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作為職業(yè)革命家的孫中山與新聞媒體有著不解之緣。一方面孫中山是新聞媒體追蹤的對象，期望能通過他捕捉清末民初時局的若干動向;另一方面，孫中山也因勢利導借助新聞傳媒的力量表達、傳播他的政治理想，二者實際上是一個雙向互動、互贏的過程。

關鍵詞:孫中山 新聞傳媒 記者 利用

孫中山作為民主革命的先行者，為中國民主革命建立了不朽功勛。最初，他的名字卻是因其倫敦蒙難，不脛而走于華人世界，這得益于倫敦報界的披露和那本名為《倫敦被難記》的小冊子。此后，孫中山一直處在公眾視野里，新聞媒體進行了近距離追蹤，孫中山先生因勢利導，巧妙地借助新聞傳媒的力量，通過其政治主張的傳播來擴大社會影響。

傳媒(medium)是現(xiàn)代術語，其科學定義是準確及時地對全面數據的發(fā)現(xiàn)和傳播。傳播渠道有紙類(新聞紙、雜志)、聲類(電臺、廣播)、視頻(電視、電影)，還有現(xiàn)代的網絡類(視頻)。即信息傳播過程中從傳播者到接收者之間攜帶和傳遞信息的一切形式的物質工具。本文僅就紙類傳播渠道展開論述，雖有單薄之嫌，卻絲毫不會降低考察孫中山利用媒體的價值，畢竟他所處的年代并不具有今天發(fā)達的科技手段，何況他的革命活動大多處于一種秘密或游離合法政權之外的狀態(tài)，自然不能與今天各職能部門舉辦的新聞發(fā)布會、專題報道、錄音采訪或鋪天蓋地的廣告?zhèn)鞑バ嗵岵⒄?，尤其是傳播的速度和廣度。

一

嚴格說來，孫中山與報界的接觸始于1896年10月的倫敦蒙難。10月23日，據受雇于大清駐倫敦公使館的史賴特偵探報告說，孫中山自清使館脫險后，在查靈十字的酒館接受記者采訪，這次采訪對孫中山心靈的影響是不小的，它是一次世界性的新聞采訪，因為新聞紀錄傳遍全球。它把孫中山推向了世界政治舞臺，充實了他的使命感，讓他切實地感到他的使命就是要推翻滿清，拯救民族于水火之中。次日，孫致函倫敦各報主筆，不僅表達了對英國政府令其獲釋的謝忱，對報界的同情和幫助亦表謝意。①獲釋后的孫中山，心情自非尋常，在其函寄香港牧師區(qū)鳳墀的信中披露:“初報館亦不甚信，迨后彼二人(指康德黎、孟森)力證其事之不誣，報館始為傳揚，而全國震動，歐洲震動，天下各國亦然，想香港當時亦必傳揚其事。倫敦幾乎鼓噪，有街坊號召人拆平清使衙門者。”②事后，孫中山多次接受倫敦記者采訪，通過媒體披露事實真相，強大的輿論攻勢讓他看到了傳媒的力量，也為此后長達9個月的留居英國生活提供了安全保障。

更為機緣巧合的是曾任駐華外交官多年的英國著名漢學家翟理斯(H#8226;A#8226;Giles)約請孫中山寫一篇自傳，以便收錄于他編纂的《中國人名辭典》里。③孫中山欣然答應，就其生平、從師游學大略作述，10月26日便見諸《倫敦與中國電訊報》，那年孫中山剛過而立之年，也是他成為職業(yè)革命家的開始。應該說此次蒙難利用媒體的是康德黎、孟森博士，孫中山則是媒體傳播的受益者。作為當事人，他受到的啟迪顯而易見。這件事使他“對于報界左右社會之力量，至能達成政治力量所未能完成之任務，有身受其惠之深切認識，而覺革命主義之借助報紙宣傳，收效必能速于置郵，是無疑也”④。

