,打,打我?guī)紫露夹?!怪我,全怪我!蔣寶民木然地站著,半眼也沒看李夢蘭。女孩兒穿好了衣服,臨走出套間時撂下一句話:拿鏡子照一照,老皮!賤貨!
蔣寶民和李夢蘭一同坐在了套間外面客廳里的沙發(fā)上。兩個人都不說話。蔣寶民剝了一根香蕉給李夢蘭,李夢蘭接過放在了茶幾上。李夢蘭撲到了蔣寶民懷里,她的一只手撫摸著蔣寶民的臉頰說:只要你快活,我怎么都行。不要丟掉我,好嗎?蔣寶民說,哪能呢?蔣寶民把李夢蘭的手腕捉住,看著對面的壁畫說:你不要胡來,九零后不比你們七零后,她們做事沒有顧忌的。李夢蘭說:我知道怎么做。
第二天,李夢蘭就在縣城東大街碰上了蔣寶民的女朋友。李夢蘭一看見這個女孩兒就手發(fā)癢,她撲上去,抓住女孩兒的衣領(lǐng)就打。女孩兒比她更能下手,女孩兒一只手抓住了她的褲襠,用腳在她腿上猛踢。兩個人糾結(jié)在了一起,引來了不少圍觀者。幸虧,縣婦聯(lián)的兩個干事路過,才把兩個人拉開。這件事當天就在縣城里瘋傳開了。
麥子收割后,酷熱就跟著來了。那天晚上,李夢蘭正在縣城北廣場乘涼,接到了蔣寶民的一個短信。蔣寶民約她明天去馬家山水庫游泳。李夢蘭將手機捂在了胸口,仰起頭望著天空—— 連天空的星星也在跟她打招呼。蔣寶民已經(jīng)有兩個月沒和她聯(lián)系了,她心里空蕩蕩的,好像天空塌下來一樣。她離開了廣場,飛快地回到了家。她打開衣柜,把十幾條裙子都比試了一遍,才選擇了一條可心的。李夢蘭憧憬著她和蔣寶民重歸于好的美好時光。
好不容易捱到天亮。上午九點,李夢蘭上了蔣寶民的寶馬車。李夢蘭要坐在副駕駛的位置上,蔣寶民說,你坐到后邊吧,后邊安全。李夢蘭說,啥時候?qū)W會關(guān)心人了?蔣寶民說,啥時候沒關(guān)心過你?李夢蘭說,今天咋想起我了?你的女朋友咋不帶上?蔣寶民說,還是老酒陳醋好。咱們都十年了。李夢蘭說,是呀,十年了,我心里只有你一個。蔣寶民手里的方向盤一轉(zhuǎn),車顛了一下。李夢蘭像幻燈光一樣,一閃動,又坐穩(wěn)了。兩個人不再說什么。
小車駛向了馬家山水庫。從水庫的壩面過去,沿著土崖向北一拐,再開七八公里,就到了可以游泳的淺水處了。小車從水庫壩面拐過去,上了只有兩車道的路面,李夢蘭扭頭一看,她右面的土崖下就是綠而發(fā)藍的水面。蔣寶民回頭看了李夢蘭一眼,說了聲:坐好。就在他回過頭來的一剎那間,車身開始擺動。蔣寶民猛地打了一把方向盤,小車就朝土崖下飛去了。李夢蘭驚叫了一聲,她的叫聲如水花一樣在深不見底的水面上飛濺。寶馬車在空中拋出了一條弧線。車身落水的一瞬間,蔣寶民從車門撲出來首先落進了水中。蔣寶民潛到了水底,他摸到了自己的車,他打開了后排的車門,他看見李夢蘭從車門里漂出去了。在那一瞬間,他突然有了新的念頭:抓住她。他只摸到了李夢蘭裙子的一角,等他換手準備攬住李夢蘭時,裙子從他的手底下溜走了。他向前摸索了幾米,趕緊鉆出了水面—— 庫底的水十分冰冷,他無法再堅持了。
水面上溫和宜人。蔣寶民仰躺在水面上,舒展了一下腰身,閉上了雙眼,仿佛躺在了星級賓館的床上。他仰游了一會兒,睜開眼,天空大藍大藍的,不見一絲云彩。人生的美好似乎就從這溫和的水面和笑瞇瞇的天空展開。蔣寶民一翻身,奮力向水庫壩面游去。他看見水面上那一團粉紅色似乎就是李夢蘭的裙子,那顏色在陽光下的水面上特別耀眼。
蔣寶民仰躺在護坡上,伸展四肢,四仰八叉,他心里只有一個念頭:我已經(jīng)習(xí)慣了沒有你的日子。
責(zé)任編輯 魏心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