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 建 華

(南京師范大學 教育科學學院,江蘇 南京 210097)

道德危機中的中國大學＊

王 建 華

(南京師范大學 教育科學學院,江蘇 南京 210097)

世界范圍內大學道德危機已是普遍現象。中國大學也不例外。在現代性道德危機的大背景下,由于社會轉型以及由此帶來的大學轉型等諸多原因,大學道德危機不可避免。作為一個發(fā)展中國家,中國大學同樣處在“發(fā)展中”。與西方大學相比,“發(fā)展中”的中國大學在道德領域面臨更加復雜的局面。由于金錢與權力的過多介入,學術與道德之間存在更多的灰色地帶。在建設世界一流大學的今天,大學道德秩序的復興至關重要。中國大學的前景與中國大學的道德前景密切相關。中國大學如果失去了對于道德危機的敏感,如果主動放棄了必要的贏得道德領袖的權利,中國就不可能建成真正意義上的世界一流大學。

中國大學;道德危機;道德前景

對于道德的危機感是人類精神層面上的一種自我保護機制。對于道德危機的反思有助于人類在物欲橫流的世界中更好地把握前進的方向。歷史上沿襲“知識即美德”的邏輯,大學曾是道德的機構。作為世俗的教會,對道德的關注一度成為中世紀大學最重要的合法性來源。19世紀以來,伴隨理性主義的崛起,知識與道德的分離,大學逐漸成為一個理智的而非道德的機構。自此,道德危機之于大學就成為永恒的話題,并于近年愈演愈烈。改革開放以來,在以經濟建設為中心的大前提下,為社會主義現代化建設服務”遮蔽了培養(yǎng)“四有新人”的重要性,為經濟發(fā)展服務成為大學發(fā)展的主要目標。在20世紀末21世紀初,中國大學道德上的污點遭到頻繁曝光,道德危機成為一個公共話題。中國大學所呈現出的道德危機的狀況絕非空穴來風。目前中國大學所爆發(fā)的道德危機在理論上有其必然性,在現實中也有其客觀性;中國大學的道德危機一方面反映了大學道德危機的普遍性,另一方面也體現了中國問題的特殊性。探討中國大學道德危機的產生既不能忽視現代性道德危機的大背景,更離不開“中國式大學”的小環(huán)境。

一、中國大學的道德狀況

組織由人構成。一個組織的道德狀況通常由該組織內的人的道德水平來體現。作為學術共同體,大學的道德狀況自然需要通過大學人的道德水平來體現。但今天組織已經不再依附于人而存在,組織已經成為超越于人之上的一個實體。大學與大學人的關系也是一樣。一個優(yōu)秀的校長或一個著名的學者就可以代表一所大學的時代早已過去。在組織化的時代,大學作為一個機構,已經成為獨立于大學教師和學生之外的,一個有著自己利益追求和價值取向的制度性存在。隨著大學的組織化與制度化程度的不斷加強,隨著大學作為一種機構與大學人的逐漸分離,大學的道德狀況與大學人的道德狀況雖有關聯但已不能同日而語。今天大學作為一個獨立的機構已經在大學人的道德狀況之外具有了機構自身的道德狀況。

1.機構的道德

早期的中世紀大學主要是一個“人的組合體”,大學作為一個機構不具有獨立的法人地位。依據帕斯奎爾 (Pasquier)經典而古老的習慣用語,“中世紀大學是‘人的組合體’ (b·tie en hommes)。這樣的大學沒有理事會;不頒發(fā)任何行事一覽表;沒有學生社團——除非這所大學本身起源就是一個學生團體——沒有學院報刊,沒有演出活動,沒有體育運動,更沒有現代美國學院‘校外活動’(它們是美國學院內部不活躍的主要理由)中的任何一個”[1]。在那時,大學教師與學生就是大學的一切。大學主要通過大學教師的示范作用以及培養(yǎng)符合教會需要的學生來維護大學的道德形象。大學首先關注的是學生個體以后在生活和事業(yè)上對于社會的貢獻,而不是大學自己的機構上的“社會義務”[2](P147)。伴隨民族國家的崛起,大學的國家化成為不可阻擋的潮流。伴隨公立大學系統的興起,作為國家機構的大學最終取代了作為理念的大學,成為大學的主要存在方式。自此以后大學人可能有道德的或不道德的,但作為一個國家機構,大學的道德卻注定只能是灰色的。“那些為未來培養(yǎng)大批企業(yè)家、政治家、律師的知名大學,在竭力解釋它們的辦學宗旨。但是對大學課程中的道德原則和終極價值觀通常語焉不詳 (即使這些道德原則和價值觀一息尚存)”[3](P59)。與西方大學相比,中國大學更為特殊。作為國有事業(yè)單位,大學作為一種機構所呈現的道德狀況與政府具有高度的同質性。

