華 茲

馬海德是一個傳奇。他的故事很精彩，他的名字為中國老一輩革命家所熟悉，也為后輩青年人所銘記。

光顧上?！皶r代精神”書店的美國小伙

馬海德，原名喬治-海德姆(George Hatem)，1910年9月26日出生于美國。1931年到瑞士的日內(nèi)瓦大學攻讀臨床診斷，1933年畢業(yè)，獲得醫(yī)學博士學位。

求學時期，馬海德結識了一位中國留學生。馬海德對中國充滿著好奇，強烈的治病救人理想促使他決心到中國去行醫(yī)。

1933年秋，漂洋過海的馬海德，踏上了遙遠東方中國的土地，來到了被西方人稱為“冒險家樂園”的上海。他在上海九江路開了一家西醫(yī)診所。

當時上海的霞飛路上，有一家“時代精神”書店。馬海德經(jīng)常去這家書店看書，而且一看就是大半天時間，顯得很特別。

馬海德的特別舉止引起了書店老板，一對德國夫婦的注意。老板雖不知這個年輕人的身份，但看他魁梧、端正、很瀟灑的樣子，對進步書籍如此癡迷，就把他介紹給了好友史沫特萊。

史沫特萊是一位美國進步女作家，馬海德通過她又結識了一批在上海的進步外國人士，如新西蘭人路易·艾黎、英國人格蘭尼奇、西伯等。

在路易·艾黎的幫助下，馬海德在上?？疾炝藷釒Р顩r，他發(fā)現(xiàn)許多工人和城市貧民的營養(yǎng)狀況不良，平均年齡只有14歲的繅絲廠童工，由于雙手整天泡在熱水里被燒成了潰瘍。

考察使馬海德認識到，中國工人需要的不僅是藥物，更需要吃的、穿的來維持生活最低需求，而這是他作為一個醫(yī)生所無法解決的。他朦朧意識到，只有從根本上改造中國的社會結構，才能徹底改變中國勞動人民的悲慘命運。

在史沫特萊的引薦下，馬海德還在上海認識了被中國人譽為“國母”的宋慶齡。

1936年的一天，宋慶齡要馬海德去她家一悟，她告訴馬海德，在陜西保安的中共中央為打破國民黨的嚴密封鎖，準備邀請一位醫(yī)生幫助革命根據(jù)地建立醫(yī)療機構，另外邀請一位誠實公正的西方新聞記者到陜北解放區(qū)采訪，由宋慶齡在上海物色合適人選。

宋慶齡告訴馬海德，他的條件非常合適，既是醫(yī)學博士，又年輕、無家庭牽掛。另一位被選中的西方新聞記者，就是埃德加·斯諾。

“我決定留在陜北工作”

1936年夏，馬海德和斯諾來到當時的中共中央駐地——保安后，他們很快也換上了一身紅軍的服裝，熱情投入到了采訪活動中。

周恩來很快為他們安排約見毛澤東。毛澤東如實回答了斯諾的提問，同時也熱情歡迎馬海德的到來。因為當時陜北根據(jù)地，還沒有一個正規(guī)大學畢業(yè)的醫(yī)生。馬海德是第一位到訪延安的醫(yī)學洋博士。馬海德也向毛澤東提出，希望能多了解邊區(qū)的醫(yī)學、醫(yī)院、醫(yī)療條件等情況。

隨后，馬海德便和斯諾一起，開始了長達4個月的蘇區(qū)考察和采訪。斯諾真實地記錄下了他在陜北蘇區(qū)看到的每件事，以及他所接觸到的紅軍、共產(chǎn)黨的領導人和普通的老百姓。

而馬海德則在認真考察了前線、后方大大小小的紅軍醫(yī)院和門診部之后，寫出了一份《蘇區(qū)醫(yī)療衛(wèi)生工作考察報告》。并針對蘇區(qū)面臨國民黨嚴重封鎖而缺醫(yī)少藥的實際情況，提出了大力加強疾病預防工作的建議。

