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我正站在穿衣鏡前一套一套比劃著自己在這個季節(jié)里能穿得出的衣服，包里的手機突然嗚嗚嗚嗚地顫動起來，掏出來一看，是周偉，我們單位的辦公室主任。周主任，同事都管他這么叫，我不叫或者說很少這樣稱呼，除非在公眾場合，人多的時候。周偉也不讓我這么叫，他說你又不是旁人，犯不著那么生分。

喂，有事嗎?

我壓低了聲音，老公還在床上睡著呢，我不想驚醒了他，免得讓他聽出些什么。

我就在你家樓下，你下吧。

啊!干嘛?

我走到陽臺前向下探望，周偉那輛銀灰色本田還真就停在我家樓下，他正搖了窗玻璃探出頭來笑瞇瞇地往我這邊看。我沖他點了點頭，示意我知道了，一會兒就下去。

白局沒和你說?

什么?我不知道呀!

我想起我的手機是剛剛才打開的。

行了，下來說吧，反正有事。

我想把老公叫醒，和他打聲招呼，可看到他幾十年沒睡覺的樣子，再想起他昨晚醉得東倒西歪胡言亂語的情形，心里就來了氣。睡吧，就讓你這樣睡下去吧，省得中午又要去喝。我立在床頭盯了他幾眼，從衣柜里取出上周剛買的卡其色套裙，把自己精心裝飾了一番，一溜小跑下了樓，鉆進了周偉的本田里。

什么事?這么神秘?

白局讓你和林丹一人買身旗袍，下午彩排時穿上。

我們不是已經(jīng)有衣服了嗎?

局長說那身不行，你倆是領(lǐng)唱，得穿得上些檔次。

那，我的報表呢?

局長都發(fā)了話了，還怕沒人替你填個表?局里早安排好了，今天我可是你的全權(quán)保鏢。

周偉邊笑邊扭過頭來瞟了我一眼。

我沒去看他，但能真切地感受到他那眼神的特別。

林丹知道嗎?

知道，先接上你，再去接她，再說我也不知道她家怎么走呀。

為啥非要買旗袍呢，穿長裙不也挺好嗎?

這是領(lǐng)導吩咐的，是任務，硬性的，時間就一上午，要合適，大方，最好是紅色，也不能太貴。再說這可是你們露臉的好機會，要好好選一選，好好……

周偉后面都說了些啥，我一點都沒聽進去。他在那里反復叮嚀的時候，我的思緒早就開了小差，我在腦子里過濾著為數(shù)不多的那幾家旗袍店，心里盤算著先去哪家后去哪家。對于買旗袍的事，我這心里虛虛的，一點底兒都沒有。別看我平時喜歡逛街，經(jīng)常買衣服，但對旗袍卻不大感興趣，總覺得這種服飾太古板，只屬于那個裹小腳的年代，和我們這個開放的時代不太吻合。今天，頭一次有周偉在場，而且又將試穿我不大喜歡的旗袍，真不知道會是個什么效果，好看嗎?想到這些，我抬起頭來，看了一眼手握方向盤的周偉，他正瞅著頭頂上方的那面小鏡，我一看，小鏡里的我正微微笑著。他扭過頭來，回了我一個微笑，牙齒白白的，亮亮的，明顯的不抽煙的標志。

想什么呢?怎么不說話?要不坐過來吧。

就這里吧，下去上來的，太麻煩。

嘴上這樣說著，我心里其實是怕遇見熟人，也怕林丹一會兒上了車會看出些什么。對于我們的事，單位里的人肯定早就有所察覺，越這樣我越得自己小心些。

我靠邊停一下，你坐過來吧。

周偉邊說邊靠馬路邊停了下來，我猶豫了一下，還是沒有動彈。說心里話，我喜歡周偉，喜歡和他單獨在一起時的那種感覺，喜歡他盯著我的那種眼神，但我畢竟不是他的妻子，我怕別人會說三道四，總想把我們的關(guān)系藏著掩著，不想太明朗化。我曾上網(wǎng)查過，網(wǎng)上說我的生辰八字就注定了會是這樣，有愛不敢表達，有情感不輕意外露。想想也是，當初嫁給老公，也是他硬追我的，要不是他那么幾次三番地找我，現(xiàn)在和我生活在一起的肯定不會是他。

喂，這次該往哪里拐?

