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 濤

(韓山師范學(xué)院 中文系,廣東 潮州 521041)

論南齊詩人王融駢文的撰作風(fēng)貌

劉 濤

(韓山師范學(xué)院 中文系,廣東 潮州 521041)

南齊武帝永明年間,王融等人提出聲律論,此理論不僅對詩歌創(chuàng)作造成深刻的影響,而且還延續(xù)到駢賦、駢文的創(chuàng)作中,它在一定程度上推動駢文形式要素走向定型。從創(chuàng)作技巧上來看,永明以后的駢文對形式特征的講究更加嚴(yán)格,對偶更工整精致,用典更繁密貼切,詞藻更華美,聲律更嚴(yán)密。駢文發(fā)展到王融時,已經(jīng)初步體現(xiàn)出成熟期駢文的顯著特征。

聲律論;王融;駢體文;撰作風(fēng)貌;形式技巧

“齊永明中,王融、謝朓、沈約文章,始用四聲,以為新變。至是轉(zhuǎn)拘聲韻,彌為麗靡”。[1]1247與謝朓、沈約一樣,王融也是永明體詩歌的創(chuàng)始人之一,以詩而論,王遜于謝、沈;然言及駢文,王則勝于謝而略遜于沈。比之謝朓,無論從思想內(nèi)容還是從藝術(shù)成就上來看,王融之文無疑更負盛名。史稱王融“文辭辯捷,尤善倉卒屬綴,有所造作,援筆可待”,[2]823其文涵蓋序、啟、上疏、策等體類,基本屬于駢體文。

一

“序”作為一種文體,應(yīng)始于《詩經(jīng)》中的《詩大序》一文。劉勰《文心雕龍》多論文體,于“序”卻未作詳細闡釋,以致招來后人的不滿,如孫梅《四六叢話·敘序》曾云:“嘗考《文心》,論列諸體,獨不及序。惟《論說》篇有‘序者次事’一語,豈以序為議論之流乎?夫序之與論,故屬懸殊。序譬之衣裳之有冠冕,而論則繪象之九章也;序比于網(wǎng)罟之有綱維,而論則鳥羅之一目也。”[3]353關(guān)于序的功用及特點,宋、明人都有相關(guān)的闡發(fā),《四六叢話》引王應(yīng)麟《辭學(xué)指南》云:“序者,序典籍之所以作也?！盵3]354徐師曾則曰:“按《爾雅 》云:‘序 ,緒也?！忠嘧鳌?dāng)?’,言其善敘事理次第有序若絲之緒也?！盵4]135王氏之說指明了序的用途,相當(dāng)一部分詩序、賦序、文序、文集序皆屬此類,它不但可以說明相應(yīng)作品的寫作緣起,有些還對作品內(nèi)容加以概括,也有的表達出作者的文學(xué)觀點,盡管其具體功能不盡相同,但無疑對作品正文都能起到一定的指示作用。徐氏之說則突出了序的言之成理和有條不紊的特征。序在南朝文苑中數(shù)量不少,是此時一種較為重要的文體。

王融的《三月三日曲水詩序》作于齊武帝永明九年(491),“文藻富麗,當(dāng)世稱之”,[2]821與顏延之的同題文內(nèi)容相似,屬于歌頌功德之作。該文對偶精工,聲韻諧協(xié),用事繁密,風(fēng)格典麗凝重,史載北魏使者房景高、宋弁閱后評價此文勝過顏作,并稱贊它寫出了齊武帝時期的盛況。張溥《漢魏六朝百三家集·王寧朔集題辭》云:“齊世祖禊飲芳林,使王元長為《曲水詩序》,有名當(dāng)世,北使欽矚,擬于相如《封禪》。梁昭明登之《文選》,玄黃金石,斐然盈篇,即詞涉比偶,而壯氣不沒。其焜耀一時,亦有由也。”[5]193序文開篇即以四六對句敘述古代帝王獨自游宴,不與臣民共賞,屬于“獨適”。其中所涉及《周易》、《史記》、《莊子 》、《穆天子傳 》等經(jīng)、史、子部的典故紛至沓來,下文轉(zhuǎn)向歌頌齊武帝、文惠太子、宗室大臣之盛德及描寫芳林園景觀。詞曰:

本枝之盛如此,稽古之政如彼,用能免群生于湯火,納百姓于休和,草萊樂業(yè),守屏稱事。引鏡皆明目,臨池?zé)o洗耳?！d廉舉孝,歲時于外府;署行議年,日夕于中甸。