馬海德與斯諾在邊區(qū)采訪了4個多月。當斯諾完成采訪任務離開邊區(qū)時，馬海德卻做出了一個出人意料的決定。他說：“我決定留在陜北工作，要為中國革命事業(yè)作一些貢獻?！?/p>

馬海德參加紅軍的請求，得到毛澤東的贊許，并委任這位26歲的美國醫(yī)學博士為衛(wèi)生部顧問。后來又任命他為軍委衛(wèi)生部總顧問。

馬海德為了方便結識紅軍官兵和邊區(qū)群眾，按本名“海德姆”在阿拉伯文中的駿馬之意，起了個中國邊區(qū)同胞普遍使用的“馬”姓，這也表達了他愿為中國革命奉獻，愿為邊區(qū)人民服務的決心。

斯諾離開延安后寫下了震驚世界的《西行漫記——紅星照耀中國》一書。讓世人了解到，在中國的西北角，有一股紅色力量，它能為這個古老國家?guī)硇律?/p>

斯諾為了保護馬海德和他在美親友的安全，特意在書中隱去了他的名字。因之很長時期內(nèi)，人們不清楚斯諾的延安之旅，還有一位美國醫(yī)學博士同行。而此時，這位醫(yī)學博士早已成為延安紅軍隊伍的一員，人們親切地稱他為“馬大夫”。

健康顧問和“萬能醫(yī)生”

1937年7月7日，抗日戰(zhàn)爭全面爆發(fā)。年底，馬海德在延安辦起了衛(wèi)生部直屬醫(yī)療所和陜甘寧邊區(qū)醫(yī)院。

馬海德除了擔任衛(wèi)生部顧問這一職務外，更重要的是保證中共中央領導人的身體健康。

毛澤東在長期的革命斗爭環(huán)境中，養(yǎng)成了夜里辦公，白天休息的習慣。馬海德覺得這樣對毛澤東的健康不利，容易引起神經(jīng)衰弱。他從醫(yī)學的角度，幫助毛澤東調整好生物鐘，有時還拉毛澤東參加各類體育、文藝活動，一起打打乒乓球、跳跳舞、看文藝晚會等。當他發(fā)現(xiàn)毛澤東有輕微風濕性關節(jié)炎后，就陪他多散散步，增強肌體的抗病能力。

有一段時間，毛澤東的工作非常繁忙，馬海德?lián)乃眢w會吃不消，就想利用打麻將來讓毛澤東松弛一下緊張的神經(jīng)。

一次，他拿著毛澤東要和的牌不放，結果這一把被別人和了。毛澤東嗔怪道：“都是老馬打十三不靠鬧的，你就不能打別個牌嗎?”馬海德調皮地說：“取消十三不靠，我就不跟你們玩了?！眱蓚€人像孩子似的爭吵著，最后還是毛澤東讓了步，無可奈何地說：“好，就打你的十三不靠吧!”

打牌結束后，毛澤東輕松地伸伸胳膊。馬海德說：“怎么樣，主席，爭爭吵吵，比干打八圈開心多了吧!”毛澤東恍然大悟，笑說：“虧你老馬想得出來?！瘪R海德說：“這對松弛你的神經(jīng)有好處啊!”毛澤東雙手抱拳打趣說：“那就感謝博士了!”

周恩來在延安時有一次騎馬，不慎落馬跌下，摔斷了右臂，馬海德立即組織當時在延安的印度醫(yī)療隊的巴蘇華、柯棣華等著名醫(yī)生為周恩來進行會診，當他們發(fā)現(xiàn)周恩來的臂骨愈合不理想，右臂肌肉出現(xiàn)萎縮時，感到十分內(nèi)疚。他抱著積極負責的態(tài)度，想方設法幫助周恩來渡過難關，直到中共中央決定送周恩來去蘇聯(lián)治療傷臂為止。

