亚洲免费av电影一区二区三区,日韩爱爱视频,51精品视频一区二区三区,91视频爱爱,日韩欧美在线播放视频,中文字幕少妇AV,亚洲电影中文字幕,久久久久亚洲av成人网址,久久综合视频网站,国产在线不卡免费播放

        ?

        吞噬

        2010-01-01 00:00:00
        小說林 2010年2期

        二伯背著菊兒爬上龍井大坡半山腰的時候,已經(jīng)累得氣喘吁吁的了。

        這也難怪,再怎么說,二伯畢竟是五十開外的人,體能雖不說每況愈下,卻是走下坡路。每日里,瓜瓜菜菜的雖也能撈個肚兒圓,卻難得有幾滴油星星,精氣神呢,也就差了那么一截兒。二伯背上的菊兒,前前后后地病了大半年,瘦得只剩下了一把骨頭,可背在身上,卻是那么沉重,重得仿佛就要壓垮了他的腰。更要命的是,身后不時傳來妻子撕心裂肺的哭聲,抑或說,二伯就是踩著這哭聲,抬起鉛一般的步子,開始爬龍井大坡的。二伯眼里的淚,硬挺著沒落下來,卻一直在眼眶里打轉(zhuǎn)?,F(xiàn)在,爬上龍井大坡半山腰的時候,妻子的哭聲慢慢地被甩在了身后,只隱隱約約地間或聽到那么一兩聲狼嚎般的尾音,二伯這才停下腳步,倚在路邊的一塊大石頭上,歇上一口氣。

        二伯頭頂上的太陽,眼看著就有些西斜了。

        約莫有十分鐘的光景,稍稍地緩了一口氣,二伯再也不敢懈怠,又含淚朝著龍井大坡的山頂上爬。

        爹……你帶……帶我去哪兒?菊兒雖然奄奄一息,蔫巴巴地趴在二伯的背上,大腦卻是醒著的。二伯剛一拔腿,她便緩過勁兒來,氣若游絲地說,我……哪兒也不去哩,就……待……在家里。

        二伯心里一陣劇痛,渾身打了一個冷戰(zhàn),說,菊兒乖,爹帶你去鎮(zhèn)上看醫(yī)生哩。頓了頓,又說,回來時,爹買水果糖給你吃啊,乖。

        興許是菊兒身子骨大的緣故,二伯背菊兒用的不是村里背娃兒常用的背扇,而是一條長長的布帶,菊兒媽將菊兒抱起來,讓菊兒趴在二伯的背上,然后用布帶套著菊兒的背,從腋下拉到二伯的胸前,交叉,繞回背后,叉著兜住菊兒的屁股,再繞到二伯的肚子上,打上一個活結(jié),就成了個簡易的背扇,經(jīng)濟而實用。剛才一上背,軟塌塌的菊兒便在二伯的背上睡著了。一覺醒來,聽說爹要帶自己上鎮(zhèn)里看病,菊兒硬撐著,艱難地從二伯的背上昂起頭來,看了看面前的路,覺得不大對勁兒,說,爹,去……去鎮(zhèn)上咋爬坡呢?

        走……走這條路要近點兒。二伯愣了愣,說,太陽就要落山了,我們得趕……趕早哩。

        我不去……看……看病,爹!菊兒從爹的語氣中,似乎察覺了爹在撒謊,她本能地意識到危險像村里那條兇惡的大花狗,正在向自己逼近,于是便拼力掙扎,哭喊著一個勁兒哀求,爹,我……哪兒……哪兒也不去,你就……就讓我……待在家吧!

        二伯憋在眼里的淚,頓時破堤而出,淚水順著蒼老的面頰滾滾而下,多伶俐的姑娘啊!直到這時,她都沒用那個人人忌諱的字眼,而是要求“待”在家里,可就連這么點起碼的愿望,自己都不能滿足她,在哀嘆自己沒用的同時,二伯的心又是一陣刀割般的絞痛,恨不得一頭撞到路邊的大石頭上。

        去……去看……看看吧,菊兒,二伯泣不成聲地說,爹……爹也沒法啊。

        菊兒見哀求和掙扎都不管用,便靜靜地趴在二伯的背上抽泣,不一會兒,二伯便感到背上濕漉漉的一片。

        菊兒雖沒說話,也不知道爹背自己上龍井大坡去干什么,但從爹的謊言中,她明白了迎接自己的,不會是什么好事。否則,爹是不會撒謊的。因為爹從小就教導(dǎo)她,做人的根本,就是要說真話??缮湘?zhèn)里的醫(yī)院去,走的是東面,而這高高的龍井大坡呢,卻在村子的南面,差得遠哩。菊兒的腦海里,倏然冒出上學(xué)時學(xué)過的一個成語,叫南什么,哦,對,叫南轅北轍。老師在課堂上講解這個成語的含義時,菊兒似懂非懂的,倏忽間,她卻開了竅。爹剛才說的話,不就是南轅北轍嗎?自己沒生病的時候,曾經(jīng)與三哥一起,到這龍井大坡來打過豬草。去鎮(zhèn)上的路呢,除了看病,她還和爹去趕過幾回集,心里亮堂著哩。也許,爹有什么難言之隱吧,不得不說謊,所以這謊呢,也就撒得不圓了。

        實際上,打得了這個難治的人人都怕挨邊的病,菊兒也知道自己的日子不多了。父母親為了給自己治病,可以說傾其所有,心都快要操碎了。既然老天爺只讓自己活到這么大,她還能說什么呢?唯一覺得遺憾的是,和三哥還沒玩夠。一起玩過家家的時候,曾經(jīng)做過三哥的媳婦哩。再有呢,就是希望自己離開這個世界的時候,能夠靜靜地躺在爹和媽的懷抱里,當(dāng)然最好是媽媽的懷抱,人家不都說女兒是媽媽的小棉襖嗎??裳劭粗约壕涂觳恍辛?,爹卻將自己往這龍井大坡背,他要干啥呢?

