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嘯山莊》是一部十分奇特的小說，評論家D·西塞爾把《呼嘯山莊》視為維多利亞時期小說中最偉大的作品。自20世紀以來《呼嘯山莊》的聲譽日高，但在19世紀，《呼嘯山莊》卻遭遇評論界的普遍貶抑，擁有異端的愛與恨的主人公?？藲v是導致本書遭受災(zāi)難的主要原因。

一、人性的凍結(jié)

書中反復(fù)說明?？藲v像個食尸鬼、惡魔、地獄的子孫。他那冷酷的心和殘忍的復(fù)仇行為以及暴風雨般復(fù)仇式的愛情使每一個接觸他的人都感覺到地獄的存在。?？藲v不僅自己心中充滿了仇恨，他還力求使每個人都生活在仇恨中，使整個世界變成了人間地獄。

希克歷最仇恨的對象是亨德萊。對他，希克歷除了肉體上的折磨外，更主要的是精神折磨。他使亨德萊自甘墮落，欲罷不能，并用欺騙的手段奪去亨德萊的全部家產(chǎn)，最后使其喪命。如果?？藲v能就此住手，人們也許會原諒他。但他的復(fù)仇行動遠沒有終止，對著失去世間一切的孤兒小哈里頓。

性格正在發(fā)展中的小哈里頓無疑就是一株幼小的樹苗，而?？藲v為這幼苗準備好的只是長年累月的精神上的無情摧殘。本來聰慧、應(yīng)受到良好教育的小哈里頓在這個失去人性的人間地獄里成了一個“渾渾噩噩、粗暴無理、滿口臟話的小蠻子”。他的心靈被長久地擱置在愚昧的黑暗中，直到二十四歲，愛情扣開他的心扉，他的人性一直受到?？藲v的摧殘和扭曲。

?？藲v的情感性質(zhì)是常人難以理解的。他赤裸裸地表現(xiàn)出他是一個十足的惡魔，無論對他新婚的妻子、多病的兒子，還是可愛的情人的女兒都毫不留情。他毒打人、踢人、扯婦女的頭發(fā)，殘忍而缺乏人性到了不能想象的地步。他剝奪了他們的一切，包括自由。

極端的“恨”在一個時期控制了希克歷的整個靈魂。他不遺余力地作惡，盡他所能地把世界變成冰天雪地。然而換一個角度，從人類感情的另一個極端“愛”來看，?？藲v也同樣是一個惡魔。他是一個帶來災(zāi)難的情人。無論他那異端的“愛”是多么強烈和熾熱，都不能帶給他心愛的人多少快樂。相反隨他而來的只有人間地獄。?？藲v為報復(fù)卡瑟琳那樁對他來說不公平的婚姻，于是在仇恨而不是愛情的基礎(chǔ)上建立了他與依莎蓓拉的婚姻。這無疑會給林頓家庭帶來巨大的痛苦，而同時也給了他心愛的卡瑟琳以致命一擊?？ㄉ毡妒苓@種扭曲感情的煎熬，最后痛苦地死去。

我們可以看出，?？藲v已經(jīng)完全凍結(jié)了他作為人的本性，所以無論是那暴風驟雨般的恨，還是猛烈熾熱的愛，帶給人們的都只是恐懼和災(zāi)難。

二、人性的扭曲

對于每一個《呼嘯山莊》的讀者，?？藲v都無疑以殘暴給他們留下了不可磨滅的印象。他是一個最成功的暴君。一位美國評論者認為作者把豺狼虎豹的獸性湊合起來，創(chuàng)造了這么一個半是畜牲，半是魔鬼的主人公。但是?？藲v是一個上帝創(chuàng)造的天生的惡魔嗎?每個唯物主義者都會回答：當然不是。那么又是什么原因使一個正常的人失去了人性，從而成為一個魔鬼的呢?探究起來，他所生活的社會環(huán)境要負不可推卸的責任。

首先讓我們看一看?？藲v的生活經(jīng)歷。他是老歐肖先生在利物浦撿到的一個流浪兒，七歲的他，衣不遮體、食不果腹，得不到多少人間溫情。在有人給他提供了衣、食、住之后也基本是生活在 “恨”的環(huán)境中。他的童年幾乎是在別人咒罵、白眼和拳腳中默默走過來的。因此，這平靜忍受的表面下，一棵仇恨的種子已經(jīng)深深地埋下了。

呼嘯山莊的小主人亨德萊從小便與這個外來客結(jié)下仇怨。當時只是礙于父親的責怪才不敢公開報復(fù)。等到他終于成了這里的主人，?？藲v也就完完全全地被統(tǒng)治在他的拳頭之下了。他的欺壓凌辱和非人的暴虐使?？藲v這一株小樹扭曲在黑暗和愚昧中。所以我們可以看到，數(shù)年后?？藲v說出的對小哈里頓報復(fù)計劃的那番話，不僅是他惡性的反映，同時也是復(fù)仇者對亨德萊、對那個社會的控訴。

