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很多資料對名量詞小類的劃分不一,主要是對于臨時名量詞和借用名量詞的差異以及范圍存有爭議,本文在梳理相關(guān)資料的基礎(chǔ)上,從原型范疇理論的角度加以分析,主要把個體名量詞分別與借用名量詞、臨時名量詞進行比較,認為爭議反映了名量詞內(nèi)部的連續(xù)性,進而說明專有名量詞和臨時名量詞是一個連續(xù)統(tǒng)。
關(guān)鍵詞:名量詞 原型 連續(xù)統(tǒng)
量詞豐富是漢語的一大特征,對此學(xué)界有眾多的論述。人們普遍把它分為名量詞和動量詞,但對于名量詞小類的劃分不一。在所分的類別里,人們的共同點是都有個體名量詞的類別。但在借用名量詞和臨時名量詞的劃分確立上有較多不同觀點。對于臨時名量詞和借用名量詞的差異以及范圍學(xué)界爭議的原因何在,本文從原型范疇的角度加以考察,主要把個體名量詞分別與借用名量詞、臨時名量詞進行比較說明,認為這正反映了名量詞內(nèi)部的連續(xù)性,進而證明專有名詞和臨時名詞是一個連續(xù)統(tǒng)。下文所說的量詞都是指名量詞。
對來自名詞的量詞類型的爭執(zhí)
人們所說的借用量詞、臨時量詞、容器量詞,其實質(zhì)都是其他詞類的詞(多數(shù)是名詞)在特定語境里做量詞使用。學(xué)界對這些量詞的歸類有不同意見。
把來自名詞的量詞歸為一類。朱德熙《語法講義》里把借名詞當(dāng)量詞用的歸為臨時量詞。朱德熙所說的臨時量詞的范圍包括兩種:一種是“一碗飯、一口袋面”中的“碗、口袋”,另一種是“一桌子菜、一臉汗、一腳泥”中的“桌子、臉、腳”,認為它們在語義、語法上有不同之處。一些教材也是這樣處理的,比如黃伯榮、廖旭東的《現(xiàn)代漢語》(增訂三版),先把物量詞分為專用的和臨時借用的,又把臨時借用的物量詞細分為兩類,有借自名詞的,有借自動詞的。張斌的《新編現(xiàn)代漢語》也把物量詞分為專用的和臨時借用的,借用的物量詞又分為借名詞的和借動詞的。這兩種資料對來自名詞的臨時名量詞的意見與朱德熙的一致,不同的是臨時名量詞還包括借自動詞的。這兩種資料都是把從名詞借用的量詞歸為一類,但名稱略有不同,黃伯榮、廖旭東把它叫做臨時借用的物量詞,張斌把它叫做借用的物量詞。譚景春(2001)把來自名詞的量詞也歸為一類,叫臨時量詞,不同的是譚景春從名詞語義的角度再次劃分類別,認為這些名詞從語義上可以分為三種:表示容器的名詞;表示人體器官、處所的名詞;表示一般事物的名詞。譚景春所說的臨時量詞與朱德熙的觀點比較,譚景春的前兩類就是朱德熙所說的臨時量詞,第三類是朱德熙沒有的,也就是譚的臨時量詞的范圍較大。
把來自名詞的物量詞分為兩類。趙元任把來自名詞的量詞分為容器量詞和臨時量詞。他認為,容器量詞和臨時量詞一樣,基本上是名詞,是開放的類。臨時量詞較多地用范圍或幅度來量度,并指出了臨時量詞與容器量詞的區(qū)別。這里的容器量詞與朱德熙所說的臨時量詞的第一種是一樣的,是譚景春所說的第一類,可見趙元任把這類量詞排除在臨時量詞之外,臨時量詞只有朱德熙所說的臨時量詞的第二種和譚景春所說的第二類。
何杰在《現(xiàn)代漢語量詞研究》中,把來自名詞的名量詞根據(jù)語法差異分為借用量詞和臨時量詞。借用量詞是多表容器、容積的名詞,認為臨時量詞多借自人體器官名詞。何杰的觀點基本與趙元任的相同,只是范圍更小,把來自處所名詞的量詞也排除掉了。
郭銳在《現(xiàn)代漢語詞類研究》中也認為,有些名詞有名量詞的性質(zhì),這些名詞主要是表示具有承載功能的事物的詞,這種名量詞分為兩種:一種是容納量詞,如“一桶水、兩碗飯、三車煤、一瓶子醬油、兩書架書”;另一種是滿納量詞,如“一頭白發(fā)、一臉汗、一院子人、一桌子灰”。他把有名量詞性質(zhì)的名詞,“按優(yōu)先同型策略”處理成了名詞,同時又把容納量詞和滿納量詞歸入專職名量詞,顯然這里有矛盾存在。
