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湖凈水,牽扯著寧靜;一棟樓榭,訴說著蒼老。
南昌東湖邊的杏花樓,在歷史的煙云中留下一縷縷杏香,明朝遺風(fēng)在窗欞木格中散發(fā)出一種特殊的人文氣息。馳騁于歲月的長河中感知春天,寓意杏花的凄美,迎著春風(fēng)發(fā)散技頭,而又隨著春的逝去幾近凋零。我無法心受主人在怎樣的心境中給定了這個讓人捉摸不透的名字。東湖的水在杏花濃處洋溢著虞美人的身姿,可明朝正德年間的婁妃看重的卻是這樓的佛光梵語。她在這樓前水邊梳妝洗滌,意欲凈化靈魂,出竅為觀音的化身。她苦苦修煉,卻無法得到正果。于是,只得把自己的愿望寄托于這樓的名稱上,“水觀音亭”。這僅僅是我的想像。我無法攝取一位歷史美人當(dāng)年的心境和意會。不過,她在佛道上行走,擺脫了生活的俗意卻擺脫不了自身的俗意,最后做了俗意的俘虜,把這水觀音亭改為“梳妝臺”,也許是自己還是覺得這樓名俗不可耐,隨意間又改為“粉臺”。好一個粉臺,真可謂驚世駭俗了。一個美人的形象被活脫脫地勾勒出來,東湖也添色不少。我們自可想見,一位美女(婁妃)坐在“粉臺”的階前水邊,輕捋秀發(fā)、淡描鵝眉、粉團(tuán)開臉、纖手云鬟;兩頰微暈、惠眼柔情、妖嬈嬌巧、阿娜多姿,驚煞岸邊人??上В怨偶t顏多薄命,婁妃在“粉臺”愜意的生活好景不長,就因夫君朱宸濠反叛明朝朝廷,事敗后,婁妃深恐受辱投贛水而死,完成了她求取佛意的超然。
真正把水觀音改為杏花樓的是明朝宰相張位。他一生勤為朝政,最后受讒,罷官回鄉(xiāng),便在這東湖邊隱逸為閑云野鶴,以杏花自吟,守著這樓,或詩,或唱,或畫,或琴,或棋……倒是落個清閑自在,快樂逍遙。自然也有文朋詩友相隨相依。他的得意門生湯顯祖、劉應(yīng)秋、吳應(yīng)賓便常在這樓中陪伴著張位看水中月、天邊星,看柳絮飄零、荷花出水。湯顯祖在這里有首詩寫得好:“茂林修竹美南洲,相國宗侯集勝游,大好年光與湖色,一尊風(fēng)雨杏花樓?!毙踊ǎ茸屓烁惺芩臏剀?,也讓人覺出她的空寂。在失意時,她是消愁解悶的貼心體己;在得意時,她是欣慰喜悅的水邊伊人。粉紅的杏花綻放,是文人動情的詩眼。杏花樓不僅觸動了張位的靈魂,也深深地打動了湯顯祖這群落拓文人。張位的落寞就在于這杏花的開與落,從另一個角度看,張位這個文人角色定位也把他與杏花聯(lián)系得非常緊密。
張位不僅愛杏花,也愛桃花,潔身自好的本能讓他看破紅塵,在東湖邊鬧中取靜,在杏花樓中悟佛參禪。意猶未盡時,每到陽春三月,便與湯顯祖等走出小樓,迤邐而行,來到西山梅岑尋那桃花岑上的桃花洞小住幾日,早起看鄱湖日出,晚看西山云纏霧繞,興趣盎然。盤桓數(shù)天,打道回府,邁進(jìn)小樓,便詩興大發(fā),眾人相互唱吟,深得生命原味。把杏花和桃花融于一體,自謂鶴雁之放縱,任香氣襲人,熏陶遲暮,安享晚年,張位活得也真夠灑脫。
許是因為杏花的香味,杏花樓把近代畫家傅抱石和徐悲鴻等也吸引來了。碧波蕩漾,小樓別致,桃紅柳綠,古色古香,這東湖不正是一特大天然物成的畫框嗎?物競天時,杏花樓小巧玲瓏、典雅幽靜,正好入畫。讓杏花停泊在靈魂的港灣,正好休憩歇息,自可謂人間仙境啊!宰相張位可謂高人一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