K房肥皂劇

好幾年前,寫過一篇《唱K的男人》,如今,當年那些混跡KTV的男男女女,不管是相互認領(lǐng),還是向外擴張,都各有美好歸宿。人一幸福起來就只想著自家那一畝三分地,于是我們聲色犬馬的夜生活越來越少。倒是同事相約去KTV變成主流,大家都很熱衷,只要埋單的那個不是自己。

因為唱K時的經(jīng)濟基礎(chǔ)也多是掌握在上層建筑之手中,所以伴君唱K那是在所難免。老板們在那種酒色氤氳之下,大多會有不同于白天的心情,適合拉近距離——雖然,你很難保證這種距離縮短的表象,第二天到辦公室還會殘留多少真實。

我常有幻覺,認為那些喝醉的人第二天不記得前夜的情景,直到有一次,我發(fā)現(xiàn)前晚醉酒的同事還記得我答應(yīng)下次請唱K才驚醒:很多人說不記得醉酒后的事,也許不過是選擇性遺忘,不愿意承認醉酒后的真話而已。

后來我同事老方的行為,再次證明了這一點。

老方是一內(nèi)斂的北方男子(這是在進KTV之前的判斷),酒過三巡后,他開始以舞者的姿態(tài)出現(xiàn)在桌子上,雖然節(jié)奏錯誤動作走樣,但這并不妨礙他為大家“伴舞”的興致,觀者一片喝彩聲,認為這是他醉酒后的真情流露。凌晨從KTV出來,我和他順路同車,我還沒從他營造的high氛圍中走出來,他已經(jīng)恢復了白天的嚴肅臉色對我說:“今天有三個部門的領(lǐng)導,又有大老板在,這喝酒啊,誰該多喝誰該少喝,真難把握分寸。還有唱歌,你說唱太好,把領(lǐng)導比下去;唱得爛,自己又沒面子……”好一個老方!在KTV里用“世人皆醒我獨醉”的方式來取悅大家,卻用最縝密的心思來透析KTV政治,累是累點,但悅?cè)?律己。

話說深圳分公司的Chloe和華南區(qū)總監(jiān)是大學同系的師兄妹,最近正處于從曖昧轉(zhuǎn)正到戀愛的階段?？偙O(jiān)到深圳開會,分公司照例組織去KTV,名曰team building,兩人很自然坐到一起,低調(diào)私聊,也算坦坦蕩蕩。而公司有好事的秘書,每當總監(jiān)一離開座位,就坐到Chloe身邊,也不和她說話,總監(jiān)回來只好隔著秘書坐;而每當秘書一離開,總監(jiān)又坐過Chloe身旁交談。那個漫長的KTV之夜,他們?nèi)绱朔磸土酥辽?次。最后一次Chloe終于忍不住了,問秘書:“其實你是不是找我有話要說呢?”秘書一臉“我來救贖你”的表情:“我老板今晚一直都不開心,你沒看出來呀,她對總監(jiān)有意思呢,平時去總部,我都看出來那點曖昧?！盋hole很詫異:“你老板不是結(jié)婚了嗎?”“她和老公分居很久了,也許離婚都辦好了呢。你啊,太不識時務(wù)啦。我馬上要去幫他們點兩首對唱歌?！?/p>

Chloe對我說,去唱一次K,還“被小三”了。我卻想起《杜拉拉升職記》里那句話:別隨便得罪你的女同事,她很可能成為你的老板娘。

文/亦桑

睡衣上街

我第一次聽到人家跟我討論睡衣話題還是很多年前。一個女孩向我提出她少女的困惑:“為什么你們上海人喜歡穿著睡衣上街?”我聽完一愣,想起我的媽姨姑婆,總是做著堪稱精品的頭發(fā),踩著精致的高跟鞋,穿一套花色睡衣,神采昂揚地走在去買小菜、買彩票或者搓麻將的路上。若不是突然被局外人問起,我還以為穿睡衣出門是生活常態(tài)。再后來,這座城市涌進了越來越多的異地觀者,也便有越來越多的質(zhì)疑:“為什么穿睡衣上街?”搞得我常常很為難,穿睡衣出門吧,怕路遇熟人被人說,但飯后陪老媽小區(qū)附近百步走,要是走前還把自己關(guān)到房間里換一套行頭,肯定要被老媽說成裝腔作勢浪費時間。