(1)智性美德的遺失。就像大學里的人并不會天然地擁有高于普通人的道德水準一樣,作為一個機構,大學也不是天生就具有至高無上的美德。人們之所以期待大學擁有高于普通機構的道德水準,完全是由于它對于高深知識的占有以及由此而衍生出的一系列相關的智性活動。借用亞里士多德的術語:“如果存在著‘至高無上的智性 (an‘imperial ntellect’), 也必定存在著‘智性美德?！盵2](P49)對于這種智性美德,紐曼曾有過非常精彩的描述:大學乃是一切知識與科學、事實和原理、探索和發(fā)現、實驗和思索的高級保護力量;它描繪出理智的疆域,并表明……在那里對任何一邊既不侵犯也不屈服?！盵4]人們關于大學的所有道德想像無不源于對高深知識和智性本身的頂禮膜拜,盡管有些時候這種膜拜本身也會導致大學道德敗壞。智性與德性是大學的兩翼。智性本身蘊含著德性,德性的發(fā)揮更離不開智性。大學雖然應該為學生的道德發(fā)展負責,但最終道德的發(fā)展不能離開心智的成長。離開了至高無上的智性,大學就失去了存在的意義,大學的德性問題就會陷入“皮之不存,毛將焉附”的困境。對于大學,智性美德的張揚是塑造大學道德形象的基礎,沒有智性的美德就談不上大學的道德?！叭绻髮W只是作為一種追求物質利益和自由的法人團體,它本應與中世紀其他機構具有同樣的命運,而這些機構已經銷聲匿跡了。正是大學組織和學科所共同負擔的探索知識的責任,賦予了學者和教師的特權與自由以某種意義,從而超越了他們的直接的特質利益,確保大學在其最顯著的活動(即學術的、科學的教學與研究)中保持自治”[5](P25)。

中國大學自上世紀20年代之北大、30年代之清華以及稍后的西南聯大之后,大學精神逐漸遠離智性的美德,而陷入政治的漩渦。大學自治與學術自由逐漸遠離大學人的生活世界,教授治校與學生自治也成為漸行漸遠的夢想。近年來,伴隨高等教育體制改革的深入,大學的自主權有所擴大,但是由于相關制度的缺失,隨之而來的不是學術的百家爭鳴、百花齊放,相反,學術界的不道德現象或不講道德的學術開始大量出現。大學智性本身理應具有的自由、寬容、誠信等道德秩序被人為破壞。按照帕利坎的說法,大學“‘研究法則’中兩個基本的智性美德就是自由探究(free inquiry)和智識活動中的誠實(intellectual honesty)”?！暗谌齻€智性美德是對合理化及其過程的一種持續(xù)的信賴”[2](P53-54)。上述智性美德中國大學均面臨嚴峻挑戰(zhàn)。首先,學者的自由探究在大學自治、學術自由理念與制度基本缺失的情況下充滿了不確定性,這種不確定性在學術研究中通常會導致大學自身主動地畫地為牢,自我束縛。其次,智識活動中的誠實由于權力和利益的誘惑而面臨失守。近年來中國大學在考試成績、論文發(fā)表等方面的“不誠實”已經給國外同行留下十分不好的印象①在《失去靈魂的卓越》一書中,前哈佛學院院長哈瑞·劉易斯曾兩次談到中國大學和中國學生的道德問題。一次在談到學生為自己所犯錯誤找借口時,他就選擇以中國為例。如他所言“:比如,一名中國學生可能為自己抄襲作業(yè)的行為辯解說:這樣的現象在中國校園文化中是很普遍的?！绷硪淮卧谡劶啊鞍训赖聠栴}地方化的觀點”時,他又說道:這“頗似哈佛大學里中國學生抄襲作業(yè)的情形——將抄襲歸咎于中國盛行這樣的行為,所以抄襲是可以原諒的?！眳⒁姽稹⒁姿?失去靈魂的卓越——哈佛是如何忘記教育宗旨的[M].上海:華東師范大學出版社,2007,138,139.,高等教育本科教學水平評估中參評學校的“集體造假”和“相互取經”更是令整個社會為之震動。誠實是大學智性美德的核心,也是一切道德規(guī)范的基礎?！叭绻粓猿謱W術誠實,大學不僅會傷害自己,而且會走向毀滅;在將來——即現代社會和技術力量正在創(chuàng)造出來的那個將來,大學是否還會有資源,包括道德資源,繼續(xù)衡量自由探究和智識活動中的誠實,這個問題必須提出”[2](P55)。再次,對于第三種智性美德,即對理性的信賴,現實同樣堪憂。由于行政權力的持續(xù)干預,自由探究的缺失以及學術的不誠實,對于什么是“理性”,中國大學都還需要觀念層面的重新啟蒙,又談何“對理性的持續(xù)的信賴”?

