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樹灣的祥子個子矮小,面色黝黑,三拳頭夯不出一個悶屁,卻娶了個花容月貌的老婆張美蘭,美蘭雖是土生土長的山里妹,也沒念過什么書,可嫩白的皮膚吹彈可破,長得跟畫報上的明星差不多。
更難得的是,張美蘭不但外貌出眾。人也賢惠。村里有個叫侯三的仗著自己在外包工程賺了倆錢,便不時在張美蘭跟前炫耀調(diào)笑,可張美蘭一臉正氣。眼珠子都不瞟他一下,弄得侯三很沒有面子。
祥子忠厚老實,在村里人紛紛往城里進軍的時候,祥子獨自承包了村里的一個魚塘,天天跟魚蝦打交道,賺錢不多,僅夠溫飽。
隨著魚一天天長大,遠在城里的侯三又開始覬覦魚塘里的那些魚了。不久,祥子的魚塘邊不時地有人開了轎車來釣魚。從侯三那副討好巴結(jié)的樣子估計那些人應是領(lǐng)導。侯三一邊對來人弓背哈腰,另一邊又對祥子咋咋呼呼,祥子問他要錢時,他神氣活現(xiàn)地提筆一揮,撕張條子讓祥子年底直接去公司拿錢。
可祥子年底去城里找了幾趟都沒有找到侯三的公司,有明眼人告訴祥子,侯三根本就沒開什么公司,就是一個老賴級別的包工頭,平時鬼影都看不到。魚錢?十有八九是打了水漂了。
要知道,這些魚那可是祥子的命根子啊,養(yǎng)家糊口全靠它。祥子開始礙于同村人的情面開不了那個口,可眼看著侯三釣魚的次數(shù)越來越頻繁,魚塘里的魚一條條被拖出去,心里頓時像揣著個大石頭般難受。
這天侯三獨自來釣魚,祥子鼓了鼓氣,開始問候三要魚錢,侯三兩眼朝天不理會只當沒看見。祥子也是吃了秤砣鐵了心了,一下午不干活都跟前跑后地追著侯三要錢??蛇@侯三欺定祥子了,見祥子追著要,火氣居然大得嚇人,還說:“這魚塘是咱村里的,大家都有份,我來釣兩條小魚你還真好意思要錢?告訴你,給你倆錢是可憐你,再煩一分錢都沒有!”
樣子幾時見過這般不講理的人?被侯三戧得臉紅一陣白一陣的,嘴里又說不出話,眼睛漲得血紅??春钊€在嘚吧嘚吧地說個沒完,被怒火燒急了的祥子二話沒說狠狠地把侯三往魚塘里一推……
誰知道這一推就推出事來了。侯三不會水,最后雖然被祥子救上岸了,卻受了很大的驚嚇,頭部也碰在塘底的石頭上受了傷。侯三自然不肯罷休,隨即報到派出所,說祥子蓄意謀殺。
一會兒,警車就呼嘯而至,見圍觀人太多,警察二話沒說直接把兩人拽上警車帶走了。
樣子被抓,把沒見過啥世面的妻子張美蘭嚇蒙了。好心的村民們也跟著急,祥子他老實巴交的,侯三什么人物啊?他能把黑的都說成白的。你一個女人家又笨嘴笨舌的不會說話,得趕緊托門子想個法子呀。
張美蘭家沒什么背景,就祥子的一個遠房表哥在市城管局工作,叫什么名字也不記得了,只記得小名叫二寶,平時也很少來往。可眼下,張美蘭就這么一個指望了,畢竟城里人路要寬些。
因為沒有表哥的電話,也沒去過表哥的新家,張美蘭便抱著自己剛滿月的孩子,直接進城來到城管局。剛進了大樓,一個胖男人就問她找誰,張美蘭回答說:“俺找二寶。”
胖子一聽,頓了一下,好像有點緊張,又問:“二寶?你跟局長什么關(guān)系,你找他有什么事?”張美蘭一聽才知道,原來二寶都當上局長了,心里更加踏實了??伤肋@事不能隨便告訴外人,都說城里人壞得很,勾心斗角的。就說:“這不關(guān)你事,俺就找二寶,俺只跟他說?!迸肿訉⑺舷麓蛄苛艘环?,客客氣氣地說:“他出去開會了。不在?!睆埫捞m聽了便不吭氣兒,只是抱著懷里的孩子,一屁股坐在一旁的椅子上,也不挪窩了。
過了大概半個鐘頭的樣子,胖子在一旁瞄著她轉(zhuǎn)了七八個圈子,走上前有點不耐煩地說:“你別等了,他上午不會回來的?!边@時候,懷里的孩子不知是餓了還是見著生人怕了,突然嗚哇嗚哇大哭起來。
張美蘭哄了一會兒見哄不住,也不管出出進進的人紛紛側(cè)目,只管掀開衣服就給孩子喂奶,嘴里還倔強地說:“這個不要你管,他上午不來,俺就等他到下午?!?/p>
胖子眼光掃了掃她和懷里的孩子,便輕輕地走到隔壁屋子里,掩上門打起了電話。半晌后,胖子匆匆出來,將張美蘭叫到一旁的角落里,遞給她一個厚厚的紙包兒,悄聲說:“局長真的不在,這是我替局長做主給你的,回去自己點點吧,以后別再來了!”
