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俊龍
(蘇州大學文學院 江蘇 蘇州 215123)
《挪威的森林》是村上春樹以現(xiàn)實主義手法撰寫的一部著名的長篇小說,小說主要敘述的是主人公渡邊徹中年時期回憶自己從高中畢業(yè)到大學的時期與兩位女性直子和綠子發(fā)生的情感糾葛的故事。小說以渡邊與直子、綠子二位女性角色所發(fā)生的故事作為情節(jié)主線,最后直子由于精神崩潰自縊而亡,渡邊因直子的自殺失去了以往的精神依靠而落魄流浪,綠子因為苦苦尋找渡邊去毫無結(jié)果而與他斷絕了聯(lián)系。最終小說以渡邊和綠子在電話中的對話結(jié)束。小說的結(jié)尾處,作者村上春樹向讀者拋出了“我現(xiàn)在在哪里”的問題,言之未盡,以激發(fā)讀者的思考。
小說的主體部分是以渡邊由于與直子在交往后同他失去聯(lián)系,與此同時渡邊與綠子相遇時開始的。小說的情節(jié)從這里開始,年輕的主人公渡邊徹的情感故事便因而分成兩部分:第一部分是渡邊收到直子寫的信并且按照信中地址在“阿美寮”找到直子,他在“阿美寮”中繼續(xù)與直子交往;第二部分則是渡邊在“阿美寮”之外的都市世界中與綠子相識、相知,起初渡邊與綠子保持著單純的朋友關(guān)系,后來經(jīng)過一系列事情進而發(fā)展成為戀人關(guān)系。從小說中可以發(fā)現(xiàn)到,小說的整個主體部分以至到了結(jié)局都與小說中的一個重要場景密不可分——“阿美寮”。
作為象征性的地點,“阿美寮”在小說中起著重要的作用。在直子失蹤去“阿美寮”之前,小說的情節(jié)是一元性的,主人公渡邊存在于“生”的世界,象征著都市生活中的人群;渡邊的好友、直子的戀人木月存在于“死”的世界,象征著以拋棄現(xiàn)實世界本質(zhì)的符號——生命作為代價到達彼岸世界的群體;而此時的直子,作為渡邊和木月的連接點,她本身是處于分裂狀態(tài)的,既與渡邊在都市生活中共存,又在意識中與死掉的木月緊密結(jié)合——她是維系著“生”的世界與“死”的世界的關(guān)鍵點,沒有此時她的角色扮演便無法使生死連接。后來直子失蹤了,她去“阿美寮”進行精神疾病的治療,小說的主體出現(xiàn),渡邊開始游走于直子和綠子二人的世界,渡邊“在小說中不僅作為敘述者和觀察者而存在,而且是各種人物關(guān)系的紐結(jié)點。其行為代表了那個時代對社會世界中理想化的革命風暴和物欲解放持主動退避態(tài)度的部分年青人。這里有成長的苦澀和心靈的負重,又有情感上難以和外界相溝通的茫然無措,在其猶豫不決的姿態(tài)下表明了對社會的態(tài)度。”[1]“阿美寮”作為小說中的局部存在,使得本來虛擬的“死”的世界具象化,因而才使得本是現(xiàn)實主義風格的《挪威的森林》具備了象征主義色彩,但“阿美寮”的存在并不影響整部小說的現(xiàn)實主義性質(zhì),而僅僅是作為該小說的一部分支撐。對于《挪威的森林》的把握,關(guān)鍵就在于對不同維度中情節(jié)平面的連接點關(guān)注。此時小說形成了二元化的情節(jié)發(fā)展路徑:因為“阿美寮”的存在,它使的兩個世界同處于同一個維度之中。從內(nèi)容上分析,直子去“阿美寮”進行精神病療養(yǎng)已經(jīng)注定了她最終注定要死亡,“阿美寮”“并沒有象人們期望中的那樣,賦予直子蓬勃的生命力和健全的生命感覺?!盵2]這是由“阿美寮”的象征意義所決定的。這個時候渡邊替代了先前直子在小說中的“連接點”的作用,而綠子的出現(xiàn)則是先前渡邊的“替代品”。之后,直子最終因為精神的崩潰而自殺,死在了“阿美寮”中。
盡管直子的死并沒有破壞先前的小說情節(jié)的模式與人物的象征意義,但是由此二元性情節(jié)又重新回歸一元?!鞍⒚厘肌庇上笳餍缘摹八馈钡氖澜邕M而還原成為虛擬的存在,這點從玲子離開“阿美寮”就可以看出,因為玲子本身同綠子一樣,她在“阿美寮”工作則是一種異化。文本中“阿美寮”在直子去治病之前是不存在的,是作者賦予了“阿美寮”象征意義而使得它的存在,而直子死之后,作為象征意義的“阿美寮”失去了存在的意義便被還原成為本身象征的“死”的世界。
