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儒年
(中國藥科大學社科部,江蘇南京 210009)
構建和諧社會
——儒家文化的目標追求
王儒年
(中國藥科大學社科部,江蘇南京 210009)
中國傳統文化發(fā)生在禮崩樂壞的時代,其因應的時代命題是如何重建一個有秩序的和諧社會并為其構建一永恒的基礎。中國傳統文化的核心內容“禮、義、仁”是緊緊圍繞構建和諧社會的要求而設定的。這樣的內容和其要完成的任務決定了中國傳統文化的特質是一種個人內在超越的入世文化,是要通過個人的修養(yǎng)來致一個和諧的太平盛世。
和諧社會;儒家文化;發(fā)軔;特質;目標
構建和諧社會作為當前我國政府的重大建設目標之一,它的提出具有深厚的文化底蘊。中國數千年的傳統文化,從其發(fā)生開始,就以構建和諧社會作為其終極的目標追求。它所設定的內容和由此導致的文化特質都緊緊圍繞著如何建構和諧社會以及如何為和諧社會尋求一個永恒的基礎而展開。
孔子所建立的學說就其基本理論而言由“仁、義、禮”三觀念構成,其他觀念和理論則是此三觀念的引申和發(fā)揮?!叭?、義、禮”也成為整個儒學的基本內容和以后的發(fā)展變化所圍繞的主要脈絡。
孔子之學首先是從“禮”觀念開始的。孔子在其言論中多次表達了對于依靠“禮”維持著秩序的周王朝的敬意和向往,《八佾》中有言:“周監(jiān)于二代,郁郁乎文哉。吾從周。”因為自周人建國,禮制始備,其禮制決定著生活秩序,大至政府組織,小到日常生活,均包含在“禮”中,故而在孔子的思想中,“禮”占有極為重要的地位?!岸Y”治天下可以說是孔子思想的起始,也是其思想的歸宿。在孔子那里,“禮”就是秩序,“禮”就是和諧,通過各種手段,建成一個禮治社會——和諧社會,是孔子終極的目標和心愿,故而孔子的學說中,“禮”居于目標性的地位。
孔子言“禮”,追求“禮之本”,同時變更了以天道為“禮之本”的觀念,創(chuàng)造性地提出了“義”觀念,認為“義”才是“禮之本”,也就是說“禮”的基礎在于“義”。
在孔子的學說中,人被區(qū)分為“君子”和“小人”兩種,區(qū)分的標準在于其行為是否合于“義”。能夠明白“義”并按照“義”來行動的人是為君子,反之則為小人。而君子之行為總是符合“禮”,小人之行為總是背離“禮”?!傲x”是“禮”的基礎,知“義”是合“禮”的前提,以“禮”行動是知“義”的結果。
孔子提出“義”觀念,將其作為“禮”之基礎,知“義”則行為自然會符合“禮”,于是“禮”也就不再是一種外在的強迫性的制度,成了一種自覺秩序即文化秩序。它不是源于天道,也不必依賴自然,而是依靠人之自覺,如是“禮”之基礎不再是外在的,而是內在的。倘人皆知“義”,自覺遵從“禮”,則“禮”就永遠不會崩潰,社會之秩序就永遠不會崩潰,和諧就將成為一種永恒。永恒的和諧正是孔子所渴望和追求的最高境界。
孔子提出的“禮”之基礎“義”,并非人人生而知之,故在現實中有君子和小人之分。但孔子之意愿是人人知“義”,孔子之學說中很重要的一部分是如何使人知“義”并最終使人人成為圣人。在人人成圣的過程中,個人的修養(yǎng)成為一種必需。為了為個人的修養(yǎng)提供途徑和標準,孔子提出了“仁”的觀念?!叭省奔词且暼巳缂?凈除私累之境界,且這一境界源自人之自覺,不必求助外力,不受任何約束。人之求“仁”具有自主性。
很顯然,在孔子的學說中,“禮、義、仁”三者是密不可分的,“義”是“禮”的基礎,“仁”又是“義”的基礎,“仁”是個人自覺之境界,“義”是此自覺之發(fā)用。能夠及于“仁”者,必然在實踐中追求正當——“義”,故“仁”是“義”的基礎,而“義”則是“仁”的顯現。不過,“仁”雖為“義”的基礎、“義”為“禮”的基礎,但“仁”也離不開“義”,“義”也離不開“禮”,甚或“仁”之表述也要通過行為與“禮”之關系來界定。孟子說過“居仁由義”,認為“仁”為“人心”,“義”為“人路”?!叭省?、“義”、“禮”作為三種不同層面和境界的追求和標準,在孔子那里是和諧的。當人達于“仁”時,其意識上自然追求“義”,而行為必然合乎“禮”,反之,當人能夠按照“禮”來行動,也就符合了“義”,漸次可及于“仁”,所以人在“仁、義、禮”之間是和諧的。
