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沿著秦淮河畔蜿蜒流轉(zhuǎn)的名妓們,將她們的獨特意蘊之美推上了極致的巔峰,同時也使得名妓形象達到了前所未有、后世難及的輝煌。晚明社會環(huán)境的熏陶和自身非同尋常的經(jīng)歷,使傾國傾城之貌增添了獨特的濃郁的傳奇色彩。秦淮至柔的水,給了她們綿綿不絕的勇氣,去奮力尋找適合自己的歸宿,追逐屬于自己的幸福。秦淮溫柔的風,使她們幻化為能夠撫慰名士的解語花。而拼了一生的心血做成的嫁衣,總在風雨中飄搖后,落在泥濘的地面上,大紅的艷麗發(fā)出惹人憐惜的悲情光芒。
關(guān)鍵詞:名妓;傳奇;解語;悲情
中圖分類號:K248文獻標志碼:A 文章編號:1002-2589(2011)15-0127-02
晚明這一時期思想文化開始出現(xiàn)由傳統(tǒng)儒學向近代思想轉(zhuǎn)型的跡象,晚明以及明清之際的早期啟蒙思潮由早期人文主義思潮和實學思潮所組成。晚明的人文主義思潮由陽明心學中的一支發(fā)展演變而成,強調(diào)人的自心自性的醒悟,宣揚離經(jīng)叛道,要求人性解放;反對封建禮教,要求行為自由;鼓吹人欲、私欲,要求物質(zhì)利益等。這種要求人性解放的思想在文學藝術(shù)領(lǐng)域反映得更為敏感。生活于這一時期而又與當時的追求人性解放的名士有著密切聯(lián)系的名妓們,也不可避免地受到了人文精神的洗禮。晚明的政治腐敗,站在非政治的角度來說,對于晚明群名妓的產(chǎn)生起了不可忽視的作用。從根本上講,秦淮河畔的名妓的獨特意蘊的形成,與當時經(jīng)濟的繁榮是脫不了干系的。本文亦將從獨特濃郁的傳奇色彩、追求幸福的可嘉勇氣、撫慰名士的解語特質(zhì),黯然銷魂的悲情色彩四個方面來分析晚明名妓的獨特意蘊。
一、獨特濃郁的傳奇色彩
高雅的儀表,出眾的服飾,令人仰慕的時尚趣味。單單憑借這幾點,名妓是不足以成長為名妓的,其成為名妓之前必然會有一番聲勢浩蕩的炒作。身處風塵中的名妓,在炒作自己的方面有著得天獨厚的優(yōu)勢,與她們交往的都是一些名人名士,在當時的文壇或者政壇或者商界也都是有頭有臉的人物。在那個娛樂消遣閉塞的年代,除了名妓姣好的面容給他們留下深刻的印象外,更令他們傾倒的是和名妓在一起蕩舟秦淮把酒賞月,吟詩作對,歌舞升平時自己的好心情。瓜洲蕭伯梁,豪華任俠,傾財結(jié)客。好游狹斜,久住曲中。投轄轟飲,俾晝作夜,多擁名姬,簪花擊鼓為樂。錢虞山詩所云“天公要斷煙花種,醉殺瓜洲蕭伯梁”者是也[1]。有了名士好心情的保障,歌詠名妓的詩詞便有產(chǎn)生的源頭,如珠泉居士之友潘子研香即于席間,為陸慶兒所賦“《滿庭芳》:‘慵髻低鬟,顰蛾斂黛,湘裙微蹴蓮鉤。盈盈二八,相見半嬌羞。眾里勝常道罷,生姿處,一晌凝眸。金尊奉,鶯啼嚦嚦,宛轉(zhuǎn)引歌喉。人間多恨事,花時雨橫,月上云稠。況黑罡風里,挫折飄流。那得藏諸金屋,深愛護,玉軟香柔。嗟予是,傷春杜牧,端的為花憂?!嘁嗫谡家魂I喝之云:‘紅暈潮鮮,綠堆云膩,香泥淺印雙鉤。低徊索笑,相識尚吟羞。攜手落梅風外,盈盈酒,并入明眸。嬌無那,霞杯怕賭,酌潤歌喉。舊游曾記憶,橋頭柳暗,渡口花稠。怎淑姿蓬巷,越樣風流。恰遇潘郎清潤,閑吟罷,心醉溫柔。還試問,相思此后,何處采忘憂?!盵2]又“《題顧橫波畫蘭頭小桃紅》詞云:‘秦淮不見翠蛾顰,折扇香痕潤,往事眉樓有誰聞。墨花春,靈均舊怨都銷盡。南朝艷粉,才人風韻,題詠到湘裙。’自注:‘龔宗伯有《題畫蘭裙子<如夢令>為橫波作》”[3],有了文人的欣賞和宣傳,名妓的知名度便會一路飆升,出名之后,她們的經(jīng)歷也越加豐富,人生也就越具有傳奇色彩。不僅是古代文人,直至今日關(guān)于秦淮八艷的故事仍然是文人樂于說道的題材,當今流行的影視文學中也時有秦淮八艷的逸聞趣事,及其傳奇色彩濃厚而獨特的悲情的人生。