飛觀神行,虛檐云構(gòu)。離房乍設(shè),曾樓間起,負朝陽而抗殿,跨靈沼而浮榮,鏡文虹于綺疏,浸蘭泉于玉砌?！?/p>

無論頌德還是寫景,皆鋪張揚厲,藻采肥濃,頗具氣勢,“以意運辭”,[6]58極似漢代大賦。何焯評云:“序記雜文,遂與辭賦混為一途,自此作俑。其藻愈肥,其味愈瘠,使人思顏之妙?！盵7]963蔣士銓亦稱該序“奢麗侈靡至斯而極,細玩之猶存古意”。[8]與顏文缺乏活潑頓宕之感相比,此序似乎多出一些靈動氣息。綜觀全篇,就藻采縟繪而言,它也比顏作有過之而無不及。何焯又曰:“顏、王二序皆出班、張,顏猶有制,王則夸以麗,欲以掩顏而轉(zhuǎn)見卑冗。宋、齊文格不止判若商、周也?！盵7]963就句式及對仗而言,顏、王二作全取排偶,四四對最多,六六對次之,四六對再次之,另外還有三三對、五五對、七七對。綜合言之,王序?qū)涞谋壤^顏序,可見到齊梁時期,駢文的基本句式已經(jīng)確立。在所有對句類型中,四六隔句對數(shù)量相對還較少,而到徐陵駢文中明顯大增,此可見駢文句式的發(fā)展趨勢。

二

序文以外,王融還有啟、上疏類上奏文。關(guān)于“啟”,《文心雕龍·奏啟》曰:“陳政言事,既奏之異條”,[9]424可見就陳述政事而言,它也是奏的一個分支。疏,亦稱奏疏或上疏,由漢代所分四品中的第二品 (奏)分化而來。奏本用于按劾,而奏疏或上疏則不專用來按劾,也可用于奏陳一切政事。至于按劾之奏,則又另分出彈事一類,如任昉的《奏彈劉整》、《奏彈曹景宗》、沈約的《奏彈王源》等。啟、疏、彈事都是奏的不同門類,它們可以統(tǒng)稱為奏或奏疏,故徐師曾云:“按奏疏者,群臣論諫之總名也。奏御之文,其名不一,故以奏疏括之也?！盵4]123王融博涉有文才,用世之心極強,以父宦不達,弱年便思重振家聲。齊武帝永明年間,曾上書以求自試,書奏,尋獲升遷。融自恃才地,性格極為狂放,頗汲汲于功名,曾望三十之內(nèi)至于公輔,正因如此,屢得時人及后人的詬病。時人孔稚珪《奏劾王融》稱王融“姿性剛險,立身浮競,動跡驚群,抗言異類”,[10]2899清人王鳴盛亦責(zé)備王融“輕躁急功名”。[11]《求自試啟》一文體現(xiàn)出其強烈的建功立業(yè)之心,詞曰:

臣自奉望公闕,沐浴恩私,拔跡庸虛,參名盛列,……然無懃而官,昔賢曾議;不任而祿,有識必譏?！\以深恩鮮報,圣主難逢,蒲柳先秋,光陰不待,貪及明時,展悉愚效,以酬陛下不世之仁。若微誠獲信,短才見序,文武吏法,唯所施用?！悦安幻街?式罄奉公之誠。

在王融看來,自己身居朝職,食君祿自當(dāng)擔(dān)君憂,積極用世、圖謀立功應(yīng)是本分之所在。況且時遇明主,若不抓住有利時機施展才華、抱效國家,恐怕就要平庸且終老一生了。文章注重遣詞造語,“詞美英凈”,[12]71雖用駢體,而“抑揚爽朗,未為拘攣”。[13]190由于陳述己志時發(fā)自內(nèi)心,故有真實誠摯之感。王融之文極具文采,盡管此文藻采不如《三月三日曲水詩序》富麗,但也頗見其雕飾之功。譚獻認為,此篇的遣辭體勢“不獨為徐庾前導(dǎo),且已為王盧開山”,[6]251其意是說該文的遣辭體勢不僅影響到徐陵、庾信的駢文,而且還影響到初唐王勃、盧照鄰的駢文。江山淵則從正、反兩面對此文加以評價說:“寥寥短簡,清辭犇赴,譬若飛蓬自振,風(fēng)木孤鳴,掩抑紆回,足動人聽。惜乎不媒而自薦,有識所必譏耳?！盵14]39王融也是永明聲律論的倡導(dǎo)者之一,此文頗講究聲韻規(guī)律,上舉引文中的對句偶數(shù)位字即很注意平仄相對所帶來的聲音之美。如“恩 ”、“報 ”為平、仄 ,“主 ”、“逢 ”則為仄、平;“柳 ”、“秋 ”為仄、平 ,“陰 ”、“待 ”又成了平、仄等。音調(diào)的平、仄相對使得文章抑揚頓挫,跌宕起伏,讀來極有音韻鏗鏘之美感。