1937年2月，馬海德被派往山西八路軍抗日前線時，申請加入了中國共產(chǎn)黨。1937年底，他返回延安后開始籌建八路軍后方醫(yī)院。

馬海德為人正直誠懇、醫(yī)德高尚、工作負責、密切聯(lián)系群眾，和老百姓打成一片，為了更貼近邊區(qū)群眾，他不僅學習漢語，還學會了當?shù)仃儽狈窖裕钍苤苓吶罕姎g迎。

除了看病之外，馬海德還被稱作“萬能博士”，因為邊區(qū)地處偏遠，生活服務設施不完備，一些同志的手表、手電筒、打火機、鋼筆等日常生活物件壞了，也常來找熱心的馬海德。馬大夫有求必應，誰來找他，他都義務給人家修理，工人家庭出身的馬大夫心靈手巧，壞物件到了他手上，常常三兩下就給“鼓搗”修好了。

延河畔，他與蘇菲的一世姻緣

在延安的歲月里，馬海德不僅追尋著他的理想，還收獲

了一份珍貴的愛情。

1939年冬，有位八路軍女戰(zhàn)士周蘇菲，來找馬海德看病，她是魯藝學員，臉龐紅撲撲的，有—雙會說話的眼睛，笑容粲然。蘇菲的俊美深深吸引了馬海德，他目不轉睛地打量著她，甚至有點驚異。

俗話說“一見鐘情”。馬海德與蘇菲的姻緣，也許就在這次第一印象中決定了。而愛情之花的綻放，卻在1940年除夕文娛晚會之后。

那天晚飯后，禮堂鑼鼓敲得震天響，蘇菲和女友跟隨人流向禮堂跑去，文藝晚會已開演，禮堂里擠滿了人……馬海德身穿戲裝，幽默的表演讓全場像開了鍋似的，大家喝彩、拍手稱快。連坐在第一排長凳上的毛澤東和中央幾位首長，也笑得前仰后合。

晚會之后，禮堂里舉行舞會。馬海德溫文爾雅地邀請?zhí)K菲跳舞。蘇菲起初不太熟練，但慢慢就跟上了節(jié)拍，越跳越有興趣，一直跳到了舞會結束。

分手時，蘇菲回到窯洞宿舍，躺在炕上久久不能入睡，眼前總浮現(xiàn)出馬海德的身影和聲音……

到了半夜時分，住在窯洞里間的李大姐突然呻吟起來，她馬上要臨產(chǎn)了，而丈夫還在前線未歸……幾個女友都為她焦急，又不知怎么辦。蘇菲忽然想起馬海德說他今晚就住在附近山上窯洞，于是自告奮勇去請馬大夫。

寒冷冬夜，蘇菲摸黑翻過山梁到了東山，因不知馬大夫住在哪間窯洞，又不敢敲門，急得蹲在地上哭起來。

正在這時，一扇窯洞門開了，蘇菲定睛一看，走出來的人，正是她要找的馬海德。

蘇菲抹抹眼淚，像見了救星似的央求說：“有個大姐要生孩子了，快救救她吧。”馬海德有點猶豫，說他不是產(chǎn)科醫(yī)生?？商K菲不由分說，拉著他就出了門。

到了蘇菲她們住的窯洞，產(chǎn)婦李大姐正在痛苦掙扎中，馬海德趕快采取了措施，并留下蘇菲給他做助手……黎明前，一個小女嬰終于順利降生了，李大姐看著啼哭的嬰兒，流下了感激的淚水……

天蒙蒙亮了，蘇菲請勞累一夜的馬大夫趕快回去休息。馬海德卻精神地說：“我們出去散步，看日出好嗎?”說著拉蘇菲來到延河邊。他們沿河邊走著、談著……這對異國情倡越談越親近。

就在這個早晨，馬海德向蘇菲傾吐了愛慕之情，爾后他擁著蘇菲，親吻她的手和面龐……在延河邊第一縷溫暖的陽光下，他們忘記了一切，沉浸在幸福之中。

兩人道別后，馬海德馬上向組織打了結婚報告，然后騎著馬一口氣跑到了王家坪，沖進門去找政治部主任王稼祥，開口就說：“我要結婚了!”

