旅游的實質(zhì)應該是一種文化休閑活動,旅游離開了文化則顯得空虛而無內(nèi)涵,而特有的文化內(nèi)涵已成為現(xiàn)代旅游的主流熱點。湘西州古屬楚南疆域的“五溪”,數(shù)千年來都是一個特殊的文化結合部,東北部的中源文化與南面的百越文化在這里碰撞,東面的湘楚文化與西面的少數(shù)民族文化也在這里共存,從而又給本來就離奇的湘西蒙上了一層面紗。也正是因此特殊的地理位置和多元文化的共生性,造就了湘西的神秘,而它的神秘之處,就“在于它那幻想與史實雜糅的遠古神話,在于它那崇拜自然與信鬼尚巫的原始宗教,在于它那質(zhì)樸淳厚與雄強剽的民風民情”。所以,湘西州的旅游必須緊緊圍繞這一特點,在依托奇山異水的同時,尋找出本土的、獨特的旅游文化內(nèi)涵。
土家族和苗族是湘西的主體民族,史載:“楚屬澤國,其地多山、信鬼巫、重人祠。”因歷史地理諸多原因,這里至今仍較好地保留著大量的“楚巫”遺風。特別在文化藝術上,它們以原始宗教體系和民間實用體系這兩大主線而貫穿始終。
湘西原始宗教藝術的載體——“楚巫”文化
人類和崇拜信仰結緣,其時遠矣。作為原始宗教意識,崇拜觀念源出于人類的解釋要求。對于世界上和世界外的種種自然現(xiàn)象,原始先民不可能理解,所以他們會不自覺地將種種假設和幻想推到人與自然的關系上,使外界發(fā)生的各種現(xiàn)象及產(chǎn)生的原因與主觀幻想混合交織,造成了自然現(xiàn)象的人格化、社會化,以至發(fā)生出“萬物有靈”的觀念和神靈鬼怪的表象,也相信通過一定方式來祈告、祭享,可以影響和改變現(xiàn)實的際遇,使人間世俗生活整個沉侵在一種神秘幽古的氛圍之中。
“楚巫”文化的具體表現(xiàn)是土家族和苗族的“鬼神”信仰,并以“巫”的形式表現(xiàn)出來,事實上巫的巫術曾是人類從蒙昧走向文明的“啟蒙之師”,有它的文化價值和實用功效,突出表現(xiàn)在那些制度化的儀式活動中,如果去除它的消極因素,它對以后人類文明的鞏固和發(fā)展也起到了無法低估的具有積極意義的文化作用。
苗族的“鬼神”信仰至今仍停留在萬物有靈的階段。是一種以信仰祖先鬼魂為特征的原始宗教,是苗族先民對英雄祖先懷念的表現(xiàn),它與苗族的歷史發(fā)展和社會生活是密不可分的。但這并不是指苗族信仰中只有鬼,沒有神。實事上,苗族信仰中的鬼就有一部分成了后來的神,苗語稱鬼為“滾”,這里面就包含有神的意思,神的概念是一個能溝通鬼人神的特殊群體——神巫(巴代)等來溝通人與鬼神之間的愛憎、好惡、追求和感情。
土家族的文化多元,但“鬼神”信仰和苗族的大致相近,同樣“崇尚鬼巫”,他們相信“舉頭三尺有神靈”。因受中原道家文化影響,而較側重“神”,同樣也產(chǎn)生了能與鬼神人溝通的神巫(梯瑪)等群體,并視梯瑪是神的代言人。在土家族和苗族社會里,神巫大多都是當?shù)氐哪苋?、文化人,他們通曉天干地支、陰陽五行、念咒畫符、占卜星象,有的還精通醫(yī)術、熟悉歷法,對地產(chǎn)風物、掌故、民族歷史等比較在行。由于土家族和苗族均只有語言而沒有文字,因此神巫就成了本民族文化的主要教育者和傳承者。
