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 楨,高 琳,李慶業(yè)
(北京中醫(yī)藥大學,北京 100029)
君臣佐使的方劑結構分析法是方劑配伍理論的重要基石,為方劑學所獨有,借此來說明藥物之間的相互關系,闡明藥物發(fā)揮作用的方式和途徑。在方劑學基礎理論的研究中,關于君藥的討論一直是重點和熱點問題。隨著大量方劑的不斷涌現(xiàn),不同醫(yī)家對方劑中藥物間的配伍意義產(chǎn)生了很多新看法,這就更需要建立一個共同方劑結構分析的依據(jù)和準則。本文從方劑的君藥入手,探討君藥的形成機制、君藥的構成要件,進而明晰君藥的定義,使得君藥的判斷于法有據(jù)。同時對目前君藥分析中存在的爭論,提出可能的解決方案。對于這些問題的深入了解,有利于方劑學的健康發(fā)展。
現(xiàn)代方劑學對君藥的定義是:“方中針對主病或主證(包括病機),起主要治療作用的藥物?!边@是對《素問·至真要大論》中“主病之謂君”論述的發(fā)展和補充。從這個定義出發(fā),現(xiàn)代方劑學界對君藥的理解形成了兩個共識:一是方劑的針對性,方劑是對證而設,不能脫離主治證來討論方劑,因此主治和組成、用法、功用、方解、臨床運用一道成為每個方劑的核心屬性;二是君藥在方劑中發(fā)揮主要作用。
在共識之外,也有一些分歧,分歧主要在如何理解“主病或主證”以及如何界定“主要作用”。在君藥定義描述中的三個“主”字的意義是否一樣?我們先討論學術界對“主病或主證”理解方面的分歧。金元時期,成無己在《藥方論序》中指出,君藥“主病”的“主對治療”;清·吳儀洛《成方切用》中解釋:“主病者,對證之要藥也,故謂之君?!薄侗静菅芰x》認為“君者,主此一方?!贝颂幍摹爸鳌笔且粋€動詞化的詞匯,是指“主要治療”、“起主要治療作用”、“在方中起主導作用”,而不是形容詞“主要的”意思,不是說“君藥用于治療主要的病證”。另外,按照辨證論治的規(guī)范來看,“證-法-方-君藥”的層次感是很清楚的,君藥位于這個鏈條的末端,是在辨證立法后選定的。不管是針對復雜病證中的哪一個環(huán)節(jié)進行治療,在立法確定后組方中發(fā)揮主要作用的藥物就是君藥。而此時所針對的病證環(huán)節(jié),可能是傳統(tǒng)意義上的“主證”,也可能是為引起患者當前最大痛苦的次要癥狀(如止嗽散)。鑒于此,為避免文字上的歧義和混淆,我們建議將“主證”改稱為“靶證”,也就是“所主病證”的含義。提出方劑是為“靶證”設計的,是要強調方劑與其特定治療病證之間的緊密關系,不能跳過立法與選方直接將證與藥掛鉤,這樣將有助于在教學中訓練“理-法-方-藥”的思維習慣。由此得出經(jīng)過辨證的結論即“靶證”是立法組方的大前提。
立法是在對靶證的病因病機充分剖析之后針對性地提出的,是對靶證提出的治療方案。組方選定君藥要充分體現(xiàn)立法要求,君藥與立法的關系更為緊密。立法源于對證的理解,選藥是立法思想的藥物化過程,君藥體現(xiàn)主要的立法思想。
1.2.1 立法是針對靶證的解決方案 立法是依據(jù)靶證的病機環(huán)節(jié)針對性展開的。立法的核心目標就是對靶證的病因病機進行合理的處置,確立正確的方法以有效干預病機演變過程,最終達到對靶證的治療。立法的內涵是對靶證病因病機針對性處理的目標、方式、步驟和結果的有效概括,而君藥應該盡可能全面、有效地反映這個過程。因此,君藥的確立也是以立法為前提的。