各種資料中,對于來自名詞的量詞,不管是處理為一類,還是兩分法,雖然都不無道理,但都有一種傾向,即想對名量詞的類型,尤其是來自名詞的名量詞的小類做出非此即彼的界定,但這種界定是困難的。由于語言本身具有復(fù)雜性和模糊性,名詞到量詞的過程是語法化的過程,名詞演變?yōu)榱吭~是漸變的,所以來自名詞的名量詞內(nèi)部是一個連續(xù)統(tǒng)。這種不定的范圍,多樣的名稱正是這種名量詞內(nèi)部連續(xù)性的表現(xiàn)。
從名量詞小類的比較,看名量詞的連續(xù)性
從認知的角度看,范疇化是人類高級認知活動中最基本的一種。張敏認為,語言的范疇化有兩層含義:一是語言使用者通過語言把非語言的世界作為客體進行分類,二是語言學(xué)家把語言本身作為客體進行分類。量詞、名量詞都是范疇化的結(jié)果。范疇化的原型理論認為,范疇內(nèi)部成員地位并不平等,其中有典型成員和非典型成員之分,最典型成員最具有原型性,某范疇中原型成員是較集中地享有了特征,最大限度地區(qū)別于其他范疇的原型成員。名量詞范疇中也有典型成員與非典型成員之分,典型成員就是名量詞的原型,集中地享有量詞的語法特征。名量詞中的個體量詞是以計量對象的自然個體為計量單位。個體量詞與名詞的搭配是特定的,而且在詞典里都有標注。個體量詞的語義比較虛化,由此,我們把個體量詞看做是名量詞的原型,個體量詞的句法特征主要有以下五點:(1)個體量詞能和任意數(shù)詞組合修飾名詞性成分。可以說一本書、兩本書、十本書……N本書。(2)個體量詞只能和可數(shù)名詞搭配,不能和抽象名詞、不可數(shù)名詞搭配(“個”除外,一個希望)。(3)個體量詞能夠重疊。比如:本本書、件件衣服、個個蘋果。(4)個體量詞和名詞之間一般不能加“的”。例如:“一本的書、一個的蘋果、一匹的馬”,這樣的搭配不能成立。(5)個體量詞之前不能有其他的修飾詞語。
我們把來自容器名詞的量詞和來自人體器官、處所名詞的量詞與量詞原型——個體量詞比較,看看三者在享有量詞的特征上的差異。(為了表述方便,我們把來自容器名詞的量詞叫A類量詞,把來自人體器官、處所名詞的量詞叫B類量詞。)
A類量詞,其語法框架是“用X(容器名詞)盛/裝Y”。A類量詞是所修飾的名詞的計量單位。它的語法特點與個體量詞句法特征中的(1)(3)(4)相同,與(2)(5)相反。
B類量詞,其語法框架是“X(物體或處所名詞)上/里盡是Y”。量詞是所修飾的名詞的計量單位。它的語法特點與個體量詞句法特征中的(4)(5)相同,與(2)(3)相反,與(1)略有不同,B類量詞前數(shù)詞僅限于“一”。
通過比較可以看出,A類量詞較多地具有典型量詞的語法特征,B類量詞較少地具有了典型量詞的語法特征。但是A類量詞與B類量詞不是完全對立的,它們共同享有與原型量詞不同的特征,都可以搭配不可數(shù)的物質(zhì)名詞、不以個數(shù)來計量的固體事物的名詞,也就是說兩類來自名詞的量詞在語法特征上有交集重合,它們之間的語法特征是連續(xù)的。
從專有名量詞和臨時名量詞的多角度比較,看名量詞的連續(xù)性
對于名量詞內(nèi)部的連續(xù)性,我們還可以對專有名量詞和臨時名量詞進行多角度的比較,證明專有名量詞和臨時名量詞不是非此即彼的劃分,名量詞是一個連續(xù)統(tǒng)。
從認知的角度看,所謂專有名量詞指某一詞頻繁地作量詞使用,專門與某一名詞匹配,其穩(wěn)定性強,如條、個、只等;臨時名量詞,指某一詞偶爾或較少地作量詞使用,而較多的時候是作為其他的詞類來使用的,或者由于某一詞作量詞的穩(wěn)定性弱,可以臨時借來修飾別的詞的。如“碗、車、船、桌”等,當(dāng)單獨出現(xiàn)時是指稱事物的名詞,在數(shù)詞后名詞前才是量詞。如“線、絲”等,由于作量詞時還保留一些名詞的意義,意義沒有完全虛化,可以臨時借用修飾不常修飾的名詞。如:
例1:過此便是康莊,忽然降下到一片廣漠的平原,回望八達嶺上遠遠起伏的一線長城,如在天上!(冰心《平綏沿線旅行記》)
例2:前面那一線馬路,分外注目。(轉(zhuǎn)引李生信《古今漢語語法流變》)
在例1和例2兩個例子中,“線”在數(shù)詞后作量詞時保留了它作名詞的“細長”的語義特征, 在特定的情景下,“長城”、“馬路”也具有“細長”這一語義特征, 所以“線”可以臨時修飾“長城”、“馬路”。
