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佳歡

首都體育館訓練館里,《天下無雙》的曲子響了一遍又一遍。37歲的趙宏博不斷將小他5歲的申雪高高舉起,滿頭大汗。一群小隊員帶著近乎崇敬的目光看著這對標桿式的模范運動員,剛剛走進訓練場的國家體育總局冬季運動管理中心副主任任洪國對他們開玩笑說,“我來看看國家隊訓練最刻苦的兩個隊員。”

半年前,申雪、趙宏博復出后在溫哥華冬奧會上以總成績216.57的歷史最高分為中國花樣滑冰獲得歷史上首枚奧運會金牌,也為自己在中國冰壇稱霸長達18年、屬于他們自己的傳奇時代畫上了一個圓滿的句號。之后,申、趙二人再次宣布退役,中國花樣滑冰也由此進入“后申雪趙宏博”時代。

此時,他們正為在中國首次舉行的國際級花樣滑冰商業(yè)演出排練新曲目。這些天來,兩人每天訓練三次,晚上練到11點,結(jié)束以后甚至已經(jīng)沒有精力說話。

9月4日,由他們倆發(fā)起的花樣滑冰表演秀將在北京首都體育館上演。其中云集了淺田真央、普魯申科等六位世界冠軍,歌手張靚穎以及小提琴家呂思清是此次演出的助陣嘉賓,但申雪、趙宏博仍然是該活動的最大招牌和真正意義上的主角。當場舉辦兩人的婚禮被設計為演出中最重要的環(huán)節(jié),兩個人的號召力更成為這次表演活動最終得以立項并實施的必要條件。

對于兩位奧運冠軍來說,為他們新的職業(yè)生涯拉開序幕的正是這個由他們參與組織的商業(yè)表演活動。他們?nèi)缃竦念^銜和角色不再僅僅是“花樣滑冰運動員”或“世界冠軍”,而是一個和花滑相關(guān)的商業(yè)演出的發(fā)起人、策劃人、藝術(shù)顧問和承辦人。

把花滑表演秀帶到中國

作為組織者之一,他們還必須不時抽身出來,配合活動的宣傳、采訪,以及管理現(xiàn)場演出的整體編排、流程和轉(zhuǎn)場等具體事宜。

申趙二人對這次演出抱有極大期待。在他們的構(gòu)想里,這出“秀”的演出流程及商業(yè)運作是借鑒的美國著名花滑巡演Stars on Ice的標準進行。

Stars on Ice最早由國際管理集團(IMG)于1986年舉辦,并一直延續(xù)至今,是有主題性的花樣滑冰巡演品牌。它最大的特點是集結(jié)精英級別選手,進行單個節(jié)目和集體編排演出。之后的Champions on Ice、Disney on Ice等花滑演出品牌都是脫胎于此。它的影響更在于,“表演”逐漸成為花樣滑冰運動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每年3月的花樣滑冰賽季結(jié)束后,通常都會有長達兩到三個月的“表演季”。

1999年,開始躋身世界一流選手行列的申雪、趙宏博就受邀前往美國和加拿大,參加Stars on Ice的演出。氣場十足的燈光和聲樂效果,更接近舞蹈的主題表現(xiàn)和難得一見的與一流選手同臺集體表演……趙宏博早就想把這樣的表演秀帶到中國。

在中國,舉辦大型商業(yè)活動的熱潮近年來方興未艾。體育活動是其間的重要部分,商業(yè)足球賽事進入中國已有15年歷史,而花樣滑冰這樣極具觀賞性的項目在中國還是一片空白。

這個市場空間自然被IMG看在眼里。作為業(yè)內(nèi)第一家進入中國市場的國外專業(yè)賽事管理公司,IMG參與運營了甲A足球聯(lián)賽、CBA籃球聯(lián)賽等大型職業(yè)賽事,并在多年前就有將自己的Stars on Ice引進中國的打算。今年世錦賽后,IMG還與中國花樣滑冰協(xié)會有過接觸,但因各方面原因一直未能談妥。

在中國進行商演運作并不容易。“這樣的表演秀成本很高,除了場館場租、燈光音響和世界冠軍高昂的出場費,還得五星級飯店、豪華交通接待,沒有贊助肯定難以支撐,組織運作自然十分不易,” 國家體育總局冬季運動管理中心花樣滑冰部主任楊東對《中國新聞周刊》說。

而據(jù)趙宏博分析,“中國比較特殊,中間有很多協(xié)調(diào)的環(huán)節(jié),不是說一個公司就可以完全操作起來。”在抱有極大熱情的同時,他似乎對困難也已有預期。

他們在中國代表花滑的品牌

退役后,做花滑表演秀的想法才被申、趙提上日程,而計劃最終板上釘釘時已是6月。9月演出,這樣的準備時間已顯得倉促。

5月在韓國演出時,趙宏博跟別人提起9月左右想要在中國做一個演出,對方大吃一驚:提前半年運作還行,你們就三個月,根本不可能。趙宏博回答,“中國人奧運會都能干,肯定行!”