二、撫慰名士的解語特質(zhì)
秦淮河畔,妓家所居的河房開宴沿賓,樽酒不空,名妓的翡翠鴛鴦與書生的烏巾紫裘相交錯,文采風流,盛于一時。余懷在《板橋雜記》中記載:“長板橋在院墻外數(shù)十步,曠遠芊綿,水煙凝碧?;毓狻Ⅹ惙鍍伤聤A之,中山東花園亙其前,秦淮朱雀桁繞其后。洵可娛目賞心,漱滌塵俗。每當夜涼人定,風清月朗,名士傾城,簪花約鬢,攜手閑行,憑欄徙倚。忽遇彼姝,笑言宴宴。此吹洞簫,彼度妙曲,萬籟皆寂,游魚出聽。洵太平盛事也?!绷汲矫谰?,佳人在旁,仙樂飄飄的被名妓燃亮的氛圍,是名士休閑的最佳場景,美景,美人,美酒,美音,美舞,唉!人生若能醉在斯佳之景,夢于斯人之懷,夫復何求!最令名士流連忘返的還是溫柔的嬌媚的朵朵解語花,她們能夠從精神的角度揣摩名士的心理活動,他們來到她們身邊的目的,他們想要從這里得到怎樣的安慰,他們的文人氣質(zhì)散發(fā)出的憂愁,恐怕也只有名妓能夠在精神上深深地感受到。名妓的內(nèi)在修養(yǎng),詩詞文藝的造詣,溫柔善良剛好是他們需要的一種解脫,而有名妓相陪的嘈雜的歡場是這些無法逃避仕途道路真正尋找一方世外桃源的名士的暫時的香格里拉,在這里他們的苦悶找到了一條自動解散的捷徑,名妓的解語特質(zhì),不亞于一首好詩對他們心靈的震撼。名士寫下的類似的詩詞多不勝數(shù),他們可以在妓院中尋歡買笑,徹底解放自我,與名妓演繹世俗生活中忌諱的浪漫故事,抒發(fā)抑郁在胸中的澎湃激情。于是,有名妓的柔情曼歌相伴,鶯喉妙舞相娛,也足以抵消胸中塊壘了,名妓的介入確實改變了名士生活的空虛與無聊,使那些難以打發(fā)的時光充滿了趣味和快感。
三、追求幸福的自主意識
最能表現(xiàn)名妓敢于追求幸福的主要方面是她們在艱難的從良道路上的積極行動。董小宛,一個天性淡泊的柔弱女子,一個把瑣碎的日常生活過的饒有情致的小婦人,一個在生活中能領(lǐng)略精微雅致文化的女詩人。她追求幸福的道路幾經(jīng)坎坷,不辭辛苦的追逐著冒辟疆的蹤影,甚至不惜冒著生命的危險來賭自己的幸福,“秦淮中秋日,四方同社諸友,感姬為余不辭盜賊風波之險,間關(guān)相從,因置酒桃葉水閣。時在座為眉樓顧夫人、寒秀齋李夫人,皆與姬為至戚。美其屬余,咸來相慶。是日新演燕子箋,曲盡情艷。至霍華離合處,姬泣下,顧李亦泣下”[4]。董小宛在這場角逐中獲得的局部的勝利中,飽含艱辛,支撐她前進的是超越了她極限的勇氣,值得慶幸的是,她終于得到了她想要的幸福,終于嫁給了冒辟疆,從此給了她一份穩(wěn)定的生活,在那個風雨飄搖的滾滾紅塵中,她的勇氣為她贏得了一個“穩(wěn)定壓倒一切”的幽靜環(huán)境。柳如是在突顯強烈的自主意識方面,比之董小宛毫不遜色,選準目標,主動出擊,給自己的美麗和才華找一個恰當?shù)某隹凇K齻儗α⑸碇篮腿松笫碌莫毩Q斷,表現(xiàn)出鮮明的自主意識,使其充滿人格魅力。
四、黯然銷魂的悲情色彩
名妓命運的悲情色彩首先表現(xiàn)為其身世的不幸。明末的社會政治的腐敗,這一群被貧困逼上絕路的弱女子的無可奈何是明末社會的一個小小的側(cè)影,她們都是為生活所逼,不得不陷入孽海。柳如既是在這樣的社會背景下幾經(jīng)顛簸到秦淮河的。明末的秦淮河一派勾欄瓦肆,歌舞升平,笙歌徹夜的景象,林立的青樓,盡是風塵苦女子的世界,在成為明代最為繁華的歌舞地的同時,也難免成為悲劇最集中的戲臺,許多青樓都是收留著父母雙亡、孤苦無依的童女。她們生存在這個莫測的世界,卻沒有了最值得信賴和依靠的父母,這與一般人來說都是一種巨大的悲痛,何況這樣一群時刻提防被別人傷害的名妓呢?