正胡亂想著，周偉冷不丁又問了一句。

右，不對，左，左。

他的頭又一次偏過來，笑瞇瞇地盯著我，依舊是那種特別的眼神。

還是坐過來吧!你今天怎么老走神兒。

行了，好好開你的車吧。

小氣鬼!你看人家林丹多大方。

我是我，我又不是林丹!

周偉一定聽出了什么，再一次偏過頭來:開個玩笑，你可別當真呀。

我心想，開什么玩笑，你以為是在辦公室嗎。在單位，周偉和我的辦公室隔壁，不忙的時候，他常到我那里坐坐，開開玩笑，說說話。時間長了，到我辦公室的人越來越少，好像只有他了，但我對他一點不反感。和老公比起來，他很細致，很會疼人，很會察言觀色。當你心里有事，委屈的時候，他總會有所察覺。有那么一段時間，老公除了喝酒就是打麻將，整天整天的不回家，我罵過他，打過他，也去麻將館里鬧過，但都無濟于事。為此我整夜整夜合不上眼，白天上班時總是恍恍惚惚心神不寧的樣子，細心的周偉很快就看了出來，一有空便跑到我辦公室來，陪著我，說個笑話，或聊些什么，在單位聊了后，回家在QQ上繼續(xù)聊。他給自己起名叫“讀你”，和他聊天，還真有一種被讀的感覺，一本塵封已久的書，忽然被打了開來，一頁一頁地解讀。在我最苦悶的日子里，大部分的時間都由他陪著，他很少喝酒，也不愛打麻將，煙也不抽，衣服總是整整潔潔的，是我心目中標準的好男人，有好多次，我甚至把他想像成了自己的老公?？晌抑?，這只是我的一廂情愿，是不現(xiàn)實的，他有漂亮能干的妻子，他對她很好，是他心中的月亮呢。比之他的妻子，我也許連個星星都算不上，頂多也就是一件衣服吧。

有一次，是在夜晚，他的妻子出差，我們在QQ上聊。我問他，假如我和老公離了，你會娶我嗎?他呵呵一笑，好長時間沒說話。我就知道，我們不可能，我的腦子里突然冒出了我看過的一則廣告文案:衣服是性別……衣服是表演，衣服是手段，衣服是展現(xiàn)……衣服是閱讀與被閱讀……衣服是要脫掉……那時，我的眼前冒出了一連串關(guān)于衣服的詞匯，心中涌出陣陣悲涼，但這悲涼只是一晃而過。我安慰自己說，你也并不是真的要和老公離呀，你還有孩子，有家。這樣過著，也不錯，挺好的，也許還是一種福氣呢。

因了周偉的欣賞，我生活的內(nèi)容豐富了許多，變得更加有滋有味，逛街買衣服成了一種消遣，一種享受，一種別有情趣的生活方式。為了買上一件稱心的衣服，我會幾次三番地上街，不厭其煩地跑同一家商場。我的理由是，女人嘛，相貌沒法選擇，但衣服可以選，形象可以塑造，選對了衣服，穿著合身、得體、精神、有氣度，就會有人讀，有人欣賞。我的這番苦心換來的結(jié)果是:有些時候在有些場合，只有我和周偉的時候，他常盯著我看，?？湮业纳弦禄蛉棺踊蜷L褲，常讓我臉紅心跳，幸福地沉浸于女人的自戀、自信和自豪之中，心中充滿了濃濃的暖意，不亞于數(shù)九寒天喝了白酒似的舒服和愜意。我不喜歡打麻將，跳舞又嫌累，上網(wǎng)偷菜吧，沒多大興趣;但對逛街卻情有獨鐘，樂此不?！，F(xiàn)在，遇上了知我懂我的讀者，我更把全部的心思都花在了衣著上，大把的時間耗在了逛街上，我的生活充實而充滿了樂趣。沒事的時候，就一個人溜到街上，遇上了，中意了，就買;試過了，問了價，不太滿意，就搖頭，推三托四找借口，從這家溜出來，再躥進那家。