立法的內容主要包含兩個方面:一是要達到的總體目標或結果;二是達到目標的步驟和實現(xiàn)的途徑。前者常常以功用的形式出現(xiàn),比如止痛、安神等;后者往往表述方式較多,有時出現(xiàn)在功用中,比如活血化瘀、發(fā)汗等,有時則是在敘述藥物的配伍關系時表達出來,如“培土生金”等。
在中醫(yī)理論的長期實踐中發(fā)現(xiàn),一個概括性立法可以有多個實現(xiàn)方式,而實現(xiàn)立法的藥物就更加豐富。以祛濕這一基本立法為例,用藥選擇之豐富可見一斑。從祛濕方法而言,苦燥可以祛濕(可選藥黃芩、黃連、黃柏等),芳香可以化濕(可選藥藿香、蒼術、佩蘭等),利水可以祛濕(可選藥茯苓、車前子、滑石等)等,分別長于針對上、中、下三焦的水濕停聚,依據(jù)靶證確立正確的立法,根據(jù)立法選取不同的祛濕方式,其君藥的選擇必然存在差異。
對于單一病因,病機簡單,對臟腑的損害單一,病勢又輕淺者,立法往往簡單而明確,以解除病因或消除該病因帶來的癥狀為目標。此時,針對病因選取君藥即可。而對于病因和證候都相對復雜內傷疾病,因其病程相對較長,損害臟腑較多,且臟腑之間還存在著千絲萬縷的聯(lián)系;或者疾病出現(xiàn)時,其癥狀表現(xiàn)相當復雜,有時難以真實地反映出臟腑損害情況,這樣的情況下就必須認真梳理靶證的諸多環(huán)節(jié),縝密立法,慎重選擇君藥??梢钥闯?,立法過程是提出一個針對靶證的完整解決方案。
1.2.2 君藥應體現(xiàn)主要的立法意圖 方劑中最應體現(xiàn)立法本意的藥物是君藥。立法意圖是判別方劑君藥的主要依據(jù)。比如,朱震亨《格致余論·難產(chǎn)胞損淋瀝論》中分析難產(chǎn)胞損時指出:“難產(chǎn)之由,多是氣虛,難產(chǎn)之后,血氣尤虛……因以參、術為君,芎、歸為臣?!睂τ诓C環(huán)節(jié)十分清楚,因果關系明了,單鏈式的疾病演變過程,也許抓住一個核心環(huán)節(jié),立法和君藥選擇也就明了。再如逍遙散證,病機為“肝郁→脾虛→血虛”的漸進式、環(huán)環(huán)相扣的模式;立法對應為“疏肝、健脾、養(yǎng)血”;君藥則可對應為“柴胡、白術、當歸”。這個模型選擇了病機的重要環(huán)節(jié)的各個節(jié)點,配置具有代表性的藥物。
但逍遙散證這種單鏈模式在內傷雜病中不是主要的,更多的是多點、多位、交叉的復鏈模式,有如多個相關的小證組合而成的復合證,辨證明確以后,確立立法比較容易,但君藥的選擇就相對困難了。如蘇子降氣湯證,其病機核心是上實下虛,上實為痰涎壅盛、氣機阻滯;下虛為腎虛腎不納氣,腎陽不足,氣化不利;立法當降氣消痰平喘,溫腎納氣;君藥應體現(xiàn)立法的這兩方面意圖,君藥選擇蘇子1味顯然難說完整表達了立法意圖。
在這三個“主”字中,最后一個即在“君藥在方中起主要作用”的意思上沒有異議,但在如何界定“主要作用”方面分歧嚴重,這些分歧出現(xiàn)在不同版本的《方劑學》教科書中,因此我們常??吹酵粋€方劑君藥卻不一樣。為了在方劑分析中更加清晰地界定君藥,我們提出一些君藥判別的條件和原則。
君藥在方中具有決定性的作用,這就要求君藥應該具有較強的效力。有些人認為,這一要求可以轉化為兩種表現(xiàn)形式:一是選用的君藥應藥力最強,二是用量最大。此議引來無數(shù)解釋和議論,歧義多,至今問題仍沒有得到有效的解決。