        菊兒可著勁兒想,也沒想個出名堂來。不一會兒,她覺得渾身軟兮兮的成了一攤泥,便迷迷糊糊地趴在二伯的背上,睡著了。

        一個時辰左右,二伯終于爬上了龍井大坡的坡頂,一個深不可測的朝天洞,赫然出現(xiàn)在他的眼前。

        朝天洞是個喀斯特溶洞,在海拔近兩千米的龍井大坡坡頂上,看上去陰森森的。雖然時至仲夏,天氣很是悶熱,可站在洞口邊,卻感到洞里的冷氣一股股地朝上冒,陰冷得讓人直打冷戰(zhàn),因此,平時間很少有人光顧。

        這朝天洞雖然山高坡陡,人跡罕至,卻是小箐溝人不約而同丟棄“干癆”病人的地方。由于此病的傳染性極強,大人們對自己的娃娃都是千叮嚀萬囑咐,不準許上那兒玩去。上百年來,裸露而寬闊的洞口,仿佛一個巨型怪獸張開的血盆大口,不知吞噬了多少“干癆”病人的生命。據(jù)說,有人偶爾從洞邊經(jīng)過,常常會聽到洞里的冤魂們一陣陣時斷時續(xù)的哀號,讓人毛骨悚然。

        二伯來到洞口邊,將背上的菊兒放了下來。

        醒過來的菊兒睜開眼睛一看,原來爹把自己背到了龍井大坡的朝天洞,心里便明白是怎么回事了。霎時間,她一把抱住二伯的腳,哭喊著說,爹,別扔下我,我要回……回家,我要回家啊,爹……菊兒用盡了渾身的氣力,拼了命地喊。

        二伯蹲下身子,一把摟著骨瘦如柴的菊兒,父女倆抱頭痛哭。

        菊兒,爹對不住你,可爹要是有一丁點兒辦法,也不忍心這樣做啊。二伯淚流滿面地說,你就原諒爹吧,下輩子,你要是情愿,我們?nèi)匀蛔龈概?,爹一定好好地待你,不讓你得病,供你好好地讀書。讀了小學(xué),再讀中學(xué)、大學(xué),找個好工作,掙好多好多的錢。乖,菊兒乖,我的乖女……

        父女倆就這么蜷縮著坐在地上,哭成了一團兒。

        這時,太陽只有一竹竿高,眼見得就要落山了。二伯抱起昏沉沉的菊兒,朝著洞口走去。就在二伯站在洞口邊沿的當(dāng)兒,菊兒好像覺察到了危險,突然清醒過來,一把緊緊地箍著二伯的脖子,死也不肯松手。

        有那么一會兒工夫,二伯動搖了。他想,即便菊兒病入膏肓,離死不遠了,但她總還有那么一口氣啊。在她這口氣沒斷之前,就將她墜入深淵,自己還是人嗎?常言說,虎毒不食子,菊兒畢竟是自己的親骨肉哩。二伯轉(zhuǎn)過身來,打算背上菊兒回家去,就是死,也要讓菊兒死在屋里??删驮诙D(zhuǎn)身的瞬間,又定住了。他驀然想起人們說過的那些外熱內(nèi)寒的話,以及村里人躲躲閃閃的樣子。更重要的是,那棲身的三間茅屋,并不是自己真正的家啊。也正因為如此,他自己連讓菊兒死在屋里也做不了主。要不然,自己怎么又會背著菊兒到這朝天洞來呢?奔波勞碌幾十年,可到頭來,卻沒有一個屬于自己的可以遮風(fēng)擋雨的窩,沒有一塊可以讓女兒靜靜離去的立錐之地……

        二伯揪心地痛,眼前一黑,險些跌下洞去。稍頃,他定了定神,知道再拖延下去意味著什么。

        菊兒箍著二伯脖子的手,隨著時間一秒秒地過去,力所不支,漸漸地有些懈怠了。

        霎時間,二伯狠起心腸,猛地一勾頭,菊兒的手便抱了空,只聽“啊”地一聲尖叫,身著白色襯衣的菊兒,轉(zhuǎn)眼間便像一張輕飄飄的落葉,旋轉(zhuǎn)著跌進了黑咕隆咚的朝天洞中……