(2)對于國家的依附。中世紀以來,大學之所以能夠長期擁有道德領袖的資格,一方面固然與其對高深知識的占有以及至高無上的智性探究有關,但另一方面大學遺世獨立的姿態(tài)和潔身自好的傳統也在無形之中抬高了人們對于大學道德狀況的期待。中世紀大學的產生既不是生產力發(fā)展的必然結果也不是知識自然演進的必然產物。“如果沒有理性主導的探索知識的精神沖動,就不會有大學,但精神本身并不能創(chuàng)造大學。作為新的社會制度,大學只有在中世紀某些具有特殊的政治、經濟和社會條件的城市中,才可能出現”[5](P131)。大學的誕生在某種意義上是世俗政權與教會相互斗爭與妥協的產物。從一開始,中世紀大學就處于教會與城邦的張力之間,而不是完全倒向某一方。部分大學雖然會在薪俸上受教會的控制,但絕非完全依附于教會,而是在教會和城邦之間尋找某種微妙的平衡。沿襲這種傳統,后世大學的道德狀況與大學的獨立程度成正比。獨立本身就標示著一種不屈服的道德。民族國家興起以后,大學擺脫教會的控制成為國家的機構。在政教分離原則下,大學成為國家實現其合法統治的有利工具。大學對于國家的依附對大學的道德狀況產生了巨大影響。國家的民族性抑制了大學的國際性,國家的自利性扼殺了科學的公共性,國家的意識形態(tài)性限制了真理的可能性,國家的強制性壓抑了學術的獨立性。最終國家主義的道德取代了智性的美德成為了裁量大學機構功能和意義的尺度。中國近代大學史上,蔡元培1919年6月15日在《不肯再任北大校長的宣言》中就曾痛心疾首地提出:“我絕對不能再作那政府任命的校長”,“我絕對不能再作不自由的大學校長”,“我絕對不能再到北京的學校任校長”[4](P327-328)。國內外的歷史和現實都告訴我們,不自由、不獨立、依附于政府的大學在道德上無任何優(yōu)勢可言。不自由就意味著這個機構很多時候言不由衷,其誠信值得懷疑;不獨立就代表著這個機構缺乏必要的立場,更談不上道德擔當;依附則表明這個機構對于政府言聽計從,沒有自己獨立的價值判斷,有的只是利益的計算和權力的博弈。今天中國的大學在法律的意義上多是事業(yè)單位,在領導體制上實行黨委領導下的校長負責制。這兩重法律關系的存在使得中國大學的道德前景充滿了中國式的迷茫。在對國家的依附下,中國大學既無成為道德領袖的沖動,也無道德危機的緊迫。

2.人的道德

大學人的道德水準是大學道德狀況的晴雨表。對于大學人的道德狀況有兩種不同的預期。一種預期是認為大學人并不必然擁有高于常人的道德修養(yǎng),必須通過制度的建設來抑制人性中可能的惡。“在一般情況下,如果期待大學或者其他任何故步自封的機構在沒有外部‘公眾輿論壓力’的情況下去討論其各種綱領和結構的道德維度的話,那是不現實的”[2](P168)。另一種預期恰恰相反,認為大學作為一個擁有諸多特權的社會組織,其核心成員理應具有更高的道德素質?！按髮W不應該傳遞出這樣的信息:大學教師與家長一樣都只是普通人”[3](P87)。今天在世界范圍內,大學普遍面臨道德危機并不是指所有的大學人都道德敗壞,而是指道德不再成為大學判斷是非曲直的重要標準,不再成為大學人生活的重要組成部分。大學主動放棄了對于大學人的道德要求,旗幟鮮明地放棄了道德標準上的黑白之分,而選擇將道德看成一個灰色地帶。這樣無形之中也就將“大學人也是人”當成了一種常識并逐漸習慣化。“在很大程度上,大學已經放棄了以道德標準選擇教授的做法,因此,無論大學如何信誓旦旦地強調道德標準的重要性,都無法左右學校里成年人的行為了,而他們對學生的人生卻有著如此巨大的影響”[3](P88)。在智性主義的主導下,學術的道德維度被巧妙地剔除。在人品與學問之間,學問成了大學的優(yōu)先選項?！霸谝淮斡忠淮蔚慕淌谄溉魏蜁x職會議上,一旦有人提及候選人品德高尚之類的話題,就會被認為在給學術能力低下找借口。而若有人質疑候選人的品行,則被認為此事與真正的學術能力無關”[3](P88)。雖不能說在所有的學術領域,道德都是知識的必要條件,人品都是學問的必要前提;但至少在人文社會科學當中,好人雖然未必就是好的學者,但是壞人肯定寫不出“真正的”的好文章。在今天的大學里雖然道德不能也不應替代學術能力,但道德至少應該成為聘任大學教師和招收學生時需要考慮的因素之一。

目前中國大學里“人的道德”狀況不容樂觀。民國時期,經過一批傳統士子的不懈努力,中國大學逐漸在道德上成為社會的榜樣。建國初期,在全面思想政治教育和嶄新意識形態(tài)的洗禮下,大學人的不道德現象極為少見。改革開放以來,在內外部因素共同作用下,大學里長期積淀下的道德沉渣開始泛起。首先是制度的不健全為大學人的道德敗壞提供了可乘之機,緊接著不合適的制度建設又進一步催化了大學道德危機。中國大學一方面不斷呼吁擴大辦學自主權,但另一方面辦學自主權的每一次擴大又都伴隨著大學人的道德敗壞與社會對于大學公平與正義的質疑。自由是大學的真諦,但如果我們假自由之名不務正業(yè)或汲汲于一己之利,那才是中國大學最大的失敗。實踐告訴我們:“個體若要享有自由就必須具有相應的道德品質。”[2](P54)中國大學道德危機的癥結正在于此。在很多時候大學與大學人只是在追求能夠為自身創(chuàng)造利益或提供方便的自由,而忽視了這種自由應有助于大學的發(fā)展和知識的推進。