土家族和苗族原始宗教主宰影響到這兩個民族的一切,順應這種原始宗教的需求,民間的各種文化藝術也就應運而生。據(jù)本世紀的著名學者劉師培先生所論,“舞法起于祀神”,通過歌舞來達到人與神相通,起到“祈告娛悅”的作用,而以求實現(xiàn)幸福美好的目的。苗族傳統(tǒng)的木鼓舞、接龍舞、儺舞、銅鼓舞、芒高舞、招魂舞及跳喪舞等都是以原始宗教信仰為內(nèi)核,故又統(tǒng)稱祭祀舞。木鼓舞是祖先神靈住所的象證,跳木鼓舞以示懷念祖先,以求福佑;儺舞是祛除鬼疫、祭祀祖先的盛會舞蹈;接龍舞因為龍象征吉祥,苗人為了擺脫苦境,希望用“接龍”來謀求幸福;盾牌舞、銅鼓舞者著戰(zhàn)裝,在舞的節(jié)奏中擺出驅鬼除邪的架式,準備與魔鬼搏斗,動作的韻律與節(jié)奏近似于苗族傳統(tǒng)的拳術動作;招魂舞和跳喪舞等直接與祭告、娛悅或民俗有關。而土家族的梯瑪神歌、擺手舞、跳喪舞、八寶銅鈴舞、旗操舞、跳馬舞,更直接源于土家族先民的祭祀歌舞,有的本身就是地道的祭祀內(nèi)容。其中最具代表性的、最典型的要屬擺手舞,它源于商、周時代,是從土家族的古代先民祭祖和軍事舞蹈流傳下來的,世稱“武王伐紂,前歌后舞也”,就是祈告先祖神靈的保佑,并以歌舞鼓舞士氣、迷敵心神,而獲勝立功。后來才慢慢演變成群眾性的祭祀祖先和娛樂活動。擺手活動規(guī)模宏大,以祭“八部大王”為主,表演人類起源、民族遷徒、抵御外患和農(nóng)事活動等,也還有“毛古斯”、軍事體育競技和游戲等民俗內(nèi)容。整個活動都在高級祭司——掌壇“梯瑪”的主持下進行,實際上就是一部豐富多彩的土家族史詩,也成為了土家地區(qū)人們社交及物質(zhì)交流的一種形式而深受歡迎,至今擺手舞仍在酉水流域等地盛行不衰。
保護和充分開發(fā)土家族和苗族的原始宗教文化,讓游人在充分了解湘西這種原始宗教文化的基礎上,再領略其衍生的豐富多彩的民間民族的民俗和藝術,使他們身臨其境,與之相融、理解而升華,從而揭開湘西“神秘”的面紗。
湘西原始宗教文化的表象——民間藝術
當神話與宗教沒有變成人們的信仰行為時,還只是一種精神性的活動、意念之中的事物。要把這些精神的意念化為物質(zhì)的具象事物,把心理力量變成行動力量,只有借助于人的兩個活動:一是宗教的布施和表演,這是原始宗教文化及其衍生的藝術。二是宗教的造型與成相。以藝術造型為宗教制造偶像、法器、供物,借以強化鬼神行為的感染力量,找到思想的另一依托。湘西民間實用文化藝術也歸屬此類活動,是以原始宗教信仰為核心而展開的。反過來,原始宗教信仰的表達,往往成為民間文化藝術源源不斷的創(chuàng)作動力。民間文化藝術和原始宗教相伴而行,加強了民間文化藝術對人生現(xiàn)實的關注,形成了追求精神性、實現(xiàn)人生效用的創(chuàng)作活動。
苗族的剪紙藝術,凝聚了苗族人民對生命起源的探尋和猜度、對生存與繁衍的真情向往,表達了苗族先民把祖先崇拜、自然崇拜以及生命意識有機結合的有思想有對象的內(nèi)容:“蝴蝶”象征生命的起源。以寫實飾紋為主,適當?shù)厥褂米冃慰鋸埵址▓D案化,表現(xiàn)出一種端莊典雅的風格,它是苗族人民有關“母體——生命起源”的圖騰載體之一,“蝴蝶媽媽”神話起源的真實背景就是萬物有靈的信仰?!芭=恰贝砩澈图漓耄诿缱寮艏堉谐>嵋伙@赫的地位,是對永恒生命的向往,它既是一種祭祖的標志,又是一種父性的象征,展現(xiàn)苗族先民以理想化方式揭示大自然的意念。苗族女紅文化中的苗繡,它們是剪紙的姊妹藝術,其中可以看到大量的自然現(xiàn)象——花草樹木、鳥獸蟲魚、人物精靈等生動造型,它們將死的東西生化了,將自然的東西人化了。她們的服飾邊飾紋樣“彌理”和“浪務”圖案就是“駿馬飛渡”和“江河波濤”之意,稱之為邊飾中的“乃體”即母花,這些圖案和紋飾都直白地表現(xiàn)出苗族人民對民族先祖及故土家園的回憶和緬懷之情,包含著苗族歷史與文化的諸多意象原型,這都是一種民族信仰和崇拜的自然的具體表現(xiàn)。