在這方面，老公從沒阻攔過，他從不問我買了什么，花了多少錢，他只熱衷于酒精和麻將，只要不用他陪著，只要我把衣服買回了家，他的評價就一個字——好!如果偶爾說了兩個字的話，那一定是——挺好。記得那次，我買了一件棕紅色皮夾克，晚上，他在電腦前翻麻將，我在鏡子前比劃，等我穿好褲子穿罷鞋子把夾克套在身上的時候，歪著頭問他，好嗎?挺好，挺好!他連連點頭。我心里那個美呀，心想這錢又花值了。這時，正在旁邊玩遙控汽車的兒子大聲嚷嚷:“媽媽，爸爸頭都沒抬，他看的是你的腳尖!”老公這才抬起頭來，他笑笑，我也笑笑，不過我早已習慣了他這樣，他不看，沒關(guān)系，我自我欣賞，自我陶醉。再說，我心里還藏著一個秘密呢。

剛結(jié)婚那幾年，我和他大吵過，也大鬧過，常常為此一哭就是大半夜。后來生活里出現(xiàn)了周偉，我的內(nèi)心平衡了許多，積淀在心中的多年的怨氣漸漸消散，我認了，心想，這樣子，也好。

遠遠地，看見了林丹，棕色皮衣，棕色長裙，水紅色毛衣，好像也沒穿多么特別，看起來卻很舒服，打眼。

車子停在林丹面前時，她低頭沖周偉笑笑，拉開車門，坐到了周偉的旁邊。

車內(nèi)頓時活泛起來，還飄蕩著一股很好聞的味道，自然是林丹身上散發(fā)出來的，一定是她又灑了香水。我總說她用香水，她卻一直否認，說她身上天生就有股香味。我不信，她說歸她說，但我不信。

林丹一上來就嚷嚷，先是抱怨周偉車開得太慢，害得她好等，之后又抱怨白局，不就過個“十一”嘛，怎就突然想起了買旗袍，全市就那么幾家，怎能一上午就買好，莫非穿個旗袍就好了，俗氣!

我一面聽，一面笑，一面應承。周偉肯定也笑了，我不知道，看了看他前面的那面鏡子，他沒抬頭，正盯著前方。

我早已習慣了林丹這性格，有事裝不住，全要從嘴里迸出去，在單位里自然挺惹人討厭。我知道大家一方面是嫌她的性格，更多的還有嫉妒，她身材好，人又出眾，一些露臉的事常常有她。其實，我也嫉妒，但我的嫉妒埋在心里。我不像大家那么敵視她，反而親近她，和她處成朋友。我常想的是她的優(yōu)點，林丹有她的長處，心直口快，嘴上雖然不饒人，但心眼好，不會坑人，也不喜歡說別人的壞話。有那么幾回，好心的同事一再對我說，你真行啊，竟然能和那樣的人待在一起，真不知道你是怎么忍過來的。