(1)知識與欲望。從清末民初以來,大學在中國主要是一種教學機構,其任務主要是為各行各業(yè)培養(yǎng)專門人才。20世紀80年代以來,科研開始成為與教學并列的大學中心工作。經過近30年的發(fā)展,科研已經成為中國大學里占據絕對主導地位的中心工作。當下中國大學對于科研的熱衷甚至可以“全民學術”來形容。大學重視科研,民眾關心大學對于知識推進的貢獻本是國際性大趨勢。中國大學選擇走向研究型本也無可厚非。但一流大學的產生有著客觀的規(guī)律,知識的生產更是欲速則不達。從中世紀到現在,西方大學走過了幾百年的歷程,那些中國人耳熟能詳的一流大學也不是在短時間內通過某個工程建成的。與西方大學相比,中國大學從制度、理念到知識產出都還處在幼年。中國大學從幼年向成年的過渡需要時間,更需要智慧。在大國崛起的慣性思維下,為了實現建成一流研究型大學的夢想,目前中國大學對于科研工作的重視有些走火入魔(類似歷史上的“大煉鋼鐵”)。在量化指標考核以及金錢和地位的誘惑下,低水平的論文被大量地反復地生產”。中國大學的論文數量就像中國經濟的GDP總量一樣在數年間迅速沖到了世界前列。但質量如何呢?更有甚者,鋌而走險直接抄襲、剽竊他人著作。由于學術制度的不健全以及學術生態(tài)的官場化,在中國大學里抄襲與剽竊行為的成本極低,而收益頗高。這是由于市場需求的旺盛,論文的發(fā)表在中國已經成為一個巨大的產業(yè),并形成了錯綜復雜的利益鏈條。在這一產業(yè)鏈條興旺發(fā)達的背后,對他人學術成果的抄襲與剽竊正在普遍化;中國大學正在耗盡前輩們用了一百多年時間才慢慢積攢下來的學術信譽。

(2)金錢與權力。中國自古就是一個官本位的國家,中國的大學也同樣難以逃脫官場化的命運。在官僚主義邏輯主導下,中國大學的智性與德性逐漸被金錢與權力侵蝕。無形之中金錢與權力的邏輯逐漸替代了知識和真理的邏輯,慢慢嵌入大學的組織運行機制當中。大學為了組織內部人的私益開始不惜損害公共利益。學歷與學位本是大學頒給受高等教育者的一種資格證明,但今日在中國的很多地方,它們已被作為“商品”在公開或半公開地進行交易。很多地方高校所舉辦的函授形式的?？坪捅究茖W歷都明碼標價,所謂考試多是逢場作戲,各方力求雙贏或多贏。即便是處在高等教育塔尖的研究生教育也未能幸免。在“官員博士化”的大潮中,越來越多的政府官員名正言順地“獲得”了大學的博士學位,更有不少高級官員憑借所獲學位堂而皇之地成為了大學的“教授”與“導師”,甚至還憑借“官大學問大”的中國式邏輯而成為某一領域的“權威”。官員可以憑借自己手中的權力獲得大學的“真”學位,企業(yè)家只能施出金錢的魔杖讓大學來為自己鍍金。當然,大學不是不可以為企業(yè)家提供教育服務,相關培訓也不是不應收取相應費用。理論上,這是大學應盡的社會義務也是大學經營的一種營銷手段。目前問題的關鍵在于,中國的大學針對企業(yè)家舉辦的各種培訓班,其出發(fā)點恐怕主要不是為了自己的社會責任,而主要是為了金錢。在某種意義上,這種培訓班就等于變相地變買大學的品牌以為某些個人謀取私利。2008年12月1日,沈陽博宇有色金屬爐料連鎖貿易集團董事長兼總裁于博訴清華大學教育培訓合同糾紛一案在北京海淀區(qū)人民法院開庭審理。之后,很多媒體都以“千萬身家企業(yè)老總狀告清華大學‘總裁研修班’”為題進行了廣泛報道[6]。盡管于博一審敗訴,但自此中國名校繼續(xù)教育中天價培訓班的內幕逐漸為民眾所知,中國大學在繼續(xù)教育市場上所理應承擔的社會責任與道德責任引起人們廣泛關注。

中國大學扎根于中國社會,在大環(huán)境不改變的前提下,如果抱著一種道德理想主義希望中國大學在金錢與權力面前“一塵不染”是不切實際的空想。盡管如此,大學之為大學總應堅守一個最基本的底線倫理:中國大學可以世俗到不具有任何“美德”,但是不能不講基本的學術道德。我們雖不能要求中國的大學都成為一個道德精英的共同體,中國大學人都成為中國人的道德楷模,但大學堅守知識與智性本應具有的道德規(guī)范,與金錢和權力保持必要的距離,少一些交易的欲望,多一份社會責任,應該不算過分的要求。

二、中國大學道德危機的原因

中國大學道德危機的形成既有現代性道德危機的大背景也有中國獨特的“國情”。二者相較,獨特國情”的重要性恐怕要遠遠重于現代性道德危機的普遍性在當中所起的作用。道德危機的形成之于西方大學很可能是“啟蒙的必然代價”,是現代性邏輯發(fā)揮到極致的產物;而中國大學的道德危機在某種意義上卻是“現代化”程度不夠造成的,是一種不啟蒙的代價。