        二伯轉(zhuǎn)身,雙手不停地揪扯著自個已有些稀疏的頭發(fā),一屁股癱在洞口,野狼般嚎哭起來。

        如血的殘陽,將它那一抺豬肝色的余暉,追光般打在二伯因痛苦而扭曲得近乎猙獰的臉上……

        上面這組定格在我心中的不堪回首的畫面,發(fā)生在上個世紀60年代中葉。

        記不清多少回了,我試圖將它從我的腦海里永遠地刪除,但結(jié)果都無濟于事。刪除不成,我又力圖將其慢慢地遺忘,抑或淡化,結(jié)果呢,同樣效果不佳。

        于是乎,我倏然明白,人的一生中,有些經(jīng)歷是難以忘懷,并將終身追憶的。

        我之所以難以忘懷這段往事,在于我本身就是故事中的一個角色,說得再明白一點,我就是菊兒臨死時念念不忘、游戲時當(dāng)過她新郎的三哥。

        在我們那個名叫小箐溝的村子里,我家算是比較富裕的。我家之所以沾上了富的邊兒,主要是因為祖父勤扒苦奔、節(jié)衣縮食地購置了兩丘田土,汗爬雨滴、披星戴月地立起了三間茅屋。一年到頭,粗糧細糧搭幫著吃,能撈個半飽。于是,解放初期土改的時候,順理成章地就戴上了一頂“富裕中農(nóng)”的帽子,離“富農(nóng)”呢,也就一步之遙。那年月,家庭成分既是顯示個人價值的金字招牌,也是塊遮擋風(fēng)雨的護身符。如果你出身貧下中農(nóng)家庭,似乎就進了保險箱。因此,每逢有什么運動,祖父總是惶惶然如驚弓之鳥,生怕與地主富農(nóng)們一起站在臺子上,讓貧下中農(nóng)批深批透,然后再踏上一只腳,踏得你半個月直不起腰來。許多年以后,我在填寫登記表之類的表格時,總會在家庭成分欄前躊躇,為自己不能在中農(nóng)的前面加上一個“下”字而深感不安。也只有在這個時候,我才真正讀懂祖父眼里的那種惶然和凄婉。

        然而,祖父和父親與生俱來的勤苦,在新社會卻有了充分展示的平臺。短短幾年,我們家又在老屋的上面,立起了九個頭的新房。清一色的杉木結(jié)構(gòu),沙墻一砌到頂,牢實堅固,冬暖夏涼,村里人羨慕得直咂嘴。有了新房,從舊社會過來的三間茅屋便成了空屋。于是,便時不時地常有人前來租住。

        說不清是第幾茬了,菊兒的父母成了我家老屋的住戶。

        我第一次見到菊兒,是一個冬日的午后。

        那天,天氣奇冷,雪花紛紛揚揚地飄灑,時不時地還裹挾著一陣雪米粒兒。我們一家吃過午飯,正圍坐在青煙裊裊的火堂邊,關(guān)門閉戶地烤火。突然,大門“嘎吱”一聲,菊兒的父親拉著她,渾身瑟縮,一臉謙恭地擠進堂屋里。兩個大大的鼻孔,馬一般不時噴出熱氣。

        他就是二伯。

        二伯中等個頭,四十開外,一臉密密匝匝的絡(luò)腮胡,森林一般豎立在古銅色的臉龐上。也許是初來乍到吧,二伯有點手足無措的樣子,凍得有些僵硬的兩只粗糙的大手,不停地在衣襟下面磨搓,眼神惴惴的。

        哎喲,是二伯來了。母親聞聲站起身去,熱情地說,快,快來烤火。隨即輕輕地拂掉菊兒頭上的雪花,喲,這是菊兒吧,長得真乖!

        二伯輕輕地在地上跺了幾腳,抖掉身上的雪花,把菊兒牽到母親跟前,說,快!快叫大娘呀!

        菊兒臉蛋青紫,鼻頭卻凍得紅紅的,一雙黑葡萄般的眼睛里,倏然掠過一絲驚恐,下意識地又往后退。

        叫呀!二伯輕輕地推了菊兒一把,說,叫大娘啊,你是褲子包的?

        大娘!菊兒怯怯地叫了一聲。

        乖!菊兒真乖!母親拉著菊兒的手說,來,坐火堂邊烤火,這鬼天,冷哩!

        我這人向來是個人來瘋,母親話音剛落,便躥將過去,一把拽過菊兒的手,說,菊兒,來,快來烤火。

        這是老三吧,二伯拽了一下菊兒的衣襟,說,叫三哥!

        不是他是哪個。母親笑著說,人來瘋!

        三哥!菊兒幾乎沒有任何猶豫,脆生生地喊。

        哎,我拖聲搖氣地應(yīng)答。

        你看,母親打趣地說,還是娃娃們親近哩!

        是哩是哩,二伯仿佛做錯了什么似的,一個勁兒賠著笑臉。

        接下來,就圍著火堂烤火。

        我記得,二伯冒著嚴寒而來,主要是與家里商量怎么交房租的事。好像是每年三斗包谷,分別在年初、年中、年末交清。倘屆時不交,就罰一斗包谷。

        談完正事,二伯就要走,母親熱情地挽留,讓他們吃了晚飯再回去。

        二伯開始不肯,說家里還有事,站起身來,執(zhí)意要走。

        母親勸他,說大雪天的,有哪樣事,回去還不是烤火,住進來了,就成了鄰居,有啥好客氣的,見飯就吃,見活就做,以后少不了麻煩二伯你呢。

        父親吧嗒著一管長長的葉子煙,一邊吞云吐霧,一邊面無表情地說,整兩杯再走嘛!忙球個哪樣?

        我拽住菊兒的衣襟,也在旁邊一個勁兒幫腔,二伯,吃了再走嘛!

        二伯一聽,反倒犯難了。走吧,好像怕以后幫忙干活似的。不走呢,第一次上門就吃房東的飯,似乎又有點難為情。菊兒呢,在我的挽留下,也是一副不情愿走的樣子。

        僵持了半天,二伯架不住我們的熱情挽留,這才留了下來。

        母親麻利地從吊在火堂上的炕巴里割下一刀臘肉,忙著做晚飯去了。

        我們一邊烤火,一邊有一句沒一句地沖殼子。

        突然,菊兒盯著我的頭,嘰嘰咕咕地趴在二伯的懷里磨蹭。

        二伯揚起頭看了我一眼,當(dāng)即明白了什么,小聲地訓(xùn)斥菊兒,你這姑娘咋這樣羼頭呢,翻精倒怪的,那是男娃兒戴的,再說啦,那是人家三哥的東西嘛。

        二伯這么一說,我下意識地摸了頭上一把,這才明白過來。

        原來,菊兒看上了我剛戴了沒幾天的護耳帽。

        我至今仍記得,那是個湖藍色的棉帽,前面有個半月形的遮陽,兩側(cè)各有一個長長的護耳,不太冷的時候,可以把兩個護耳卷起來,拴在頭上,便成了單帽,就像當(dāng)年志愿軍戴的那一種,很有點英氣。天冷了,風(fēng)大,就把兩個護耳放下來,將耳朵和兩側(cè)臉龐保護起來,不一會兒,便覺得熱乎乎的了。

