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陳蓉
扇子在中國有著悠久的歷史,中國文人有愛扇的雅好,又有在扇子上題字作畫的雅趣。扇面入字入畫,使人賞心悅目。扇子一經(jīng)文人之手,便逐漸形成了一種“扇”文化。據(jù)載,三國時期就有人開始在扇子上作畫,魏晉時期在扇子上題詩作畫逐漸流行。東晉大書法家王羲之是見于記載的在扇子上題字的第一人,其子王獻之則是開畫家畫扇之風的重要人物。唐太宗曾在端午節(jié)時,親筆書扇賜予近臣,此后的宋、元、明、清各朝也都有此種雅事。宋朝出現(xiàn)了攜帶極為方便的折扇,因為它易于攜帶,又有舒合之妙,成為文人雅士的掌中之物。許多文人都喜歡在扇上舞文弄墨,表達志趣,所畫題材廣泛,風格多樣。北宋著名文人蘇東坡就擅長畫扇。元、明、清文人墨客題扇畫扇更成為一種時尚。雖然扇面幅長不盈尺,但是花鳥蟲魚、山水仕女、人物故事無所不有,也因此出現(xiàn)了中國繪畫中的一個專門藝術(shù)品種:“扇畫”。
時至今日,“扇畫”藝術(shù)一樣為人們所喜愛。中國當代藝術(shù)家中就有不少精研于此的大家,福建當代花鳥畫家王來文先生就是其中之一。王來文先生擅長畫扇面,他的花鳥扇面功韻雙全,用筆用色都具有十分顯著的特色,受到藝術(shù)界及眾多藏家的關(guān)注。他的花鳥畫受八大山人和惲壽平所影響,風格超逸脫塵、空靈清潤。他畫竹不畫竹節(jié),同時秉承南田寫生之理念,竹葉清新妍麗、隨風搖曳,不乏文人趣味。他的墨荷和紫藤也為外界所熟知。在王來文先生的扇面中,總是將殘荷、枯草、海棠、紫藤與禽鳥蟲魚穿插掩映、意味綿長,以筆墨托物抒懷。從王來文先生的花鳥扇面中,我們不難體會作者對寧靜致遠意境的向往與追求。
扇面畫在創(chuàng)作上因為空間上的局限性,具有一定的難度,在講究傳統(tǒng)筆墨演繹的同時,藝術(shù)家要對整個空間感及氛圍感做很好的把握;另外,由于受制作工藝的影響,不同的扇面有其各自的特性,從而會增加繪畫的難度。藝術(shù)家必須反復實踐,積累經(jīng)驗,不墨守成規(guī),吸收各種技法觸類旁通,在各種扇面上不懈鉆研,才能提高畫扇技巧。王來文先生在不斷的實踐中摸索,選擇了扇面卡紙或經(jīng)加工處理的扇面材質(zhì)作為表現(xiàn)媒介,在方寸間大膽創(chuàng)新。對待小作品,他也講究審美境界,講情趣,講格調(diào)。細細品味他的扇面花鳥畫,可以發(fā)現(xiàn)這些作品均精致、工整、細膩,不以大氣磅礴的氣勢取勝,而是追求生動爛漫的情趣和空靈淡雅的韻致,追求一種意境的美感體驗,在咫尺天地間煥發(fā)出勃勃的生機和活力,有小畫大氣象之風格。
《草木有心》(國畫)王來文
王來文的扇面畫取材多為文人喜愛點綴庭院的花木,如竹、荷、藤等。這些常見的花草樹木,在畫家筆下顯得質(zhì)樸平淡又別具清秀高雅之致。特別是以竹入扇面,以竹子的品格和風骨寫出文人畢生追求的人生境界。東坡先生曰:“寧可食無肉,不可居無竹?!敝褓F有節(jié),文人將“氣節(jié)”看得比生命還重。文人愛竹更愛扇。扇,冬藏夏出,時令明顯,謂之“氣”;有架支撐謂之“骨”;扇骨由竹制成,謂之“節(jié)”;扇子搖動,有風拂面,謂之“風”。一扇在手輕搖,氣節(jié)風骨隨身,所以被視為大雅之物。
王來文先生畫竹從不畫竹節(jié),所描繪的竹子真實生動,很好地表現(xiàn)了竹子優(yōu)美綽約的姿態(tài),并注重以剛?cè)嵯酀墓P墨線條來表現(xiàn)竹子的特質(zhì)。他以“理性”的思維和“寫實”的手法把竹子刻畫得栩栩如生,但也十分重視“墨竹”特有的韻味。王來文先生畫竹并沒有把竹桿全部畫出來,而是以意到筆不到的寫意手法來表現(xiàn)。竹竿不勾節(jié),靈動灑脫。枝頂數(shù)筆向右飛舞的竹葉,使畫面的勢依然不變,加之配以鮮紅的印章,起到了平衡畫面、畫龍點睛的功效。正是由于王來文先生對生活觀察的細致入微,加之其深厚的筆墨功力及良好的修養(yǎng),才完成了《四時清風來》如此完美的逸品。
