形、聲、義不可分割
漢字,是十多億中國人的通用文字。
所謂通用,就是說,一個漢字的形、聲、義都是大家早已約定的,不能任意更改的。如果任意更改,別人就聽不懂、看不懂,漢字就無法通用了,后來,國家便予以規(guī)范,使之標準化。
漢字的通用性,形、義、聲有程度上的差別。形與義很規(guī)范,唯有讀音,由于漢字不是拼音文字,加之中國幅員遼闊,地形復雜,交通不便等諸多原因,演繹成許許多多的方言。有的方言,外地人無法聽懂,難于交流,因此,就有了推廣普通話的舉措,使?jié)h字的讀音標準化。
漢字通用語言符號這一本質,決定了其形、聲、義的不可分割,牢牢地制約著書法藝術的發(fā)展。
書法家作書,求創(chuàng)新,求個性,而廣大的審美者卻要求認識,即識其形、知其義、誦其音。不認識,就難于欣賞,無人喜愛,不予接受。試看招牌、告示、碑文之類廣大人民好認的書法,絕大多數是易識的楷書、行書。
在漢以后,篆書與草書是供審美的書體,并不考慮廣大人民是否認識,卻仍然篆有篆法,草有草法,不得亂寫。否則,就是書法界中人也無法認識,不予接受了。
上世紀八十年代初曾有年輕朋友倡導“純粹書法”、“無標題書法”,主張舍棄字的義,任意組合些字形好看的字寫成作品。此說不久便銷聲匿跡,廣大人民看書法作品絕不肯舍棄字義,不理睬這種主張。試問,這位先生作書送給岳父,贈給上司,敢不敢按自己的主張,寫些“壞蛋”、“毒蛇”之類的宇呢?你能申明書法只需形美,與字義不相干嗎?
漢字是通用文字,就決定了書法藝術絕不能單純以視覺形象供人審美,在書法的審美過程中,是形、聲、義同時起作用的。意義不適合,讀音不暢美,都破壞書法的審美。
不僅僅是書法的審美,在書法的創(chuàng)作過程中,漢字的義也起重要作用。作為書寫的內容,字的義,即是書者的情與意,必然影響甚至決定書法的視覺形象。故王羲之的《蘭亭序》,灑脫而曠達;顏真卿的《祭侄文稿》,悲涼而沉郁;《黃庭經》、 《勤禮碑》都是規(guī)規(guī)矩矩、工整精嚴的。
利的作用
“天下熙熙,皆為利來。天下攘攘,皆為利往?!?/p>
分析今日書壇種種現(xiàn)象,我們不要忘記,這個利字在起重大作用,它是一股可怕的推動力。不用這個利字,對書壇許多現(xiàn)象,便無法解釋。
幾年來,流行書風席卷書壇。尤其是年輕人,無不向此中靠。什么原因?
好幾屆書展,都擢拔流行書風的作品。吃書法飯的人,只要全國書展入選、得獎,便可以揚名,可以得美差、評職稱、提工資,正如明、清王朝讀書人應試都得做八股文一個樣。八股文作得好,中了舉人、進士,立即脫卻了藍衫換紫袍,人世間一切精神和物質的享受一齊送上門來,誰能阻擋得住?!能要求學書人不跟著流行風跑嗎?
對于制造流行書風的書家,我們也不能離開利字去分析其行為。
傳統(tǒng)書法要寫好多難呀!動不動就要一二十年功力,他能耐得住這個寂寞,修煉得這么久嗎?當然不行!蠢人才會來真格的。那么,干脆弄出一筆前不見古人、后不見來者的怪異書體,然后宣稱:我就是如來,我就是上帝!著文立說,將自己的書風立為當代書法的極則,并運用種種方法使一幫人學我,似我,緊跟我,如此如此,我就真?zhèn)€成了上帝,成了佛祖。真是大聰明人。
只可惜廣大的人們不弄書法,不讀書法報刊,不聽書法講座,不理睬一切運作,自顧自地喜歡自己喜愛的書法,真是頑固,沒奈何!
這些人的運作影響終究是有限的,一段時間過后,不為人們喜愛、不合藝術覿律的書風終將湮沒。中國人要做堂堂正正主人,愛堂堂正正之書,那些鬼不識七、歪扭作態(tài)的書法,拜拜!
貴在獨創(chuàng)
看歐美老影片,閨女說:“以前的影片總是沒有現(xiàn)在拍得好看。”
是這樣。這是因為電影歷史尚短,近年才發(fā)展到這門藝術的成熟期。
一門藝術,在其初生到成熟這一階段,絕對水平是越來越高,節(jié)節(jié)上升,前期的沒法和后期的相比。然而,在達到其成熟期以后,那些大師們便如群峰聳立。每位大師,在他所占據的坐標點上,都是最高峰,都達到了此一風格的極限,無人可及。另一位大師,只能在另一坐標點上崛起。
大師與大師相比,重要的是風格、趣味的不同,絕對高度則難于相較。
散文中的司馬遷、班固,詩中的李白、杜甫,詞中的李后主、李清照,山水畫中董源、巨然、范寬,都是這等高峰,標志著這門藝術的成熟。
王羲之被尊為“書圣”,并不是他的書法絕對壓倒任何人,他也只是將他那一種美的類型推到了極致。雄偉莊嚴,他遜于顏真卿;狂放恣肆,他遜于張旭、懷素;拙樸奇?zhèn)?,他遜于雙爨和嵩高靈廟碑……
王羲之在書法史上特享崇高地位的原因,是因為他是第一個將今體書法推到了美的極致的人。
王羲之以后的書法大師,不管有意無意,都是在另一坐標點上崛起,創(chuàng)造出另一種美的極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