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國國民政府執(zhí)政期間,在“黨治”名目下,實際貫徹的是“領(lǐng)袖集權(quán)制”,蔣介石作為國民黨的實位領(lǐng)袖,集黨政軍大權(quán)于一身,外交大權(quán)當然也由其親自操控。然而,蔣介石畢竟是一個政治人物,甚至只是一個軍事領(lǐng)袖,要操度一國之外交,是非常需要外交人才輔助的,而領(lǐng)袖的外交用人如何,既與領(lǐng)袖的行權(quán)方式密切相關(guān),也取決于體制本身。
由于蔣介石在建立南京政權(quán)后,其在國民黨內(nèi)的領(lǐng)袖地位并未牢固確立,高層機構(gòu)也尚在草創(chuàng)之中,為操控政權(quán)、契領(lǐng)外交進行,蔣介石在行權(quán)時,時常并不借助制度性渠道進行;表現(xiàn)在外交用人上,也經(jīng)歷了一個走“親信路線”,到羅致新進人才,設(shè)立“智庫”,最后向幕僚制過渡的過程。筆者即以這一過程為考察視角,揭示這一過程中蔣介石外交用人觀念和運作方式上的變化,從而對這一時期外交之得失與體制的關(guān)系作出透視。
南京國民政府建立之初,蔣介石因奉行“棄俄”政策,在“急迅改定”外交方針的同時,非常需要了解各國情況的人為其開辟外交新渠道。然而,由于國民黨政權(quán)是蔣介石通過“四一二清黨”這一非法手段建立的。
在攫取權(quán)力的道路上,蔣介石走的是一條以軍控黨、以軍涉政的路,此間曾予蔣以大力鼎助的多為蔣的“江浙幫”班底中人。這些人早在蔣羽毛未豐之時,就與蔣結(jié)成一體,抱定了與蔣“一榮俱榮,一損俱損”的決心,故被蔣視為親信;蔣在登上權(quán)力高位后,也分別把他們安插在關(guān)鍵職位上,以作輔佐,外交更不例外。
最初的用人路線,多從班底中人,或以往同僚中曾與蔣有過“共同奮斗”歷史的人物中物色。以后雖有所擴大,但心腹人物大體不出這一圈子。每當蔣遇到重大外交難題,或需要作出重要決斷時,會與他們中的某一位或幾位個別晤談,聽取他們的意見,并請他們幫助出謀劃策。
如果說,這一時期國民政府的外交決策主要取決于領(lǐng)袖意志,而非制度性渠道的話,蔣介石在外交上倚重良深,能稱之為左膀右臂,并能在決策上真正對蔣施加有效影響的人,主要有以下幾位:蔣介石在外交上最為倚重之人是他的把兄弟黃郛。
黃郛,字膺白,浙江紹興人,早年留學日本,加入同盟會。蔣赴日本留學后與同鄉(xiāng)陳其美和黃郛結(jié)識,三人互換蘭譜結(jié)為異姓兄弟,陳居長,黃次之,蔣最小。1912年辛亥起義上海宣告光復時,陳其美被推為滬督,黃、蔣皆為身邊主要襄助者。
“二次革命”失敗后,三人分途發(fā)展。黃郛一度在北京政府中任職,并曾出任外交總長,出席過華盛頓會議,馮玉祥北京政變后還代理過一陣內(nèi)閣總理,雖然時間都不長,但在外交上也算得上一時之選。故蔣介石在急切需要外交人才輔佐時,立即想到其“二兄”黃郛,也乃情理中事。南方國民革命軍出師北伐后不久,蔣為實現(xiàn)其以軍控黨、控政企圖,挑起“遷都之爭”,結(jié)果受到挫敗,于是變本加厲,在南昌重新糾集力量,為最后的“攤牌”做準備。
據(jù)《邵元沖日記》記述:1926年10月17日,與蔣約談,告以數(shù)事,在外交上認為“宜與日本有相當聯(lián)絡”。為此蔣想到了黃郛,乃急急去電黃郛,邀其南下相助,電稱“二兄大鑒:久未會晤,渴念殊深,如有公暇,務請駕來一敘。弟中正”。
