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卡爾維諾在他一九八五年的演講中提到:“文學作為一種生存功能,為了對生存之重做出反應而去尋找輕”卡爾維諾是輕快型的作家,討論文學中的“輕”時,他舉了“唐吉訶德以長矛刺穿風車的翼板并吊到半空中的場面”的例子,來說明“輕”應該要獲得具有“象征性價值”的視覺形象。前蘇聯(lián)作家艾特瑪托夫的小說《白輪船》,正是因“輕”的文學風格而具備了這種“象征性價值”,并且成功地探討了生命和生存之“重”。
[關鍵詞]卡爾維諾:白輪船:輕與重
《白輪船》講述了一個七歲的小男孩跟隨唯一的親人外公,生活在深山里的故事。小男孩沒有父母,沒有朋友,在“長角鹿媽媽”的美麗傳說中長大,又因這一傳說在現(xiàn)實的無情毀滅,而走向死亡。故事中,艾特瑪托夫把吉爾吉斯本民族古老的童話、民間傳說和社會生活的現(xiàn)實完美地融為一體,把哲理和激情、現(xiàn)實與退想這些似乎對立的因素巧妙地結(jié)合起來。
正如卡爾維諾所說,我們很多人總是把直面現(xiàn)實當作指南,但現(xiàn)實就像希臘神話中的美杜莎的目光,你直視它即被它石化,唯一能夠割下美杜莎頭顱的,卻是能夠間接“反射”現(xiàn)實的珀爾休斯——“珀爾休斯的力量永遠來自他拒絕直視”?!栋纵喆芬砸粋€無名無姓的小男孩的視角來展現(xiàn)善惡美丑,而“拒絕直視”前蘇聯(lián)或者說是當時整個社會生活。這便引出本文討論的第一個話題:《白輪船》創(chuàng)作之“輕”。
卡爾維諾說,“詩人哲學家(指《十日談》第六日第九個故事中的佛羅倫薩詩人圭多·卡瓦爾坎蒂)擁有輕的秘訣。”同時他也補充了自己觀點的重心,這里的“輕”應該如鳥兒,而不是如鳥兒羽毛。這里的“輕”,不是說文學寫作的輕浮,而是精確。和艾特瑪托夫以前的創(chuàng)作相比,《白輪船》的故事發(fā)生在遠離喧囂的深山老林,缺少社會性;故事的主人公是一個七歲的無名無姓的小男孩,沒有階級性。這是作者構(gòu)思的“輕”也正是其深思之“輕”。
小男孩喜歡勤勞憨厚的外公,討厭粗暴蠻橫的奧羅茲庫爾;同情因不能生育而遭受丈夫毒打的姨媽,深愛著為人們帶來幸福的“長角鹿媽媽”。這是小說《白輪船》的人物構(gòu)思之“輕”。小男孩一直孤獨而平靜地生活在這個森林的護林所里。他缺少父母的呵護,但至少還用有外公的愛。然而,他可憐的爺爺竟然聽從女婿的吩咐,槍殺了神圣“長角鹿媽媽”。小男孩僅剩的寄托被毀滅。他徑直跳進了河水。故事就此結(jié)束。這是小說的內(nèi)容構(gòu)思之“輕”。
《白輪船》看似簡單的情節(jié),卻包涵了作者創(chuàng)作的深度與思考的力度。卡爾維諾說,“我愿意這樣定義:我的工作方法往往涉及減去重量?!矣绕湎适陆Y(jié)構(gòu)的重量和語言的重量?!卑噩斖蟹蛟凇栋纵喆凡坏诵≌f中人物的重量,情節(jié)的重量,地點的重量,當然還有文字的重量。
《白輪船》中,傳說成分的加入,絲毫沒有阻礙作者對黑暗勢力的控訴?!伴L角鹿媽媽”連同小男孩一起死去。人們在脆弱的生存環(huán)境中如何拯救自己?艾特瑪托夫和卡爾維諾的創(chuàng)作處理不謀而合一:“蒙塔萊在詩中堅信那看似最易凋謝的事物的永久性,堅信蘊含于最微弱的痕跡中的道德價值:“那擦亮的微光,并非火柴的一閃。”
文學創(chuàng)作之“輕”體現(xiàn)了作家創(chuàng)作探索的深入,即對生命之“重”做出積極的應對。無疑,《白輪船》蘊含了作者對于人和現(xiàn)實社會、人和自然、人和歷史、人和人本身等問題的深沉思索。艾特瑪托夫把自己對人類命運問題的關注和思考,融入到《白輪船》看似簡單的故事框架,從而使其充滿了象征性和隱喻性。所謂“白輪船”,就是作者對未來美好生活的堅定向往。
《白輪船》的結(jié)局讓人遐思無限。小男孩絕望了,選擇結(jié)束自己短暫的生命,卻在跳入湖水時,希望自己能變成一尾魚。于此,卡爾維諾說,“面對其生存岌岌可危的部落境況——干旱、疾病、厄運——薩滿教巫師的反應是卸去身體的重負,飛進另一個世界?!弊髡哌€總結(jié)道,“我發(fā)現(xiàn),升空的愿望與實際遭受的匱乏之間的聯(lián)系,是人類學中揮之不去的特色。”卡爾維諾認為,卡夫卡的小說《煤桶騎士》就是如此??岷亩欤瑳]有一點可以取暖的煤,作者便讓小說的主人公騎著煤桶飛離塵世。小說《白輪船》,小男孩心中最神圣的“長角鹿媽媽”被殺死,作者便讓其投河自盡。面對現(xiàn)實的絕望,卡夫卡筆下的主人公選擇飛向天空,艾特瑪托夫筆下的小男孩選擇融入河水。艾特瑪托夫和卡夫卡都領悟到這種來自民間的想象力。這種不是結(jié)局的結(jié)局,是人類對抗世界和命運的需要。
卡爾維諾說:“每當人類似乎被宣告罰入重的狀態(tài),我便覺得我應當像珀爾修斯那樣飛入另一個空間……我所尋求的輕的形象,不應該像被現(xiàn)在和未來的現(xiàn)實所粉碎的夢那樣現(xiàn)實……”艾特瑪托夫睿智地認識到,當今人類世界深刻的危機,是源于人類精神道德的墮落?!栋纵喆愤@樣一部“仿童話”的小說,用極其含蓄和浪漫主義的手法,對現(xiàn)代社會進行批判,也對人的真正價值給以認同和守望。弱小的生命變成了游向另一個世界的自由體,完成艾特瑪托夫的文學批判,也顯示了《白輪船》創(chuàng)作的獨特鋒芒。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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