從語法化的角度看,將實詞演化為抽象語法概念的過程就是語法化過程。量詞是名詞和動詞經(jīng)過語法化而來,語法化的過程是連續(xù)的、漸進的。學(xué)界認為量詞不是一個先在的語法范疇,而是經(jīng)歷復(fù)雜的歷史演變過程。量詞都是由表示指稱意義的名詞和表示動作行為的動詞經(jīng)歷語法化而得來。在量詞語法化過程中有三種情況:一種情況是有些詞的語法化程度強,意義虛化,基本失去指稱意義,只表示語法意義,成為常用量詞專門與某些名詞匹配。如:“個”《說文》注:“箇(個),竹杖也?!比缃癯蔀橐粋€通用量詞,它的“竹杖”之義全然無存,只表示語法意義,幾乎可以和任何可數(shù)名詞匹配。“位”《說文》注:“列中庭之左右謂之位?!币庵冈诔⒅姓玖⒌奈恢?,作為量詞只有稱量人的語法意義,與名詞的本義有明顯差異。
另一種情況是有些詞的語法化程度稍弱,意義沒有完全虛化,還保留一部分實詞意義,在表示量詞語法意義的時候又可以帶有一些指稱的意義,與名詞的匹配不像上一種有嚴格的要求,相對自由些。如:“線”在表示量詞的語法意義的時候還帶有名詞所指的“細、長”的一些意義,它還和具有這些語義的詞語搭配,可以說“一線長城”、“一線馬路”、“一線希望”等,只要中心名詞具有與“線”相同的特征(現(xiàn)實的或者認知心理中的相同)就可以與量詞“線”匹配。
第三種情況是有些詞本身還是名詞或動詞,偶爾被用作量詞,臨時與某一個名詞匹配。如:
例3:月初的一鐮月撒下淡淡的余輝。(劉劍樺《獨坐江亭》載《散文》1995年2期)。
例4:此時的京城球場,不但秋高氣爽,天氣宜人且風(fēng)景獨特,讓我們趁著秋色正濃時,尋找球場最濃的一抹秋色。(互聯(lián)網(wǎng))
例3中的“鐮”是名詞,臨時作量詞和“月”匹配。例4里的“抹”是動詞,臨時作量詞和“秋色”匹配。
在上述三種情況中第一種是專職量詞,第三種是臨時量詞,第二種是叫專職量詞還是臨時量詞呢,學(xué)界有不同看法,因為它處于一個過渡的階段。
從運用變換分析的方法看,我們還可以更清楚地看出名量詞內(nèi)部的連續(xù)性。陳會兵在《現(xiàn)代漢語名量詞的再確定》一文中,對“數(shù)+量+名”的結(jié)構(gòu)進行刪除移位,把“數(shù)+量+名”結(jié)構(gòu)中“數(shù)”刪除,“量+名”顛倒位置,如一袋米→米袋、一桶水→水桶、一枝花→花枝、一把壺→壺把、一只船→船只、一匹馬→馬匹、一個人→人個*、一棵樹 →樹棵*” (帶*號的表示此種說法不成立)。通過變換發(fā)現(xiàn):一部分用作量詞的還是名詞,如“袋、桶”等,應(yīng)視為臨時借用為量詞;一部分詞經(jīng)常既用作名詞也用作量詞,處于名詞向量詞的轉(zhuǎn)化過程之中,兼有名詞和量詞兩個詞,呈現(xiàn)出一種中間狀態(tài),如“一枝花、一尾魚、一扇門”等;一部分量詞已經(jīng)完全由名詞轉(zhuǎn)化過來,不能再用作其他實詞,成為專職的量詞,如“一個人→人個*、一支筆→筆支*”。
結(jié)語
綜上所述,臨時名量詞來自名詞、動詞、形容詞,多數(shù)來自名詞。名詞的所指是客觀世界的無窮無盡、難以計算的事物,因此是不計其數(shù)的。從這個角度看,臨時名量詞是一個開放的集合,名量詞也是一個開放的集合。而集合內(nèi)部的次類的量詞性不是均衡的,表現(xiàn)出連續(xù)性。對于名量詞內(nèi)部的連續(xù)性可以這樣表示:專有名量詞← ——臨時名量詞(A類← ——B類)且從右到左量詞性特征漸強。[本文得到2009年寧夏高等學(xué)??茖W(xué)研究項目基金資助,項目批準號:2009JY015]
參考文獻:
1.譚景春:《從臨時量詞看詞類的轉(zhuǎn)變與詞性標注》,《中國語文》,2001(4)。
2.金福芬、陳國華:《漢語量詞的語法化》,《清華大學(xué)學(xué)報(哲學(xué)社會科學(xué)版)》,2002年增1期。
3.張敏:《認知語言學(xué)與漢語名詞短語》,中國科學(xué)出版社,1998年版。
(作者單位:北方民族大學(xué)文史學(xué)院)
編校:趙 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