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世紀上半葉的書畫家大都訂有自己的潤格，這是書畫界沿襲已久的習(xí)慣。潤格或木版或鉛版，有些書畫家則用手書直接制版。通常情況下，潤單必有以下內(nèi)容：推薦語、引言或介紹，所應(yīng)的范圍，價碼。如單項書法，如書印兩項，又如書、印或文章。如是單項書法，會說明書體、尺寸、字數(shù)：如是篆刻，會注明材質(zhì)、朱白文、字數(shù)，有些印人對邊款也視文字多寡收費。中國畫也是，從樣式、尺幅甚至內(nèi)容作規(guī)定。相同的潤格，在不同的書畫家那里，含義可能不一樣，有些完全出于實用，而有一些名為潤格，制訂者并沒有把它當作潤格看待，只作為摒拒世俗應(yīng)酬的手段。而另有一些書畫家訂潤格，則出于自我心理上的需要。

有些職業(yè)書畫家、印人，訂立潤格的意圖相對就比較簡單了，開門見山，直接正題。讓求藝者知道，書畫家或印人接受范圍、單位尺寸的價碼、書體、款式等等，使求藝者一紙在手，對該書畫家、印人的應(yīng)接范圍、價碼了如指掌。

潤格原本是實用性很強的文體，可是在文人書畫家的心目中，這是可以用來顯示自己英華的媒介，于是心力所在，或精意結(jié)撰，或信手拈來，潤格也就成了一種寄興托物、可感可嘆、隨意發(fā)揮的文字體裁。在有一類書家或印人那里，潤格的作用與文學(xué)作品沒有太多區(qū)別，可以盛載巨大的想象空間。

北京文史作家崔普權(quán)通過對民國時期書畫家潤格的考察，得出結(jié)論：那個時代訂潤格的人大致有五類。第一類是職業(yè)書畫家，靠鬻書畫為生計的。第二類原為官員，退役后掛筆單，他們的潤格一般定得很高，不一定以此為生，但示人以“兩袖清風”。第三類人還在官場，也通書畫，既掛筆單又做官，因為在位，求者眾多，以名養(yǎng)畫，這類人的生涯最不俗。第四類學(xué)有專長，又藝兼眾長，因不滿時政，恥與流俗為伍，于是拾此“慧業(yè)”，借以保全名士的品節(jié)。第五類屬于高士狂士一類，不修邊幅，視金錢如糞土，寄興于筆耕，雖訂有潤格，但完全超然物外，不按常規(guī)出牌，應(yīng)與不應(yīng)隨個人心情而定，盡管技壓群雄，由于他們的狀態(tài)和職業(yè)書畫家不同，他們應(yīng)該是幾類人里最特殊的人群。

從上面簡單的分類里可以發(fā)現(xiàn)，在民國時期訂潤格的不光有書畫家，一些在位和不在位的官員以及有聲名的清流、名士也參與其中。

潤格通常由南紙店代理，也有書畫家不假人手，采取直接收件的辦法。南紙店以經(jīng)營宣紙、對方紙、元書紙、連夾紙等為主，還經(jīng)營文房用品，印制箋紙等等。按行規(guī)，在南紙店掛單的書畫家，按潤格的總成要抽取一至二成的酬金，但那個時代的書畫家都在自己的潤格里注明“隨封加一”的內(nèi)容，這樣原本要書畫家給南紙店的酬金，實際上也由求畫者負擔了。有些書畫家不寫“隨封加一”之類的話，另用“磨墨費”的名義頂替?zhèn)蚪稹?/p>

南紙店樂于書畫家來掛單，不說這項業(yè)務(wù)能給店主帶來利潤，還會因此帶動南紙店的其它生意，如出售紙張、綾絹、代辦裝裱等等，客觀上方便了顧客，又增加了南紙店的贏利機會。在北京、上海、天津這幾個大城市，滯留的清宗室遺老遺少及下野的高官顯貴，還有海外歸來的巨商大賈很多，這些人中間，不乏翰林、進士，在社會上名聲顯赫。他們中的很多人，文化素養(yǎng)高，精通翰墨，雖已賦閑，仍應(yīng)接不暇。有些南紙店意識到這里面潛藏著的商機。進入民國后，不再產(chǎn)生進士、翰林，他們成了過去那個時代的文化符號，家里懸掛他們的字畫，被認為是社會更替時期的一種文化時尚，因此社會需求量很大，南紙店通過各種渠道，打通關(guān)節(jié)，多方聯(lián)絡(luò)，為求藝者和各類名人之間搭建橋梁，成就了民國藝術(shù)史上的無數(shù)名人合作。名士們正好借此擺脫沒完沒了的筆墨應(yīng)酬。南紙店在市場需求、書畫家之間搭建一個平臺，可以說是一舉多得。