我笑笑，什么也沒說。

我不想和她們說，我和林丹相處，更多的是因了衣服。她和我個子差不多，胖瘦也相當，又很有眼光，很會選衣服。你看她穿出的衣服，小襖配條直筒褲，風衣搭一條絲織圍巾，要樣式有樣式，要顏色有顏色，讓人看著舒服、大方。在我看來，林丹穿出的衣服，比套在模特身上都好。擺在服裝店里的那些個模特，太苗條，太瘦，她們穿著好看的衣服，穿在我們身上不一定就好，而林丹穿出的衣服，該翹的地方翹，該凹的地方凹，每次和她一起試穿衣服的時候，常會讓我生出無端的嫉妒，常嘆自己脖子短，溜肩，腰背不直。盯著她，我常常想，怪不得人家老公對她那么好呢，要是我是個男的，或許我也會喜歡她呢。逛街的時候，她常和我夸她的老公，一回來就領(lǐng)她買衣服，搶著干家務，還常給他買禮物。害得我常常眼紅人家，嘆自己命苦，找著茬和老公吵嘴，每每這時，我的口頭禪就是:

你看人家林丹的老公，多疼人，就你……

老公這時眼睛睜得老大，粗著嗓門回過來一句:

那你不會嫁了他?

嗨，木頭，木頭。

這時，我的眼前真會浮現(xiàn)出一根木頭，直直的，躺在墻角的，被風雨吹蝕得黑不溜秋的僵硬的一截樹樁子。

哎，到了，到了。

林丹反應總是比我快。

我抬眼一看，繡媛閣，本市最好的一家旗袍專賣店，據(jù)說這里的旗袍最時尚也最講究，但我們以前從沒有進來過。要不是這次比賽，我想我可能一輩子都不會進來的。在我的印象中，旗袍是有錢的太太們穿的，而且還得是在很遙遠的以前，現(xiàn)在除了飯店里的招待或出席什么場合，大街上偶爾看見個穿旗袍的女人，總覺得哪里不舒服，有種在高科技時代看西洋景的感覺。

一說要買旗袍，我和林丹同時想到了這里，既然領(lǐng)導這么重視，我們就得當回事來做。這是臉面上的事，人家領(lǐng)導都舍得花錢來打扮我們，我們還有什么不配合的呢，我們得一心一意地把這件事辦好。

從車上下來，我們也顧不上說話，騰騰騰徑直就跨了進去。

周偉探出頭來說，你們先進，我去停車場，一會兒就過來。

一進旗袍店，我就有些臉熱，為自己的固執(zhí)和孤陋寡聞，我不知道現(xiàn)在的旗袍竟是如此的時尚和講究，花色、款式，既保留了古典的風味，又融入了現(xiàn)代的氣息。林丹好像也被迷上了，我倆一直不說話，一前一后一件一件地翻看，甚至連身著旗袍的導購小姐的熱心講解都聽不進心里，我們迫不及待，只想找到我們的目標。不一會兒，還真發(fā)現(xiàn)了，是林丹先看到的，比我們想像的還要好，水紅色，小低領(lǐng)，腰身不是太長，剛好遮住膝蓋，下面還加了絲絳，有點裙子的味道。

我倆相視一笑，林丹說，試試。

我也說，試就試。

導購小姐就打量我，沖不遠處垂手而立的一位姑娘喊:

小袁，杠9，165，一件。

林丹說，我先試。

我笑了，其實我就沒打算試，我擔心周偉一會兒會闖進來，我雖然覺得這件旗袍不錯，但現(xiàn)在和林丹穿同樣一件旗袍，我還是有些不自信，我再一次后悔讓周偉來陪著了。

一會兒，林丹從試衣間走了出來?；蠲撁撟兞藗€人似的，那身形，那氣質(zhì)，地地道道的現(xiàn)代版東方美少婦。林丹看看我，我盯著她，我們相視一笑，這是我們的暗號——決定買衣服的暗號。

多少錢?

兩千九百二。

打折嗎?

九五折。有會員卡可打九折。

好家伙!買兩套得五六千呢。合唱隊那么多人的服裝也就這么幾個錢吧?

我的臉一下紅了，林丹也是臉紅紅的。

不好意思，應該問了價再試。

沒關(guān)系，不買可以試一試嘛。下次還可以再來。

正說著，周偉進來了，眼睛始終沒離開過林丹。

挺好，挺好。你沒試?

