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尹正萍

抗戰(zhàn)期間，最大規(guī)模的募捐活動要數(shù) “一碗飯運動”。所謂 “一碗飯運動”，顧名思義，就是每人用 “一碗飯”的費用支援中國人民抗日斗爭。這個運動最早由美國醫(yī)藥援華會、婦女賑濟中國難民會等團體于1939年首倡。其指導思想是：在美國人民和華僑中籌措捐款，購買藥品和醫(yī)療設(shè)備，以支援中國的抗日戰(zhàn)爭，并確定每年舉行一次。 “一碗飯運動”獲得了美國各階層人士的廣泛響應。舊金山唐人街更是萬人空巷，廣大僑胞紛紛慷慨解囊。第一屆 “一碗飯運動”就獲得捐款20萬美元。此后， “一碗飯運動”擴展到英國、加拿大、南美洲等許多國家，影響甚大。

時任保衛(wèi)中國同盟主席的宋慶齡密切關(guān)注著西方國家的 “一碗飯運動”，認為這一操作簡單而又行之有效的獨特的募捐方式在香港也同樣適用，對激發(fā)香港150萬同胞的愛國救亡熱情、募集救災救難經(jīng)費具有重要作用。1941年5月初，根據(jù)宋慶齡的倡議，保衛(wèi)中國同盟在香港成立了以宋慶齡為名譽主席，香港立法局華人首席議員羅文錦為主席，香港醫(yī)務總監(jiān)司徒永覺的夫人克拉克為副主席，并包括香港華商總會負責人在內(nèi)的 “一碗飯運動”委員會。經(jīng)研究，委員會決定發(fā)售餐券1萬張，每張港幣2元。餐券的價值本可享受幾道菜肴，但認購者只能持券到提供贊助的餐館吃炒飯一碗，這種差額盈余將交給中國工業(yè)合作社作為救濟西北難民的基金。

“一碗飯運動”的消息傳出后，在香港引起極大震動。5月25日，港九地區(qū)的酒樓、茶室、茶居、西菜、飯店5家商會共同召開會議，討論推行 “一碗飯運動”的具體方案。第一位捐助者是威靈頓街麗山餐室的老板溫梓明，他首先致函 “一碗飯運動”委員會，表示愿意捐飯500碗，并定名為 “救國飯”。在他的帶動下，香港各酒樓、餐室紛紛響應，幾天內(nèi)就有13家餐飲店加入，捐飯數(shù)達5000余碗。

得知這個消息后，宋慶齡十分興奮，她決定7月1日在香港灣仔著名的英京酒家舉行規(guī)模盛大的 “一碗飯運動”成立典禮。當晚的英京酒家燈火輝煌，賓客如云，名流會聚。身著黑色短袖旗袍的宋慶齡在雷鳴般的掌聲中提前下車，向夾道歡迎她的人們頷首致意，并在大家充滿愛戴與敬佩的目光中進入酒店，親自主持 “一碗飯運動”的開幕式。

出席開幕式的有中外著名人士150多人，其中有克拉克夫人、廖夢醒等 “一碗飯運動”委員會的大部分成員，林培生、郭泉等工商金融巨子，鄒韜奮、陳翰生等文化名流，以及中國紅十字會主席林可勝等。 “一碗飯運動”還得到港英當局的支持，英軍駐華陸軍總司令賈乃錫少將、海軍司令哥連臣、輔政司史美夫人等都出席了開幕典禮。宋慶齡發(fā)表即席演講，闡述了開展 “一碗飯運動”的非凡意義。她指出：“一碗飯運動不但是募了捐去救濟被難的人們，并且是要節(jié)飲節(jié)食，來表示犧牲的意思，這是我們做人的美德，無論中外，無論古今，都是值得贊揚的?！彼龔娬{(diào)說：“一碗飯運動是同情于我們抗戰(zhàn)建國，而發(fā)揚民主精神的表示。”而香港的 “一碗飯運動”， “更含有一種深長的意義，因為這次捐款是要幫助工業(yè)合作社去組織及救濟難民、傷兵，這是鞏固生產(chǎn)陣線，是生產(chǎn)救國，是幫助人們?nèi)椭约?，是最妥當?shù)囊环N救濟事業(yè)”。因此， “一碗飯運動”是 “值得提倡”的。