不過,困難比想象中來得更快。冬奧會后,申、趙的經(jīng)紀公司合眾寬思AIM剛一開始就表演項目跟有關(guān)企業(yè)展開商談,經(jīng)費問題成為了最大障礙。很多人對花滑項目缺乏了解,而這種演出形式又是首次登陸中國,相關(guān)企業(yè)自然對投資贊助小心謹慎。“沒人敢做,肯定賠死了。所以他們考慮來考慮去,總是做不了?！壁w宏博說。

此時,申趙二人的明星效應發(fā)揮了極大作用。事實上,中國花樣滑冰的最大品牌就是申雪、趙宏博。5月,安利公司終于確定以冠名形式對表演進行贊助,另有兩家企業(yè)同意以實物形式贊助,余下的資金投入則由申雪、趙宏博的工作室與其經(jīng)紀公司自掏腰包。

另一方面,上海東方衛(wèi)視作為協(xié)辦方加盟,資金與現(xiàn)場設備、電視轉(zhuǎn)播的問題都得到了解決。這場花滑的表演秀終于走上了它原定的、多方協(xié)作的、完全市場化的運作軌道。

如果說Stars on Ice是在全力打造明星群體的品牌效應,那么對于首次在中國的冰上商演來說,申雪、趙宏博就是最大的品牌。

資金問題基本解決了,但邀請世界一流運動員參演又成了難題?，F(xiàn)役運動員一般10月就進入賽季,9月無疑都忙于編排和訓練;而中國方面有些冒險地把表演放在了9月,一些高水平運動員不想來也在情理之中。而這些明星大腕高昂的出場費,也令運作方頗為頭疼。

此時,這對奧運冠軍的個人品牌再次成為了解決問題的關(guān)鍵。他們想到用自己的婚禮來打動其他明星?！爸荒艹眠@個時機,用個人婚禮為由邀請他們來。這么多年的好朋友,他們肯定會來?！壁w宏博說。

這的確是一個無法拒絕的理由,包括淺田真央、約翰尼·威爾、普魯申科在內(nèi)的名將們都接受了邀請,并且只象征性地收了“相對較少的錢”。

在國外,邀請選手一般是公司行為,幾乎沒有這樣由運動員出面邀請選手的情況,更何況是以參加個人婚禮為由頭。此舉在國內(nèi)也引起巨大爭議,很多人評論他們“借婚禮炒作”,“為了賺錢、牟利”,甚至稱這是“出賣自己的婚禮”。

不過,面對各種非議,申雪、趙宏博幾乎無暇顧及,因為除了排練演出新曲目,他們還要牽頭管理演出候場、轉(zhuǎn)場、銜接以及燈光布置等等——除了他們,國內(nèi)參與演出運作的沒有任何人近距離體驗過這個項目,大家都是“外行”。

參加過那么多場國外巡演,趙宏博能深切體會到花滑演出上國內(nèi)外的差距,Stars on Ice不光“燈光效果跟每年的中國杯表演完全不同”,其精細的商業(yè)運行方式也更為完美。

在2008年美國Stars on Ice的表演中,申、趙每場要返場7次,每次的換裝時間都相當有限。不過,有的衣服是特制的,帶有拉鏈,鞋子都不用脫;另外還有專門負責服裝的工作人員幫忙穿衣,通道、候場都是流水線式的,最快時幾十秒就可以上場。

“特別商業(yè)化,時間都是按秒來算。這就是我將來想做的,有一個非常專業(yè)化團隊來進行表演運作?！壁w宏博憧憬地描述道。

“沒有人能做得更多”

自1992年第一次冰上牽手到獲得第一個全國冠軍,申雪、趙宏博只用了4個月。此后十余年間,他們一直穩(wěn)居國內(nèi)花滑第一梯隊,無可爭議地開創(chuàng)了雙人滑項目在中國的“申雪趙宏博時代”。

