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中的貓》是美國作家海明威的一部短篇小說。故事表面上只是一個日常生活片段的平實講述，一些景物和周圍環(huán)境的靜態(tài)描寫，一些簡單的人物對白，少有形容詞和副詞。但這一篇千余字的小說，卻是社會的一個縮影。不僅反映了作者的心情、態(tài)度，甚至也含蓄得表現(xiàn)出當時女性在男權社會下的社會地位問題。作者用含蓄的手法來表現(xiàn)人物和交待故事的，這就給讀者留下更大的空間去發(fā)現(xiàn)和思考，很好得符合海明威之后提出的“冰山原則”。

1932年，海明威在他的紀實性作品《午后之死》中，把文學創(chuàng)作比做漂浮在大洋上的冰山。簡潔的文字、鮮明的形象、豐富的情感和深刻的思想是構成“冰山原則“的四個基本要素。換言之，文字和形象是所謂的“八分之一”，而情感和思想是所謂的“八分之七”。前兩者是具體可見的，后兩者是寓于前兩者之中的。文字塑造了形象，形象包含了情感，而情感之中蘊涵著思想。

《雨中的貓》描寫了一對在意大利旅館里居住的年輕的美國夫婦的生活片段。由于下雨，他們無法外出。在向窗外看的過程中，妻子意外發(fā)現(xiàn)了一只躲在桌子底下避雨的貓。妻子看貓可憐，突然想救她。這里用“她”來指代貓，是因為作者也用了這個代詞，原因會在后文分析。在去找貓的路上，她遇到了旅店老板，并在旅店老板派來的仆人幫助下到了發(fā)現(xiàn)貓的地方，這時貓卻不見了。妻子失望沮喪，回到屋里對丈夫提出了自己的不滿，并且提出要求。雖然都是小得可憐的要求，但是還是遭到了丈夫的冷遇。這時，丈夫看到店主派仆人送來了一只大花貓，故事嘎然而止。

這部小說名為《雨中的貓》，“雨“和“貓”作為一種文化符號貫穿全文?！坝辍本哂袕姶蟮臒o所不在的覆蓋性、不可阻擋的強制性和力量，象征著男性為中心的男權社會以及強大的男性話語霸權。海明威是一個愛貓的作家。他曾說過，貓具有真正的情感忠實，人類往往由于某種原因隱藏自己的情感，而貓卻不會。在日常生活中，貓和女人常常被聯(lián)系在一起，她們都是依賴情感的。在這篇文章里，貓象征著女人。這也是為什么作者在文中明確了貓的性別，是“她”的原因。故事中的貓蹲在他們窗臺下方的一張綠桌子底下，為了不被雨水淋著，這只貓緊緊地蜷縮成一團。在雨中的貓，如同在這個男權社會中的女人。貓和當時社會環(huán)境下的女人有著共同點，她們都寄人籬下，但是這些庇護所又不一定能使他們免受風雨。這也暗示著女性在男權社會中是沒有自我，沒有地位的。

小說一開始用濃重的筆墨描寫了環(huán)境。海邊，公園，棕櫚樹，廣場和紀念碑。意大利的人跑很遠的路來參觀這個紀念碑，可見戰(zhàn)爭結束沒有多久。也正符合小說的創(chuàng)作時間，在一戰(zhàn)之后。從大的環(huán)境來看，可以看出當時社會的平靜和平靜之下的陰郁。而海，棕櫚樹和畫家構成了一幅優(yōu)美的畫卷，可是在下雨的下午，廣場的冷寂，矗立著的見證殘酷戰(zhàn)爭的紀念碑和這些自然景象卻構成了一幅讓人抑郁的畫面。而這一切卻又是隨便一個海邊城市都可能會有的景色，所以小說的背景既是有限定的，又是無限定的，可以說是整個世界的一個縮影，這時在環(huán)境上作者沒有說明的八分之七的一部分。

在人物設置上，讀者只能知道丈夫的名字是喬治，雖然妻子是主人公，但是卻自始至終都沒有被提到名字。丈夫在與她對話時，沒有任何稱呼，只是簡單的陳述甚至是祈使句。從這一點也恰恰可以體會到女性在這個男權主義下的社會中并沒有太高的地位，也不被丈夫所尊重。從另一個側面，由于這對夫妻除了一個名字以外沒有更多的特點，可以說這對普通夫妻是所有美國夫妻的一個樣例，在別人生活中也會有相似的情境發(fā)生。