?？藲v被剝奪了本應(yīng)擁有的自由和受教育的權(quán)力。他成了一個“終年到頭的苦役”，成了亨德萊以至于約瑟夫毒打的對象。如果只有這些是不足以把一個正常人的人性扭曲的。所以?？藲v為了保住這可貴的人性奮力抗爭。他掙扎著要跟上卡瑟琳讀書的進度，不肯落在后面。他試圖把自己弄得干干凈凈而又有禮節(jié)。

然而，他個人抗爭的力量遠抵不住那竭力把他推向粗野無知深淵的社會風暴。亨德萊毒打他，并想盡一切辦法阻止他接受文明的東西。林頓一家都嘲笑他，而且像躲瘟疫一樣地防著他。所以這一切精神上的凌辱對于像?？藲v這樣生性自傲、記仇的人來說可算是相當致命的了。終于他不得不忍著內(nèi)心的巨痛死了這份心。

?？藲v發(fā)生了轉(zhuǎn)折性的變化，正如“量”的積累到“質(zhì)”的飛躍。天生孤僻的希克歷越發(fā)變得不知好歹、脾氣暴躁、不近人情、誰都不理睬了。然后從中獲得一種變態(tài)的惡意的快感。人性就這樣逐漸在狂暴中被扭曲了。外界仇恨的風暴吹動了希克歷心靈深處那一棵異端的“恨”的種子，它從此萌芽，并迅速生長。

這樣，前面我們所見到的“人間地獄”在這里就已經(jīng)被繪制成形了。至此，希克歷還未徹底絕望。他還只把亨德萊作為他仇恨的對象。比起七年后那個統(tǒng)治人間地獄的惡魔還相距甚遠，這之間巨大摧毀力來自世間最強大且永恒的感情——愛，少年時代的?？藲v在倍受亨德萊無端欺辱的時候，也沒有逃離呼嘯山莊，主要是因為卡瑟琳的愛一直作為支撐他心理平衡的柱子。然而不幸的是，卡瑟琳卻在富貴和安逸面前慢慢地離他而去了。?？藲v心中唯一的支柱倒塌了，于是大廈傾覆，人性被徹底地扭曲了。這里“愛”的火焰燃燒成了“恨”的烈火，它的威力之大足可以毀滅世間的一切。

三、人性的復(fù)蘇

“愛”屬于人性最美好的部分，“恨”是人性的扭曲，是人性的墮落。“恨”想在人間建立絕對統(tǒng)治，不管它似乎多么強大，但最終還是不能戰(zhàn)勝“愛”。這個世界是“愛”的歸宿，“愛”又是“恨”的歸屬。?？藲v建立了長達18年之久的人間地獄，把人與人之間的溫情和友善都降到了冰點，似乎沒人可以改變它。

但就在這個惡魔處于可怕的勝利時刻，他身上發(fā)生了微妙的變化，他隱約地意識到哈里頓那為愛抗掙的性格成分與當年的他十分相像。這就喚起了希克歷內(nèi)心的共鳴，他甚至把哈里頓看作是自己“青春的化身”。他失去了興高采烈地看著他們毀滅的機能了，他看到了無所畏懼的愛在萌生，他更意識到了他深愛的卡瑟琳在向他召喚。他所建造的“人間地獄”瓦解了。

作者艾米莉以她天才想象的獨特性——強烈性、實在性、自然性——創(chuàng)造了獨特的?？藲v，說明了不公平待遇和欺壓凌辱的生活對于一種生來剛愎、記恨、不屈的性格所能產(chǎn)生的作用。作者給我們展示了?？藲v異端的“愛”與“恨”，讓我們感覺到不平等的社會使愛情建立在了金錢和地位的基礎(chǔ)上，社會底層的人們只能通過自我的抗爭去保持自由和愛的權(quán)利。但?？藲v的反抗是一種特殊的反抗，他不但使自己獲得了相當?shù)慕疱X和地位，還以一種甚至連統(tǒng)治階級本身也害怕的殘酷無情的手段來回擊他們。我們雖然并不贊成這種復(fù)仇的暴行，但卻可以理解他為什么會這般殘暴無情。

經(jīng)過一場緊張、殘酷、漫長的“愛”、“恨”搏斗，我們可以得出異端的“恨”是?？藲v人性扭曲的原因。而他的一切“恨”的最終根源是“愛”的喪失。女作家通過?？藚柕膸状无D(zhuǎn)化，向讀者表明，無論“恨”多么殘暴，“恨”也消滅不了“愛”?！皭邸北取昂蕖备辛α?。

（作者簡介：楊華、馬陵，大連工業(yè)大學副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