上海女人里,下樓吃碗面也要換一套精美旗袍,那是《花樣年華》里的張曼玉。那樣的生活沒有煙火氣,只能在電影里演演,換成尋常日子沒幾個人受得了。蔡康永回憶他母親,說他印象中的“母親”就是成天穿著睡衣坐那搓麻將的女人。如果這是一幅電影畫面,最有味道的當然不是搓麻將,而是睡衣。所以穿睡衣沒有什么好奇怪的。上海本來就是一座有著穿睡衣傳統(tǒng)和風尚的城市。上海每家綜合性的菜場都有專門的睡衣店,50歲的阿姨穿著成套粉色HELLO KITTY睡衣而無裝嫩之嫌。只因看慣,便不刺眼。

只是評頭論足的人多了,睡衣上街便成了所謂國際大都市身上的疙瘩。明明是胎記,偏被人說成是病瘤。有一陣子迎世博倡文明,說是不讓大家穿睡衣上街。這可不是便民之舉呀!我樓下鄰居阿姨就評論說:“現(xiàn)在女孩子穿吊帶穿露臍上街不說傷風化,正正當當穿睡衣倒不允許了?！逼鋵嶅e的不是睡衣,而是穿睡衣的人太弱勢。平頭老百姓就不能違反國際禮儀。小龍女穿浴袍坐鎮(zhèn)豬籠寨那就是可以效仿的時尚,大明星演唱會穿浴袍那也是經(jīng)典,唯獨我媽穿睡衣出門是影響市容?！伴L得丑不是你的錯,穿睡衣上街就是你不對了……”

執(zhí)行不能穿睡衣上街這條文明守則的偉大任務(wù)落在了各個居委會的阿姨身上。有模范阿姨指導眾居委會阿姨們,說是要對那些穿睡衣上街的婦女們強調(diào)世博的嚴肅意義以達到震懾的作用。問題是,前幾天我在南京路上的老字號食品店買熟食,聽見營業(yè)員問排我前面的睡衣阿姨:“住附近吧?”上南京路穿太體面的是游客,穿睡衣的是住附近的,老房子也要四五萬一平哦……在這樣親切的前提下,想對睡衣阿姨們進行深入靈魂的震懾是不可能的。也難怪世博開到現(xiàn)在,睡衣還是一道美麗的街頭風景。

文/上上簽

初學者不找老手對局

一個朋友,在MSN上期期艾艾問我:“……也許,海藻是愛過宋思明的吧?也許,他們是真心相愛的吧?”《蝸居》我其實沒看過,只知道坊間傳得沸沸揚揚的那一句:“人情債,肉來償。”償債能償出愛情?按月付按揭的蟻族們,能愛上銀行?

她年輕,她仰起的小臉粉圓,嬰兒般誘人想咬一口?；蛘咚粔蛎?卻像冬日雪地里,新烤出來的一爐紅薯,那莽撞的香,亂了一條街。所有抱她在懷的手,都像是愛,她還分不出欲望和真愛的區(qū)別;男人熱烈的承諾,令她心醉,終究會令她心碎。大概要到她第二次第三次……第一百次聽到,她才能啞然失笑,自嘲:“與其相信男人的嘴,不如相信世上有鬼?！?/p>

這樣可愛,這樣渴望愛——又這樣不懂得愛。就像懷抱夜明珠的幼兒,喜滋滋準備和人分享;就像新登基的16歲女皇,剛剛準備嘗一嘗權(quán)力的甜頭……控制、劫奪、誘導都輕而易舉,男人如果因之起了覬覦之心,太正常了吧。

年輕女孩子,多少對老男人有些幼稚幻想。白先勇的《游園驚夢》里,月臺瞎子師娘那張鐵嘴:“你們這種人只有嫁給年紀大的,當女兒一般疼惜?！庇袀€永遠的父親,多么好,抱她在膝上,呵護她的眼淚,袋里永遠備著一顆棒棒糖——也就到這里為止了,老男人往往肯給出的,不會超出一顆糖的分量。

他知道自己談笑風生,這是無數(shù)大場面的歷練;他完全明白如何表現(xiàn)氣質(zhì)涵養(yǎng),也是跌過很多跤吃過很多塹才能長出的智;一擲千金的少年豪情離他已經(jīng)很遠很遠了,現(xiàn)在的他,樂于做一個泡妞達人——少花錢,多辦事,才是本事。