大多數(shù)時候，訂立潤格要請名人出面。但其中也有偽假名家魚目混珠者。余紹宋在1934年12月的日記談到：“有諸暨人蔡聞天者來謁，未見，自稱是畫家，其潤格中介紹者首列余名。余殊不識，留一字相告謂：先行后告，真荒謬之甚者矣!”余紹宋的遭遇，是那個時代名人都會有的煩惱。不過，這件事也從側(cè)面證實了當時盛請名人訂潤格的風氣。

不知道這樣的事是不是時有發(fā)生，有些書畫家的潤格就采用名人手跡直接制版，示人貨真價實的同時，也為民國藝術(shù)史留下更加具有個性化特征的樣本。

除少數(shù)成名書畫家自寫潤格，更多的由友朋師輩來執(zhí)筆，還有以某團體的名義訂立的，雖然出現(xiàn)的名目不同，目的是一樣的，不是自薦就是薦人，自薦者如向社會寫推薦書，措辭謙抑而恰到好處揚其特長。沙孟海1926年自訂的潤格即屬此類。沙孟海潤格

(前略)凡書：楹帖修四尺者銀三元，四尺以上尺益二元。屏風四尺者扇銀二元，四尺以上尺益二元。橫幅稱是。署書以字計，尺以內(nèi)字?L，尺以外倍之，大逾四尺九倍之。碑版每百字十元，不逮百字視百字，蓋額十元。卷冊方一尺二元。便面二元。金箋益什之二。作籀篆倍之。童傭研墨之資什之二。

凡?。夯ㄈ槭侄?，象齒倍之。過大過細亦倍之。水晶貞玉之屬不應(yīng)。

余年未三十，胸無墨氣，赧顏粥文，必遘世訾。然索者既伙，辭之不獲，而一文之成，動徹昏曉，其為艱苦，視上二者，何啻什倍。夫奪作書治印之時以為文辭，而不獲與作書治印同其勞酬，亦事之不平者也。書印約訖，殿以文約。

凡文：壽言哀誄之屬六十元。傳志百元。短章碎雜十元。

沙孟海訂這個潤格時還不到30歲，潤格里涉及到的書、印、文，即使是久負盛名的藝壇老手，亦不敢貿(mào)然以書印文三項同時面世，足證英年才高的沙孟海勃勃雄心，他晚年以一手高邁渾厚的榜書獨步藝壇實非無由。

相對而言，陸九和這位京華名士的自訂潤格寫得就直率多了。陸九和書畫篆刻潤例(1940年)潤資先付，磨墨費加二成，訂日取件。

書例

小楷(五分至一寸)每字四角

中楷(一寸至五寸)每字八角

(六寸至九寸)每字二元

大楷 以一尺為限過一尺遞加 每字四元

篆分隸草加倍

畫例(略)

篆刻例

石印 每字六元 牙印每字八元(黃楊木印同牙印)

銅印 每字十元 竹印每字十六元

玉印每字二十元

扇股(粗刻一柄)三十元(精刻一柄)五十元

硯臺(粗刻一方)三十元(精刻一方)五十元

代作詩文序聯(lián)者另議價

附詩代啟

時人瞎說我名家，藝術(shù)天才眾口夸。若論價資比歌舞，賺錢不及紡綿花。

名家筆墨化云煙，一例縫窮只要錢。我亦為錢忙到老，惹人笑罵學(xué)時賢。

收件處琉璃廠各南紙店

中華民國三十年十月十日陸和九特白(寓宣內(nèi)象房橋龍泉寺下院內(nèi))

陸九和的自訂筆單沒有鋪墊，開門見山，潤格后的“以詩代啟”用自嘲的口吻說得干脆，雖負“名家”之名，若論價資“不及紡綿花”，故“一例逢窮只要錢”，其“畫梅乞米”之舉多少有點無奈。陸九和的這件潤格令人聯(lián)想到抗戰(zhàn)時流寓西南的清華教授聞一多，薪水不敷家用，于是舌耕之余還靠筆耕刀耕來補貼家用。一張潤格勾畫出那個時代知識分子生活的清貧與辛酸，潤格文字記錄了風雅外的現(xiàn)實。