        在我的記憶中,那是我一生中戴過的唯一的帽子。因為,打從三四歲起,每到夏天,我都是一絲不掛,光著屁股滿村子亂竄。這種現(xiàn)象,一直持續(xù)了兩三年,直至我發(fā)蒙讀書的時候。母親找算命先生探問究竟,老先生收了一元二角錢“歡喜錢”后,捋著山羊胡子,搖頭晃腦地說我犯了火命。于是,每天揪著我穿衣服褲子,就成了母親的必修課??纱┥喜灰粫海揖偷脺喩砩舷聼岬秒y受,母親轉(zhuǎn)個眼睛不見,我又三下五除二地脫了個精光。

        就在見到二伯和菊兒前一個月,舅舅來我們家做客,買了這個護耳帽作為禮物送給我。說來也怪,一向沒戴過帽子的我,一見這個護耳帽,就喜歡上了,一戴頭上,便不想取下來,就連晚上睡覺,也仍戴著??涩F(xiàn)在菊兒也喜歡這個帽子,就讓我有些犯難了。給吧,打心眼里舍不得。不給呢,菊兒那兩眼直勾勾的樣子,又讓我不忍拒絕。

        這時,母親出來打圓場。

        我說你這個娃兒,摳包了不是?母親快人快語地說,菊兒喜歡,就給她戴一戴唄,又不是屁做的,戴一戴就壞了?

        鑼鼓聽聲,說話聽音。

        許多年以后,我才明白,母親這一通看似隨意的說道,實際上是為解決這個難題定了調(diào),那就是,送是不行的,戴戴還可以。

        二伯當(dāng)然也聽出了母親的弦外之音,為菊兒的不諳世事,一臉的難為情。

        可我磨蹭了半天,也沒把帽子從頭上取下來。

        母親見狀,一把拎下我頭上的帽子,戴到了菊兒的頭上。

        菊兒喜出望外,霎時間便笑成了一朵菊。

        二伯見狀,拽了菊兒一把,說,呆子,還不快謝謝三哥。

        謝謝三哥!菊兒脆脆生生地喊。

        我愣了愣,眼看木已成舟,只好打腫臉充胖子,痛痛快快地說,謝哪樣謝!借你戴幾天吧。

        最后,我們商定,我的護耳帽借給菊兒戴三天。

        打這以后,菊兒便成了我形影不離的跟屁蟲,我們好得就像一個人似的。每次大伙玩娶媳婦的游戲,菊兒都自告奮勇當(dāng)仁不讓地做我的“新娘”,讓也想當(dāng)我新娘的花妹氣得直跺腳,一張小嘴翹得能掛兩個油壺。

        這時候,我自個兒偷著樂。

        我們有時也生氣。

        那時候,我家栽了一蓬捧瓜,也就是通常所說的佛手瓜。每到收獲的時節(jié),那一個個佛手般豐滿肥碩的瓜兒,密密匝匝地掛在瓜架上,煞是喜人。瓜多了,實在吃不完,母親便把捧瓜裝進屯籮,捂在糠殼里,冬天沒有菜的時候,摳出來炒著吃。有時候,也隔三差五地摘一些捧瓜,送給鄉(xiāng)鄰。一天,菊兒來找我玩,我說摘幾個捧瓜送給她,讓她拿回去炒吃。菊兒一聽,樂得合不攏嘴。

        菊兒喜滋滋地跟著我來到瓜架下。

        我像猴子一樣,三下兩下便躥上了瓜架。我在瓜架上摘瓜,菊兒在瓜架下接瓜。我扔一個,菊兒接一個。菊兒一邊接,一邊笑,她那銀鈴般的笑聲,宛如一只只白鴿,咕咕地從瓜架下沖出來,撲棱棱地飛上秋日的藍天。

        突然,只聽哎喲一聲,菊兒一屁股坐在地上。

        扔到第七個的時候,不知是我扔不準,還是菊兒沒接住,一個大大的捧瓜從瓜架上飛下來,不偏不倚地砸在菊兒的鼻子上。稍頃,她哇的一聲哭了起來。

        我心里一驚,差點從瓜架上摔下來。

        待我急三火四地來到菊兒跟前時,兩條殷紅的小溪,正汩汩地從她的鼻孔里流出來。

        我從未見過這種陣勢,愣了。

        菊兒一看鼻子流了血,便用手背在鼻子上胡亂地抹。越抹,血流得越兇。不一會兒,便一臉血乎乎的了。

        愣了片刻,我想起了母親平日里處理鼻子流血的做法,跑回屋里撕扯了兩條破布,卷成圓筒狀,塞進菊兒的鼻孔里。隨后,又拉著她來到屋子里,打來一盆冷水,用手掌沾了水,在菊兒的前額和后腦上不停地拍。過了一會兒,鼻血才慢慢地止住了。

        接下來,我免不了挨母親的一頓臭罵。要不是跑得快,肯定吃棍棒了。

        當(dāng)晚,母親拉著我上二伯家賠禮道歉。

        沒等母親把話說完,二伯媽就說,大娘你也是的,太認真了吧!娃兒們在一起玩,哪有不磕磕碰碰的?再說啦,人家老三又不是故意的。你這樣講,娃兒們以后還在不在一起玩兒啊?