在這個屬于他們時代中,過程充滿了榮譽、傷病、重返、回歸等關(guān)鍵詞。

在2005年的一次訓練中,趙宏博跟腱斷裂;僅僅6個月后,他們在都靈奇跡般地贏得了一塊冬奧會銅牌。2007年,在拿到第三塊世錦賽金牌后,申、趙宣布退役。遠離賽場2年后,這對年齡相加近70歲的選手竟然重返賽場,并于2009年底獲得花滑大獎賽金牌,大賽官網(wǎng)驚呼這是“不可思議的王者回歸”。

然而,在國家隊的進進出出之間,申雪、趙宏博不得不仔細考慮他們的未來。

很多事情倒是先找上了他們。自從躋身世界一流選手行列起,兩人就開始成為各個公司的香餑餑,找他們商談簽約事宜的經(jīng)紀公司多到“不計其數(shù)”,他們則一路跌跌撞撞地開始尋找自己的社會角色。此前,有記者問起他以后想做什么,他回答說:“教練?！?/p>

2006年4月,申、趙與中視神奇影視文化傳媒有限公司簽約。1年多后,由于一些酬金上的糾紛,他們先后起訴經(jīng)紀人和公司,并最終與公司解約。

2007年第一次退役后,申雪、趙宏博與深圳一家滑冰俱樂部簽下三年合同,以擔任教練的方式與對方共同經(jīng)營俱樂部,當起了老板,“什么事都得操心”。

“‘老板這個稱號我不適應,叫我趙總我就受不了。一般都是叫趙老師?！壁w宏博說。用他的話說,自己做官會“暈頭轉(zhuǎn)向”,申雪則“算錢都算不明白,沒腦子經(jīng)商”。

事后,他曾承認當時跟俱樂部方在賺錢理念和人才培養(yǎng)上存在一些差距,并希望以后不再以這樣的方式合作。2009 年7月,為了重返國家隊、備戰(zhàn)奧運,二人與俱樂部提前解約。

相比經(jīng)營商業(yè)俱樂部,申雪認為“做運動員當然是更輕松,雖然壓力巨大,但做的事很單純——就是全力以赴訓練。外圍的事會有很多人幫你去做”。她從6歲開始滑冰,9歲進入市體工隊,可以說一直生活在舉國體制包圍下的“小社會”中。

而如今,不單單是國家隊需要適應 “后申雪趙宏博時代”,他們自己更需要適應。

深圳的經(jīng)營經(jīng)歷算是他們脫離純粹運動員角色的一次“小實習”。他們認為那段經(jīng)歷挺好的,尤其是在心態(tài)上,“只能通過鍛煉學習,這是必經(jīng)之路,”趙宏博表示。

現(xiàn)在,他對于未來顯然有了更大的“野心”。在他的周密計劃中,花樣滑冰的商業(yè)表演是一種“宣傳”,讓更多的人知道花滑項目,這只是“宏偉藍圖”的第一步——他最終的希望,是把中國花樣滑冰“整個兒做起來”。

2009年,全國正式注冊的花樣滑冰選手只有248個,這個項目從普及度、人才選拔、培養(yǎng)等環(huán)節(jié)都存在著嚴重的問題。

而趙宏博已經(jīng)在琢磨如何解決學花滑人基數(shù)少的狀況。除了商業(yè)演出,他還想“推一些很帥的花滑明星”,他還想做花滑雜志,吸引公眾的關(guān)注;再下一步,“就是讓大家參與進來,我們將會進行人才培養(yǎng),”他說。

接下來,趙宏博和申雪計劃做一個“冰天使夢想”基金會計劃,目的是培養(yǎng)包括智障兒童在內(nèi)的青少年運動員。有可能的話,他們還想在國內(nèi)建四到五個區(qū)域性的訓練基地,將滑冰項目基地從東北擴展到全國。

趙宏博還希望,將來做一個“更有目的性”的滑冰俱樂部,跟國外滑出世界冠軍的俱樂部一樣,培養(yǎng)專業(yè)運動員。

“做了一大堆事情,最終還是得回來當教練?！鄙暄┬χa充說。

朋友對他們說,你倆當國家教練就得了,轉(zhuǎn)那么一大圈干嗎。趙宏博說“我們不做沒有人做,沒有人能做得更多。”

目前,兩位奧運冠軍首次嘗試組織的首次花滑商演,由于加入了婚禮這一特殊環(huán)節(jié),因而有一半是作為贈票送出。截至演出前一周,票面價值從100元到1080元的可售票部分已售出八成。至于市場情況能否實現(xiàn)申、趙二人預期的“在明、后年延續(xù)這一演出品牌”,尚未可知?！?/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