保衛(wèi)中國同盟名譽書記克拉克夫人也發(fā)表演講，呼吁國際人士支援中國抗戰(zhàn)，贊助 “一碗飯運動”。她說：“我們設(shè)想一下，能讓中國難胞百分之四十死于饑寒交迫之下嗎？伸出諸位底仁慈的手腕罷！去援助水深火熱的人們！”

就在 “一碗飯運動”成立典禮上，宋慶齡率先垂范，忍痛割愛，將自己珍藏多年的孫中山的遺物如墨寶、紀念品及其他文物當場義賣，作為向 “一碗飯運動”的捐款。受此影響，出席開幕式的人們蜂擁而上，踴躍爭購，頃刻之間就將這些珍品、便函搶購一空，大會氣氛由此推向高潮。

在宋慶齡的號召和影響下，香港各界人士以不同的方式支持和響應 “一碗飯運動”。文藝、新聞界人士以文章、演講、繪畫等形式大張旗鼓地進行宣傳。由保衛(wèi)中國同盟資助創(chuàng)辦的香港 《華商報》還專門出版了由何香凝手書刊名的 “一碗飯運動特輯”，成為 “一碗飯運動”的宣傳陣地。其中刊登了克拉克夫人和美國記者杰姆斯·貝爾特蘭的題詞?？死朔蛉说念}詞是： “買一張一碗飯運動的飯券不僅是做一件慈善的事，還可以使中國的難民有工作，能生活——幫助他們吧，使他們以合作來自助?！必悹柼靥m的題詞是： “你，中國的朋友，在香港的飯店里買一碗炒飯，那黃河邊上千萬無家可歸的人民就可以一起工作，過著快樂的生活?！?/p>

著名作家夏衍發(fā)表了 《為了良心的安適》一文，指出： “孫夫人領(lǐng)導的運動，不是干這運動者少數(shù)人的事，而是中國人全體的事，也是今天能夠安處后方和海外全中國人的一種無可推諉的責任……使香港的 ‘一碗飯運動’成功，這是你對祖國最低的責任，為著使你的良心安適，你也得盡一點微薄的責任。”著名法學家張友漁在文章中說： “假使你不是不關(guān)心國家的興廢，民族的存亡……你就應該同情這一運動，幫助這一運動?！敝麆∽骷矣诹鏌崆榈睾粲酰?“我希望每一位吃得起飯的人，多購買 ‘一碗飯運動券’，我希望每一位吃不起飯的人，無力購買 ‘一碗飯運動券’，也能了解 ‘一碗飯運動’的意義?！敝輪T王瑩更富有鼓動性地說： “希望每一個海外同胞都參加孫夫人領(lǐng)導下的一碗飯運動，這是你的責任，你的榮譽?！?/p>

在社會各界的大力宣傳、鼓動下，香港餐飲界對“一碗飯運動”的反應非常熱烈。本著有錢出錢、有力出力的宗旨，各飯店、酒樓、茶室的業(yè)主踴躍捐贈炒飯。繼麗山餐室首先宣布捐贈炒飯后，上環(huán)水坑口的樂仙酒家也立即表示捐助3000碗。接著，英京、龍泉、廣州、漢商、天燕、小祗園、金星、金門、南京、北極、怡安等酒家、餐室和茶居也都踴躍捐飯。截至8月1日，捐助數(shù)已達14700碗。不少社會團體如華商總會、婦女慰勞會、中國青年救護團、嶺南同學會、港九居民聯(lián)合會等也紛紛響應，號召為 “一碗飯運動”推銷餐券。還有不少個人如鄭鐵如、羅文錦、唐譚美、高福申等也為 “一碗飯運動”捐款，有的工友甚至捐出自己的薪金以資助 “一碗飯運動”。

1941年8月1日，計劃進行3天的香港 “一碗飯運動”正式拉開帷幕。當天早上出版的 《華商報》在顯要位置刊登了宋慶齡為開展 “一碗飯運動”所作的 “日寇所至，骨肉流離，凡我同胞，其速互助”親筆題詞。繁華的香港街頭這天顯得格外熱鬧，車站、碼頭、商店、娛樂場所、大街小巷，甚至公共汽車、電車上，到處都張貼著 “為祖國無家可歸的難民請命” “大家來吃愛國飯”等標語和口號。特別是一只特制的大碗模型出現(xiàn)在街頭，更是把活動引向了高潮。一大群人簇擁著這只 “大碗”喊著 “多買一碗飯，多救濟一個難民”的口號，穿過中環(huán)、西環(huán)、灣仔等鬧市區(qū)，使本來就已深入人心的 “一碗飯運動”更加聲名顯赫。