故事從妻子的眺望展開。她發(fā)現(xiàn)了一只貓在桌子底下躲雨。她認識到貓在桌子底下躲雨是徒勞的，于是決定去把貓抱來。之前的環(huán)境描寫做了有力的鋪墊。在一個陌生的國度，周圍沒有認識人，下雨困在房間里出不去，唯一相守的丈夫卻只顧自己看書。這一切都可以看出妻子即女性的孤寂和無助。促使她去救貓的原因是她看到她們之間的同病相憐。她溫順聽話，可是丈夫對她卻冷漠而虛偽。她沒有自己的事情，她梳著丈夫喜歡的發(fā)型，她感到自己像那只貓一樣可憐，于是對“她”生出一種莫名的同情。她想幫那只貓擺脫無助與恐懼的處境。妻子如果保護了貓，也就是意識上保護了自我。同時她渴望通過救這只貓來證明自己的力量。她要自我救贖。當她意識到在桌子底下躲雨是徒勞的，是她對自我境遇的發(fā)現(xiàn)。而她決定下樓去救貓，是自我救贖的實際行動。

但是救贖不是那么容易實現(xiàn)的。她站在門口看外面的雨猶豫的時候，是她軟弱的一個表現(xiàn)。她不敢與去直面挑戰(zhàn)。這個時候出現(xiàn)了男店主提供的傘，她才走到雨里。需要注意的是，幫她實現(xiàn)自我救贖的是男性，雖然看起來是女仆在打著傘，但是畢竟傘是男店主指示送來的。在這個細節(jié)里，很諷刺得可以感覺到女性從男權社會的自我救贖是很不易的。其中一個原因是女性自己的軟弱性和依賴性。

之后在她走過去，卻發(fā)現(xiàn)貓不見了。貓可能還在雨中游走，她的努力在這次行動中沒有改變她們的境遇。但是她的想法有所改變。她開始對生活有想法，有不滿，不是只做受人寵愛時好好對待，不喜歡時就冷面相對的“貓”。她對著鏡子好好審視了自己，終于有了改變的想法。首先要改變的是發(fā)型。對于女人的發(fā)型，海明威有兩種固有形象：女人味長發(fā)和男孩子性格的短發(fā)。他認為留長發(fā)的女人生活幸福，短發(fā)的則不是。在這里，讀者也可以看出，妻子雖然對丈夫事事依從，卻并不幸福。她告訴丈夫她想把頭發(fā)留長，但是丈夫“喜歡現(xiàn)在的樣子”，根本不需要她做什么改變。這時候，“天色越來越暗”，環(huán)境的描寫也很好得烘托了女主人公的心理環(huán)境。她開始用的探詢的語氣詢問，變成后來一系列的自我意識強烈的祈使句——“我想要……”，小說中接連出現(xiàn)了十一個“想要”，都是一些瑣碎的并不是很難實現(xiàn)的愿望，表現(xiàn)了妻子生活的不如意和強烈的情感愿望，而那些都是她丈夫不曾滿足她而又不能立即滿足她的。對于自己不能滿足妻子的愿望，丈夫做出的反應卻是干脆而決絕的“閉嘴”。這個時候天色已經完全暗了下來，并且雨還在一直下，也就是說，丈夫用他的霸權地位來規(guī)定妻子的行為并且會繼續(xù)下去。妻子之后也沒有再說下去，強烈的救贖愿望就這樣幾乎被澆滅了，她在家庭中仍然是丈夫的寵物，她仍然沒有真正的自我。

故事最后男老板給她送來了一只貓，但是這只貓是不是之前她想要救的那只，我們不得而知。無論如何，男老板是另外一個男權主義的象征，是一個成熟的有魅力的卻又無形中支配著女性的符號。他送來了一只貓，很有可能不是女主人公要找的那只。她說過，“我要一只貓，現(xiàn)在我就要一只貓，如果我不能留長頭發(fā)，或是找其他好玩的東西，我總可以要只貓吧！”現(xiàn)在，她有了這只貓，她所有的其它的改變將更無法實現(xiàn)。男老板的行動剝奪了這個美國妻子自己去爭取沖破束縛的機會，使她的努力變得毫無價值。

本文創(chuàng)作于一戰(zhàn)和二戰(zhàn)之間，也是女性運動繁榮的一個時期。但是故事的結尾并沒有一個明確的結果，到底誰才是贏家？這是作者“冰山原則”最妙的體現(xiàn)，給了讀者以無限的想象空間。女性真正的自我救贖是需要足夠的勇氣和力量，如果只是依靠男性的幫助，由于其自身的軟弱性和依賴性，是不可能達到預期目的的，很有可能前功盡棄。

（作者簡介：毛麗丹，河北農業(yè)大學助教；馬曉莉，河北農業(yè)大學助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