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都在計劃之中，一切都在掌控之中。

先軫知道，勝利已經(jīng)在望。但是他或許不知道，這將不是一場尋常的戰(zhàn)斗，這將是一場意義深遠的，影響整個中國軍事歷史乃至世界軍事歷史的完美戰(zhàn)例。

“開始吧?！毕容F下令。

——精兵出擊

晉國人的戰(zhàn)鼓率先響起，晉國左軍發(fā)起沖鋒。

下軍一半的兵力就敢沖鋒?

對于成得臣把陳蔡兩國軍隊放在右軍，先軫幾乎要笑出來。如果是他，寧可讓這兩國軍隊上山頭去當拉拉隊，這也是先軫不用齊秦兩國軍隊的原因，盡管齊秦兩國軍隊比陳蔡兩國軍隊的戰(zhàn)斗力要強很多。

“成事不足，敗事有余?！边@是先軫對陳蔡兩軍的定義，這樣的軍隊，一個沖鋒就能擊潰。

胥臣額外為陳蔡軍隊準備了一份禮物，以保證兩軍還沒有交手就讓陳蔡軍隊崩潰。

記得當年魯國公子偃大破宋國南宮長萬的那場戰(zhàn)斗嗎?胥臣博學多才，他決定照方抓藥。晉軍前排戰(zhàn)車上，每匹馬都披上虎皮。

披著虎皮的馬是忽悠不了人的，但是可以忽悠馬。

晉軍的“馬虎”沖鋒，對面陳蔡軍隊的戰(zhàn)馬就開始哆嗦了。國家弱小，連馬的膽子也小。陳蔡軍隊的馬要逃命，馬車上的人更想逃命。原本還不敢逃，怕秋后算賬，現(xiàn)在有借口了：不是我要跑，是馬要跑。

只見陳蔡兩國軍隊瞬間亂了營，大家都是撥轉(zhuǎn)車頭逃命，誰還有心思打仗?

“陳、蔡奔，楚右?guī)煗ⅰ！薄蹲髠鳌啡绱擞涊d，一個“奔”字，無比傳神。什么是奔?就是沒命一般逃跑，根本不回頭。

陳蔡崩潰，連累楚軍東宮部隊。東宮部隊除了被陳蔡戰(zhàn)車撞翻和軋死的之外，其余戰(zhàn)士誓死不退，被晉國左軍一通橫掃，十死七八，斗勃拼死殺出，率領(lǐng)殘軍逃命。

第一戰(zhàn)，叫做以我之長擊敵之短，率先突破敵人的薄弱點。

后來《孫子兵法》中有一句話叫做“亂軍引勝”，其原理就來自這里。

——殲滅戰(zhàn)

楚軍左軍戰(zhàn)鼓響起，楚軍沖鋒。

晉軍二狐的上軍旗號混亂，呼兄喚弟，看上去，狐家兄弟根本不是統(tǒng)軍的材料。楚軍開始沖鋒之后，晉軍后隊變前隊，立即逃命，比楚軍右軍的崩潰還要快。

斗宜申有點不敢相信，晉軍這也太離譜了吧?狐偃難道就是個南郭先生，平時吹牛一套一套，真要上陣就原形畢露了?莫不是晉國人有什么詭計?

斗宜申急忙傳令停止前進，楚軍將士一片嘩然，晉國人逃跑了，為什么不追?

斗宜申在觀察，他要確認敵人是誘敵還是真的逃跑。很快，他得出了結(jié)論：晉國人逃跑了。結(jié)論怎樣得出呢?二狐的隊伍逃下了山坡，已經(jīng)看不見他們。但是很快，更遠處灰塵大起，顯示晉國人沒命在逃，已經(jīng)逃了很遠。

“全速追擊。”斗宜申下令。

“楚軍馳之?！薄蹲髠鳌啡绱擞涊d，真要佩服古人用詞的精到了，一個“馳”字，把楚國人以輕快的步伐全速追擊晉國人的場景表現(xiàn)得淋漓盡致。

可是，楚國人沒有能夠“馳”太久，很快他們就“馳”不動了。

楚軍以加速度沖下山坡之后，從他們的右翼殺出一支軍隊來，這支軍隊的彪悍程度即便在楚軍中都是頂級的。只見大旗飄飄，上面寫著一個“卻”字，原來，這是中軍佐卻溱率公族部隊攔腰殺來。當先一員大將，正是魏。

魏犨的勇猛楚國人是知道的，看見他，楚軍士兵不戰(zhàn)而怯，無人敢擋。此戰(zhàn)之后，楚國人把不知死活的行為稱為“找魏犨”，后簡化為“找篳”，這就是當今“找抽”這個詞的來源，此是后話。

當時楚軍被沖成兩段，緊接著，左后方殺出一路大軍，正是晉軍上軍，楚軍后段正當其沖。楚軍前部正要回頭助戰(zhàn)，誰知前方又殺出一路晉軍，帥旗上大寫一個“欒”字，原來，是下軍主帥欒枝率領(lǐng)一半下軍殺到。

現(xiàn)在，楚軍左軍實際上遭到晉軍上中下三軍的夾擊。楚軍被沖成兩段包圍，晉軍人數(shù)占據(jù)絕對優(yōu)勢。這一仗打得是昏天黑地，日月無光，楚軍有史以來都是拿別人開宰，什么時候當過被聚殲的對象?當時殺得楚軍哭爹喊娘，呼兄喚弟，不死帶傷。斗宜申在親隨衛(wèi)隊保護下，拼了老命撞開重重包圍，車也不要了，翻山越嶺而逃。計點手下逃出的人馬，只剩下兩成上下。

