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初,發(fā)現(xiàn)在睡夢中喚醒我的,就是這種聲音:“嘩,嘩,嘩……”
這聲音輕輕地、緩緩地,卻很執(zhí)著,也很有節(jié)律。在喀什的清早,天比內地亮得遲,在晨曦剛剛露臉之時,這種聲音就在窗外的院內響起,確實讓人有些煩。
真的,它如公雞報曉,每天分毫不差。幾次不滿地探出窗外張望,就見他或她的身影十分清晰,在黎明的背景下,有點機械,也有點突兀。
是的,突兀,在本該夢中逗留的時辰,這樣的背影和聲音似乎并不和諧。這是早已落后的清掃方式了,想年幼時,上海的大街小巷,就是這么拙笨的程式:拿著一把大掃帚,一下一下地揮動著。絕無姜文在電影《芙蓉鎮(zhèn)》里清掃時浪漫的舞姿。聚攏一片垃圾的同時,也揚起陣陣塵土,路人常常唯恐避之不及,掩鼻者有之,匆匆逃離者也有之。
如今的上海灘,已難尋這種落后的清掃方式。在上海,清掃車常常伴著悅耳的歌聲,吹鼓著清亮的水簾,展示的是一種現(xiàn)代化的都市風景。而在喀什,雨水本來就奇缺,風沙肆虐,掃帚掃起,塵土彌漫,更讓人搖頭蹙眉。這些清掃者,往往戴著口罩,若無其事地“比畫”著,在塵埃飛卷中,那雙眼睛雖然清晰地閃現(xiàn),但我無法欣賞。
到了深夜,這種嘩、嘩、嘩的聲音又輕輕地、緩緩地響起,執(zhí)著而有節(jié)律。那執(zhí)掃帚的身影在月光之下,朦朦朧朧的,也有一種說不出道不明的感覺。他們如此辛勤地勞作,是不是也打破了夜晚本該擁有的安謐,驚擾了星光下漸漸入夢的鳥兒們了呢?在夜色中出現(xiàn)的那種聲音,我真的無法恭維。
但那天,我卻被深深地感動
白天,沙塵紛紛揚揚,如雪花,遮蔽了天空,也迅即遍布了城市的每個角落??κ驳牡匚e館,在沙塵的裹卷下,顯得一片迷蒙,一片混沌。塵土很快積壓,陽臺上、院落里,沙塵厚厚的,真有點寸步難行了。
我就在這樣的沙塵中行走。忽然,又耳聞一陣一陣的嘩、嘩、嘩的聲響,還是輕輕地、緩緩地,執(zhí)著而有節(jié)奏。他或她的身影更見朦朧了,仿佛若有若無,在沙霧中忽隱忽現(xiàn)。那曾經(jīng)清晰可見的身影、動作,乃至閃亮的眼神,現(xiàn)在都被塵沙遮掩,唯有那嘩、嘩、嘩的聲音,穿透了塵霧,傳遞著一種不屈的傾訴和抗爭。
在這聲音的“引領”下,地上的塵土漸漸順從地讓開了道路,即便空中沙塵土還在雪花一般地飄落,但足下的通往遠方的路正愈來愈明朗!而這嘩、嘩、嘩之聲,竟變得如此悅耳,讓我心情也愉悅和興奮起來。
這聲音,分明就是一種天籟,它沉穩(wěn)而有力,縹緲又堅毅,它摒棄了沉悶壓抑和舉步的忐忑,拋卻了怯懦和憂慮,就像被囚禁的鳥兒,向著明亮的遠方,淋漓盡致地歌唱!在這歌聲中,你能感受到一種來自于天籟的純凈與奔放。
再凝視那隱現(xiàn)在塵霧中的身影,卻分明感覺到了一種特殊之美。在有害的塵霧中,歌聲飛揚,更是一種樂觀和豁達。嘩、嘩、嘩的音律中,我的心靈仿佛也被一遍遍地洗刷!
久違了,這美好的樂章。從此之后,它就如啼鳥聲聲,在拂曉、也在深夜,婉轉地鳴唱,唱響了我在喀什的日日夜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