1.制度的原因

中國大學自清末建立以來,在民國時期逐漸完成了高等教育理念、制度與內容的近代化。但新中國建立以后,出于意識形態(tài)的考量,中國大學在現代性維度上與西方現代大學的邏輯背道而馳。其結果,中國大學的現代化進程在兩種完全不同的現代性所形成的張力中苦苦掙扎。從改革開放至今,中國大學用幾十年的時間走過了西方大學幾百年的歷史。這種壓縮餅干式的發(fā)展模式既給中國大學帶來了規(guī)模上和形式上的繁榮,也為中國大學的未來發(fā)展埋下了巨大隱患。在現代性的維度上,目前中國大學一方面呈現出后現代大學的奇異景象,另一方面又明顯地保留有前現代大學的痕跡。在中國的大學里,由于制度的桎梏和利益的驅動,很少有人再去抬頭仰望星空,低頭反思心中的道德律令。而一旦失去了這兩種最能夠震撼人的心靈的東西,大學人對于大學的責任與忠誠亦會隨之灰飛煙滅,大學的道德危機也就不可避免。

(1)國家知識生產制度的缺失。作為生產、傳播高深知識的一個宏觀建制,大學的道德危機主要體現為學術道德的危機;學術道德危機的出現與國家知識生產制度的缺失密切相關。目前中國的知識生產制度主要由政治性權力主導,國家的宏觀“規(guī)劃”直接決定知識合法性的獲得。比如:在論文發(fā)表領域,由于國家對于刊號的控制,期刊成為一種稀缺資源。加之缺乏完善的匿名審稿制度,論文的發(fā)表往演變成金錢與版面的交易?！霸诟鞣N因素的影響下,中國人文社會科學學術刊物漸漸演變成了一種提供統計研究者知識產品之指標的形式制度,并在一定意義上喪失了其作為研究者個人學術研究的知識參照作用和引領中國人文社會科學發(fā)展的實質性作用”[7](P50)。除此之外,在中國大學里的課題申報、職稱評定、著作出版、學術評獎等許多領域,由于同行評價制度的不健全,學術腐敗層出不窮?！拔覀儽仨殞@個‘知識規(guī)劃’時代和‘集體性知識生產機器’進行深刻的反思和批判,因為如果我們不進行這種反思和批判,那么我們所做的任何改革大學的努力、改革評審規(guī)則的努力、改革出版體制的努力和改革學術規(guī)范的努力,等等,都有可能轉變成粉飾這臺知識生產機器的材料。更令人擔憂的是:一方面,我們在使自己淪為這臺知識生產機器之一部分的時候對此毫不意識;而另一方面,我們還有可能通過自己的所作所為而使這臺知識生產機器的生產更為有效,而且使其生產和再生產出來的那種知識具有更大的正當性”[7](P77)。在20世紀80年代,中國學術界曾掀起過關于學術規(guī)范的討論,近年來為了遏止愈演愈烈的學術不端及學術失范行為,教育部曾專門成立有“教育部社會科學委員會學風建設委員會”,但效果都不理想。究其原因,中國大學的學術腐敗,其根源在于學術制度的缺失。如果沒有建立起完善的學術制度,如果整個國家的知識生產制度沒有改進,大學的學術腐敗就不可能得到有效遏止。

(2)大學與政府的同構。在西方,大學與政府是不同的組織,有著不同的治理系統和制度邏輯。但在中國,大學與政府卻高度同構,擁有著幾乎相同的治理系統和制度邏輯。在某種意義上,中國大學就是政府在高等教育領域的一個分支機構或派出機構。由于大學與政府在制度上同構,中國大學的官本位與行政主導根深蒂固,學術在中國的大學里根本沒有獨立的地位。與西方大學里行政服務于學術不同,中國大學里的規(guī)則是學術服務于行政。行政部門負責決策,學術部門以學術的名義來執(zhí)行。學術人員的最高理想多是謀得一份行政職位。為了實現“學而優(yōu)則仕”的目標,很多學術人員會主動放棄學術的自主性,選擇與行政權力或政府部門共謀,即以“學術”的名義為行政或政府部門的利益服務。中國大學里很多學術腐敗都與大學按政府的制度邏輯管理學術有關?！霸诟旧现v,中國當下的學術體制、評價標準和管理手段,充其量只適合于常規(guī)性的學術研究和教學活動,但是卻不適合于那些需要足夠時間和足夠寂寞的基礎性理論研究和原創(chuàng)性學術研究;進一步言,中國當下的許多與學術研究和教學活動緊密相關的政策和規(guī)定只適合于管理者的管理工作,卻不適合于被管理者(即廣大的知識分子和教師)的學術實踐和教學實踐”[7](P62)。由于大學與政府的同構,大學管理者成為政府在大學的利益代言人。加之二者之間的行政隸屬關系,中國大學的道德危機往往被政府的主管部門和大學的管理者掩耳盜鈴式地歸咎于某些人的個人行為。由于制度不公所造成的機構性的道德敗壞就被輕而易舉地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2.人的原因