不用了，太貴。

多少錢?

兩套得五六千呢。

周偉搖了搖頭，笑了。

不行，咱們到天都大廈吧，專賣店太貴，不適合。林丹低聲對我說。

林丹再次從試衣間里出來后，我們連忙折向天都大廈。

天都大廈二樓也有幾家賣旗袍的，平時逛街的時候，我們偶爾也站住看看，但僅僅是看看而已。

我們專找有旗袍的柜臺，要是在平時，我們非得一家一家地轉(zhuǎn)轉(zhuǎn)，看看。今天，我們?nèi)珱]了往日的悠閑，滿腦子全是旗袍，我們心目中最好的旗袍。還好，林丹又看上一套，桃紅色。這次先問了價，六百，選好了還可商量。林丹就拿了一件去試，款式還算過得去，但比之繡媛閣的那套，只能說還行。林丹低聲對我說，怎么樣，你試試?

我遲疑了一下。

服務員說，沒了，一個號只一件。

那還買個啥?林丹說著就要脫身上的那件。

要不你先買上，我另選一套，只要都是旗袍，樣式差不多就行了。

我其實一直惦記著專賣店的那套。我想要是林丹買了后，我寧愿自己再出些錢，也要把那一套買下。我始終沒忘記剛才周偉盯林丹時的那種專注。

那哪行呢。白局說了，你倆得穿一模一樣的，要統(tǒng)一。

那咱們再去找找。

我們又匆匆出了天都，準備到華陽。

日頭已接近中天，光線沒有了原先的柔和，甚至有些晃眼。

我們馬不停蹄地來到華陽。

只能寄希望于華陽了，這里是家全市最大的服裝商場，二樓和三樓全是女裝，我們必須在這里淘出寶貝，否則的話，今天的任務可真就完不成了。我們時而由東往西，時而由西往東，一排一排一個格一個格地轉(zhuǎn)，這里經(jīng)營旗袍的多一些。我們誰都不說話，周偉顯然也擔心了起來，少了平日的侃侃而談，跟著我倆一家一家來回轉(zhuǎn)悠。只要看見賣旗袍的，就大老遠地指點，我們眼睛亮亮的，連忙奔過去，停下來，端詳，問價。試衣服的任務自然都是由林丹來完成，這時，我和周偉成了觀眾，在一邊欣賞、參謀。其實我覺得林丹穿哪一件都好，在她試穿的時候，我發(fā)現(xiàn)自己已經(jīng)喜歡上了這種服飾，它的腰收得恰到好處，胸也總是挺挺的，是一種很顯女人味的服裝呢。林丹在穿衣鏡前擺來擺去的時候，我的眼睛一直在她身上瞄來瞄去。我真想讓周偉出去一會兒，也好試一試，我偷偷用眼角掃了掃他，他的眼睛一動不動，專注而癡迷，我心里說不出是什么滋味，我知道他不會喜歡我現(xiàn)在穿的這類衣服了，他已經(jīng)喜歡上了旗袍，我甚至后悔自己原先讓他知道了那么多。

我真傻，我怎么會向他說那么多呢，而且還是關(guān)于我和老公之間的，唉……

可是，林丹卻總是看不上，不是說款式不行，就是嫌做工不好，每次穿完后重復的一句話就是:

要是繡媛閣的那套再便宜些該多好!

我們繼續(xù)轉(zhuǎn)，繼續(xù)找，卻再沒找到中意的。

我們已經(jīng)沒了選擇，我們現(xiàn)在已經(jīng)把全市僅有的幾家旗袍店全轉(zhuǎn)了個遍，可是，我們的旗袍呢，旗袍怎么辦?