名人以他們的社會地位、聲望及成功的背景作保證，自多了幾分權(quán)威、幾分可信和幾多響應(yīng)力，號召力也非同尋常。他們是撰寫“薦人”潤格的合適人選。這一類形式的潤格，無論對初出茅廬的藝壇新秀，還是久在藝場馳騁的老手，最為適用。簡單的只寫尺寸、幅式和價格，詳細的則介紹作者種種看家本事及前輩同行的評價，從藝經(jīng)歷和出身背景等等。20世紀前50年這類潤格最多見，報章刊登隨處可見，是潤格中最普遍也是最經(jīng)久的樣式，試舉數(shù)例。

來楚生繪畫篆刻例(1935年10月)

繪畫整張三尺二十元，每增一尺遞加銀四元。立軸視整張例八折。屏條每條視整張例六折。卷冊每尺方八元。扇面六元。

篆刻石章每字一元，牙二元，銅四元，晶玉八元。

王一亭諸聞韻潘天壽樊羲臣代訂童大年書印潤例(1934年9月)

童心安先生，名大年，精篆隸書，兼工鐵筆，歷五十載，名重寰瀛，近居武林，頤養(yǎng)多暇，研究金石，樂此不疲，凡慕先生手筆者，件交滬杭各箋扇莊、西泠印社均可代收，或徑交杭潤藩署賓宿弄六十號本宅。詳細潤格，函索即寄。

余越園 陳伯衡 同啟

高野侯 邵裴子 鄒適廬 項蘭生

附錄略例 堂幅六尺十二元，五尺十元，三四尺八元，屏條減半。楹聯(lián)六尺八元，五尺六元，三四尺五元，扇冊四元。石章每字朱文二元，白文元半，牙章加倍。墨費加二成。

以上兩條潤格刊登在1934年至1935年由著名書畫家、學(xué)者余紹宋主持的《東南日報》副刊《金石書畫》，頗可見出這一類短潤格的特色，真是要言不煩，直奔主題。

也有與簡捷風格不同的，如曾熙1919年為其摯友李瑞清弟子胡小石訂的潤格。序文有些繁瑣的敘述，不只是推介，大約還夾雜著前輩對晚輩人品學(xué)行藝術(shù)的評價與欣賞，絮絮道來，含有深厚的感情。與其說潤格，倒不如說是代行出師表。這張潤單里有一個細節(jié)值得注意，接件的地址中有一項是清道人寓居，可見胡小石出這張潤格得到其師的默許。這張潤格還有一點不同，是附印在胡小石編印的字帖后面，在對有效資源的利用上，可以說當時的書畫家竭盡所能。

胡小石先生鬻書直例(1919年)

阿梅有弟子胡小石，名光煒，嘉興人也。隨父官江寧，因家江寧。其為人孤峻絕物，茍非所與，必面唾之，雖白忍在前不顧也。及觀其事師敬友，則循循然有古人風。初居兩江師范，校中專壹科學(xué)，及學(xué)既成，據(jù)幾歡曰：此不過傳聲器耳，于我何與哉。乃遂日求兩漢經(jīng)師家言，以古學(xué)為己任，于三代全文疑字，多所發(fā)明。其為文，則陶鑄諸子百家，自立新說，不敢茍同也。初為書，師阿梅，于大小篆隸分，六朝、今隸、草隸無不學(xué)。既而曰：山陰父子且各立門戶。遂取流沙墜簡及漢以來斷碣荒碑，舉世所棄者，窮競其未發(fā)之蘊，而皆以孤峻橫逸之氣行之。髯嘗語阿梅曰：小石書有萬馬突陳之勢，猶能據(jù)轡從容，蓋六朝之宋董也?；蛘咴唬盒∈鋾鴭?。髯曰：其隘也，不可及也；其矯也，此其所以能卓然自立也。愿以告世之乞小石書者。己未一月，衡陽曾農(nóng)髯熙。