相關制度的缺失或錯位是導致中國大學道德危機的一個重要的方面,但是人的因素同樣不可忽視。畢竟制度的因素充其量只能直接導致大學在制度倫理層面上的危機,制度倫理層面上的危機如果要轉化為大學人的道德危機,還必須經過人自身這個中介。畢竟,制度是死的,人是活的。同一種制度架構下,并不是所有人都必然會趨向道德敗壞。今天中國大學人之所以頻頻曝出令人咋舌的學術丑聞及其他不道德的行為,除了制度的縱容之外,大學人本身的精神狀況也值得反思。

在源頭上,中世紀的知識分子根據自身的精神特質創(chuàng)造了最初的大學,而大學反過來又塑造了后世知識分子的理念、信仰與生活方式?！翱梢允挚隙ǖ卣f,在科學領域,假如有人把他從事的學科當做一項表演事業(yè),并由此登上舞臺,試圖以‘個人體驗’來證明自己,并且問‘我如何才能說點在形式或內容上前無古人的話呢?’——這樣一個人是不具備‘個性’的……只要一個人提出這樣的問題,而不是發(fā)自內心地獻身于學科,獻身于使他因自己所服務的主題而達到高貴與尊嚴的學科,則他必定會受到敗壞與貶低”[8]。在韋伯看來,大學的從業(yè)者應是以學術為“志業(yè)”而非一種賴以謀生的“職業(yè)”,大學人應是為學術而生而絕非以學術為生。中國不同于西方,由于知識論傳統的不同,在中國的大學里自由主義的知識分子是異數,更多的中國知識分子仍然秉持著“學而優(yōu)則仕”、“仕而優(yōu)則學”的士大夫傳統。對此,劉小楓曾指出:“在現代中國社會,科舉制實際并未被廢除,只是更換了修學內容、德行品質和學問建制:四書五經及其修身被‘西學’取代,書院被大學取代,一套適應民族國家建構的現代文教制度建立起來?！盵9]今天中國的高等教育仍然在沿襲著科舉的邏輯,中國的大學人仍然懷有做官大過做學問的信仰。這種信仰的存在為官場邏輯在學術領域的生根發(fā)芽提供了肥沃的土壤,從而也為學術的腐敗埋下了伏筆。

民國時期受西學的影響,中國大學里曾擁有過一大批自由主義的知識分子,這批自由主義知識分子的存在,使得中國近代大學在道德的星空中綻放出耀眼的光芒。北大、清華與后來的西南聯大之所以會成為中國大學人難忘的記憶,并不在于它們在學術上有多么偉大的成就,而是源于那些大學教授崇高的人格和道德魅力。新中國成立后,自由主義為新的意識形態(tài)所不容,經過社會主義改造,自由主義普遍轉向社會主義。盡管如此,馬寅初、梁簌冥、陳寅恪等學人的存在和表現仍然可以讓后人感受到大學以及智性本身理應具有的道德力量。今天中國大學里的知識分子并不缺乏留學歐美的學術背景,但其獨立之思想與自由之精神與歐美大學的同行卻不可同日而語。大學本是一個自由的場所,離開了學術自由與大學自治,大學就不能稱之為大學。大學的這種精神氣質與品格賦予并要求大學人具有理念人的特性。一旦大學人沒有了對于大學理念的追求與信仰,一旦學術不再是學者畢生的志業(yè),而僅僅是謀生的工具,在對金錢和地位的追逐下道德的敗壞就是早晚的事情。如果大學人沒有了學術的信仰,金錢與權力的誘惑隨時都會導致大學的墮落?！袄硐氲拇髮W能夠在個體與集體之間、在可體會到的承諾與正式的權力之間、在創(chuàng)造和生產之間,甚至在隨意和嚴肅之間、神圣與褻瀆之間,保持一種有趣而靈敏的平衡”[10]。目前在中國大學的道德天平上,多數人無疑選擇了站在金錢和地位的一邊,那種“有趣而靈敏的平衡”早已不復存在。

三、中國大學的困局與出路

道德危機是現代大學所犯的一種具有致命作用的“慢性病”,它雖不明顯影響大學的存在與運作,但卻會在無形之中侵蝕現代大學之所以為大學的道德合法性。中國大學雖處在世界大學的邊緣,但是隨著中國國家實力的提升,中國大學不可避免地要受到全世界大學的關注。在此大背景下,創(chuàng)建世界一流大學自然而然地成為中國大學的一種戰(zhàn)略選擇。創(chuàng)建世界一流大學目標的確立,一方面有利于促進中國現代大學制度的建立,但另一方面為了“多快好省”地建成世界一流大學,許多急功近利的做法也激化了本已存在的大學道德問題。中國在建設世界一流大學的過程中對于學術的重視不應遮蔽大學理應成為道德領袖的必要,對于知識的推崇不應忽視大學人的美德的力量,對于智性的強調更不能以犧牲大學的德性為代價?，F代大學的制度倫理、學術規(guī)范及大學人的職業(yè)操守將是決定中國能否建成世界一流大學的關鍵。無論理論上還是實踐中,大學的獨立、學術的獨立與大學人在人格上的獨立三者之間都是環(huán)環(huán)相扣。沒有大學人的爭取與努力,大學不會自動實現獨立;沒有大學的獨立,學術就只能是一種玩偶或工具。反之,沒有學術的獨立,大學人學術職業(yè)的合法性就會成為問題,哪里談得上人格的獨立;而沒有大學人人格的獨立,大學的獨立又由誰來爭取?世界大學的歷史與現實告訴我們:只有實現了這三重獨立,中國大學的道德前景才可能重現光明。