與《求自試啟》性質(zhì)相似,《上北伐圖疏》亦屬王融渴求成就功名之作。據(jù)史傳所載,永明末年,齊武帝意欲北伐,遂命毛惠秀畫《漢武北伐圖》,使融掌其事。圖成,融上疏自陳建功立業(yè)之志,即《上北伐圖疏》。文章敘述王融自請從軍出征、克敵制勝、恢復(fù)中原一節(jié)極為精彩,有曰:

臣乞以執(zhí)殳先邁,式道中原,澄瀚渚之恒流,掃狼山之積霧,系單于之頸,屈左賢之膝,習(xí)呼韓之舊儀,拜鑾輿之巡幸。然后天移云動,勒封岱宗,咸五登三,追蹤七十,百神肅警,萬國具僚,璯弁星離,玉帛云聚,集三燭于蘭席,聆萬歲之禎聲,豈不盛哉!豈不韙哉!

作者志氣高邁,報國之心迫切,因此文章運思細密,屬詞有體。以想象之筆將自己從軍征討、大獲全勝、異族歸降、登山祭奠、刻石記功、群臣祝頌的過程描摹得淋漓盡致、栩栩如生。此節(jié)用事繁密,卻恰當(dāng)?shù)皿w,舉凡《詩經(jīng) 》、《尚書 》、《史記 》、《漢書 》、《左傳 》、《管子 》、《喻巴蜀檄 》、《難蜀父老 》、《西都賦 》、《東都賦 》等經(jīng)、史、子、集類著述或文章中的語典或事典,都是作者化用或吸收的對象。該上疏“詞涉比偶”,但“壯氣不沒”,[5]193寓激昂情緒于豪邁氣勢之中,語言流暢,意境宏闊磅礴,堪稱一篇難得的言志抒情佳品。南朝偏安江左,地域狹小,而統(tǒng)治者往往安于現(xiàn)狀,不思進取,更無統(tǒng)一天下之念。王融作為一介文士,卻有如此闊大胸襟,難怪時人及后人多有稱譽之詞?！赌淆R書·王融傳論》曰:“晉世遷宅江表,人無北歸之計,英霸作輔,芟定中原,彌見金德之不競也。元嘉再略河南,師旅傾覆,自此以來,攻伐寢議。雖有戰(zhàn)爭,事存保境。王融生遇永明,軍國寧息,以文敏才華,不足進取,經(jīng)略心旨,殷懃表奏。若使宮車未晏,有事邊關(guān),融之報效,或不易限。夫經(jīng)國體遠,許久為難,而立功立事,信居物右,其賈誼、終軍之流亞乎!”[2]828清人彭兆蓀亦有所論:“舉世偷安江左,寧朔此表,尚有封狼居胥意。雖其言未必克踐,固足振元嘉以來喪師頹廢之風(fēng)矣。史臣以終軍、賈誼比之,非過獎也?！盵15]21

三

除啟、上疏以外,王融的策文也體現(xiàn)出強烈的用世之心。策文本有兩種,其一為制策,又稱策問,是朝廷選拔賢才時所出的試題,其內(nèi)容較寬泛,但多涉及治國之方略,此類文章需要士子作答,答文即為對策。這種以策問來選拔人才的方式始于西漢文帝時期,徐師曾曰:“夫策士之制,始于漢文,晁錯所對,蔚為舉首。自是而后,天子往往臨軒策士,而有司亦以策舉人,其制迄今用之?！盵4]130由于文章圍繞治國之策略發(fā)問,所以士子首先必須通達古今,明于治道,其次還要工于屬文,通過這一程序最終入選者,確實稱得上治世之良才,然其中難度亦可想而知。徐師曾又曰:“夫策之體,練治為上,工文次之。然人才不同,或練治而寡文,或工文而疏治,故入選者,劉勰稱為通才。嗚呼,可謂難也已矣!”[4]130在南朝文苑中,王融的《永明九年策秀才文五首》、《永明十一年策秀才文五首》、任昉的《天監(jiān)三年策秀才文三首》,均以駢體撰成,堪稱此類策文中的名作。其二為策書,又稱策命,是天子用于策封諸侯或功臣的公文。此類策文最初是寫在木簡上的,故名為“策”,唐宋以后則寫在金玉上,故又名為“冊”,現(xiàn)在看來,“策”、“冊”二字完全可以通用。其實,這種策文的用途很廣,除了賜封以外,還可用于誄謚、罪免、郊祀、祭享、稱尊,等等。徐師曾按功能將其區(qū)分為祝冊、玉冊、立冊、封冊、哀冊、贈冊、謚冊、贈謚冊、祭冊、賜冊、免冊十一種,其中,南朝時期常見者主要有制策 (策問)、封冊 (策命 )、哀冊 (哀策 )。