堂幅：四尺每幅二元，五尺三元，六尺四元，七尺五元，八尺八元，丈十二元，丈二尺十四元。

楹聯(lián)：同堂幅

屏風：四尺至五尺每幅二元，六尺三元，七尺四元，八尺五元，丈十二元，丈二尺十四元。

琴條、橫披：同屏風。

團扇：每柄一元，折扇倍之。

名刺：每字一元。

書眉、冊首、銅牌：半于名刺。

榜書、齋額：每方尺二元，至三尺者每尺三元。

冊子：每頁一元。卷子：每尺一元。

壽屏：每堂百元。

金石題跋：每通三十元。

索好碑志、壽文及諸雜文者其值別議。

書碑志：別議。

為索篆隸者：視原直加倍。

泥金箋：加倍。

堂福屏聯(lián)書：來文者加倍。

磨墨費：原直十之一。

收件處：四馬路麥圈震亞書局；北四川路清云里五弄底安定里二十五號清道人寓；上海各大紙?zhí)?；南昌張寶?/p>

這類潤格里還有一些異品。訂立潤格的初衷是想通過藝術(shù)面世的方式來解決生計，一些前輩樂于作推介人，以此來幫助青年人勤工儉學(xué)克成學(xué)業(yè)。筆者收集到的潤格中有二枚屬于這類型。其中有中國學(xué)者及藝術(shù)家替游學(xué)中國的日本青年印人訂的潤格，還有中國藝術(shù)家為貧困學(xué)生訂的潤格。荃廬先生刻印潤例(1900年)

日本西京河井仙郎先生，精倉史之學(xué)。金石刻劃，直摩秦漢人壘。今將登蘇臺，泛錢塘，爰以刻印之貲，暫充舟車之費，并與中邦人士廣結(jié)墨緣。為訂潤例，錄之左方：

石章每字銀六角，象牙竹木犀角每字銀一元二角，晶玉磁銅每字銀二元五角。

庚子孟春上虞羅振玉

錢唐汪康年拜訂

沈行治印

沈君左堯，多才多藝，于繪事外，尤精治印，好古敏求，玫力甚篤。其所造詣卓然不凡。仆等勸其向世，博雅君子，幸垂譽焉。

張道藩 徐悲鴻 陳之佛 喬大壯 傅抱石

無論是中國學(xué)者出面替異國的青年印人立潤，還是藝術(shù)界久負盛名的大師們?yōu)楹笊磔呌喒P單——這類應(yīng)急或說是急就的潤格文字最見藝壇人物之間的風誼。文字背后隱著一段看不見的真情，潤格成為藝術(shù)史中藝術(shù)家提攜晚輩的難得見證，其意義駕凌一般潤格以上。就筆者所知，沈左堯是徐悲鴻重慶時代的學(xué)生，其出身貧寒，悲鴻出于對學(xué)生關(guān)愛，手書了這枚潤格，希望它能給學(xué)生解決一點燃眉之急。這份潤格到了“文革”期間，因保存者懼怕帶頭簽名的張道藩是國民黨的高官而挖去了簽名及印鑒，留下了難以彌補的缺憾。嚴格意義上說這還不算成型的潤格，因其只有推薦語而無具體的價格。

筆者注意到的潤格里，還有一類，名為潤格，倒不如說是以書畫為條件的交換文券。白蕉自訂的潤格就有這樣的性質(zhì)。在這份潤格里，白蕉毫不掩飾自己的喜好，對于筆墨紙研有超常的狂熱及渴求，頗符合他嗜舊成性的性格。其言：“此區(qū)區(qū)各取所需之旨，交易公平?！辈⒄f：“如有八寸以上舊研、名式舊箋、多年上好詩墨、舊石章、舊拓碑帖及百年前陶瓷、千載上之破銅爛鐵見貺者，則白蕉大喜過望，視來者所需，必有善報?！弊蠲畹氖前捉度绱斯之惖奈臅?，是由徐悲鴻手書的，可見這位現(xiàn)代美術(shù)教育先行者的另一面。這份悲鴻手書潤格，原由白蕉家屬保存，“文革”后，白蕉夫人金學(xué)儀將它寄放在徐悲鴻紀念館。近年悲鴻夫人又將這份承載著兩家交誼的潤券返還給金學(xué)儀，2008年夏天筆者在上海拜訪金學(xué)儀老人時曾有幸見過原跡。