        二伯一邊咂葉子煙,一邊說,可不是嘛。

        二伯和二伯媽姿態(tài)一高,倒顯得母親有些小氣了。

        因這事兒,菊兒整整三天沒理我。

        一年后,我上了學(xué),有了自己的學(xué)習(xí)任務(wù),雖然隔三差五地也和菊兒在一起玩,可粘在一起的時間,畢竟沒有以前那么多了。

        接下來,就到了大饑荒的年代。

        仿佛就在一夜之間,大米玉米小麥高粱土豆這些能吃的東西,全都遁了土,一個個銷聲匿跡,無影無蹤。在人們的心目中,沒有了糧食這個詞兒。取而代之的是蕨根草根樹皮野菜白泥巴觀音土,這些平素間視而不見的東西,頓時成了人們充饑的寶貝。結(jié)果,村里常常有人在饑餓中倒下,仍舊活著的,沒有一個不是偏偏倒倒的,走起路來風(fēng)都吹得倒。一張張因饑餓而水腫的臉,繃得緊緊的,蒼白得沒有一絲兒血色。

        那時候,我舅舅是縣糧食局局長??伤@個糧食局長卻徒有虛名,并無糧食可賣。母親跋山涉水地去找他,試圖買回一丁點兒食品,帶回來的卻是一頭汗水和滿臉無奈。就在母親回來后的第三天,舅舅不知從哪兒搞了一袋十斤重的老糠粉,托人給我們帶了來。

        這種老糠粉,顧名思義,就是用稻谷的殼磨成的粉。用手指一捻,還殘留著帶梗的糠殼。

        母親如獲至寶,用水?dāng)嚢韬蛣蚝?,做了一鍋老糠粉的午飯。興許是餓極了,一家老小如風(fēng)卷殘云,一袋煙工夫便吃得干干凈凈的。

        我一口氣吃了兩大碗,小肚兒就像個圓滾滾的冬瓜。

        與此同時,母親好心地送了菊兒家兩三碗糠殼粉,菊兒的小肚兒,也照樣吃得滾瓜溜圓。

        當(dāng)天晚上,雞叫三遍的樣子,我的肚子刀絞般疼痛,肛門就像墜了一砣鉛,脹得不可開交,一個勁兒往廁所跑。可蹲了半天,肚子脹得心慌,卻什么也拉不出來,甚至連屁也放不了一個,脹得我又哭又叫。菊兒呢,也和我一模一樣,一個勁兒跑廁所,可做的同樣是無用功,痛得喊爹叫娘的。

        我們倆就像約好了似的,折騰了大半夜,鬧得兩家人都不得安寧。

        天麻麻亮的時候,母親著急了,找來兩張麻布繃成的躺椅,在躺椅的兩側(cè)綁上兩棵碗口粗的竹竿,然后在竹竿的兩端各綁上一棵橫擔(dān),就做成了兩副擔(dān)架,要把我和菊兒往醫(yī)院送。

        這時,二伯說,大娘,這兩個鬼豆崽是不是糠粉飯吃多了,干得老火,拉不出屎哩!

        母親說,那可不是,照這樣拖下去,不脹死才怪。

        能不能想個土辦法,二伯說,幫他們從屁眼里摳出屎來。

        這……這個,母親面露難色,說,不太好辦吧!

        我看可以試一試,先緩緩急。我父親看了母親一眼,悶聲悶氣地說,去醫(yī)院要走好幾十里山路,爬坡上坎的,走得再快,沒有三四個鐘頭也到不了,搞不好還沒等你抬到醫(yī)院,就脹死在半路上了。

        父親一錘定音,母親就不吱聲了。

        接下來,父親母親二伯二伯媽在鄰居們的幫助下,把我殺豬般按趴在兩條長條凳上。母親端來一盆水,父親洗了把手,在右手食指上抹了點肥皂水,然后伸進我的肛門,慢慢地向外摳。

        我覺得父親的手就是把錐子,一個勁兒捅在我的心尖尖上,痛得我聲嘶力竭地嚎叫。

        母親站在旁邊不停地搓著手,心疼得直跺腳,大聲武氣地呵斥父親,輕點兒輕點兒,你要把三娃捅死啊!

        父親漲紅著臉,悶聲不吭氣地顧自忙活,額頭上沁出的虛汗亮汪汪的一片。

        仿佛挨了一萬年,在我一聲撕裂般的叫喚中,父親終于摳出了我肛門里的第一粒羊糞蛋。接著是二粒、三粒、四粒,一共摳出了十粒。霎時間,我皮球般鼓定定的肚子,就像戳了個窟窿,一股穢氣地往外冒,不一會兒,就癟了。肛門通暢后,我又跑到廁所拉了一氣,轉(zhuǎn)眼又活蹦亂跳的,就像裝病。

        父親的手術(shù)成功了。

        緊跟著,父親又如法炮制,給菊兒掏出了十多顆羊糞蛋。其間,父親的虛汗一顆顆地朝下掉,菊兒呢,痛得叫出雞聲,渾身都濕透了。

        毫無疑問地,我和菊兒的肛門都摳出了血,父親也弄得滿手血乎乎的。

        本來,父親想讓二伯為菊兒掏,二伯說他下不了手,請父親代勞,父親愣了一會兒,也就當(dāng)仁不讓了。

        這以后,我嘴頭仍然很好,不管是什么東西,只要是能吃的,我照樣龍口大開,脹得肚兒圓。菊兒呢,可就不一樣了,好像吃有余悸,很挑嘴,什么都怕吃??赡悄觐^哪有挑嘴的余地,能填飽肚子就不錯了。于是,沒多久,菊兒就變得尖嘴猴腮的了。