怎么說呢?到了一個年紀,越來越認同“性別戰(zhàn)爭”的理念。比戰(zhàn)爭更殘酷的是:你全情投入,對方卻只當這是博弈。

請原諒,我完全能理解老男人們的冷漠、滄桑,愛到驚心動魄也不過是死水微瀾,因為我也已經(jīng)步入老女人之年。據(jù)說“上年紀的人戀愛,像老房子著火”。別想了,老房子們都經(jīng)過若干次火警的虛驚,所有的易燃點,都被保護得好好的。

這一場“愛情”——如果還能用這兩個字——從一開始就是不公平的。你在愛,對方卻只是緩慢地動心;你在全情投入,對方卻在計算性價比;你說:“我是真的愛過你?！彼f:“Me too.”——其實他要表達的是:他也真的愛過他自己。你是6月,對方呢,如林肯所說:“50歲以上的男人,全是老狐貍?！笔赖肋M步,現(xiàn)在40歲以上,就已經(jīng)老得成了狐貍精。

而人的自我原諒是無邊無際的,《海角七號》里面,離開了女學生的日本老師,在暮年留下7封信:“我不是離開你,我是舍不得你。”照這個邏輯,《色戒》里面的易先生應(yīng)該對王佳芝說:我不是殺你,我是舍不得你。

所以,防火防盜防老男人。圍棋初學者,實在沒必要找老手對局。那年少時受過的傷,可能要用一生的時間,無數(shù)次復盤,才能平息。

文/葉傾城

女兒國

西天取經(jīng)團隊中,唐僧是唯一的帥哥,一路上招惹來許多美色誘惑?？梢妿浺彩且环N麻煩,假如唐僧長得豬八戒那般不堪,不就少了若干次考驗嗎?

騷擾唐三藏的那些異性,大多是非人類,女兒國國王是唯一的例外,她對于唐僧誘惑最大,雖然最后唐僧為了事業(yè)毅然繼續(xù)西行。

自從《西游記》問世,女兒國就成了一個熱門話題。國人有兩個嗜好:一好刨根問底,二好牽強附會,于是女兒國有了許多不同版本的研究結(jié)果。根據(jù)《舊唐書》中的描述,有專家考證出女兒國即“東女國”,位于川、藏交界的扎壩,長期保留著母系社會風俗。此類研究還有許多,不過都沒有被傳播開去。中國的文學作品講意境,一旦落到實處,失去了意淫的空間,也就無趣了,女兒國亦是如此。

無獨有偶,西方也有女兒國傳說。相傳黑海之濱有個亞馬孫國,全國只有女人而無男子。如何繁衍后代是女兒國傳說創(chuàng)作者面臨的共同難題。吳承恩先生讓那些單身女人喝子母河水,喝完立刻就懷孕了。吳先生沒有學過醫(yī)科,所以沒去思考基因問題。同喝一河水而懷孕,彼此是否都有血緣關(guān)系?輩分是否混亂不堪?西方人務(wù)實,傳說也講究邏輯嚴密,于是亞馬孫國的女人每年都要去鄰近部落找男伴侶,懷孕后才回國,假如生下女兒就養(yǎng)著;如果是兒子,送給他父親撫養(yǎng)……

其實《西游記》中女兒國國王之所以讓人難忘,原因在于她是中國男人最理想的夢中情人。她有美貌、有權(quán)力、有財富。當上她的老公,可以不勞而獲;由于全國沒有其他男人,就沒有了戴綠帽子的危險,自己卻有出軌之可能……桃花源令人神往吧?可憧憬桃花源的只是一部分中老年文人,而只要是尚未自宮的男人,估計沒有不向往女兒國的。

在西方的英雄美女、才子佳人傳說中,基本都是男追女。而我們的故事里,佳人通常是主動方。大家閨秀常常向落魄秀才投懷送抱,狐貍精喜歡性騷擾窮書生,甚至董永這樣的農(nóng)民工,也有七仙女攔路求婚……

德國漢學家顧彬教授認為,中國女人是強者,中國男人是弱者。據(jù)說這種看法在德國頗有市場,一位中國女主播嫁到德國,她婆婆就曾問她,在中國是不是幾個老婆搶一個老公?

文/朱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