孔子的考慮是人達于“仁”之后,知“義”而合“禮”,自身便可立于天地之間而無愧,整個社會則在人的自覺中達于和諧,且這種和諧來自于人內在的自覺而非外在的力量,不會因為外在力量的消失而受到破壞,這種和諧也就可以永恒。
儒家文化具有自身的特質,這種特質在與同時代產生并延續(xù)至今的基督教文化以及佛教文化的比較中得以凸現。無論是基督教文化還是佛教文化,都是一種宗教文化,此種宗教文化都為人設定了一個彼岸世界,有一個外在超越。在很大程度上講,它們都具有出世的傾向和性質。儒家文化沒有為人設定一個可以永恒的彼岸世界,也不主張人在自身之外尋求意義和永恒,它主張人在自己所處的現實中尋求意義,并在自己的內心深處實現超越。余英時先生把儒學也看成是一種具有宗教功能的文化,但強調了它的超越不是外在的超越,而是一種通過自身的道德修養(yǎng)可以達到的內在超越,而自身的道德修養(yǎng)是通過在現實中的行動不斷得到提升和實現的。毫無疑問,儒家文化是一種入世的文化。
因為儒家文化強調入世,勢必在如何入世以及處世的原則等方面有所考慮。事實上,儒家文化中的很大一部分內容是關于倫理,而所有那些設定的倫理的原則都是為構建和諧社會服務的。
首先,儒家文化中強調了每個人因自身的身份、地位、能力而相應具有的責任、義務、權力,由此生發(fā)出每個人的行為準則?!墩撜Z·子路》中記載著這樣的一段對話:
葉公語孔子曰:吾黨有直躬者,其父攘羊,
而子證之??鬃釉?吾黨之直者異于是。父為
子隱,子為父隱,直在其中矣。
這段有關孔子論“直”的語言后世多有爭論,大量的學者認為孔子此處提倡自私。勞思光先生認為這些學者誤解了孔子,而真實和深遠的意義在于孔子于此處肯定了一種理分的價值,亦即孔子認為,每個人在每一事中,有不同的責任及義務,各人應依其理分而行。就“攘羊”一事而言,路人證之為“直”,子為父隱同樣是“直”。孔子后來將這一思想歸結為“君君臣臣,父父子子”。雖然那時的孔子還沒有提出理分的概念,但理分的要義已包含其中了,宋朝的儒家代表正是根據孔子的這一思想歸結并發(fā)展出理分觀念。
在儒家“仁”的思想中,強調了一種自處社會對待他人應采取的態(tài)度,那就是關心一切人之幸福,在實踐中依理分而盡其力;對于政府,對于父母,對于兄弟,對于師友,采取合乎理分的態(tài)度來對待。《論語·公冶長》中記載的“子曰:老者安之,朋友信之,少者懷之”,正是強調了根據不同的對象采取不同的態(tài)度,由此引發(fā)出“忠”、“孝”、“悌”等觀念,這些觀念正是理分觀念的延伸和具體化。
倘如所有人都能夠按照理分的要求,關心他人的幸福,盡自己的責任,保持自己對待他人應有的態(tài)度,為社會發(fā)揮自己的能力,整個社會就會井然有序,就符合了儒家創(chuàng)始人孔子所追求的“禮”,這樣的社會,就是一個和諧的社會。
其次,哲學意義上的儒家文化強調人的價值的實現,并為人的價值實現設定了一條路徑,那就是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在這條路徑中,修身是整個過程的基礎,修身的含義就是使自己能夠識“禮”,知“義”,達于“仁”。有了這樣的基礎,人才可能齊家、治國、平天下。這里的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的要求是從個人的修養(yǎng)入手,達到平天下的最高境界,實現余英時先生所說的個人的內在超越。這看上去僅僅是一種個人修養(yǎng)的哲學和思想主張,但它所要達到的結果卻不是個人的,而是一種民眾的、公共的。平天下作為這條路徑的終點,就個人而言是一種責任,一個目標,是個人入世所能達到的最高境界和個人修養(yǎng)的完成狀態(tài);就社會而言,平天下所導致的結果是一個民眾都能夠從中受益的太平盛世的出現,是一個孔子向往的和諧社會的實現。在儒家提倡的個人實現的過程中,和諧社會的出現可以看作是個人價值實現的一條必由之路,也可以看成是一個同個人價值實現同時到來的必然結果。如果把和諧社會的出現看成是孔子所創(chuàng)立的學說的終極目標,完全存在不可否認的可能性,而在孔子具體的論說中,這一目標追求則顯得至為明顯。