不行，說啥也得買上。周偉顯然著急了。

你給白局打個電話，問問是不是非要一模一樣的?林丹看來也著了急。

周偉遲疑了一下，掏出手機，躲到一邊去撥電話。我連忙返回了剛剛林丹試過衣服的那家，和服務員要了林丹剛剛穿過的那件，我想趁這個空趕快試一試，看看我穿了會是什么效果，要是好看了，就讓周偉看看。

我急匆匆地脫下自己的衣服，又急匆匆地穿了旗袍。從試衣間出來，我?guī)缀跣∨苤搅舜┮络R前。

啊呀，鏡子里的還是我嗎?

水紅色的衣服，粉紅的臉頰，花瓶狀的領(lǐng)口，白皙的脖頸，高雅、大方、得體，古典中透著現(xiàn)代少婦的風韻。

我長長地出了一口氣。

可是，我還是有些不放心，又在鏡子前仔細地端詳了一番。胸挺得高高的，臀部翹翹的，小腿纖細而長，比我想像得好得多呢，甚至比林丹穿出來都好，都有女人味。

姐，看你穿著多顯身材呢。

我笑了笑，轉(zhuǎn)過身來，又照了照。

我穿著旗袍，走到柜臺的外面，想看看周偉打完電話了沒有，可是我找了半天，一點他的影子都沒有，林丹也不知道躥到哪里去了。

我問服務員:我換衣服的時候，我那兩個伴過來沒有?

沒有呀!他倆好像朝樓下走了。

我不死心，和服務員打了聲招呼，穿著旗袍又往遠處走了走。我多么希望周偉能突然出現(xiàn)在我的眼前，我迫切需要讀者，需要欣賞，需要他那特別的眼神。我的腦子里突然又冒出了幾句話:衣服需要試穿，衣服需要合適，衣服需要愛與被愛，衣服需要眼神。

我一直穿著這身旗袍，一直在過道里來回走，一直探著脖子前后左右地看。這個周偉，只一會兒的工夫跑到哪里去了?死林丹，也不說過來給參謀參謀。

我一邊走，一邊搜索，可是，周偉真的好像剎那間從這里蒸發(fā)了。我從包里摸出手機，撥通了周偉的電話。

喂，你在哪里?

我們剛進繡媛閣，林丹想買這里的那套。

不是說嫌貴嗎?

她說自己出些錢也要買這套。

那你也不吱一聲，我還想買那一套呢。

剛剛問過服務員了，總共就一套，你就別摻和了，趕快在那里選吧。

你是說可以不統(tǒng)一?

白局說了，關(guān)鍵是上午必須得買上，稍微不一樣一點也行。

我正穿了一套，你幫我看看。

我壓低了聲音，語氣親昵而充滿了懇求，我只想把他從林丹那邊拉過來。

我剛剛下來，這跑上跑下的，你自己看吧，差不多就行了，反正也穿不了多大一會兒。選好后給我電話。

我實在聽不下去他的話了，“啪”的一聲合上了手機。莫名的憤怒，無端的悲哀，失落的痛楚……一齊涌了來，手不停地抖著。

我不再找尋，磁在那里，眼淚直在眼眶里打轉(zhuǎn)。忽然，有一滴滾落下來，打在水紅的旗袍上，我伸出手來，想把它擦掉。

我的手機嗚嗚嗚地顫動起來。我一陣驚喜，以為是周偉，連忙接了起來，卻聽到老公的聲音。

老婆，我中午有個飯局，你一個人吃吧。

吃你個頭，我連家都沒回呢。

你在哪里?

我在華陽，在買旗袍。

那好，那好，旗袍好，你買，你先買。

我再要說什么，他卻早已掛了電話。嘟嘟嘟的忙音響徹在我的耳畔。

作者檔案

素榮:女，曾在《青春》《佛山文藝》《延河》《山西文學》《黃河》等雜志發(fā)表小說若干篇，獲《黃河》2009年優(yōu)秀小說獎。山西省作協(xié)會員，現(xiàn)在山西大同縣示范中學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