幾天后,因未見回音,焦急中的蔣介石干脆讓司令部的總參議張群攜他的親筆函去找黃,函稱:“二兄大鑒:渴念殷殷,欲言無由,特囑岳軍兄面達一切,尚祈不吝教益,共底于成,是為至禱?!痹谑Y連電相邀下,黃郛來到蔣的南昌北伐軍總司令部,在那里,黃郛與蔣朝夕相處,“差不多一天到晚在蔣先生處”。
據(jù)黃郛夫人沈亦云記述,黃到南昌后,即向蔣介石獻策“現(xiàn)在社會人心有恐怖國民黨聯(lián)俄容共政策之后果”,上海中產(chǎn)階層者紛紛北移,因此須“明示政策,使國民有所了解,是極重要的事”。而黃要蔣“明示”的政策,就是“離俄清黨”,黃并獻策說:“中國兩個鄰居都不善”,但“如何處置應分輕重緩急”,“中日關(guān)系與中蘇關(guān)系相比,不論怎樣不能放棄日本這條路,日本,還有英國是不能不首肯諒解的,只能與蘇聯(lián)脫離關(guān)系”。黃郛的建議正中蔣下懷,于是黃開始積極為蔣與日本方面建立聯(lián)系穿針引線。當時日本幣原外相的親信佐分利貞男、日本軍人鈴木貞一等,都經(jīng)黃郛介紹,分別在南昌、九江秘密與蔣介石晤面。
可以說,在蔣發(fā)動“四一二清黨”前后,黃郛一直是蔣身邊最重要的謀士和策劃人。其作用,正如黃自己在給蔣表功的電報中所說:“兄南歸五月,自問未嘗避艱險,辭勞苦,表面雖未居名受職,實際上茍能力之所及,幾乎無職不居,無事不做。”蔣對“二兄”的謀略也幾乎是言聽計從。為便于黃在上海為蔣開辟外交通道,蔣讓黃郛隨身帶上空白委任狀一冊,“囑遇機密酌填發(fā)”,賦予黃“全權(quán)處理”的大權(quán)。由于黃郛其時并不是國民黨員,為“方可辦事”起見,蔣并派專人給黃送去入黨志愿書,志愿書上蔣介石、張靜江作為介紹人都已簽好字,只等黃郛自簽。從這里也能看出蔣、黃之間“結(jié)黨營私”之一斑。
南京國民政府成立后,蔣因根基不穩(wěn),首任外交部長由胡漢民派的伍朝樞出任。但蔣在下臺復出后,立即用黃郛換下了伍朝樞,在“黨國”體制下,以一個非黨人士來擔任外交部長,當時在國民黨內(nèi)還引起了不小的爭議,蔣為此致電譚延闿:“發(fā)表黃特任外長明令,以專責成。”而黃郛上臺后,也立即按照蔣的旨意,宣布“親睦外交”,后因“濟南慘案”發(fā)生,當局之忍辱退讓,引起舉國憤怒,在諸多壓力之下,蔣介石只好請黃暫時去位,乃密電黃郛,稱:“近日外交緊急。請兄暫行辭職,并望從速。否則,各國外交也受影響,我軍到達京、津更難辦理也。弟意請兄專任外交委員會一席,暫辭部長,如何,乞復。弟中正?!?/p>
蔣介石這么做當然是出于無奈,此情可見他給陳立夫和張靜江的密電:“陳科長立夫弟呈轉(zhuǎn)靜江先生,膺白如辭職,可否先行慰留,暫觀外交形勢。請與諸公密商。中正叩。”而黃郛似也能體諒蔣之苦心,所謂“愿將叢謗集于一身,而分政府和蔣先生之責”。但心中也頗不懌,這在黃1928年12月給張群的一封長信中有充分的表露,信稱:“濟案所受刺激,公私兩項皆為生平未有之傷心事?!冀K咬緊牙關(guān)而不發(fā),非不能文也,非示人以弱也,蓋投鼠忌器,有違兄南來之初愿也。”
不過,黃郛下臺后居莫干山,雖人不在位,但蔣在內(nèi)政外交上仍多有垂詢。1933年日軍勢力進逼平、津,華北危機加重,為謀求與日妥協(xié),黃郛被作為貫徹蔣對日方針的最佳人選。4月11日,坐鎮(zhèn)南昌指揮剿共戰(zhàn)事的蔣介石致電黃郛,稱:“舉世處境最艱苦者莫弟若,層累曲折也太多,深盼兄即日命駕來南昌詳商一切?!?月14日蔣又去一電謂:“兄如不愿任北事,能否以私人名義赴北方襄助?”4月25日黃郛到南昌面見蔣介石,蔣劈頭第一句話就說:“膺白兄,我們是心心相印的密友??墒墙裉煳艺埬銇?,是要請你跳火坑,你能了解我嗎?”