再次,儒家學說中所提倡的中庸之道實際上就是個人處理各種關系時所采取的行為的度?!吨杏埂ぞV領》:
子程子曰:不偏之謂中,不易之謂庸;中者,天下之正道,庸者,天下之定理。又言:
喜怒哀樂之未發(fā),謂之中;發(fā)而皆中節(jié),謂之和。中也者,天下之大本也;和也者,天下之達道也。致中和,天地位焉,萬物育焉。
這一方面為中庸進行了定義,同時指出中庸之道是符合自然規(guī)律的。
至于個人踐行中庸之道的方式和行為,《中庸·修身》中的一段話是極具代表性的。
君子素其位而行,不愿乎其外。素富貴,行乎富貴;素貧賤,行乎貧賤;素夷狄,行乎夷狄;素患難,行乎患難;君子無入而不自得焉。
在上位,不陵下。在下位,不援上。正己而不求于人,則無怨,上不怨天,下不尤人。故君子居易以俟命,小人行險以徼幸。
這樣的要求又歸到了理分,以理分而行,社會則有序而永恒。
縱觀中國儒家文化,其發(fā)軔源于時代的禮崩樂壞,其指向是恢復社會秩序,其核心內容是“禮、義、仁”,整個理論體系就是通過提升社會個體的德行,將和諧社會所要求的條件內化成每個個體的內在需求,以此為和諧社會提供一個內在的、永恒的基礎,最終構建起以內在需求為基礎的和諧社會。
中國古代先賢構建的儒家文化是一個相當完備的文化體系,明確的目標指向和獨具匠心的路向設計都讓它極具吸引力;充滿現實關懷的問題意識和顯而易見的邏輯合理性更讓儒家文化具備強大的影響力。長期以來,儒家文化在道德層面上對于社會個體的引導以及在倫理層面上對整個社會秩序的維持都起到過巨大的作用。尤其值得指出的是,它試圖把和諧社會構建在人的內在需要基礎上的理論運思,對于我們今天構建社會主義和諧社會具有重要的啟示作用。
首先,構建社會主義和諧社會是以提高公民的社會主義道德水準為前提的。盡管時至今日,道德的內涵已經發(fā)生了根本的變化,但儒家文化所提倡的基于“仁、義、禮”之上的“忠孝禮智信,溫良恭儉讓”等道德基準依然具有合理的內核,用時代的需要對它們加以改造,可以豐富我們的社會主義道德。更為重要的是,無論是儒家文化所提倡的道德還是社會主義的道德,都無一例外地需要內化成民眾的需要,變成他們的自覺追求,才能對建設和諧社會發(fā)生恒久的作用。在這一點上,儒家文化的理論構思啟示我們,在建構和完善社會主義和諧社會理論方面,應該將用力的方向放置在聯通和諧社會的外在需求與民眾內在的精神需求上,要將和諧社會的建立與民眾個體的自我實現有機地統一起來。
其次,儒家文化雖然體系完備,具有內在的邏輯合理性,但其“性本善”、“人皆得為圣賢”的理論預設并非一個不言自明的事實。換言之,創(chuàng)設儒家文化的古代先賢只看到了人性的一面而刻意屏蔽了另一面,這使得儒家文化在應對人性惡的方面顯得軟弱無力,它所指向的和諧社會理想也就打上了烏托邦的烙印。事實上,儒家文化在中國踐行了幾千年,卻始終沒能將中國帶到孔子所理想的和諧社會。學術研究和大量的客觀事實告訴我們,人性中除了有善的一面,同時還有著幽暗的一面——始終與人相伴的潛在的惡。儒家文化一味地相信“性本善”,相信每個人依靠修身養(yǎng)性提升道德能夠成圣成賢,和諧社會由此可至,這本身就是一種理論的缺陷,而其幾千年的實踐結果告訴我們,要想實現和諧社會,單純依靠提倡個人的道德修養(yǎng)來誘發(fā)人性善的一面是不夠的,還必須建立一套完備的法律來遏制人性惡的一面。在建設社會主義和諧社會的今天,我們一方面要大力提倡社會主義道德,依靠民眾的道德修養(yǎng)來提升國民素質,將社會主義的道德要求變成民眾的自覺追求;另一方面,還必須大力加強社會主義法制建設,并通過多種渠道培養(yǎng)和提升民眾的法律意識,將社會主義法制內化成民眾的一種信仰。如此一來,在建設社會主義和諧社會的過程中,道德提倡弘揚人性善的一面,健全的法制遏制人心惡的一面,則社會主義和諧社會的理想將會實現。
責任編輯 韓璽吾E-mail:shekeban@163.com
B21
A
1673-1395(2010)06-0077-03
2010-07-22
王儒年(1965—),男,江蘇連云港人,副教授,博士,主要從事中國近現代思想文化史研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