其次是她們從業(yè)后遭受的羞辱。無論名妓怎樣的才藝超群,除部分找到名宦作保護傘或及時從良者外,絕大部分名妓受職業(yè)所困,都有過受人侮辱的經(jīng)歷。因在其身后的財與勢代表著社會力量對名妓強力壓迫,還有就是名妓的職業(yè)給她們帶來的自卑感,使許多名妓已對社會不存幻想,但作為有血有肉的人,而且具有較高的自身修養(yǎng),才能與名士們流連精神世界而超越世俗肉欲,久而久之的交往中往往會有愛情發(fā)生,于是能與所愛的人一起生活變成了她們的理想,悲哀的是,她們在實現(xiàn)理想的時候,情愿做妾,而這樣也未必就能達到目的。名妓的“夢”產(chǎn)生的低微,破滅的亦低微。從眾多名妓的擔心疑慮與坦誠自陳里,可以看到名妓本身就已遭受的屈辱使得她們的從良之路也困難重重:首先找一個可意的名士難。其次是即便找到可意之士,還需要有錢才行,有錢又可意的名士更難碰。再次,即使嫁出去,又被名分所限。
最后表現(xiàn)為結(jié)局的悲慘。在日常社會中本屬基本權(quán)利的相愛結(jié)合,在秦淮河這一獨特的空間內(nèi),去往往以悲劇收場。其實名妓則往往在一段凄美愛情的開始,便輸?shù)袅怂??!芭恕艘惠呑又v的是男人,念的是男人,怨的是男人,永遠永遠。”對于身處特殊環(huán)境,身份特殊的名妓,男人更是她們唯一的救命稻草,因此她們的生活情形有一種不幸的趨勢。柳如也犧牲在她為保護錢家財產(chǎn)的戰(zhàn)斗中,而且竟用縷帛結(jié)項自盡,一代才女的生命卻是以這種方式了結(jié)的。秦淮八艷中地位最顯赫的一位,曾堂皇受誥封為“一品夫人”的顧眉,如此尊榮的頭銜的獲得,也是得益于童夫人“我經(jīng)兩受明封,以后本朝(清朝)恩典,讓顧太太可也”的謙讓,在香魂飄散的黃泉之下,與她的丈夫合葬的那個人仍然是童夫人,而非顧太太,從地位上來講,她亦跳不出悲情色彩的包圍。亡者已逝,生者還必須生存,那些存活的大多名妓的歸宿,亦不過是伴著青燈古佛,了此殘生。
秦淮的水千年不變的幽幽的流著,它們見證了晚明秦淮名妓的獨特意蘊。秦淮,溫柔的借助至剛至柔的水深淺不一的歌唱著她們的傳奇,她們追求愛情的自主意識,她們生來具有的“浮世的悲哀”連同她們本人站立在中國畫廊中的亮麗絢爛的光環(huán)中。
參考文獻:
[1]余懷著李金堂校注.板橋雜記[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00.
[2]鄭澍若,編.虞初續(xù)志卷十一[M].南京:江蘇廣陵古籍刻印社,1984.
[3]鄭澍若,編.虞初續(xù)志卷十二[M].南京:江蘇廣陵古籍刻印社,1984.
[4]宋凝,編.閑書四種[M].武漢:湖北辭書出版社,199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