1.大學獨立

中國大學所有問題的根源就在于大學缺乏獨立性。由于大學作為一種機構缺乏獨立性,大學組織變革就缺乏自主性,大學的制度創(chuàng)新也就缺乏足夠的動力。由于大學對于政府的高度依附,中國大學的改革在外部主要由政府主導,在內部則主要由黨政部門主導。大學自身出于學術的自覺而進行的改革少之又少。在《學校不是養(yǎng)雞場》一文中,李零曾將今日中國大學的“弊政”概括為三條,“一是‘工程熱’(我叫‘知識分子修長城’),二是‘人越窮越分三六九等’,三是廣大教師(不包括頭上戴著很多帽子的人),他們待遇太低”[11]。對于這些“弊政”大家有目共睹,但利益所在,人人又趨之若騖。即便有一二潔身自好者,也會被迅速邊緣化,無法影響大局。大學獨立絕不意味著大學要脫離政府的控制,更不意味著大學對抗政府或反政府。在民族國家框架下,大學永遠都是國家的大學,有什么樣的國家就有什么樣的大學,大學是國家的影子。大學的獨立是為了大學更好地服務于國家。在民族國家的框架下,大學不僅僅是國家政策的工具,相反,大學必須體現能轉化為實踐的思想(thought as action)”?！皣遗c大學是一個硬幣的兩面,大學尋求體現思想,這種思想要能轉化為奔向理想的行動;而國家必須尋求實踐,這種實踐能轉化為思想,即民族的理念。國家保護大學的實踐,而大學捍衛(wèi)關于國家的思想,兩者都為實現民族文化的理念而奮斗”[12]。為了實現這一目標,國家沒有必要把大學時時“捆綁”在自己身上。大學與國家之間完全可以通過立法建立起一種更加平等的契約關系。在契約關系的框架下,所謂大學的獨立也就意味著,大學擺脫對于國家的依附,成為一個獨立的法人實體。如果所有大學都能成為完全獨立的法人實體,大學群體中組織間以及組織內的“游戲規(guī)則”就會慢慢自動確立起來。事實表明:獨立性是道德得以建立的基礎?！按髮W和其他教育機構如果完全獨立自主的話,是可以得到信賴來對付信任和自信心的危機的”[2](P168-169)。對中國大學而言,同樣如此。只有擁有獨立的法人地位才會有明確的責任意識,才會有相應的道德擔當,才能最終進化出必要的制度倫理與組織德性。如果大學一直依附于政府,政府在無形之中就會成為大學道德敗壞的“替罪羊”。在政府的庇護下,大學根本沒有動力去將道德人格化為自己內在的德性,更不會有道德危機的緊迫感。

2.學術獨立

大學獨立可以為中國大學道德的復興提供一個組織與制度的前提,但并不能解決全部的問題。組織與制度畢竟只是大學的外殼,中國大學的道德問題,其根本還在于大學的內在邏輯或學術邏輯。今日中國大學里學術道德的敗壞雖然有種種管理制度的不合理可以作為托辭,但是追究起來,學術不獨立恐怕仍是深層根源。對于什么是學術獨立學者有不同的見解:一種是指學術相對于政治的獨立自主;另一種是指一個國家的學術相對于別國的獨立自主。第一種情況通常表現為政治或經濟領域對于知識生產的干預。如鄧正來就曾指出:“外部諸場域對學術場域之宰制的形成,在當代的社會中主要不是中國知識分子被動接受的結果,而是在所謂的‘被動者’轉變成了‘主動者’以后才獲得其實現的可能性的——亦即中國知識分子與經濟場域、社會場域和政治場域之間進行形形色色的‘共謀’所導致的結果……另一方面,它還致使西方社會科學知識在中國社會科學場域中得到了很大程度的未經批判的‘復制’或‘消費’?！盵7](P70)后一種情況,民國時期很多學者均有過深刻論述。比如:吳有訓就認為,“所謂學術獨立,簡言之可說是對某門學科,不但能造就一般需要的專門學生,且能對該領域之一部分或數部分成就有意義的研究,結果為國際同行所公認,那么該一學科可以稱之為獨立”[13]。胡適在出任北大校長期間,也于1947年發(fā)表了他著名的《爭取學術獨立的十年計劃》。以上兩種,無論在哪一種意義上,中國大學尚未實現學術獨立都是鐵的事實。但更可怕的還在于,我們的大學改革還在加劇著這種狀態(tài)。一方面其他場域的邏輯正在通過“資助”與“規(guī)劃”這種無形之手控制大學的知識生產,另一方面大學自身的改革由于缺乏正確的理念指導,正在走香港高等教育的老路,即努力地成為西方一流大學的“附庸”。目前國內大學的很多改革,包括學術工程、課題承包、教授分級、科研量化、用外語上課、過度重視外文刊物等,本身就正在成為滋生學術腐敗的根源,其合法性值得再三檢討。就像大學的獨立可以賦予大學自主性一樣,學術的獨立也是實現學術自主的前提。中國大學的學術道德之所以堪憂,在很大程度就是因為學術以外的因素對于學術的影響太多,大學學術的運作沒有獨立的場域。大學里黨政權力和金錢主導一切,學術缺少尊嚴。中國“大學里運行著官、學、商三種功能、目標完全不同的機制,大樓多于大師,設備重于人才,仍是普遍的現實。我們的教育之體仍于前現代狀態(tài),經濟困窘、人才流失的危機并沒有過去,計劃體制、官本位的弊端和政治擠壓仍然存在,而商業(yè)化的侵蝕和對教育的扭曲已經觸目驚心”[4](P9)。由此觀之,中國大學要有效遏止以學術腐敗為核心的道德危機,學術獨立是必須的選擇。