白蕉自訂書畫篆刻小約

從中華民國二十年元旦起，凡要白蕉寫字作畫篆刻者，概略取酬。各件不論尺寸分毫，求者必履行下列條件之一。計納好紙三四紙或七八紙，廣皮一刀或兩刀，好墨一錠或二錠，好筆一枝或二枝，好石一塊或兩塊，名香一盒或兩盒，此區(qū)區(qū)各取所需之旨，交易公平。惟如有以八寸以上舊研、各式舊箋、多年上好陳墨、舊石章、舊拓碑帖及百年前陶瓷、千載上之破銅爛鐵見貺者，則白蕉大喜過望，視來者所需，必有善報。其友悲鴻書

(該書豎直長91厘米，橫50.5厘米)

這份潤格透露了書畫家對于與藝術(shù)創(chuàng)作活動有關(guān)的工具材料的特殊需求。白蕉以這種行文方式表達，雖顯得游戲的意味過重，容易引致讀者的誤會，而將他視為名士派頭，但實際上白蕉在文書里所提出的恰恰是他作為書畫家最本質(zhì)上的要求。藝術(shù)創(chuàng)作活動的確要有精良筆墨紙為配合，孫過庭在《書譜序》中早就提出過“六合六乖”，白蕉的潤格文書不過依據(jù)自己的喜好著重強調(diào)而已。

在潤格里講究筆墨紙張工具材料的書畫家，當然不止白蕉一位，但他在潤格里所表現(xiàn)出來的對于舊紙的癡迷確實是個例外。筆者過目的潤格中，也有對書畫用紙?zhí)岢鲆蟮模鄶?shù)情況只是附帶性質(zhì)，好像“劣紙不應(yīng)”只是一種姿態(tài)，并無具體規(guī)約。但以清代遺老自居的袁勵準，在潤格里特別聲明“專書舊而且熟之紙，新紙中惟高麗箋、蘇硅宣可書，余俱不書”。

書畫家行藝一生，要訂立的潤格不止一個。吳昌碩定居上海后，從1914年后幾乎每隔一年就要重訂一次潤格，價格隨著缶翁如日中天的名聲曰見高漲。吳昌碩以書印起家，所以他的潤格與一般書畫家不同，書畫的價格是一樣。張大千在1926年、1927年、1928年連續(xù)三年都訂新潤格，以1926年與1928年為例，才過去二年時間，其畫價就翻了一倍多，這還只是花卉一項，山水一項的價格則比花卉漲得更高。據(jù)嘉興吳藕汀老人《藥窗雜談》透露這只是張大千的營銷策略，事實上的效果并不樂觀。吳待秋從1925年開始在上海《申報》刊登潤格，差不多也是二年為期翻新一次價格。吳待秋是職業(yè)畫家，他面世的潤格規(guī)約得非常細致，對求畫者來說，規(guī)定訂得越細越是方便，備潤索藝。吳待秋在1927年公布的潤格里還有新項目推出，即增加了闊筆山水一項。按吳自己的解釋是“但取意境，不作層巒疊嶂，疏密濃淡及設(shè)色，筆墨均隨意出之”。到了1930年吳在潤格里特意注明山水“設(shè)色者必蓋‘疏林仲子’章壓角”，而1935年、1936年出臺的潤格則明言“闊筆山水款署‘鷺絲灣人’，以資區(qū)別”，凡設(shè)色山水必加蓋壓角章“疏林仲子”，一個題款一個壓角章把吳氏的粗筆與細筆山水區(qū)別開來，同時，署款和用印就像一個分界線，勾畫出1935年前后山水畫的變化。吳氏在潤格里表明的二個特點，無疑就是識別他這一時期山水的最好憑證。潤格的變動，當然不是由書畫家單方面決定的，還有市場的因素，如名聲鵲起，求購人多了，身價提高了，潤格跟著水漲船高，這個時候，潤格就是書畫家藝術(shù)水準和價值的雙重反映。也有書畫家以外的社會因素，如20世紀的40年代后期，物價的日新月異，迫使書畫家不斷更新潤格內(nèi)容，提高潤格的價碼，最有名的是齊白石在20世紀40年代后期訂的幾份潤格。在物價漫天飛漲，貨幣貶值的歲月里，書畫家要跟上時代的步伐，不得不放棄原有的價值體系，改用實物來衡量，通常會以大米作為計量換算。漫畫家豐子愷1949年訂的潤格就以白米為代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