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志川

維也納被稱為“世界音樂之都”,那里的“金色大廳”是全球無數(shù)音樂家們夢寐以求的地方——這個小常識,當音樂教師的父親幾十年前就已經(jīng)告訴我了。從那以后我一直以為“金色大廳”神圣而高雅,它絕不會被搞得庸俗不堪,絕不會任由某些所謂的“中國藝術(shù)家”像上茶館喝茶那樣隨便進進出出,使得“金色大廳”的崇高聲譽大為掉價。

當然,說起來該怪我的“閉關(guān)自守”,消息不大靈。金色大廳的“神圣高雅”,那是在上世紀九十年代以前。那一百多年的時間里,確實只有世界著名的音樂作品和第一流的指揮家、器樂家、聲樂家才有資格出現(xiàn)在那個舞臺上。比如莫扎特、施特勞斯、卡拉揚,等等。但九十年代以后,人家“改革開放”了,“著名”的固然時不時還要現(xiàn)身一下,“不著名”的只要有錢也照樣可以登堂入室,“落霞與孤鶩齊飛,秋水共長天一色”。只要“不差錢”,哪怕與貝多芬與柴科夫斯基八竿子打不著的旅行社也可以給你聯(lián)系在那演出。價格是明碼實價、老少無欺,演出一場需要的人民幣至少在一百三十萬元以上。如果再加上演出團隊來回機票、食宿、工資、服裝等等開支,沒有二百萬元絕對拿不下來。但沒想到,如此“天價”既嚇不倒也難不倒“中國藝術(shù)家”們,“從2000年到2008年,平均每年都有大約十個中國演出團體在這里演出一、二十場”。我們折中計算,每年就算演出十五場,這九年的演出開支大約就是兩億七千萬元。這樣一筆巨額支出,假如能夠換來人家那里的“熱烈歡迎”,咱們也認了。遺憾的是,“觀眾基本靠組織,門票基本靠贈送,當?shù)孛襟w基本沒報道和評論”,整個就是一場連續(xù)不斷的超大型“自娛自樂”,不過把娛樂的場所從長江黃河搬到藍色的多瑙河畔罷了。日本、韓國的經(jīng)濟比我們發(fā)達,音樂水平說客氣點至少不低于咱們,但這兩國來奧地利演出,選擇金色大廳的,近兩年只有一兩次”。咱們是人家的幾十倍,算是又刷新了一項“世界領(lǐng)先”的紀錄。

寶貴的人民幣看來是基本扔到水里去了,洋相也基本出得差不多了。誰得了“高興”?(不好說“得了利”)我以為,首先是那些神通廣大的旅行社,它們借此可以在金色大廳這樣的“高雅”地方來來去去,起碼對它們的“業(yè)務”只有好處沒有壞處。其次,應該就是那些有權(quán)批準動用“公款”來支持“玩扔錢”的官員。兩億七千萬的巨款,恐怕主要不能靠“私人募捐”來解決的。官員們批了條子,年終寫《工作總結(jié)》的時候,當然理直氣壯地要大寫一通:“為了進一步發(fā)展社會主義精神文明事業(yè),為了促進我國藝術(shù)事業(yè)的繁榮,為了‘沖出亞洲,走向世界,為了(以下略去八個‘為了)……,我們在財政極端困難的情況下,仍然撥出?？睢惫賳T們由是獲得了“熱愛文藝事業(yè)”的雅聲政績,你說內(nèi)心多么舒坦!“高興”的最后,才是那些走出去了的“藝術(shù)家”。他們終于登上了那個“世界第一”的大廳,別的不管,光說今后評職稱、要先進、分房子、進政協(xié),這難道不是最過硬的一條——“X年Y月Z日曾在維也納金色大廳演出,獲得好評”——他們并沒有說假話,他們只是沒有說“好評”來自哪里。外國人的“好評”固然是,但誰又規(guī)定過親戚朋友老婆老公乃至自己給自己的“好評”就不是“好評”呢?的確沒有規(guī)定。即使這一切都不算,跟著到歐洲走一趟,“公款旅游”,自己不出一分錢,也爽呀!

現(xiàn)如今似乎流行“惡搞”,流行“去崇高”。比如“教授”,以前提到是“高山仰止”,現(xiàn)在哪座大樓里抓不出一群來?你要是一個一個地“仰止”,脖子怕經(jīng)受不住?！安┦俊币郧按笫茏鹁?因為“物以稀為貴”,所以我們那時候稱呼得最多的是“基辛格博士”而不是“基辛格國務卿”?，F(xiàn)在撇脫,只要按規(guī)矩繳錢,“讀博”一點不困難。一度稀罕如熊貓的“兩院院士”因為塞進了太多的官員,也沒有了早先的榮耀,據(jù)說2009年新增的兩院院士80%以上是現(xiàn)職官員。某些人在國內(nèi)“惡搞”成就顯著,搞順了手,搞呀搞的就搞到了世界音樂的最高殿堂,“金色大廳”很快就淪落到“中國教授”或“中國院士“的地步了。這的確應該也算是一種“本事”和“能力”。馬克思主義的鼻祖在《共產(chǎn)黨宣言》里曾經(jīng)宣布“資產(chǎn)階級抹去了一切向來受人尊崇和令人敬畏的職業(yè)的神圣光環(huán)”,很可能。不過他們那里好像至今還是相當“尊崇”教授和博士之類的“職業(yè)”。如果把上述那些“抹去”即“惡搞”行為的責任交由“少數(shù)個體老板(資產(chǎn)階級)”來承擔,肯定說不過去;而對那些真正的“惡搞者”,你若稱他們?yōu)椤百Y產(chǎn)階級”,他們又是絕對不會同意的。

【選自《新浪·博客》】

插圖 / 何談高雅 / 佚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