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本刊記者 蘇楓

李銀河：我就是中國社會的“看家狗”

文｜本刊記者 蘇楓

這位提倡“性權(quán)利”的女社會學家永遠有挑釁傳統(tǒng)的勇氣，無論她情不情愿、適不適合總是站在輿論的風口浪尖

在一個“性”被壓抑也被道德化的國度，她明目張膽地大談“性權(quán)利”，從此，被指為“淫亂大師”、“道德淪喪，嘩眾取寵，標榜自己”。

李銀河，這位當代中國最具爭議的性學者，作家王小波的妻子，著名社會學家費孝通的弟子，數(shù)十年來，在和大眾慣性常識的激烈碰撞中屢屢冒天下之大不韙：2005年，她主張實行賣淫非罪化，根治對性工作者犯罪；2006年她的“同性婚姻方法”提案第三次受挫，但仍表示繼續(xù)提交……即便罵聲無數(shù)，李銀河至多沮喪地在博客上發(fā)句感慨“好心當成驢肝肺”，之后，依然我行我素。她的言論“酷”得如同女斗士。

然而，見到本人，你會發(fā)現(xiàn)，李銀河太樸素、太不酷、太不拽了，怎么看都不像是“女權(quán)主義先鋒”。

2009年冬日的一個下午，李銀河家中。她穿著寬松上衣，一口又輕又飄的北京話，衣著舉止都是沒棱沒角、無所謂的樣子。最近，李銀河剛剛完成一本有關(guān)中國當代農(nóng)村家庭權(quán)力關(guān)系的著作《后村的女人們》，但剛剛上市就有人說她“抹黑中國”。李銀河倒也不急不氣，她說，她本來就不喜歡上戰(zhàn)場，“只想在書房里寫寫專著、文章?！?/p>

面對媒體，李銀河向來“非常坦誠”：她說，有同性戀給她寫信，贊她是燈塔，希望燈塔不滅，她則回應“那可保不齊”；她說，有老干部罵她是陳世美的后臺；她還說，有基督徒斥責她該去地獄受酷刑。每當面對批評，這位無意于“發(fā)起性革命并成為精神領(lǐng)袖”的先鋒學者都會無奈感慨，“保守的力量太強大了?！?/p>

有人說，李銀河很“難解”。作為學者，這位提倡“性權(quán)利”的女社會學家永遠有挑釁傳統(tǒng)的勇氣，總是站在輿論的風口浪尖；作為女人，她樸素隨意、沒棱沒角，偶爾還會發(fā)些感慨：“生命是多么短暫。我想讓自由和美麗把它充滿。”

有小波幫我

出生于1952年的李銀河，和許多同齡人一樣，在充滿激情和夢想的少年時代被一列火車拉到內(nèi)蒙古兵團，后又到了山西，在兩地度過5年知青生活。22歲時，她作為工農(nóng)兵學員被推薦至山西大學歷史系。

王小波曾在文章《另一種文化》里記述過妻子這個時期的一段軼事：“大學三年級時，有一天，一位村里來的女同學在班里大聲說道：我就不知道什么是太監(jiān)!說完了這話，還作顧盼自雄之狀。班上別的同學都跟著說：我也不知道，我也不知道。就我老婆性子直，羞答答地說：啊呀，我可能是知道的，太監(jiān)就是閹人嘛。人家又說：什么叫作閹人?她就說不出口，鬧了個大紅臉。之后，好一陣子灰溜溜的，不敢見人也不敢說話?！?/p>

1982年，李銀河赴匹茲堡大學就讀社會學，1988年回國后，她兩年內(nèi)一口氣做了十個研究工作——擇偶標準，青春期戀愛，浪漫愛情，獨身，婚前性行為規(guī)范，婚姻支付，自愿不育，婚外戀，離婚，同性戀。

“那時真是大氣魄，不過有小波幫我?！痹谕詰傺芯可希驗橐恍┩詰僬卟辉概c女性談這個話題，王小波便參與了對調(diào)查者的訪談，“小波的文字能夠飛翔。眼尖的人能在一本書中辨認出哪些章節(jié)出自他的手筆，辨認他的文字就像辨認帕瓦羅蒂的聲音?！?/p>

緊握手中話語權(quán)

王小波說過，人就像一本書，你要挑一本好的來看。李銀河覺得自己挑到了一本好書。這本書的最后一頁在1997年合上。

王小波生前，常勸告“愛冒傻氣”的妻子：“我有點擔心你鋒芒太外露。這年頭上戰(zhàn)場要有點策略，打得贏就打，打不贏就裝啞巴。”

但李銀河從沒想過“裝啞巴”?！拔揖褪且錾鐣摹醇夜贰?，看到這里不對了、那里不公平了，就叫兩聲。”剛剛出版的《后村的女人》，或許就是李銀河最近一次對那些“不公平”的發(fā)聲。李銀河調(diào)查時聽到一個女孩講這樣一個故事：有年發(fā)大水，外地運來一些救濟，她家分到一塊牛肉。那天晚上，大人煮好了，光讓她吃，不讓哥哥吃。其實家里人是怕牛肉有毒有病，第二天看到女孩還活著，他們才相信牛肉是安全的，才放心讓她哥哥吃。“這就是農(nóng)村女人的真實處境，我的工作就是讓更多人正視它?！?/p>

李銀河透露，未來兩年一定要完成收官之作《中國六十年性史》，之后，她或許就將慢慢地從社會學研究領(lǐng)域淡出了?！暗銈円欢ㄟ€會聽到我的聲音?！崩钽y河說，即便退休，她也會緊緊握住手中的話語權(quá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