信息化時代背景下,建筑工程設計管理中信息化管理方式的運用和信息化管理水平的提升依賴于性能可靠的管理平臺。因此,在向建筑工程設計管理提供所需的管理平臺時,應考慮BIM的應用。具體表現(xiàn)為:運用BIM對建筑工程設計進行管理時,可通過對計算機網(wǎng)絡和信息技術的科學使用,搭建工程設計管理平臺,并在該平臺的支持下,對建筑工程設計數(shù)據(jù)進行安全控制,使最終得到的工程設計方案具有良好的適用性,滿足現(xiàn)代建筑工程設計方面的科學管理要求。
2.1.1 關于藥力最強 確切地說,到目前為止對中藥藥力(藥力不是一個有固定涵義的名詞,下也稱藥效)強弱的判別還沒有一個完全一致的認識,但這并不妨礙長期以來形成對藥力強度的一般共識。在中藥同類藥物中,以某個藥物特性為參照,可以基本判定藥物功效的強弱。比如發(fā)汗的藥物,麻黃的作用強于紫蘇,這是基本共識。
應該注意的是,藥效強固然重要,但是要強得恰如其分,與證要匹配。比如牛黃的清熱作用極好,但不能所有的清熱解毒方劑都選用牛黃作為君藥。
處方和分析成方,對方中藥物的藥效的理解是不一樣的。分析成方的時候,可能是要找出方中同類藥物中藥力最強的,以確認其君藥的可能。而辨證處方卻是要在一些相似功效的藥物中尋求藥效與靶證最為匹配藥物,而不是找同類藥性中最強藥效的藥物。
2.1.2 關于用量最大 關于君藥用量方面,張元素云:“為君最多,臣次之,佐使又次之。藥之于證,所主同者,則各等分?!崩铌健镀⑽刚摗吩?“君藥分量最多,臣藥次之,使藥又次之,不可令臣過于君,君臣有序,相與宣攝,則可以御邪除病矣?!爆F(xiàn)在看來,這樣的論述并不是很精確。
在一張方子中比較各藥物間的絕對重量是沒有什么意義的,因為目前不同藥物之間的量效關系具有不可比性。如果要想初步解決這個問題,可以依據(jù)各藥的常規(guī)用量,首先確立藥物間與常用量相對應的相對量效比例。比如,石膏的常用量在15g~60g,如果石膏的用量沒有超過常用量的中限,就根本談不到重用。相比較而言,大多數(shù)草木類藥物用量達到30g,都已超過常規(guī)的用量。如果確實需要對不同的藥物進行比較,我們可以在其常用量范圍內再分檔,考察藥物實際用量間的相對關系。
例如在麻杏石甘湯中,麻黃的經(jīng)驗用量是9g(常用量2g~9g),石膏的經(jīng)驗用量是18g,麻黃用的是常用量的上限,石膏則接近常用量的下限。而且這兩個藥物在所屬的分類中的藥力都是最強的。由此看來,雖然石膏的用量為麻黃的2倍,但很難說石膏是重用。
2.1.3 關于中藥效力的約定 既然藥力與藥量的判斷都缺乏可以依循的更為有效的辦法,我們能否有一個可以計算和比較的中藥的量效系統(tǒng)?即使不能非常精確,若能獲得一個大致的標準也是必要和可行的。這樣的問題應該可以通過經(jīng)驗和實驗來解決。目前通過經(jīng)驗來的方法最為簡便易行,因此我們提出一個解決方案,主要有3個依據(jù):一是藥效依據(jù),即以重要本草著作中對各類藥物藥效的比較,從分類排列順序(即目錄順序)中可以得到大致結論。這也是最重要的依據(jù)。二是用量依據(jù),即以自身的常用量范圍分級分檔作為評價依據(jù)。三是頻度依據(jù),即以藥物習慣使用頻度作為評價。而對中藥效力的實驗研究,在未來的中藥方劑發(fā)展中可以使藥效的強弱問題得到逐步解決。
2.1.5 特異的藥性 方劑配伍選藥的目的之一是要充分發(fā)揮藥物的專長,有特殊作用的藥物可以充當主治其相應靶證的君藥。如萆薢分清飲中的萆薢對膏淋的作用;地榆槐角丸中地榆、槐角的清腸止血作用;安宮牛黃丸中牛黃的清熱解毒、開竅醒神的作用等。