于是黃郛在蔣的一再懇請下,再次出山,到北平主持政務整理委員會。他也知道此行無異于“跳火坑”,但抱了為“三弟”分憂之心,仍然竭其最后之力,為實現(xiàn)蔣的“和日”政策盡最后一份力。及至耗盡心力。
蔣介石對日外交中所倚重良深的另外兩個重要人物是戴季陶和張群。戴季陶與黃郛一樣,與蔣有浙江同鄉(xiāng)之誼,在上海茂新證券交易所時,也是同舟共濟的伙伴。戴更是蔣取得政權(quán)前后意識形態(tài)宣傳的主要幫手。在外交上,戴季陶也十分活躍,早在蔣介石準備發(fā)動“四一二清黨”前,為讓日本“了解革命軍的真相”,戴季陶就受蔣之托遠赴日本東京拜會有關(guān)官員為蔣說項。
據(jù)黃郛夫人在《亦云回憶》中記述,戴季陶在受蔣之托后下牯嶺時,正好與鄧演達同行,半途佯稱肚痛,說不能再走,乃與鄧分道悄悄去了日本。在日本,戴季陶專門拜訪的日本官員有外務部次官出淵勝次等。蔣建立南京政權(quán)后,戴季陶出任宣傳部長,但仍為蔣外交方針的主要策劃者。
“九一八”事變后,蔣之對日退讓外交遭到黨內(nèi)對手攻擊,面臨被迫下野之險境。為把住外交這一關(guān),蔣再次以退為進,下臺前指定由戴季陶出任特種外交委員會委員長,委以外交決策全權(quán)。戴季陶上任伊始,即以委員會名義,提出“處理時局之根本方針”的報告,報告中提出三條對外方針:(1)中國無論如何,決不先對日本宣戰(zhàn);(2)須盡力維持各國對我之好感;(3)須盡力顧慮實際利害,但至萬不得已時,雖在軍事上為民意而犧牲,亦所不恤,惟必須籌劃真實之犧牲代價。這實際上就是蔣介石此后所說的“和平未到絕望時期,決不放棄和平;犧牲未到最后關(guān)頭,決不輕言犧牲”的具體宣示。
蔣介石用于對日外交的另一關(guān)鍵人物是張群。張群雖非蔣的浙江同鄉(xiāng),但與蔣也有結(jié)拜之交,更有很深的業(yè)緣關(guān)系。張群與蔣早年在保定陸軍速成學堂時就是同學,且住同一寢室,上下鋪,以后又同被挑選到日本振武學校學軍事,畢業(yè)后又一起分入同一連隊見習,辛亥時又一起從日本趕赴上海,張群任陳其美都督府參謀,蔣為第五團團長。蔣在南昌北伐軍司令部時,來到九江和南昌的日本政客,大都是通過黃郛介紹,再由張群安排見蔣的。
蔣第一次下野時赴東瀛探路,即攜張群同往?!皾蠎K案”發(fā)生前后,張群又幾次奉命赴日疏通關(guān)系。“九一八”事變后,對日關(guān)系緊張,張群和戴季陶一樣,認為“中國積弱,不足以戰(zhàn),若戰(zhàn)必先建設(shè)內(nèi)部”,這一觀點與蔣本人想法十分一致。為延緩中日間的緊張情勢,張群也曾一度出任外交部長,為蔣與日打交道可謂不辭辛苦,蔣對張也是信任有加。
黃郛、戴季陶、張群為蔣介石對日外交上的倚重之人,而蔣之對美、英等西方國家的外交則多用有英、美教育背景者,其中王正廷是很重要的一位。與前述三人不同,王正廷雖與蔣同為奉化人,但早先并無私人結(jié)交。王與蔣介石建立關(guān)系始自于“四一二”前。