《左傳》：楚左師潰。

現(xiàn)在來看看先軫的部署。

二孤的上軍故意亂打旗號，迷惑楚軍。待楚軍進攻，晉軍上軍后撤，下坡之后向左，在一片山丘后埋伏。欒枝率領(lǐng)下軍一半人馬在正后方的樹林后埋伏，預先砍伐樹枝，待上軍撤下山坡并埋伏好之后，用馬拖著樹枝來回跑動，激起灰塵，造成晉國上軍已經(jīng)逃跑到這個位置的假象，引誘楚軍追擊。欒枝的這一招，后世廣泛應用，《三國演義》中張飛在當陽橋就曾經(jīng)用來欺騙曹操。

楚軍果然上當，全速追擊，這個時候，中軍公族殺出，上軍下軍前后夾擊，消滅楚軍。

第二戰(zhàn)，叫做集中優(yōu)勢兵力打殲滅戰(zhàn)。毛澤東的戰(zhàn)術(shù)思想，就來自先軫這里。

春秋以前，兩軍交鋒以擊潰對方為目的；春秋以后，常常以殲滅對手為目標。這樣的改變，就是出自先軫。

楚軍左右兩軍慘敗，中軍怎么樣?

晉軍中軍一直沒有進攻，成得臣也沒有輕舉妄動。很快，楚軍右路被擊潰的消息傳來，成得臣擔心晉軍左路會來夾攻，更加不敢進攻。

到得到左軍也潰敗的消息之后，成得臣的腦子已經(jīng)一片空白。

“完了?！背傻贸贾挥羞@樣的念頭。

“后隊變前隊，弓箭手壓后，撤?！边@個時候，好在兒子成大心還算冷靜，而宗族部隊強悍而忠誠。

于是，楚國中軍緩緩后撤。

這個時候，晉文公就在車頭看著成得臣逃走。

“主公，現(xiàn)在我們?nèi)鎶A擊，一定讓他們片甲不回?！毕容F在下令追擊之前，要問一問晉文公。

“算了，放他們走吧，算是我們回報楚王。”晉文公輕輕地說。他是個知恩必報的人。

城濮之戰(zhàn)，中國歷史上著名的城濮之戰(zhàn)，交戰(zhàn)雙方投入了總共超過10萬人的兵力，創(chuàng)下了春秋以來的戰(zhàn)爭人數(shù)紀錄。其結(jié)果以晉國的全面獲勝而告終結(jié)，此前無敵于天下的楚國損失了幾乎一半的精銳部隊，元氣大傷。以此為標志，春秋進入晉楚爭霸的時代。而晉文公也因此登上春秋第二位霸主的寶座，先軫則憑此一戰(zhàn)成為一代名將。

城濮之戰(zhàn)，晉國君臣聯(lián)合策劃上演了一出精妙絕倫的戰(zhàn)爭大戲，這出大戲，對于中國軍事思想的發(fā)展具有劃時代的意義。這場戰(zhàn)爭，從策劃到實施，從謀略、外交到具體的戰(zhàn)斗部署，就是一部戰(zhàn)爭教科書。此后著名的《孫子兵法》，極大地受到這場戰(zhàn)爭的啟發(fā)和影響。

晉文公、狐偃、先軫、趙衰、欒枝、胥臣、魏篳等等，一個個鮮活的歷史人物應該永遠被我們記住。而楚成王的遠見、成得臣的強橫以及楚軍的精悍，也同樣令人難忘。

這樣一場具有深遠歷史意義的戰(zhàn)爭，卻是源于三個弱國國君的一次無聊的會見。

城濮大戰(zhàn)，晉國大獲全勝。盡管楚軍是輕裝追到城濮，糧食輜重還是有一些。晉軍進駐楚軍大營，在里面會餐三天，才把楚軍的糧食吃完。然后，能帶的輜重帶走，帶不走的，一把火燒掉?！妒酚洝酚涊d：火數(shù)日不息。

戰(zhàn)勝楚國，也就意味著天下無敵，可是，晉文公還是憂心忡忡的樣子。

“主公，我們已經(jīng)戰(zhàn)勝了楚國，為什么還要擔憂?”眾人間。

“唉，戰(zhàn)勝了強敵還能夠怡然自得的，那是圣人才能做到的啊。雖然楚軍敗了，但是成得臣還在，只要他在，我們就過不安生啊?！睍x文公說。他了解成得臣，那是一個生命不息戰(zhàn)斗不止的戰(zhàn)爭狂人。

眾人默然，每個人都知道，成得臣是一個難纏的對手。

《說春秋之三晉楚爭雄》

賈志剛著

廣西師范大學出版社2009.9

定價：29.80元

晉國和楚國，兩個超級大國，互為對手，卻又互相敬重，甚至互相依存。三次晉楚大戰(zhàn)，三次經(jīng)典戰(zhàn)例；兩個霸主(晉文公、楚莊王)橫空出世，一個戰(zhàn)神(先軫)彪炳千秋，沒有晉楚爭霸，就沒有春秋戰(zhàn)國的精彩。外有戰(zhàn)爭，內(nèi)有斗爭，這就是晉楚爭雄的精彩所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