在涉及多因、多環(huán)節(jié)的病機中,如果一個藥物的功效可以覆蓋幾個病因、幾個環(huán)節(jié),一般會選擇這樣的藥物作為君藥。例如藿香正氣散證,病機是外感風寒,內傷濕滯;立法是解表、化濕;因此君藥就選擇既具有解表作用,又具有化濕作用的藿香。
君藥應該盡可能覆蓋主要的病因和主要的病機環(huán)節(jié)。當單一藥物不能充分表達立法的主要意圖時,就應該聯(lián)合用藥,組成君藥。比如,半夏厚樸湯治療痰氣交阻的梅核氣,立法行氣散結,降逆化痰,選擇的君藥是行氣的厚樸和降逆化痰的半夏的聯(lián)合運用。
君藥的數(shù)量應該越少越好。選擇君藥是一個表意的問題,也就是起到體現(xiàn)立法的意圖即可,完整表達了本次立法意圖的主要藥物就應該是君藥。
2.3.1 相同功效不重復 作為君藥,單藥可以表達立法意圖的,不必多藥表達。相須配伍中,并不需功效重疊的2個藥物聯(lián)合作為君藥。比如用荊芥、防風來祛風,只宜選擇其中1個作為君藥。這樣處理會使方劑的結構顯得更加簡單、表達更簡潔,便于理解和分析。正如平胃散中蒼術化濕,五苓散中澤瀉利水,藥物雖少但配伍意圖十分明確。
2.3.2 復雜病機聯(lián)合君藥 多因、多點、多環(huán)節(jié)的病機是多君藥形成的原因。比如三仁湯證的立法是宣暢氣機、清熱利濕(宣肺、芳香化濕健脾、利濕);對應的君藥是杏仁、白蔻仁、薏苡仁。其立法意圖一是條暢肺脾的氣機,決定了杏仁和白蔻仁的選擇;二是利濕,決定了苡仁的選擇。這樣三藥合用完整地表達了一個立法意圖,涉及了主水的各個臟腑,這是聯(lián)合君藥的主要表達方式。
我們通過分析大學本科教材中的大量方劑,發(fā)現(xiàn)君藥的確立還有一些其他因素。比如依據(jù)組方者的本意或釋方者的妙悟,確定相應的君藥以詮釋某個理論或體現(xiàn)某種治法,如桂枝湯、一貫煎、左金丸。還有習慣與學術傳統(tǒng)的影響,以及現(xiàn)代研究成果的滲透,如炙甘草湯中的君藥爭論。
同一個方劑讓不同的人分析,可能會得出不一樣的君藥,這種現(xiàn)象讓很多人不愿面對。其實不必為此尷尬,這是君藥的一個重要的特性——不確定性,也就是說方劑的君藥是動態(tài)的。君藥動態(tài)說,可以更有效地解釋那些大方所針對的龐雜的主治證。
君藥的不確定性,能夠使得對方劑的解釋系統(tǒng)開放,使得方劑理論能夠有效地解釋方劑在不同主治方向上君藥的變化。正如大量類似防風通圣散的方劑,主治證是很多證的融合,在應用于側重不同的病證時,完全可以有不一樣的君藥。類似的還有仙方活命飲,是所謂“瘍門開手第一方”,一來是稱贊其療效,二來是褒獎其適用面之廣。該方既可用于瘡瘍初起,又可用于熱性瘡瘍的其他多期,所處不同的病程期,其君藥也應該不同。
從這一原理出發(fā),我們完全不必把動態(tài)方劑的君藥固定不變。如參苓白術散所治療的2個主治證是有差異的。當健脾滲濕用以治療泄瀉時,人參、白術、茯苓為君藥;當用于脾濕痰多咳嗽時,人參(白術)、桔梗是否可為君藥?歸脾湯治療心脾兩虛證,主藥是黃芪(為什么不能是人參)、龍眼肉;當用于脾不統(tǒng)血的出血時,黃芪、白術作為君藥是否更合理?
本文就構成君藥的要件進行了分析,認為靶證和立法是君藥的兩個前提。在君藥確定和選擇的時候,要遵循強效、廣效、數(shù)量少三原則。此外,君藥還有動態(tài)可變性等特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