當時王正廷因曾為馮玉祥北京政變后攝政內(nèi)閣的要人,在馮受排擠后,王也從北京南下來到上海。其時南方國民革命軍北伐已出師,王正廷正在為自家去處費思量時,他的老搭檔黃郛來滬為蔣打通外交渠道探路,黃郛要王利用以往在外交界歷任要職的關(guān)系,負起為蔣與美、英等駐滬領(lǐng)團聯(lián)絡和溝通的責任。而這時的王正廷也已瞅準了目標,認為蔣完全有可能成為未來中國的領(lǐng)袖,于是除積極為蔣替美、英方面拉關(guān)系外,在知道蔣介石正在追求宋家小妹后,便頻繁進出于上海西愛咸斯路孔祥熙夫婦住宅,以此拉近他與蔣親近者的關(guān)系。
以后,王又利用他與宋美齡同為基督徒的關(guān)系,鞍前馬后為蔣宋聯(lián)姻效力,并因此在蔣與宋美齡“神圣結(jié)合”的新婚大典上,獲得“男方證婚人”的殊榮,王與蔣的關(guān)系因此大進一步。然而,王雖得入蔣幕,但畢竟還不是蔣的心腹之人。但這一情況很快有了改變。由于濟案的發(fā)生,蔣最屬意的外交部長黃郛因力推“親日”失策,遭到朝野譴責,在蔣需要另辟外交途徑時,王正廷便成為取代黃的最佳人選。
于是,蔣致函其時暫代國府主席的譚延闿,欽定王正廷為黃郛繼任人,函曰:“譚主席鈞鑒:英、美外交重要,應速進行,可否設(shè)外交委員會,會長一席要推王儒堂任之,以便進行,如蒙贊同,請即商各同志,決定后,以速發(fā)表為宜。中正?!倍踉诶^黃郛當上外交部長和外交委員會主席后,也果然不負蔣望,在正式宣布就職的同時,即打出“革命外交”旗號,大造“改訂新約”輿論。雖然這場“改訂新約”運動實際成效并不多,但卻為這一時期蔣在與黨內(nèi)對手競爭中增加了籌碼,王也因此得到蔣的賞識。
在1929年召開的國民黨三全大會上,王受到得國民政府行政院嘉獎,并被擢升為中央最高決策機關(guān)中央政治會議的候補委員,成為蔣介石外交意圖的忠誠執(zhí)行人。
不過東北“九一八”事變后,王正廷任部長期間所主持的外交,尤其是對日政策,受到各方抨擊,王不僅被前往外交部請愿抗日的愛國學生所毆,在黨內(nèi)也受到嚴厲彈劾,但王在蔣的庇護下仍被安排為中政會外交委員會主任,1936年再次被蔣啟用,出任國民政府駐美大使,至1938年胡適任駐美大使方調(diào)回。王正廷非蔣的嫡系人物,但自躋身蔣幕,為蔣在外交方面效命也可謂不遺余力,且任國民政府外交部長整三年,其外交思想和謀略對國民政府前期外交無疑是有重大影響的。
當然,蔣在與美、英等國打交道時,經(jīng)常重用的人還是他的妻弟宋子文。宋子文有西方教育的背景,為國民政府中的親美人士,本人又與蔣介石有姻親關(guān)系,外交上主張聯(lián)合英、美,遏制日本,故美、英方面比較看好宋子文。
很多與美、英方面的重要談判,蔣介石會派宋子文出面,如與美國進行關(guān)稅自主正式談判時,談判的主角就由時任財政部長的宋子文擔任,平時與英、美方面的重要接觸一般都由宋子文出面進行,蔣介石本人與英、美方面使領(lǐng)人士作直接晤談時,一般也由宋子文陪同。筆者在倫敦國家檔案館查閱過1929至1933年間的英國駐華使領(lǐng)館檔案,但凡蔣單獨與英使或美使的晤面,宋子文一般都在座,有時也會有宋美齡在旁?!熬乓话恕焙筘瀼亍奥?lián)合英美、抵御日本”外交方略時,宋子文更是關(guān)鍵人物。