1899年秋間，孫中山便派陳少白赴香港籌辦報紙。由于港英當局在廣州起義后禁止孫中山入境，孫中山在日本購辦機器鉛字，籌措開辦經費，并取“中國者中國人之中國”之義，將報紙定名為《中國日報》。1900年1月25日正式出版，社址位于香港中環(huán)士丹利街27號，社長兼總編輯為陳少白。同時出版日刊和旬刊，統(tǒng)稱《中國報》。特別是刊發(fā)章太炎所作《請嚴拒滿蒙人入國會狀》和《解辮發(fā)說》等文后，“革命排滿”之說濫觴?！吨袊請蟆芬渤蔀椤案锩h機關報之元祖”⑤。1901年5月，曾任《清議報》編輯的秦力山與戢元丞、沈翔云等在東京創(chuàng)刊《國民報》，孫中山捐助印刷費1000元，以示支持?！秶駡蟆凡粩嘞蜃x者介紹歐美資產階級革命思想和革命歷史，為中國革命提供思想武器和歷史依據，還運用西方民權學說批判封建專制制度，啟發(fā)國民民主意識，這與孫中山追尋的事業(yè)不謀而合?！秶駡蟆吠？螅趯O中山的支持下，戢元丞回上海創(chuàng)辦《大陸》月刊，這是革命派在國內創(chuàng)辦的第一份報刊。報刊作為重要的輿論工具遂成為革命黨人的共識，更有人生動地形容它是“無聲之金鼓，誅奸之妙器”⑥。1902年開始留日的學生激增，各省留學生紛紛成立同鄉(xiāng)會并創(chuàng)辦一批以省區(qū)為單位出版的學生報刊，主要有《游學譯編》、《湖北學生界》、《直說》、《浙江潮》、《江蘇》等。這些刊物將“革命排滿”和“建立共和”互相滲透，互相補充，形成宣傳革命的主旋律。

此際，?；庶h卻依然固執(zhí)己見，試圖通過報刊等輿論工具與革命黨在海外展開陣地爭奪。1903年10月，孫中山抵達檀香山，將老興中會會員程蔚南創(chuàng)辦的商業(yè)報紙《檀香新報》改組為黨報，親自撰文就革命與?；蕟栴}同保皇派展開論戰(zhàn)，澄清了部分華僑分子的糊涂認識。1904年孫中山對舊金山鼓吹?；实摹洞笸請蟆愤M行了成功改造，在他的舉薦下，留日學生劉成禺擔任主筆;在新加坡、緬甸仰光分別創(chuàng)辦了《圖南日報》和《仰光新報》⑦，分別由《中國日報》記者陳詩仲、革命黨人秦力山擔任總編輯，鞏固了革命派在該地的宣傳陣地。

1905年8月，中國同盟會在日本東京成立。黃興提議將宋教仁創(chuàng)辦的《二十世紀之支那》改為同盟會機關報，更名為《民報》。在此后的一年半中，孫中山一直留居日本。其間除策劃建立同盟會支部外，指導《民報》編輯工作成為他的重要活動，他的住地和報社相距不遠，《民報》的主編人經常到他那里商量，有些重要文章是他確定題目，口述大意，組織專人執(zhí)筆，再用別人的筆名發(fā)表出來。直接以孫中山本人名義發(fā)表在本報上的文章僅有3篇，即創(chuàng)刊號上的《發(fā)刊詞》、《在東京華僑及學生歡迎會上的講話》及第10期上的《在民報紀元節(jié)慶祝大會上的演說辭》。在《發(fā)刊詞》中，孫中山第一次公開揭橥民族、民權、民生“三大主義”。隨后，香港《中國日報》對“三大主義”刊發(fā)，并將其簡稱為“三民主義”，從此“三民主義”便成為一個專有名詞，為國內外所公認。

