著名翻譯家Nida把翻譯中涉及的文化因素劃分為五類,宗教文化便是其中之一。宗教作為一種社會文化現(xiàn)象,是人類社會文化體系中的一個重要組成部分。宗教文化牽涉人們的信仰,影響著其它文化成分的作用和發(fā)展,理應(yīng)視作核心文化之一。在文學(xué)作品中,核心文化對作品的作用、對讀者的導(dǎo)向都是巨大的,幾乎所有的文學(xué)作品都會涉及宗教,《紅樓夢》作為一部東方文學(xué)作品,自然就會涉及東方的佛教。因此,《紅樓夢》的翻譯無法回避佛教詞語的處理。
在中國宗教文化中,最具代表性的詞語應(yīng)該是“阿彌陀佛”?!鞍浲臃稹笔氰笪腶mitbhabuddha的音譯,這是一個佛教詞語,信奉佛教的人用作口頭誦頌的號,表示祈禱祝?;蚋兄x神靈的意思?!冬F(xiàn)代漢語詞典》對“阿彌陀佛”下的定義為:1.佛名。佛教指西方極樂世界的教主。“阿彌陀佛”意譯為無量,也譯作無量壽佛或無量光佛。2.凈土宗用為持名念佛的佛號。在民間有廣泛影響。3.表示驚訝或嘆息的感情。
《紅樓夢》是中國文學(xué)史乃至世界文學(xué)史上一朵艷麗的奇葩。曹雪芹創(chuàng)作《紅樓夢》時,把宗教文化作為謀篇布局的輔助手段,是其突出的藝術(shù)成就之一。該著作中關(guān)于佛教的詞語有上百個,用的頻率最高的詞語就是“阿彌陀佛”。從文化語境角度看,“阿彌陀佛”表現(xiàn)出漢文化歷史環(huán)境中經(jīng)過佛教信仰的潛移默化,人們在思想和行為上受到的影響。原文主人公在表達強烈情感時會發(fā)出“阿彌陀佛”的感嘆。共有19人用過“阿彌陀佛”這個詞語。劉姥姥用的最多,共8次;黛玉其次,用了5次;總共40次。除了寶玉以外,其他均為女性,女性用語占了95%。另一特點是使用“阿彌陀佛”的主人公多是口齒伶俐,信奉神佛的人。但這個詞中所蘊含的宗教文化卻不容易被譯文讀者所理解,這給譯文作者提出了巨大的挑戰(zhàn)。
正是宗教文化所蘊涵的豐富內(nèi)涵,以其獨特的方式影響著人類社會的各個領(lǐng)域,給不同形態(tài)文化之間的交流造成種種障礙。為解決這些難題,不同的譯者往往選擇不同的翻譯策略和方法。一般而言,翻譯中文化的轉(zhuǎn)換有兩種基本策略:即以目的語文化為歸宿的歸化和以源語文化為歸宿的異化。下面我們以《紅樓夢》的兩種英譯本——楊憲益和戴乃迭夫婦翻譯的A Dream of Red Mansions(以下簡稱楊譯本)和戴維·霍克斯和約翰·閔福德翻譯的The Story of the Stone(以下簡稱霍譯本)為藍本,探索兩譯本作者對“阿彌陀佛”的翻譯處理。按照功能劃分,《紅樓夢》中的“阿彌陀佛”有三類,它們分別是:
第一類,表示感嘆或驚訝的“阿彌陀佛”。
例:湘云拍手笑道:“阿彌多佛,真真好簽!”(第六十三回)
楊譯本: Xiangyun clapped her hands. “Amida Buddha!” she cried. “This is really a lucky dip!”
霍譯本:‘Holy name!’said Xiang-yun,clapping her hands delightedly,‘What a kind,thoughtful card!’
楊譯本采取異化手法,將“阿彌多佛“處理成Amida Buddha,這個英譯名實際是梵文amitbhabuddha的音譯,等于漢語的“阿彌陀佛”。而霍譯本采用歸化手法,Holy Name源于習(xí)語Bless the Holy Name of Jesus(耶穌的圣名),英美女人在表示驚訝時常用Holy Name!相當(dāng)于漢語中的“天哪!”或“我的天哪!”這里,霍譯本不僅表達出了主人公的驚訝之情,也表現(xiàn)出了主人公的性別特征。
第二類,表示對上帝敬意的“阿彌陀佛”。
例:寶玉笑道:“阿彌陀佛!寧可好了罷。”(第五十七回)
楊譯本: “Amida Buddha!I do hope she soon gets well.”