當然,宋子文與王正廷那樣“惟蔣是命、惟蔣是聽”的幕僚型人物不同,他在外交上為蔣所用,固然緣于姻親關(guān)系,但也是在貫徹其自身的外交主張。對蔣之“攘外安內(nèi)”政策和對日的一味不抵抗,宋子文持有不同看法,是國民政府中“對日強硬”的主張者,有時甚至頗令蔣惱火。于是,蔣在需要爭取美、英好感時就讓宋出面,否則寧可用能投其所好、更服從于他的另一姻親人物——孔祥熙。
在蔣介石國民政府前期外交中,中德關(guān)系占了很重要的地位,而朱家驊就是蔣介石用來與德國建立聯(lián)系的核心人物。
朱家驊與張靜江、戴季陶、陳果夫等蔣之最信賴之人一樣是浙江吳興人,當然也是蔣介石的小同鄉(xiāng)。不僅如此,朱還是張靜江一手栽培,并舉薦給蔣的。1914年,朱由張靜江推薦并陪同赴德國,進入柏林冶金研究所學習,并在那里完成了學業(yè),取得博士學位,歸國后任教于北京大學,因組織學生示威和公開支持國民黨行動,于1926年春離職來到廣州,任教于中山大學。當時中山大學的校長就是戴季陶。
朱家驊通過與戴季陶的關(guān)系,當上了校務委員會委員,因戴季陶經(jīng)常忙于其他事務,朱因而成了中山大學的實際負責人。以后又任廣東省政府常務委員會的執(zhí)行主席,以及國民黨中央政治會議廣州分會的成員。朱與戴季陶的密切關(guān)系甚至引來了“戴朱小集團”的說法,據(jù)一位了解朱家驊的人說,“戴同朱簡直就是同一個人”。也正由于朱得到了張靜江、戴季陶的充分信任,朱家驊也被蔣介石視為親信。而朱家驊的德國留學背景,正好被蔣用來主要從事對德外交。國民政府與德國建立良好合作關(guān)系,肇端于自1927年起擔任蔣介石軍事顧問的德國退役軍人馬克斯·鮑爾。
鮑爾從1905年開始在德國總參謀部服役,歐戰(zhàn)期間,因他與德國軍事工業(yè)及重工業(yè)部門的密切聯(lián)系,從而成為魯?shù)堑婪虻牡昧χ郑蚧I劃“興登堡計劃”獲盛譽。歐戰(zhàn)結(jié)束后,鮑爾已為退役軍人,他是朱家驊以“廣州政府”的名義邀請來到中國的,而朱邀請德國人來為其時的廣州政府擔任軍事顧問,則出于張靜江、戴季陶的授意。
不過,鮑爾抵達廣州時蔣介石已在南京建立政權(quán),所以鮑爾與蔣介石的第一次見面是在上海,其時蔣介石已在第一次下野后復起,經(jīng)過朱家驊的引見,鮑爾在與蔣、朱作了為時一周的定期會談,而后正式受聘為蔣介石的顧問。由于鮑爾在政治、軍事、文化、國際關(guān)系等多方面的見解和建議,以及發(fā)展國家的方案都深合蔣介石之心,故很快得到蔣的信任,蔣給鮑爾以很高的個人禮遇,并稱他為自己“唯一的歐洲朋友”。
由于鮑爾與蔣介石的親密關(guān)系,在蔣介石建立南京政權(quán)后的幾年中,德國顧問團全面介入了國民政府的軍事、訓練、航空和國防工業(yè)等重要部門,也為德國大壟斷財團和工業(yè)企業(yè)與蔣介石掛上了鉤。在鮑爾為推進德國軍界和工業(yè)界與國民政府進一步合作時,他因在武漢前線助蔣“討逆”作戰(zhàn)染上天花去世。
