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閱讀美國》

劉再復(fù)著

福建教育出版社 2009.11

定價:26.00元

《閱讀美國》是劉再復(fù)先生在美國期間對當?shù)氐挠^察手記和游記，他以人性視角充分審視了異國文化，并與當代歷史情景下的美國現(xiàn)實對話，從而引出一番詩意的思索和想象，不失為一部異國文化的閱讀筆記，一位當代哲人的心路歷程。本文摘自該書，是劉再復(fù)之女所作序言。

父親(劉再復(fù))常和我說，作家大約有三類:一是用頭腦寫作的;二是用心靈寫作的;三是用全生命寫作的。他說他最喜歡用全生命寫作的作家，也喜歡用心靈寫作的作家。其實，這種分類也可用于閱讀。父親作為一個讀書人，他的閱讀雖然也用頭腦，但多半是用心靈與生命。我陪父親到華盛頓參觀杰弗遜紀念館，同樣面對墻上杰弗遜總統(tǒng)的名言。他讀后就激動不已，就抄錄，就“硬譯”，就按照他的理解用中文表述給我聽:“在人類文化的大書中，誠實是它的第一篇章”，“在美國的字典里，沒有絕望二字”，“我向上帝宣誓，我憎恨和反對任何形式的對于人類心靈的專政”!經(jīng)過父親的表述，這位已故的美國總統(tǒng)的思想更帶情感色彩。和父親一起站在杰弗遜紀念館兩個多小時，才明白用生命閱讀是什么意思。

中國的大門打開之后，到美國的學(xué)子和各類人員愈來愈多。凡是到過美國的，都樂意談?wù)撁绹?。盡管對美國的認識差別極大，有衷心喜愛的，有十分失望的，有愛恨交織的。不管怎樣，總還是喜歡評述它，因為它畢竟是個巨大的存在，對人類生活產(chǎn)生著無與倫比的影響的存在。美國雖是透明度最高的國家，但要真正了解她，也并不是容易的事。有些在美國司空見慣、極為平常的事，父親卻覺得特別可貴，如“how do you do”、“excuse me”等口頭語，他就覺得這是一種生活之鹽，美國的肌理。父親雖然用生命看美國，目光帶著個性，但他畢竟是人文知識分子，天生有一種價值中立的立場，因此閱讀美國時又帶著中性的眼光，既看到美國的自由價值，覺得地球上有這一自由的參照系是幸事，又看到美國濫用自由導(dǎo)致荒誕的一面，意識到站立于北美大地的強大國度并不就是理想國。通過美國，父親看到人類的困境，這不是某個層面的困境，而是全面的困境?？茖W(xué)技術(shù)的高度發(fā)展，生存的壓力也跟著增大，這是怎么回事?在物質(zhì)的燦爛燈光下，人類的童年在縮短，少女的氣質(zhì)變得粗糙，孤獨的富人對狗很好，對人卻很壞?，F(xiàn)代化、全球化的熱情如果導(dǎo)致人間的冷漠，那么這種“化”還有什么意義?父親寫《抽煙的少女》，挖苦“寵物癖”，調(diào)侃“富人喜劇”，批評“科技狂妄癥”，他看到一個太實用的國家也往往太缺少詩意。

最近幾年，父親的思想一直在往前走，特別是往生命的內(nèi)心深處走。本書的第一篇文章《醉臥草地》，看起來特別輕快，卻給我們一個信息，這就是他已把生命語境看得大于歷史語境與國家語境，而他自己的生命也在不斷的感悟中獲得更大的自由。在此心境下，他既愛中國，也愛美國，對所有的生命都懷著慈悲之情而無功利之思，對于美國也是這樣，正如他所說，偌大的美國，對于他來說，只是一部可供閱讀的大書和一片可供自由馳騁思想的草地。草地是父親心中的自由圖騰。草地不僅有利于他的身體健康，也有利于他的靈魂的健康。

最近兩年，他到香港城市大學(xué)中國文化中心擔任客座教授，但沒有停止對美國的關(guān)注，他在和我的通信對話中常常談?wù)摗?·11”事件后的美國。父親引用鄒讜教授告訴他的話說:中國與美國在100多年來的關(guān)系，很像朱麗葉與羅密歐的故事。這一比喻，并非全是浪漫與虛妄，《閱讀美國》中涉及到兩國的今天與未來的文字，都可以聽到作者關(guān)于和平與安寧的呼喚，呼喚的背后也是對生命的愛與信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