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媽站在門前的土坡上,靜靜地望著遠方,而遠方,依舊是寂靜的田野,和清幽的風。風吹亂了林媽的一頭銀發(fā),一切都靜止了,動的,只有那亂舞的銀發(fā)。
漸漸地,那佇立的身影融進了一團霧色里,濃濃地化都化不開了。
鄉(xiāng)村的夜,靜。
林媽望的方向是村里唯一進鎮(zhèn)的那條泥路,而那條泥路到了鎮(zhèn)上,就成了柏油馬路,連接到城里。那里有她的牽掛,她一生的糾結(jié),她的女兒。
莫可是她們村的驕傲,第一個出村的大學生,第一個嫁進城市里的姑娘。她也是林媽的驕傲,因為這驕傲,林媽的腰駝了,眼也迷了,頭發(fā)也全白了,而她的驕傲,也離開她獨自飛了。
林媽想,孩子只要幸福就好,她要的不就是孩子幸福嗎?她不想打擾孩子的幸福,雖然她想擁有孩子的陪伴,但她知道,這份陪伴有點奢侈。孩子注定要走的,注定要離開那庇護的翅膀,雖然翅膀已經(jīng)不能承擔什么。林媽愿意當一個守望者,一個孤獨的守望者,一個注定活在希望里卻遠離著希望的守望者。剩下的,就是牽掛了,有了這份牽掛,林媽的剩余歲月里就有了意義,有了價值,她愿意承受這份牽掛,也就愿意登上那土坡,成為孤獨的守望者,直到化進那濃濃的霧色中。
小可,你應(yīng)該沒忘吧?林媽迎著風望著那條泥路。你會回來嗎?今晚應(yīng)該是個賞月的好時候吧,天晴,沒有一絲云,月餅我也買了,有你愛吃的蓮蓉,還有小孫子愛吃的蛋黃月餅。不過,也沒關(guān)系,你們先忙,節(jié)日哪天都能過,不在乎這一天。林媽又用手攏了攏頭發(fā),臉上有落寞的笑意。老莫啊,你說你就喜歡吃我烙的面粉粑粑,不愛那甜膩的月餅,都十七年了,我都在想象你把滿盆的粑粑都吃光了,把碗里的稀飯喝得“嚯嚯”響,老莫啊……天色更暗了,風更涼了,吹起了林媽的衣襟和她那滿頭的銀發(fā)。
鄉(xiāng)村的夜,靜。
林媽病了,因為昨夜的風太涼。電話鈴響,林媽拿起電話,喂,小可啊!不變的開場白。林媽的聲音有點啞,或許是因為感冒,或許是時間在不經(jīng)意間雕刻的印記。媽,昨晚小杰他爸醫(yī)院里又加班了,我們才沒有趕回來。媽,要不你來城里耍一段時間吧,你看我們又隔得遠,不好照顧你。我曉得你舍不得老房子……電話那頭的莫可一直在講,現(xiàn)在的她也已經(jīng)是一個孩子的媽,扮演著這重要的角色,讓她也身心疲憊,對媽媽,余下的精力或許也只夠這份關(guān)心了。林媽在電話這頭點著頭,卻說不出話來。她想,女兒也累啊!她也就更不愿給她再增添負擔。小可啊,媽在屋頭好得很,隔壁的李姐經(jīng)常過來陪我,你曉得我舍不得老房子,還舍不得你的爸啊!你們也要注意身體哈,把孩子帶好。林媽的聲音很啞。那頭的小可最后只剩一聲,媽……
林媽依然喜歡登上家門前的那個小土坡,只為看那片熟悉的田野,還有那條熟悉的鄉(xiāng)村泥路。直到望到盡頭成為模糊的一片。林媽是幸福的,那份牽掛,很沉,很重,很幸福。
鄉(xiāng)村的夜,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