        有一天,秋天已經(jīng)很深的樣子,菊兒跟二伯媽上山挖野菜。開始火辣辣的太陽,突然陰云驟起,狂風(fēng)大作,豆大的雨點兒劈頭蓋臉地砸下來。光禿禿的山坡上,連塊擋雨的巖石也沒有,菊兒和二伯媽站在山坡上,任憑風(fēng)雨撕扯澆灌,如同飄搖在雨中的兩棵一高一矮的樹,渾身透濕,冷得瑟瑟抖動。

        當(dāng)晚,二伯媽喝了碗姜湯,屁事兒沒有。菊兒雖然也喝了,卻不管用,一個勁兒咳嗽,高燒不止。

        菊兒昏昏糊糊地睡了三天。

        后來,眼看再拖下去不行了,二伯到公社醫(yī)院買了些藥,菊兒的燒總算退了下來。

        可打這以后,菊兒總是咳嗽。開始,咳得還很算響亮,漸漸地,就有些力不從心了。于是呢,就半聲半聲地咳,一邊咳,一邊喘氣。偶爾高亢地咳一聲,吐一口痰,那痰中便帶了縷縷血絲兒。

        半年后,菊兒便形銷骨立,只有喘氣的份兒了。

        二伯東拉西扯地弄了幾十塊錢,和二伯媽一起,背著菊兒到縣醫(yī)院去看病。一照光,醫(yī)生說菊兒得的肺結(jié)核,需住院治療,但三百元住院費要一次交清,一個子兒也不能少。

        二伯頓時就傻眼了。

        讓二伯傻眼的,不僅僅是三百元巨款,還有肺結(jié)核這個讓人毛骨悚然的病。雖然二伯的醫(yī)學(xué)知識極其有限,但肺結(jié)核俗稱癆病,在我們小箐溝,又叫做干癆,這他還是知道的。這個病,不僅要治療,還要保證營養(yǎng),吃得好,睡得好。二者缺一不可。因此,當(dāng)時得了這個病,就等于判了死刑。因為二伯既沒有大筆的錢為菊兒治療,更談不上什么營養(yǎng)。村里此前得病的人,都是活活地拖死。而且,在我們小箐溝,還有個不成文的規(guī)矩,得干癆的病人,不能在家里落氣,壽終正寢,必須弄到外面去。

        二伯一屁股癱坐在醫(yī)院門前的臺階上,目光呆滯,一臉凄惶,半天也緩不過神來。還是二伯媽一把將他拽起來,隨手在他的胳膊上掐了一把,二伯的眼珠這才活泛開來。

        沒錢住院,醫(yī)生給開了些不痛不癢的常用藥,只好打道回府。

        坎坷崎嶇的幾十里山路,二伯背著病懨懨的菊兒,鐵灰著臉,勾著頭趕路,整個兒成了一把悶葫蘆。二伯媽唉聲嘆息,眼淚就像斷了線的珍珠,撒了一路。

        有天下午,我背著書包回家,菊兒躺在一把躺椅上,正在院子里曬太陽。我湊上前去,和菊兒閑談。

        三哥,你放學(xué)了?

        放了。你覺得好點不?

        不好,渾身軟兮兮的,咳得胸口痛哩。

        怎么回事呢?

        三哥,你說,我會不會死?

        死?不會的!你會好起來的!

        三哥,你說人死是哪樣樣子?

        我也講不清楚,就是閉上眼睛就睜不開了吧。

        那我不閉眼睛,我不想死,我還想和你玩娶媳婦的游戲,做你的新娘子哩!

        好的。

        ……

        從醫(yī)院回來后,菊兒的病越發(fā)嚴重了,坐在板凳上,那細細的脖子好像已支撐不了小小的腦袋,那腦袋便常常耷拉著。呼吸呢,出來的氣呼呼山響,進去的氣卻細如游絲。不時臉紅脖子粗地咳上一陣,咳得一臉青紫,隨后咯一口帶血的濃痰,喘息一陣,這才消停下來。不一會兒,又咳開了。

        母親得知菊兒害了干癆,臉上就有些掛不住了。

        他爹,有天吃飯時,母親對父親說,這菊兒害了干癆,怪可憐的,但要是死我們屋里,咋辦?

        你說咋辦,父親悶聲悶氣地說,租期沒到,你能把人家攆走?

        這倒也是,母親頓了頓,說,不過得吱一聲,讓二伯他們看看咋個辦呀?

        要吱你去吱,父親沒好氣地說,這種話我咋說得出口。

        你說不出口,那咋個辦?母親一聽,急眼了,大聲武氣地說,一年好幾斗包谷哩。菊兒要是死在屋里,多晦氣。哪天他們不住了,這房子誰肯來租?

        你真是大白天做夢,想得美。父親沒好氣地說,現(xiàn)在個個都餓得前胸貼后背的,包谷從天上掉下來?

        我說你這人是個豬腦殼,你還說把你講錯了。母親說,現(xiàn)在沒有糧食是不假,以后總會有的吧,咋就不能想遠一點呢?錢也是債,債也是錢呀!