霍譯本:‘Thank the Lord for that!’said Bao-yu fervently. ‘If only she could shake it off altogerther.’
此例中“阿彌陀佛”非常明顯是表示對上帝敬意的祈禱語。楊譯本采用音譯,而霍譯本采用歸化翻譯,相當(dāng)于漢語口語中的”感謝上帝!”“菩薩大慈大悲!”
第三類,表示對幫助自己的人表感謝的“阿彌陀佛”。
例:劉姥姥道:“阿彌陀佛!全仗嫂子方便了?!保ǖ诹兀?/p>
楊譯本:“Buddha be praised!I’m most grateful for your help,sister.”
霍譯本:‘Bless you,my dear, for being such a help!’ said Grannie Liu.
此例中“阿彌陀佛”為說話人向幫助自己的人表示感激之情的用語。楊譯本仍然采用異化,而霍譯本的歸化翻譯相當(dāng)于漢語中的“多謝了!”或“實在感激不盡”。
《紅樓夢》共用了40個“阿彌陀佛”,楊譯有Amida Buddha, Buddha be Praised,Gracious Buddha, Merciful Buddha 4種表述;霍譯有Holy Name, Thank the Lord,God bless my soul,Bless you, Bless us and save us等8種表述。楊譯本處理感謝、稱快、贊同等言語行為,多用Buddha be praised,一般人或信佛者的口頭語多用Amida Buddha,體現(xiàn)文化特征,也表現(xiàn)發(fā)語詞傳遞的言語行為。
楊譯本和霍譯本因翻譯目的和讀者群取向的差異,在翻譯上呈現(xiàn)出不同的文化傾向。這里,對兩譯本作者對“阿彌陀佛”所用的翻譯策略作了一個統(tǒng)計,對《紅樓夢》中40個“阿彌陀佛”的翻譯,楊譯本多采用異化手法,霍譯本多采用歸化手法。
楊憲益夫婦的翻譯目的是想盡可能多地把中國文化介紹給西方讀者,是以想多了解中國文化的西方讀者為對象的,因而基本上遵循了以源語文化為歸宿的原則,即采用了異化的方法處理“阿彌多佛”。這種翻譯盡量保留了中國文化特色,最大限度地再現(xiàn)中國宗教的文化色彩,把中國文化原汁原味地介紹給西方讀者,這是我們文學(xué)翻譯最理想的標準。但是,目前西方絕大多數(shù)讀者對中國文化的了解還是非常有限的,他們還不是那么熟悉東方的佛教文化,看到Buddha時還存在著一定的文化生疏感。因為Amida Buddha 作為“阿彌陀佛”的音譯并不能表達“阿彌陀佛”在不同上下文中的不同語義和不同功能,這種生疏感勢必影響他們對該詞語以及上下文理解的深度和速度。
霍克斯父子的翻譯目的是為了取悅譯文讀者,是為一般的西方讀者翻譯的,因此他遵循了以目的語文化為歸宿的原則,即采用了歸化的方法處理“阿彌陀佛”。這種處理避免了千篇一律的異化音譯翻譯,不僅照顧到了語義和語域,還照顧到了語言的性別特征,有利于讀者對“阿彌陀佛”以及上下文的理解,使讀者更能體會原著作者的深意,最大限度地服務(wù)于最大多數(shù)的讀者。因此,對于對中國傳統(tǒng)文化還不熟悉的廣大西方讀者來說,霍譯本是最佳選擇。但是,由于霍譯本放棄了大量中國文化特色以適應(yīng)英語習(xí)慣,對“阿彌陀佛”的歸化處理多是引用基督教中的詞匯,容易使西方讀者誤認為東方人或中國人都是信奉基督教的,致使中國文化信息遺失,不利于中國文化的傳播。
歸化和異化,各有各的優(yōu)勢,也各有各的缺陷。文化的差異會阻礙語言的交流,譯者的目的就是盡可能地清除這些障礙。但同時,又不能忽視文化的交流與傳播。一個稱職的譯者既能最大限度地保持源文的原汁原味,又能充分地考慮到讀者的口味,將文化和翻譯融為一體。只有這樣,才能使《紅樓夢》等中國古典名著在世界文學(xué)之林真正占有一席之地。
(作者簡介:孫靜,青島酒店管理職業(yè)技術(shù)學(xué)院教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