張美蘭拆開那紙包一看,里面是厚厚三扎子百元大鈔,驚得手都抖了:“這?俺不是來要錢的。”胖子瞪了她一眼:“三萬塊不少了,快拿走,別敬酒不吃吃罰酒!”說完朝倆保安使了使眼色,隨即轉(zhuǎn)身快步離開。
張美蘭一頭霧水,抱著孩子想追上胖子問個究竟,卻被兩個保安連擋帶推趕下了樓。
張美蘭犯著嘀咕回家推開門后,卻見丈夫祥子正在屋里悠閑地歇著呢。原來派出所經(jīng)過調(diào)查弄清了真相,很快就把祥子放了出來。張美蘭松了一口氣,就將那三萬塊錢的紙包拿給祥子看,并把剛才的事說了一遍。
祥子心眼兒實,心想天上不會掉餡餅的,二寶雖是自己的表哥,但也不至于人都沒見,一出手就給表弟媳三萬塊錢吧?這不明不白的錢可不能要!
祥子心里放不下事兒,第二天便帶著妻子一起去表哥家。才敲開門就急著發(fā)問了:“你給我家美蘭三萬塊錢,是什么意思?”誰知道表哥一聽,張大著嘴巴莫名其妙,連連搖頭說:“城管局是個清水衙門,我又不是貪官,哪來那么多錢到處發(fā),根本沒有的事!不會是弟媳婦搞錯了吧?”說完還拿眼瞟了瞟一旁的張美蘭。張美蘭感覺到表哥的眼神,頓時變了臉色,說:“什么都別說了。咱們還是直接上你單位,去找到那個胖子就什么都清楚了?!?/p>
張美蘭領(lǐng)著大家才走到大樓前的道上。表哥就什么都明白了……
原來張美蘭由于人生地不熟。找表哥摸錯了門,闖進城管局對面的城建局大樓里去了。巧的是,城建局局長名叫高天寶,在家也是老二,小名也叫二寶。
鄉(xiāng)下人都喜歡大寶二寶地叫,到城里就基本沒幾個人知道了。城建局是個肥缺,高天寶有權(quán)有錢,養(yǎng)了個年輕漂亮的鄉(xiāng)下妹做“小蜜”,前不久還給他生下了孩子。
新鮮感過后,高天寶便開始嫌鄉(xiāng)下妹沒氣質(zhì),最近他又看上了別的女人,就想把鄉(xiāng)下妹甩了。但鄉(xiāng)下妹卻不依不饒。一個勁地向高天寶要錢,并揚言要抱上孩子到他局里去大鬧一場,這些事,只有那個胖子一人知道。
胖子既是高局長的心腹,又是局里的財務出納。當他遇上抱著孩子叫著局長小名的張美蘭時,便感覺大事不好,忙關(guān)上門給正在市政府開會的局長高天寶打電話。高天寶自然不敢露面,便讓胖子拿三萬塊錢替他了斷……
知道原委后,樣子更加不敢要這不義之財,便帶著張美蘭直接去找胖子。在大門口迎面開進來幾輛轎車,第一部車子停了下來,走出幾個挺著啤酒肚的男人,正是高局長和胖子。美蘭忙走上去把紙包往胖子手里一塞,說:“我們今天是來還你錢的,你的錢給錯人了?!?/p>
奇怪的是,胖子并不接受,反而像躲毒蛇一樣躲開美蘭,嘴里低聲罵道:“神經(jīng)病,誰給你錢了,我不認識你!”
見胖子拒不承認,祥子急了。這時,車上又下來兩個人,祥子一看,頓時迷糊了。其中一個就是昨天被自己推進河里說受了嚴重驚嚇的侯三!現(xiàn)在好好的陪同他的那位釣魚領(lǐng)導,衣冠楚楚,一點也看不到病態(tài)。
侯三看到祥子,顯得有些慌亂,只見他瞟了瞟在場的幾位領(lǐng)導。眼珠子快速地轉(zhuǎn)了轉(zhuǎn),隨即說:“呆子,拿著,這是給你的魚錢?!?/p>
祥子好像是有點明白了,原來是魚錢,可也不能這么多啊。于是拿過美蘭的紙包,當場打開拿了一扎,又點了半扎。然后把剩下一扎半塞給侯三。說:“我算過了,你跟這位局長領(lǐng)導一共上我那兒釣了八十多次魚,每次都在二十斤左右,每斤按釣魚價十元一市斤算,大概要付我一萬六,這一萬六我收了,剩下的還給你。我聽說你辦那公司欠了好多農(nóng)民工的錢,這錢你拿去還給他們吧?!?/p>
這話一出,氣氛頓時大變。侯三更是顯得驚慌失措,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忍不住拿眼去看那高局長,只見高局長也是臉紅一陣白一陣的,樣子也十分古怪。
祥子看了侯三的眼神,就知道是侯三還得看領(lǐng)導臉色,隨即轉(zhuǎn)身把錢塞向高局長手里……
正僵持間,其他幾輛車上的人也都臉色嚴峻地下車走了過來。表哥二寶卻認得:高個子是市長,還有幾位是反貪局的官員。
原來,因有人舉報前不久城建局招標的大橋工程是豆腐渣工程,今天市長親自來局里了解情況來了。
常言道:上有政策,下有對策。精明的侯三該關(guān)照的地方都關(guān)照了,自己還冒充局長的司機混跡其中,準備隨時了解情況,以便應付。令他萬萬沒想到的是,半路上居然會殺出祥子這么個程咬金,一下子就拆穿了自己的身份。
見高局長也不接錢,祥子不管三七二十一。一把把錢硬塞給了那個高個子。然后拉著妻子轉(zhuǎn)身快速地走了。祥子邊走邊想:這群當官的城里人,陰陽怪氣的,咱得離他們遠遠的,越遠越好。
責任編輯 趙小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