        母親深謀遠慮地一頓搶白,父親嘆了一口氣,不吱聲了。

        大約是母親和父親爭吵后半個月的樣子,有天吃過晚飯,母親拉著我去二伯家串門。

        二伯一家好像也剛吃罷晚飯,二伯媽正在廚房里洗碗,隱約可以聽見廚房碗碟碰撞的聲音。

        我和母親進門的時候,二伯坐在堂屋里,嘴里含著一棵彎彎的竹煙桿,吧嗒吧嗒地吞云吐霧,一條條乳白色的煙龍,從他大大的兩個鼻孔里鉆出來,逶迤而去,游弋在堂屋上空,弄得一屋子煙霧塵塵的。菊兒躺在堂屋角落的一張竹躺椅上,不時有氣無力地咳上一氣,費勁地咯出一口帶血的痰,繼而躺下身子喘氣。在躺椅旁邊,撒了一小堆用來消毒的白石灰,上面鋪滿了痰漬,昏暗的煤油燈下,黑褐色的血跡依稀可見。

        二伯見是我們進屋,一邊站起身來給我們讓座,一邊熱情地說,大娘來了!頓了頓,習(xí)慣性地問,吃飯了沒有?

        吃了。母親明知故問,你們還沒吃?

        吃了吃了。二伯媽聞聲從廚房里擦著手走出來,快人快語地說,我剛剛才洗完碗哩。喲!三娃也來了,快坐,快坐!

        菊兒正閉著眼睛躺在竹椅子上喘氣,聽說我來了,睜開眼睛,艱難地撐起半邊身子,有氣無力地說,三……三哥來了。

        來了。我走到菊兒的竹椅旁邊,情不自禁地抓住她的手,說,菊兒,好點了不?

        不見……好。菊兒細聲細氣地說,一天……比……一天嚴重呢。

        我不知道嚴重是什么滋味,只是蹲下身來,輕輕地扶她平躺在竹椅上。說,你快點兒好起來,我們再一起玩兒,你還做我的新娘。

        母親見狀,說,你看,菊兒和三娃好著呢。頓了頓,說,不瞞二伯二伯媽,我以前還真有這個想法,想把這兩個鬼豆崽,捏在一起哩。

        二伯媽愣了愣,突然明白過來,接過母親的話頭說,是哩是哩,三娃這崽真乖。誰叫菊兒福薄命淺呢?

        是啊,人強不過命。母親見把二伯媽引上了路,話鋒一轉(zhuǎn)說,菊兒這病,看樣子好不了,村里的風(fēng)俗,我想二伯媽和二伯都是曉得的。

        這……這個,二伯媽看了二伯一眼,囁嚅著說,我們曉……曉得的。

        曉得。正悶著頭吞云吐霧的二伯直愣愣地來了一句,我們都曉得。

        實際上,雖然大家都沒點透,在場的人,心里都明鏡似的。唯一蒙在鼓里的,就是菊兒。

        我依偎在母親的膝蓋上,瞪著一雙大眼睛,聽著大人們沒頭沒腦的話,隱隱約約地有一種不祥的預(yù)感。

        我母親原以為要費不少唇舌,來二伯家之前,準備了許多要說的話。誰知二伯媽和二伯一點就透,肚子里掩藏著的話派不上用場,反倒覺得沒趣兒,很有點兒下不來臺的樣子。

        那好,母親習(xí)慣地絞著手指,訕笑著說,我這人心直口快,說得粗魯點兒,叫做一根腸子通屁眼,包不住話。二伯媽二伯都是明眼人,提起眉毛吹得叫,響鼓哪用重錘敲,就當(dāng)我說的是屁話吧。

        母親一番綿里藏針、不溫不火的說道,弄得二伯媽和二伯不知說什么好,忙不迭地賠小心。

        大娘,你多心了,二伯媽惴惴地說,我們沒有別的意思,你也是為我們好呢。

        是啊是啊,二伯接茬說,大娘,我們曉得該怎么辦,不會讓你們作難的。

        我也沒說哪樣啊。二伯媽和二伯賠了小心,母親又恢復(fù)了平素的親切祥和,連忙否認自己精彩說道里蘊藏的深意,笑著說,白話,白話哩。

        我記得,母親拉著我走出菊兒家的時候,二伯和二伯媽的臉上依然掛滿謙恭和歉意。

        出得門來,我正朝前走,母親一把拽住我,湊在我耳邊悄悄地說,別忙,再待一會兒。

        我還沒弄清到底怎么回事,母親已經(jīng)拽著我,風(fēng)一般地在二伯家大門口的陰影里潛伏下來,隔著一層薄薄的木板,二伯媽的抽泣和二伯吧嗒著吸葉子煙的聲音,清晰可聞。

        他爹。沉默了一會兒,二伯媽抽了幾下鼻子,嘆了一口氣,說,大娘嘴上雖沒點破,意思呢,明白著哩,你說咋辦?

        咋辦?二伯停止吧嗒,拎起煙鍋在板凳腳上“篤篤篤”地磕了磕,硬著嗓子說,還能咋辦呢,來了好些年了,村里的規(guī)矩你不知道?因為怕“惹著”別的人,得了“干癆”的,要么用柴火煅,燒得跟黑炭似的,然后一點一點地?zé)苫一?再就是活活地筑死,也就是打一團糍粑,堵住病人的鼻子眼睛耳朵屁眼,也就是常說的“七竅”,然后再塞進個大瓦缸里,蓋上缸蓋,在缸蓋上面壓上塊大石頭,悶死;最后一個規(guī)矩,就是扔到荒郊野外,或者山洞中,讓他餓死、摔死。你說說,哪種辦法好呢?要我看,都他媽不是人干的事兒,可我們能搬起石頭去打天?

        我們老家可不是這樣,二伯媽說,這小箐溝哪來這么多規(guī)矩呢?