3.人格獨立

如果說大學的獨立著眼于制度倫理和組織德性,學術的獨立強調知識的邏輯和學術的品味,那么,人格的獨立就是要關注大學人的品格問題。對于大學人而言,沒有人格的獨立就不會有道德的擔當。批判精神之所以成為現代大學高尚的品質就源于知識分子鐵肩擔道義的胸懷。被視為人類社會偉大發(fā)明”的中世紀大學的誕生,也和中世紀知識分子追求獨立、自治以及社會批判的精神密不可分。大學是西方文明的產物,但中國大學卻不可避免地會烙上中國人的印記。在西方,大學是公民社會的重鎮(zhèn),大學里的知識分子往往是公共利益的代言人。但在中國,長期以來大學就是一個準官方機構,大學具有一定行政級別,校長由政府直接任命,大學教師和學生(畢業(yè)以后)一般會有國家干部的身份。由于封建社會的漫長,加之教育的落后,中國人公民意識比較匱乏,獨立意識淡薄。在愚民政策和心理暴力的影響下,即便是屬于知識精英的大學人,從臣民到公民的人格獨立也尚未完全實現。當下,在中國的大學里,教授不是大學的主人而是校長的“手下”。在這種“主從關系”的主導下,遵循人情與面子的邏輯,行政權力傾向于將大學的道德瑕疵或道德污點加以“漂白”,以一種“掩耳盜鈴”似的“道德和諧”討好于政府部門。在這種組織慣性和路徑依賴下,加之社會心理的從眾性,中國大學人道德意義上的人格獨立實屬艱難。即便在整個21世紀,中國大學若非有長期的理性啟蒙,實現大學人的人格獨立仍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原因在于:在中國大學依附于政府,大學人依附于大學。久而久之,大家會形成共識,問題太多,根本不是一個人能夠改變的。在這種默契中,由于人的不作為,中國大學的組織變革與制度創(chuàng)新不可避免地陷入一種“囚徒困境”;中國大學的道德危機也就難以突破困局,走出困境。

[1][美]查爾斯·霍默·哈斯金斯.大學的興起[M].上海:上海世紀出版集團,2007:2.

[2][美]雅羅斯拉夫·帕利坎.大學理念重審:與紐曼對話[M].北京:北京大學出版社,2008.

[3][美]哈瑞·劉易斯.失去靈魂的卓越——哈佛是如何忘記教育宗旨的[M].上海:華東師范大學出版社,2007.

[4]楊東平.大學精神[M].沈陽:遼海出版社,2000:封底.

[5][比利時]希爾德·德·里德-西蒙斯.歐洲大學史(第一卷 中世紀大學)[M].保定:河北大學出版社,2008.

[6]殷玉生.私企老總狀告清華大學招生欺詐[EB/OL].http://news.163.com/08/1202/10/4S5DD93200011229.html.

[7]鄧正來.反思與批判:體制中與體制外[M].北京:法律出版社,2006.

[8][德]馬克斯·韋伯.學術與政治[M].北京:生活·讀書·新知三聯書店.1998:27.

[9]劉小楓.揀盡寒枝[M].北京:華夏出版社,2007:5-6.

[10][美]弗雷德里克·E·博德斯頓.管理今日大學:為了活力、變革與卓越之戰(zhàn)略[M].桂林:廣西師范大學出版社,2006:4.

[11]李零.花間一壺酒[M].北京:同心出版社,2005:183.

[12][加拿大]比爾·雷丁斯.廢墟中的大學[M].北京:北京大學出版社,2008:66.

[13]吳有訓.學術獨立與留學考試[J].獨立評論.1935(5):34.

(責任編輯 黃建新)

The Moral Crisis of University in China

WANGJian-hua

(School of Educational Science,Nanjing Normal University,Nanjing,Jiangsu 210097,China)

Moral crisis in universities has become a common phenomenon in the international dimension and China is no exception.Under such a wide background of contemporary moral crisis,moral crisis in universities is inevitable as a result of social transformation and university transformation which is a sideline product.As a developing country,universities in China are also in"progress".Compared with the firstclass universities in the West,the developing Chinese universities are confronting a more complicated situation.Due to the excessive intervention of money and power,there exist more grey areas between academcs and morality.The recovery of moral order is rather important to the construction of first-class universities.The prospect of universities in China is closely related to the developing trend of morality in universities.There’s no possibility for universities in China to run in the first rank universities if they are no more sensitive to moral crisis and give up the right to be a moral leader.

Chinese university;moral crisis;morality prospect

G640

A

1672-0717(2010)02-0008-08

2010-02-20

王建華 (1977-),男,河南息縣人,教育學博士,南京師范大學教授,主要從事高等教育理論研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