許多承擔捐助炒飯的酒家、餐室精心策劃，把廳堂門面布置得新穎別致。有的在門口掛出 “愛國之門”“光榮之門”的橫額，有的張貼著 “歡迎來吃愛國飯”“歡迎來吃救災飯”的巨額標語，有的在店堂里張貼愛國宣傳畫。樂仙酒家更是別出心裁，聲稱凡捐款達百元以上者，可享用店藏多年的大江古碗進餐的 “殊榮”。該店還特別推出巨型愛國飯：碗內(nèi)有白米1斤、鮮蝦肉4兩、雞肉4兩、叉燒4兩、雞蛋6個，售價港幣100元，吸引了不少人就餐。這一天，香港民眾紛紛上街購買飯券，不少家庭舉家出動去吃 “愛國飯” “救災飯”。大家都以能夠資助抗戰(zhàn)、救濟祖國同胞為榮。

8月2、3日正值周末和星期天，香港民眾更是把參加 “一碗飯運動”視為最光榮又最具紀念意義的一次重要活動。不少民眾表示，吃這碗飯是小事，援助祖國抗戰(zhàn)是大事。于是他們或攜老扶幼舉家共食，或呼朋喚友同去餐室。家境貧寒的，買一碗回去，全家分享；病老不能出門的，托人捎帶。原定進行3天的 “一碗飯運動”很快就過去了，可仍有許多人為沒能吃上 “一碗飯”而遺憾。為此，各界人士紛紛呼吁，希望能夠延長時間，以便讓更多的人吃到一碗 “愛國飯” “救國飯”，以表達他們的一片愛國救難之情。在這種情況下，多數(shù)餐室延長了時間，其中龍泉茶室延長至8月10日，天燕餐室延長至15日，而樂仙、小祗園兩家一直持續(xù)到了8月30日。原來計劃售出2元港幣一張的餐券2萬張，很快就超過了預期目標， “一碗飯運動”取得了圓滿成功。

9月1日，由宋慶齡親自主持的 “一碗飯運動”閉幕式在英京酒家舉行，會上公布了 “一碗飯運動”的成果?？鄢黜楅_支，這次運動的純收入為港幣22144.95元、國幣615元。英國賑災會香港分會將捐款湊足整數(shù)，共計港幣25000元整。

在勝利進行曲的伴隨下，宋慶齡親自向在“一碗飯運動”中作出較大貢獻的英京、樂仙等13家酒家、餐室的代表頒贈了繡有她親筆書寫的“愛國模范”4個字的紅緞錦旗，并向英京酒家店主高福申、樂仙酒家司理龐永棠、小祗園素食館司理歐陽藻棠贈送了孫中山的遺墨“努力前進”，作為特別獎品，以資鼓勵。何香凝也向在這次活動中捐款較多的唐譚美、韋少伯等個人贈送刻有“保衛(wèi)中國同盟贈送——紀念一碗飯運動”字樣的象牙筷一雙。

“一碗飯運動”中所得的全部收入都捐贈給了中國工業(yè)合作社，救濟了數(shù)以萬計的戰(zhàn)災兒童和難民，大大鼓舞了人民群眾抗日的士氣，有力地支援了中國人民的抗日戰(zhàn)爭。它的成功離不開150萬香港同胞的愛國救亡熱忱，也離不開宋慶齡與她領(lǐng)導的保衛(wèi)中國同盟的艱辛努力。 “一碗飯運動”再次見證了 “國母”宋慶齡的拳拳報國情和悠悠愛民心。她胸懷祖國、心系人民，不畏艱險，不怕困難，用一腔熱血、一片赤誠，以非凡的膽識，創(chuàng)造出多姿多彩、有聲有色的輝煌業(yè)績，不愧為“中國的良心” “民族的脊梁”。

題圖 1938年宋慶齡和她領(lǐng)導的保衛(wèi)中國同盟中央委員會在香港成員合影。左起愛潑斯坦、鄧文釗、廖夢醒、宋慶齡、克拉克、法朗斯、廖承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