那時在延安結婚，經(jīng)組織批準就算數(shù)了，而馬海德覺得一定要鄭重其事地去邊區(qū)政府辦理結婚登記手續(xù)。

那天，馬海德和蘇菲手拉手到了邊區(qū)政府辦公的山坡窯洞內(nèi)，當辦事員把寫好的結婚證書交給馬海德和蘇菲時，馬海德小心翼翼地接過來。本來結婚證書是兩聯(lián)的，應由男女雙方各執(zhí)一張保存，可馬海德不同意把證書撕開，他說：“我們一輩子不分開!”這句話，表達了他對蘇菲的一往情深，也印證了他們的一世情緣。

1940年3月3日，在延安一家飯館里，馬海德與蘇菲舉行了婚禮。毛澤東、周恩來等許多首長都來參加，他們頻頻舉杯為新郎新娘敬酒。

第一位加入中國籍的外國人

抗戰(zhàn)勝利后，馬海德作為中共代表團成員參加軍調部工作，第一次來到北平。而僅僅3年之后，他就再一次來了。

1949年10月1日新中國成立，馬海德應邀登上天安門城樓參加開國大典，他懷著激動的心情見證了中華民族的新生。當天，馬海德就提出加入中國國籍的申請。周恩來親自批準了他的請求，并在他的中國籍證明書上親筆簽字。

幾天后，毛澤東又邀請馬海德一家到中南海做客，毛澤東對熟識的馬大夫說：“祝賀你呀!原來你算是我們中國的女婿，現(xiàn)在你入籍了，就是完全的中國人了!”至此，馬海德成為第一個加人中華人民共和國國籍的外國人。

1950年，馬海德被任命為國家衛(wèi)生部顧問。協(xié)助組織中華人民共和國衛(wèi)生部。

新中國成立初期，衛(wèi)生部為照顧在華工作的外國專家，為每人增加了一份較高的工資，當通知馬海德前去領取時，卻遭到了拒絕。他有著自己的理由：“我是中國人，不是外國專家!”

50年代初，馬海德把主要精力投入到消滅傳統(tǒng)惡性疫病——性病上。1953年，馬海德協(xié)助組建中央皮膚性病研究所。并由他擔任該所顧問。經(jīng)過10余年努力，到60年代初期，中國在全國范圍內(nèi)基本消滅了性病，為當時世界所罕見。

隨后，馬海德又把主要精力投入到防治麻風病上，他率領麻風病防治隊到各地普查普治，廣泛宣傳麻風病可以防治、并不可怕的科學道理。

“文革”后，馬海德恢復了在衛(wèi)生部的工作。1983年，鄧小平在慶祝馬海德來華工作50N年大會上緊握他的手說：“50年，不容易啊!”多年受“特嫌”猜疑卻忍辱負重工作的馬海德，對鄧小平這一句發(fā)自肺腑的深情話語感到無比溫暖。

馬海德在晚年訪問了美國、加拿大、印度、澳大利亞等國，所到之處，一面以親身經(jīng)歷宣傳新中國的成就，一面學習治療麻風病的經(jīng)驗，爭取合作，為加快消滅中國的惡性疫病——麻風病竭盡全力。當大批麻風病人經(jīng)過聯(lián)合藥療被治愈后，馬海德又投入到為中國17萬因麻風病致殘者解決康復問題和麻風病防治人員培訓等工作之中。

由于馬海德在治療和消滅麻風病領域所做的突出貢獻，1985年，美國加利福尼亞州參議院為他頒發(fā)了國際公共衛(wèi)生及麻風病防治成就證書。1987年，美國紐約州立大學授予他名譽理學博士學位。1988年，他再度榮獲印度甘地國際麻風獎。

晚年馬海德身患多種疾病，后又患癌癥，于1988年10月3日病逝，走完了他78年的生命歷程。

臨終前，他最感遺憾的是，若能再給他幾年時間，就一定能在中國消滅麻風病。中國衛(wèi)生部領導在病榻前授予他“新中國衛(wèi)生事業(yè)的先驅”榮譽稱號，這是對馬海德光輝一生的最好評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