在孫中山直接指導下，《民報》高舉“三民主義”旗幟，匯聚宣傳界精英，像胡漢民、汪精衛(wèi)、朱執(zhí)信、宋教仁、章太炎等都曾擔任主編，暫且不論他們以后各自心路歷程的差異，就時勢而言，他們無疑是站在時代前列的人。他們借助《民報》在正面鼓吹革命主張的同時，還向改良派發(fā)起進攻，與梁啟超主持的《新民叢報》展開激烈論戰(zhàn)，使革命主張深入人心。顯然，通過這次論戰(zhàn)，孫中山已感受到了報刊釋放的巨大能量，他說:“《民報》成立，一方為同盟會之喉舌，以宣傳正義;一方則力辟當時?；庶h勸告開明專制，要求立憲之謬說，使革命主義，如日中天?！雹?/p>

同盟會成立后，海內外再起辦報浪潮，各地發(fā)行報刊數十種，盡管發(fā)行時間長短不一、期次不等，畢竟成為革命派宣傳活動的基地，有些刊物還成為同盟會地區(qū)分會的機關報。1911年7月，同盟會中部總部成立，《民立報》社的于右任、宋教仁、陳其美、范光啟、呂志伊都參加了它的活動。不久，中部同盟會決定《民立報》為其機關報，民立報社也成為革命派的聯(lián)絡機關?！睹窳蟆放c其他革命刊物一道對革命進行了不遺余力的宣傳。翻閱《孫中山全集》發(fā)現(xiàn)，許多珍貴的資料出自《民立報》的記載和宣傳，孫中山本人也多次接受該報記者采訪，及時報道和傳遞有關信息，真正成為他的“喉舌”。

辛亥革命成功后，孫中山曾總結說:“此次中國推倒?jié)M清，固賴軍人之力，而人心一致，則由于各報鼓吹之功。各報所以能收效果者，由于言論一致。”⑨又言:“此次革命事業(yè)，數十年間，屢起屢仆，而卒睹成于今日者，實報紙鼓吹之力。”⑩這樣的認識既是孫中山對自己多年重視傳播媒介的肯定，也是對報界人士艱辛苦斗、開花結果的一種褒揚。

二

作為職業(yè)革命家、政治家和社會活動家的孫中山，一生直接或間接交往的人士不可計數，其中中外記者群體占相當比例。孫中山始終保持開放心態(tài)，并不局限于自己黨人的單一信息傳播途徑。據統(tǒng)計，《孫中山全集》十一卷本中，談話及答記者問多達242篇，演說、講話193篇，對報館雜志致函或題詞十數篇?！秾O中山集外集》中有演說、致詞或講話90篇，尚未包括同題異文，談話284篇，對報紙雜志的題詞有10余篇。孫中山對媒體的重視可見一斑。

談話作為一種人與人交流最普通的方式，在溝通思想、交換看法、達成共識方面有著重要作用。談話對象(受眾)是宣傳活動的積極參與者，也是宣傳效果的最終鑒定者。記者群體向以問題獨特、目光敏銳、善抓要害著稱。與他們的談話因得以及時傳播而更富于影響力，孫中山對此非常重視，與記者打交道成為他生活的重要組成部分，涉及內容包括政治、經濟、軍事、文化、外交、社會發(fā)展等諸多方面。

1910年3月28日，孫中山抵達檀香山，并一直逗留到5月30日。其間，他數次對記者發(fā)表談話，被陸續(xù)發(fā)表在當地刊名為《晚間公報》和《廣告者》的英文報紙上，孫中山至少表達了兩層意思:一是只要現(xiàn)在的滿洲政府存在，中國就沒有希望。因此，正醞釀一場革命，推翻滿洲政府，建立一個他們自己的政府，實現(xiàn)民有、民享、民治。二是列強幫助現(xiàn)存政府將沒有任何益處。任何國家，沒有某種利益，卻愿和滿洲政府這樣衰老而腐敗的君主政體站在一起。該談話由于報界的傳播，引起了日本駐檀香山領事的注意，隨剪報以資料的形式寄回本國。