在我國民族民間工藝美術中享有盛名的土家織錦,是充分反映土家審美情操和民族意識的藝術珍品。土家織錦豐富多彩的圖紋,以及濃艷富麗的色彩表現(xiàn),是“高度濃縮了的民族文化”。它以獨特的方式蘊含著本民族的文化心理,無處不顯露出土家人的物質(zhì)文化屬性。其中以四十八勾圖紋最為經(jīng)典,它有驅穢辟邪、消災納吉、祈子求昌、興旺神族的含義,是“生殖信仰”和祖先崇拜的另一種表述方式。在土家族的盛會擺手活動中,四十八勾甚至具有某種類似本民族“圖騰”的功能,以此來代替土家族先祖八部大王的神位而視為神物。然而,對四十八勾更多的共識是在日常生活中,土家織錦的主要用途是被面,是姑娘嫁妝中必不可少的首選。而最有意義、最漂亮且難度最大的四十八勾,就成為姑娘顯示自己才華的理想圖紋。她們將愛情、多子、避邪的渴望和企求融進其中,“演變成相對穩(wěn)定的觀念符號”,作為觀念存在,這些符號也通過集體的滲透作用深入到每個社會個體的意識之中,成為一套家喻戶曉的共同語言。因此四十八勾不僅是對土家先祖的崇拜,更是對現(xiàn)實的原始宗教信仰的一種超越,它滲透著超自然的神靈幻想,成為萬物有靈的物化形態(tài)。
總之,在土家族和苗族民間實用藝術中,其題材內(nèi)容、文化內(nèi)涵以及社會功能等方面,都與他們的社會環(huán)境和原始宗教信仰文化密切相關,其根基是原始宗教信仰,而表象在民族民間藝術上。原始宗教信仰崇拜給民族民間實用藝術提供了豐富詳實的素材和神秘的意蘊,形成離奇的思維及開拓展示的場所、架設擴散的通道,產(chǎn)生出非凡的風格。所以在旅游開發(fā)中把握住民族民間實用藝術的地域屬性,加以有效開發(fā)利用,就能達到事半功倍的成效。
隨著現(xiàn)代科學文明的發(fā)展和普及,如今的土家族和苗族已逐漸淡化著原始宗教本真的信仰和崇拜內(nèi)涵,所關注的只是這種原始宗教形式帶給人們的某種安撫和寄托,當成一種傳統(tǒng)文化、一種民族的精神,并由此產(chǎn)生的那種藝術的形式美及神秘、熱鬧、娛樂的其他功能。在其旅游開發(fā)中,認清自身的文化底蘊,重視土家族和苗族的原始宗教的發(fā)掘、整理,揚長避短,作為一種地域文化特征、一種藝術、一種民俗,重新審視其價值,以其為核心,當成一個“品牌”來開發(fā)、打造,推介出湘西州本土獨特的“文化之旅”、“神秘之旅”。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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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陸群.民間思想的村落[M].貴州民族出版社,2000年.
(作者簡介:田小雨(1978-)女,土家族,湖南湘西人,湖南省吉首市文化館館員。畢業(yè)于湖南師范大學美術學院,吉首大學文藝學碩士研究生,主要研究方向:民族民間藝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