鮑爾死后,接替他在蔣介石身邊任首席顧問的先后有魏采爾將軍、馮·塞克特將軍和法根豪森將軍,而他們的來華均出自朱家驊的從中安排。由于德國顧問與蔣介石的密切合作,在國民政府整個30年代前期,中德兩國在軍事、經(jīng)濟往來方面不斷加強,兩國間在文化關(guān)系也日臻密切,而在發(fā)展所有這些關(guān)系中,朱家驊功不可沒。
除朱家驊外,在發(fā)展對德關(guān)系中,蔣手下親信之人還有一個年輕人俞大維。俞大維也是浙江人,曾獲哈佛大學哲學博士學位,以后到德國研習數(shù)學及彈道學,30年代時擔任蔣介石為委員長的軍事委員會下屬兵工署署長,被直接派往德國,主持設(shè)在公使館內(nèi)的一個貿(mào)易處的工作。該貿(mào)易處雖然設(shè)在公使館內(nèi),但并不屬外交部管轄,而由中國軍方(蔣介石)直接控制。
它的任務除負責德國顧問團成員的篩選和聘用外,更重要的是溝通南京蔣政權(quán)與德國工業(yè)界的聯(lián)系,并直接承擔為中國軍方集中采購在德國、乃至歐洲的全部軍用武器和工業(yè)材料的任務,所以“軍事工業(yè)交易所”才是這個貿(mào)易處的真正身份,而“工業(yè)外交”也是30年代國民政府與德國關(guān)系的最重要的特征。
以上便是對蔣介石身邊能稱為外交臂膀人物的一個掃描。一般來講,這些稱得上外交上蔣之左右臂膀的人,本身在國民黨黨、政、軍界也都擔任著重要職務,他們既是蔣的心腹,也是政府軍隊的主要官員;既是蔣的高級謀士,也是蔣意志的堅決貫徹者。蔣不僅在作出重大決策時首先會聽取他們的意見,而且在很多對外重大交涉和秘密談判中,也都由這些親信人士來擔綱,并常被蔣委以外交方面的重任,如出任外交部長、外交特使等。
可以說,他們和蔣介石一起構(gòu)成了南京國民政府前期外交決策的真正核心。平心而論,這些被蔣介石看重并直接委派出任外交重要職務的人,確也均非庸碌之輩,在外交上甚至堪稱一時之選。不過,他們既為蔣的親信,與蔣在政治上有著一榮俱榮、一損俱損的關(guān)系,參與外交決策時不免夾帶國內(nèi)現(xiàn)實政治的考量,以助蔣把持政權(quán)為第一要義,容易導致“有天下思路而無國家觀念”。而外交是以維護和保障國家和民族長遠利益為基本目的的,倘政治領(lǐng)袖及其左右親信本身有著極強的派系傾向,決策之著眼點以“政治上的利害”計算的話,那國家利益便會無可避免因被漠視而受損,此正如民國外交家顧維鈞所言:“當辦理重要交涉時,唯一影響你的考慮應當是民族利益,而不是黨派和政治利益,更不能考慮個人政治上的得失,因為如果有了這些考慮,你的外交從民族利益的觀點來看就不會成功?!绻粋€外交家有了政治的考慮,那他的外交就很危險了。”
不幸的是,中國的二三十年代,也即南京國民政府建立后最初的十年中,正是國民黨派系內(nèi)爭空前激烈的時期,而掌握外交決策大權(quán)的人又無一不帶有派系色彩,由他們一手制定的外交政策,內(nèi)中難免不夾帶把持政權(quán)和加強黨派斗爭的訴求。這就使得此一時期的國家對外政策蒙上了太多國內(nèi)政治斗爭的陰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