自古以來,除了竹,文人也常將荷花比作“花之君子”,常以之自喻,表明自己堅貞高潔的品格。《露氣》這幅作品展現(xiàn)了荷塘一隅,荷葉或隨波浮沉,或濯然獨立,出污泥而不染,亭亭靜直;香遠益清的荷花則在荷葉中掩映成趣、清妍優(yōu)美。用水墨闊筆鋪染的荷葉片,硬朗而豐腴,花瓣尖端用胭脂復勾,仿佛讓人聞到其清新幽香。用中鋒寫出荷莖、荷花的圓渾體質(zhì)、濃淡干濕,輕重緩疾同時兼用,整體筆墨虛實相生,烘染出恬淡寧謐的氛圍。
在技法表達上,王來文先生的藤花突破了以石青和白粉調(diào)和點出的傳統(tǒng)技法,轉(zhuǎn)以自制的花青代之,既厚重又輕靈。滋潤的花瓣仿佛蘊涵著充盈的水氣,尤其是顏色淺淡的幾朵,隱隱透露出寶石般的光澤。幾筆藤蔓瀟灑蒼勁,宛如舞動的靈蛇游走于花與葉之間,使整幅作品協(xié)調(diào)有序、氣韻酣暢。搖曳多姿的葉片或疏或密、或淡或濃,皆用筆沉穩(wěn)老練、舒緩自然,每一片葉子的陰陽向背都表現(xiàn)得靈活生動,恰到好處。
近現(xiàn)代有很多大家都會把某一題材、對象作為他們終身探索水墨語言突破的重要載體,如黃胄的驢、徐悲鴻的馬、齊白石的蝦,而王來文先生則以荷、藤作為水墨探索的載體。在他的花鳥扇面作品中,我們可以欣賞到他對許多傳統(tǒng)元素的時代演繹,展現(xiàn)出他深厚的文化修養(yǎng)和精熟的筆墨運用功力,畫中的荷花、紫藤在他細膩大氣的演繹中散發(fā)著脫俗的氣質(zhì)。他將這種意向還原至本源的純凈之中,使得這些頗具神韻的元素展現(xiàn)著屬于自己的人格魅力,而其中的象征意義更是超越創(chuàng)作本身而成為彰顯品位、表達追求的絕美體現(xiàn)。
與巨幅宏制的卷軸相比,扇面花鳥畫雖不及它們的宏大精深,但它自有其獨到的藝術(shù)魅力,它的創(chuàng)作方法具有多樣性、復雜性。王來文先生的作品,往往將精簡的折枝和禽鳥置于一定的時空環(huán)境中,或荷塘一隅,或江畔一旁,或山石一角,虛無的背景與具體的物象、動靜相宜的畫面、艷麗而不繁亂的設色、匠心獨具的布局等等,雖置于有限的畫面,但在空間上卻毫無閉塞、擁擠的感覺,反而更顯深遠空靈,給人視覺愉悅的同時,又留給人無限的想象。
一支亭亭玉立的荷花,一片偃仰俯拾的荷葉,都能讓人從中感覺到生動而和諧的大自然氣息,感受到生命的聲音與律動,從而引發(fā)人們對自然生命的終極關(guān)懷。一幅好的作品首先要有“意”,有了“意”才有內(nèi)在的“精神”。每當作畫時,王來文先生總是先將整幅作品的氣韻、意境在心中醞釀成熟,了然于胸,再以寫意的形式、熟練的骨法用筆技巧完成初稿,然后用工筆或沒骨或半工半寫的形式完成畫面的主體物象,使作品在“意”中顯現(xiàn)物象的精神本質(zhì)和氣韻。當然,“意境”是一種“空間”境象,需要觀者發(fā)揮想象,去體味畫中所隱藏的更多的精神上的內(nèi)容和象外之意。
通過王來文先生的扇面作品的分析,我們可以感受到,他善于通過對主體形象的描繪和具體物象生動精微的刻畫,來深化其內(nèi)在的精神意蘊,表達自己內(nèi)心細膩豐富溫婉的情感。從最初作畫的“形神兼?zhèn)洹钡饺缃竦摹懊钤熳匀弧?,這都是他用心刻畫自然物象、用心體驗生命和諧、用心感受生活意趣的結(jié)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