王融的策文包括哀策與策問兩類。《皇太子哀策文》屬于哀策類,是為哀悼齊文惠太子蕭長懋而作。長懋為武帝蕭賾長子,且早已立為太子,久參朝中政事。及至薨逝,“朝野驚惋”,武帝“臨哭盡哀”,[2]402悲痛異常。序中所謂“痛粢盛之闕奉,哀匕鬯之有亡。憫含嗟乎崇正,顧掩欷于承光”,[10]2863正是當(dāng)時朝野上下悲傷之狀的體現(xiàn)。

策問類則以《永明九年策秀才文五首》、《永明十一年策秀才文五首》為代表?！队烂骶拍瓴咝悴盼奈迨住肥峭跞诖R武帝蕭賾策試秀才而作,這是當(dāng)時朝廷選拔才士的重要方式,因此所出問題全部圍繞治國方略展開。古代以策問取士始自西漢文帝,但秀才之稱則始于武帝時,何焯曰:“秀才之科,始自漢武帝元封五年 (前 106),時名臣文武欲盡,乃詔令州郡,察吏民有茂才異等,可為將相及使絕國者,與明經(jīng)各殊,此連類及之。”[7]948全文共有五首,分別涉及求賢、農(nóng)政、刑罰、財貨、歷法五個方面,每個方面都直接關(guān)系到國家的發(fā)展和長治久安問題,所以具有很強的針對性和深刻的社會意義。策試題目覆蓋面廣,設(shè)問精巧,立意高遠,非博古通今者不能為之。王融才高學(xué)富,目光長遠,極具用世之心,撰作此類文章可謂駕輕就熟。茲舉文中問農(nóng)政一首為例,以見全文的鑄詞命意,文曰:

又問:昔周宣墮千畝之禮,虢公納諫;漢文缺三推之義,賈生置言。良以食為民天,農(nóng)為政本。金湯非粟而不守,水旱有待而無遷。朕式照前經(jīng),寶茲稼穡。祥正而青旗肅事,土膏而朱紘戒典。將使杏花菖葉,耕穫不愆;清圳泠風(fēng),述遵無廢。而釋耒佩牛,相沿莫反。兼貧擅富,浸以為俗。若爰井開制,懼驚擾愚民,舄鹵可腴,恐時無史、白。興廢之術(shù),矢陳厥謀。

文章以重農(nóng)勸農(nóng)為主要內(nèi)容,欲“以田制使國無惰,農(nóng)野無曠,土絕兼并之害,收耕獲之利”,[16]作者援引《國語》中虢公勸諫周宣王、《漢書》中賈誼勸諫漢文帝之典故,以證農(nóng)事之重要。帝王以臣民為子,而臣民又靠糧食生存,因此重視農(nóng)業(yè)確實為政務(wù)之本。自古以來的帝王都把發(fā)展農(nóng)事作為立國、治國之要務(wù),齊武帝也不例外。由于社會中存在輕農(nóng)廢耕和土地兼并的現(xiàn)象,在這種情況下,如果改革土地制度,則可能會驚擾民心;如果興修水利,變鹽堿地 (舄鹵)為沃土,卻又沒有史起、白公這樣的擅長水利之才。如何解決諸如此類的問題,不同人有不同的看法,可以說是仁者見仁、智者見智。此首策文正是據(jù)此而出,希望有才之士直陳“興廢之術(shù)”。此策為代朝廷取士所作,故筆隨意至,立意精深,屬詞有體,結(jié)構(gòu)謹嚴(yán),邏輯思辯性強。譚獻稱此文“純以意運,傅任之正則”,[6]147其意是說王融此文與傅亮、任昉的應(yīng)制公文有異曲同工之妙。許梿評云:“此專以勸農(nóng)為主,援古證今,立言不茍,開唐宋人表啟碑序法門?！盵17]67