村上春樹在《挪威的森林》中添加了“阿美寮”這一場所并賦予其象征意義,而不是在都市中找到一所精神病院。“阿美寮”的名字也是很有意味的,小說中寫到“信封后面的地址寫著‘阿美寮’。好奇特的名稱。我思索了五六分鐘,推想這名稱可能來自法語的ami(朋友)。”[3]“阿美寮”的地理位置與都市中的精神病院有所不同,小說中寫到“從地圖上看,‘阿美寮’委實位于深山老林之中。直子信上說:公共汽車需向北翻越幾座山頭,行到再也無法前行的地方后,掉頭拐往市區(qū)。我下車的停車站往前幾步遠便是終點。停車站前有條登山道,步行二十幾分鐘便可到達‘阿美寮’。我想,去的地方既是深山,那里必定安靜?!倍嶙訉τ凇鞍⒚厘肌钡慕忉屖恰霸谶h離人煙的地方大家互助互愛,同時從事體力勞動,醫(yī)生也參加,提出建議,檢查癥狀,從而使某種病得到徹底的治療?!边@些都說明了“阿美寮”是與都市生活的“生”的世界所對立的另一個世界的象征,因此“阿美寮”不再是一所普通的精神病院,它由于它的象征意義使得“阿美寮”從有限性現(xiàn)實世界中的精神病院,進而延伸成無限性的并且與先前的世界等同的對立的彼岸之世。
然而這些還是不夠的,實際上從文本中分析,兩個世界不是對立的,“阿美寮”的象征意義保持了兩面的平衡,但是由“阿美寮”引發(fā)的小說中人物的位置轉(zhuǎn)換實現(xiàn)了整體的統(tǒng)一?!鞍⒚厘肌背霈F(xiàn)之前,飾演連接點的角色是直子;而在“阿美寮”出現(xiàn)之后以及小說的結(jié)局,渡邊則替代了直子成為了兩個世界的連接點。貫穿整部小說,村上春樹向讀者提供了人的存在模式:現(xiàn)實世界(都市生活、“生”的世界)→連接點(游走于“生”的世界與“死”的世界之中,并且連接著兩個世界)→死亡(到達“死”的世界)。小說中的人物無法擺脫這種模式。玲子對于“阿美寮”的理解是錯誤的,因為在這一結(jié)構(gòu)當中賦予了“阿美寮”死的內(nèi)容,而這種模式是不可逆的,因為她是“阿美寮”中的異化,她同綠子一樣只是處在這一模式之下的第一階段,所以她才能離開“阿美寮”。在這點直子在“阿美寮”中自殺就已經(jīng)證明了,直子的自殺不但是對渡邊的打擊,同時也是玲子對“阿美寮”的這種對其理想化含義的執(zhí)著的破滅。
小說的最后拋出了“我到底在哪里”的問題,是渡邊在整部小說中目睹太多人的有生到死的過程進而提出的。他其實自己明白有關(guān)生與死的問題,“以木月死去那個晚間為界,我再也不能如此單純地把握死(或生)了。死不是生的對立面,“生與死總是聯(lián)系在一起的。生命線的終端始終帶給我們一種壓力,促使我們?nèi)シ此甲约旱纳??!盵4]死本來就已經(jīng)包含在“我”這一存在之中。我們無論怎樣力圖忘掉它都歸于徒勞這點便是實證。因為在17歲那年5月一個夜晚俘獲了木月的死,同時也俘獲了我?!痹谀驹滤乐笏南敕ㄩ_始明朗,尤其是在前往“阿美寮”之后更加明確了生與死的整體性。但他還是繼續(xù)著發(fā)問,是由于他的前方是“死”的世界,他的后方是“生”的世界,而渡邊存在于這個連接點上而不能前進也不可逆?!按迳洗簶涞墓P下主人公們都不斷地在孤獨迷茫中尋找著自己,強烈的位置丟失感也正反映了當今社會中人們的無信仰和不知自己在哪里的困境。”[5]《挪威的森林》中這些角色也無法擺脫這種在現(xiàn)代都市生活中產(chǎn)生的孤獨與迷茫,他們無法擺脫由生到死的命運的桎梏?!鞍⒚厘肌敝荒芙o予他們一時生的慰藉但也不能無法讓他們掙脫命運的枷鎖。
因此,“阿美寮”在小說中的象征意義是極為重要的?!鞍⒚厘肌痹谛≌f中既作為承載小說事件發(fā)生、人物矛盾沖突發(fā)展的重要場景,同時又經(jīng)過村上擬人化的手法使得“阿美寮”如同小說中的角色一樣聯(lián)系著人物關(guān)系。沒有“阿美寮”這一具有象征性意義場景的存在,無法以象征手法表達小說深處蘊含的現(xiàn)代社會之下的哲學思考,小說便無法以完整的現(xiàn)實主義樣式出現(xiàn)。這也是象征性意義對于整部小說重要性的所在。
[1]葉崗.挪威的森林》的象征色彩[J].四川外語學院學報,2002,18(6):55.
[2]陳海榮.淺談《挪威的森林》中阿美寮的象征意義[J].牡丹江大學學報,2007,16(4):28
[3]村上春樹(日).挪威的森林[M].林少華,譯.上海:上海譯文出版社,2001.
[4]韓艷平.生還是死是個問題——《挪威的森林》生死觀探析[J].周口師范學院學報,2008,25(3):49-50.
[5]彭社芬.現(xiàn)代人的孤獨失落與自我尋找——論《挪威的森林》中人物的性格特征[J].湘潭師范學院學報(社會科學版),2008,30(4):13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