        誰知道,聽說是怕惹倒人,也就是傳染。二伯說,一代一代地傳下來,村里人也就習(xí)以為常,成了規(guī)矩,都這么干。更別說我們這無根無底的外來戶了,莫非胳膊還能拗得過大腿。

        二伯話剛說完,二伯媽又忍不住嗚嗚嗚地哭開了。稍頃,哽咽著說,菊兒還不到十歲呀,命咋就這么苦。你講的前兩種辦法,我們咋下得了手,活暴暴的呢。實在不行,就用最后一種辦法吧,嗚嗚!

        我看也只有這樣了,丟朝天洞吧。二伯似乎也流了淚,呼呼地抽著鼻子,聽說村里已經(jīng)好多年沒煅人了,真要動手筑呢,確實下不了手。丟洞倒是也不忍心,但不用動手,可能要好一點兒哩。反正,你剛才也聽出味道了,大娘拐彎抹角地說了那么多,總起來就一句話,不準咱菊兒死在人家房子里,怕沾了晦氣,斷了財路。

        可不是嗎。二伯媽接茬說。

        接下來,二伯和二伯媽好一陣沒說話。

        直到這時,母親才心滿意足地拉著我離開了二伯家。

        晃眼又是兩個月,菊妹已經(jīng)病得骨瘦如柴,起不來床了。

        此后不久,記得是一個殘陽如血的黃昏,我背著書包蹦跳著回家,老遠就聽到房背后的龍井大坡腳,傳來二伯媽聲嘶力竭的痛哭。我心里一驚,菊兒怎么了?

        我一溜小跑地來到家門口。

        奇怪的是,平時敞開的大門,這天卻緊緊地關(guān)著。

        出于好奇心,我趴在門縫上聽,隱約聽到朝天洞什么的,間或還能聽到母親一兩聲壓抑的抽泣。

        我推開門走進了堂屋。

        媽!菊兒怎么了?我急火火地問,我聽到二伯媽在坡上哭哩!

        父親埋著頭,坐在堂屋里抽悶煙,邊上的母親眼睛紅紅的,一邊嘆氣,一邊抹眼淚。

        死了。母親哽咽著說。

        咋個會呢?我傻乎乎地說,剛才我上學(xué)的時候還看到她嘛!

        你胡扯個哪樣?母親正色說,死了就是死了,別管這么多事兒。

        那……那我去看她一眼。

        看哪樣看?母親板著臉說,影子都沒有了,你看個哪樣勁?

        我就是要去嘛!我犟著說。

        你敢!埋頭抽煙的父親猛地一聲吼,你要敢跨出這個門檻,看老子不打斷你的腳桿!

        在母親面前,我不時可以撒撒嬌,父親一吱聲,我頓時就沒了脾氣,不敢越雷池半步。

        于是就愣愣地站在堂屋里,呆若木雞。

        沒能與菊兒告別,成了我終身的遺憾。

        此后,我斷斷續(xù)續(xù)地從二伯二伯媽以及父親母親的口中,知道了本文開頭描述的那永遠定格在我心中的一幕……

        菊兒死后不久,二伯一家便搬走了。

        令人費解的是,盡管我母親未雨綢繆,可是,打二伯一家離開后,我們家那三間老屋,就一直空著,直至在風(fēng)雨飄搖中轟然坍塌,也無人問津。

        作者簡介:劉毅:中國作家協(xié)會會員。貴州六枝人。先后在《藍盾》、《人民公安報》、《山花》、《雪蓮》、《長城》、《小說林》、《朔方》、《安徽文學(xué)》、《貴州作家》、《花溪》等報刊發(fā)表小說、散文、報告文學(xué)近百萬字。曾出版報告文學(xué)集《石頭上的夢》、中篇小說集《都市鳥》等。有小說、散文、報告文學(xué)數(shù)次獲貴州省新長征文藝創(chuàng)作獎。中篇小說集《都市鳥》獲首屆中國涼都文學(xué)獎。原任六枝特區(qū)文聯(lián)主席,《六枝文藝》、《桃花詩萃》主編?,F(xiàn)任《山花》文學(xué)月刊編輯?!吨袊骷摇ぜo實》、貴州文學(xué)院簽約作家,六盤水市作家協(xié)會副主席。

        責(zé)任編輯 何凱旋

        开心激情视频亚洲老熟女| 国产免费AV片在线看| 免费国产调教视频在线观看| 精品亚洲在线一区二区| 久久久久久av无码免费网站下载 | 婷婷激情六月| 天堂麻豆精品在线观看| 亚洲 欧美 综合 在线 精品| 中文字幕av无码一区二区三区| 亚洲an日韩专区在线| 国产精品日本一区二区三区在线 | 97久久久久人妻精品专区| 涩涩国产在线不卡无码| 亚洲一品道一区二区三区| 亚洲国产精品无码专区| 亚洲福利视频一区| 亚洲乱码中文字幕综合69堂| 亚洲av区,一区二区三区色婷婷| 久久久老熟女一区二区三区 | 日本女优爱爱中文字幕| 国产av无码专区亚洲a∨毛片| 夜夜高潮夜夜爽夜夜爱爱| av狼人婷婷久久亚洲综合| 国产精品毛片毛片av一区二区| 麻花传媒68xxx在线观看| 日韩精品人妻系列无码专区免费 | 亚洲av久久无码精品九九| 国产成人精品人人做人人爽| 日本免费一区二区三区在线播放| 色综合色狠狠天天综合色| 四虎欧美国产精品| 亚洲国产av午夜福利精品一区 | 日韩欧美专区| 最新亚洲视频一区二区| 免费无遮挡无码永久在线观看视频| 四房播播在线电影| 日本一区二区三区中文字幕视频| 久久99热只有频精品8国语| 最近中文字幕大全在线电影视频| 亚洲日韩AV秘 无码一区二区| 亚洲综合国产精品一区二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