《永明十一年策秀才文五首》是王融的另一組策問類文章,亦為藻采紛呈、用事繁密之作。舉凡《尚書》、《周易 》、《詩經(jīng) 》、《周禮 》、《禮記 》、《漢書 》、《后漢書 》、《左傳 》、《公羊傳 》、《東觀漢記 》、《呂氏春秋 》、《論語 》、《孟子 》、《淮南子注 》、《夏侯湛誄 》等經(jīng)、史、子、集類中的典事絡(luò)繹而至,信手拈來卻恰到好處,絕無饾饤堆積之俗弊。該文與前篇大旨相近,亦是圍繞治國方略發(fā)問,希望有志之士能闡釋其詳。此五首分別涉及足民、建官、選吏、修文、遣使五個方面的問題,言淺意深,語勢流暢,析理剴切,見解透辟,駢體至此,可謂已入佳境。足民一首主要講述齊武帝恤貧薄賦、減役慎刑、勸民耕種、以致富強之事;選吏一首則言及選取賢良循吏治理郡縣,不僅可使民眾無饑寒之苦,而且能夠使世風(fēng)淳正、社會安定;修文一首主要強調(diào)文治的重要作用,作者以上古時期三皇五帝以德行治理天下為例,說明農(nóng)戰(zhàn)不可廢、文德亦不可少,忽視制禮作樂與文學(xué)之事皆不可取;遣使一首針對晉、宋以來,國土分崩離析、人民流離失所的狀況,朝廷欲遣使開邊通好,希企達到分離者得以團聚、反叛者咸來歸附的目的。此五首策問類文章詞采斐然、意蘊深婉,但氣骨稍遜?！巴w排偶,然寓意微婉,實有散語所不能盡者;不僅以隸事見巧,縟句為工也”。[13]190如建官一首論及朝中官員冗蕪、須精簡以整頓吏治,文曰:

又問:惟王建國,惟典命官。上葉星象,下符川岳。必待天爵具脩,人紀(jì)咸事,然后沿才受職,揆務(wù)分司。是以五正置于朱宣,下民不忒;九工開于黃序,庶績其凝。周官三百,漢位兼倍,歷茲以降,游惰寔繁。若閑冗畢棄,則橫議無已;冕笏不澄,則坐談彌績。何則可脩?善詳其對。

建官命職是任何一個朝代治理天下不可或缺的重要組成部分,統(tǒng)治者依才授官,吏員各司其職,整個國家就會被治理得井井有條。然自周、漢以來,朝中官吏隊伍過于龐大,“游惰”、“閑冗”人士增多,所以整頓吏治勢在必行。方伯海曰:“多一官則多一費,沙汰冗員自是國家善政?！盵16]關(guān)于具體如何執(zhí)行,既能解決問題,又不招惹非議,這是需要參與策試的士子必須詳述的重要內(nèi)容。由于作者具有淵博的學(xué)識和深邃的洞察力,因此所提問題極具代表性。這些都是帝王治國過程中無法擺脫的首要問題,故后世學(xué)者多有贊美之詞,如譚獻即稱此文“意勝,精深駿快,洞見癥結(jié)”。[6]148蔣士銓則評曰:“濃語以澹致出之,麗語以清機行之,斯為逸品。王作未極其美,以此為先路之導(dǎo),不患于迷途也?！盵8]

四

按照駢文的發(fā)展進程,齊梁時期是其各種形式要素趨于定型之時,不但裁對、隸事、敷藻、調(diào)聲的講求愈趨嚴(yán)格,而且從句式上來看,也多以四字句和六字句為基本句型,相較于劉宋駢文,四六隔句對也逐漸增多。種種跡象表明,駢文即將走向成熟。這一時期創(chuàng)作隊伍不斷增大,作品數(shù)量也逐漸增多。除任昉、沈約、江淹等駢文巨擘外,活躍在文苑中且有駢體佳作傳世者還有不少,王融也是這一創(chuàng)作隊伍中的杰出一員,其駢文作品初步體現(xiàn)出成熟期駢文的顯著特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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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

1672-0040(2011)02-0055-04

2011-01-03

劉 濤 (1974—),男,山東臨沂人,韓山師范學(xué)院中文系副教授、文學(xué)博士,主要從事中國古代文學(xué)研究。

(責(zé)任編輯 鄭 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