武昌起義爆發(fā)時，孫中山正在美國丹佛城，聞訊后，孫并未急于回國，而是先行繞道英國、法國，最后由馬賽港出發(fā)返國。學術界多認同孫中山是為了爭取國際社會的外交和財政支持，我們亦可從他與倫敦、巴黎記者的談話中窺見端倪。11月中旬，倫敦《海濱雜志》記者訪問孫中山，進行了很長時間的談話，事后將談話內容整理成《我的回憶》，交由孫中山核閱簽名并發(fā)表。文中談到海軍時，孫中山認為革命黨“雖然也沒有為取得他們的支持而進行任何接觸，但只要有足夠的金錢可以使用，取得某種諒解是不困難的”。言外之意，革命黨需要資金援助，如果有充足的資金爭取海軍的反正，是沒有什么問題的。他還透露“此次武昌事起過于神速，未能十分預備，故困難之點尚多”，表明他對國內時局的擔憂。在其后與巴黎《政治星期報》和《巴黎日報》記者的談話中，孫中山已經將外交支持的底線降到了最低點，新政府表示承認清政府與各國訂立的條約。為了爭取外援，他期望借記者之口傳遞求援信息，他指出:“法為共和先進國，當必稍以助中國者矣。”隨后，孫中山拜見法國東方匯理銀行總裁西蒙，就借款問題、庚子賠款問題、日俄同盟問題進行廣泛交流，最后還希望法國當局撤銷他在法屬安南留居的禁令。

孫中山返國后，國內報界密切關注，像美國人在上海創(chuàng)辦的英文《大陸報》、上海法文《中法新匯報》、上海《申報》、天津《大公報》、長沙《大公報》、《字林西報》、《亞細亞日報》，等等。12月26日，孫中山接受法國《中法新匯報》總編輯莫耐斯梯埃的采訪，談話中孫表達了希望法國率先承認中華民國的愿望，同時表示要“所有的個人利益必須服從共同利益”，向記者袒露了他以國家和民族利益為重的博大胸懷。1912年1月6日，剛剛就任中國民國臨時大總統(tǒng)的孫中山接受《大陸報》記者提問時，強調外交是一國最重要政策，“建設伊始，宜首重法律”，否則，“第法律尚未編定，雖有俾斯麥、拿破侖之才，掌握外交，亦將無用”。

由此可見，孫中山先生嫻熟地與記者群體打交道頗值得玩索，特別是他利用報刊的傳播速度快、范圍廣等優(yōu)勢將自己治國理念、個人理想滲透其間。媒體對孫中山關注的傾向大體上也是在支持和反對之間進行取舍，通過對孫中山的追蹤來審時度勢，為各自的集團利益提供參考?？傮w而言，無論是黨人媒體還是非黨人媒體對孫中山選擇的事業(yè)都產生了重要作用，他對媒體的利用是相當成功的。

注釋:

①②③孫中山:《孫中山全集》第1卷，中華書局，1981版，第35、45~46、46、557、560、561~562頁。

④胡道靜:《中國國民黨黨報溯源》，《新聞史上的新時代》，世界書局，1946年版，第29頁。

⑤馮自由:《中華民國開國前革命史》上卷，第160頁。

⑥胡石庵:《湖北革命實見記#8226;緒言》，大漢印刷公司，1912年版。

⑦陳玉申:《晚清報業(yè)史》，山東畫報出版社，2003年版，第214～215頁。

⑧孫中山:《中國之革命》，《孫中山選集》上卷，人民出版社，1956年版。

⑨⑩[16]孫中山:《孫中山全集》第2卷，中華書局，1982年版，第348、337、14頁。

陳旭麓、郝盛潮主編:《孫中山集外集》，上海人民出版社，1990年版，第1～17頁、第143～144頁。

(作者為湛江師范學院法政學院歷史學副教授)

編校:董方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