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主人公的成長史不但是好萊塢一貫的英雄成長母題的延續(xù),還整合了成為通俗藝術(shù)的“精神分析學(xué)”。韋斯利的俄狄浦斯階段始終是一個空缺,他的生父“沒有得到菲勒斯的地位,所以沒有作為菲勒斯被人承認”。韋斯利作為一個小人物,在沒有“長大成人”之前,深處后工業(yè)時代美國社會的擠壓中。伴隨著“破鏡”與“入境”,韋斯利的“主體”建構(gòu)才算完成,真正實現(xiàn)了人格的成長。
[關(guān)鍵詞]好萊塢 精神分析 拉康 鏡像階段 《通緝犯》
一直以來,好萊塢出品的根據(jù)漫畫改編的影片似乎都有不錯的反響。改編自同名漫畫的《通緝令》,在北美上映時就收獲了1.34億美元的票房。片中不僅有炫目的打斗戲,而且飚車場面相當刺激,同時又融合了Parkour、free running與3-D Cyber-scanning等新技術(shù),動作場面絕對有保障。細讀影片文本,會發(fā)現(xiàn)影片講述了作為個體(男性)自我身份之確認與成長的故事。主人公的成長史不僅是好萊塢一貫的英雄成長母題的延續(xù),還整合了成為通俗藝術(shù)新神的“精神分析學(xué)”(平裝縮寫本的精神分析學(xué))。
一、永恒之疑問:我是誰
苛刻的老板。無法掌控與迎合的女友,無時無刻不在刺激和考驗著25歲的韋斯利·吉布森的神經(jīng)和忍耐力。正當他沉浸在無比的無奈與痛苦之中時,父親的意外亡故而再度將其倒霉的命運變得離奇起來——他從一個綽號“火狐”的神秘女子口中得知自己的父親竟然是一個刺客聯(lián)盟的頭號殺手。此番遭毒手則是他們組織的死對頭克羅斯所為。而韋斯利則遺傳了父親優(yōu)良的殺手基因,只是尚待高人開發(fā)提點。為了改變窘迫的生活現(xiàn)狀。為了替父報仇,韋斯利毅然踏上了先人之路。并在“狐貍”以及殺手集團老板斯隆的悉心栽培下,迅速歷練成為一名訓(xùn)練有素的殺手。但接下來的一切似乎完全超乎了他原本的想象,一切都變得更加離奇。原來父親并沒有死,韋斯利一直把真正的父親克羅斯當成了殺父仇人。致使生父死在自己手中。一切只是斯隆精心策劃的謊言或日驚天大陰謀。
“命運”(織布機)、“尋找自我”、“殺父”、“成長”,這一串關(guān)鍵詞使人自然而然聯(lián)想到“俄狄浦斯”故事原型:同樣的不知生父是誰:同樣的追尋著自己的真實身份(韋斯利在接受“殺手”培訓(xùn)時被逼說出我不知道我是誰,才揭開他的身世之謎):同樣的接受了一個“命運”(織布機)的提示——盡管是偽造的:同樣的驕傲并犯下親手殺掉生父的罪過……韋斯利的故事和俄狄浦斯有著許多類似的地方。當然改編于漫畫的好萊塢電影無意去致敬這一故事原型,但是《通緝犯》確乎展示了一個關(guān)于男性成長的主題,而“精神分析理論不斷地構(gòu)建著某種關(guān)于男孩到男人的成長敘述和男性主題結(jié)構(gòu)及社會心理、個體心理的論述?!边@為用精神分析理論解讀這部電影提供了空隙。
二、胎化男——英雄的雛形
弗洛伊德的精神分析理論認為,男性成長的關(guān)鍵一步在于對“俄狄浦斯”階段的超越。在這一階段,男孩的潛意識中有著殺父娶母的愿望,如果他不能戰(zhàn)勝這種愿望,其人格的形成和發(fā)展將會受到阻礙,形成某種心理疾病(或某種病態(tài))。大部分男孩子會在其成長過程中意識到來自父親的“閹割威脅”,迫于這種威脅,男孩子會極力抑制對母親的欲望并轉(zhuǎn)向其他女性,而加強對父親的認同,超越俄狄浦斯階段,獲得成長。但是事實上所謂“閹割威脅”帶有某種“泛性論”的色彩,我們也可以把“俄狄浦斯”階段理解為對父親權(quán)威的永恒抗爭,“而此抗爭的根源可以一直回溯至原始社會內(nèi),父系及母系兩社會形式的古老斗爭上?!薄案缸雨P(guān)系所表征的政治關(guān)系就已成為他真正的所指?!本穹治鰧W(xué)的集大成者拉康認為,只有在對“菲勒斯”(象征陽具、欲望)的關(guān)系中,才會產(chǎn)生這種閹割綜合感。在影片中,負載著“成長主題”的,并非一個英雄般的父親光芒下的男性故事。而是凸顯了無父之子的彷徨、精神癥候及其治愈
影片的開頭通過韋斯利的自白我們得知,父親在其七歲時便去世了,“母親”的形象始終沒有被提及,我們所能知道的唯一和韋斯利關(guān)系非同一般的便是一開始就出現(xiàn)的“難以掌控和迎合”的女友和“最好的朋友”貝瑞。實際上,在影片中,韋斯利的猥瑣形象(近乎于精神病癥狀)便是在此二人的直接“壓迫”下出現(xiàn)的,因為至始至終伴隨著韋斯利軟弱無奈的生活的便是此二人明目張膽地在韋斯利家中“偷情”。在這個意義上說,朋友和女友就成了現(xiàn)實中韋斯利象征性的父親與母親形象?;蛘呶覀兛梢哉f,由于缺少父親,韋斯利的俄狄浦斯階段始終是一個空缺,他的生父“沒有得到菲勒斯的地位,所以沒有作為菲勒斯被人承認”,因此韋斯利便始終沒有超越“俄狄浦斯”階段獲得成長。韋斯利對性欲旺盛的女友/母親之欲望便永遠受到壓抑,能夠迎合女友,母親的貝瑞,這個性欲旺盛的男人,便取得了菲勒斯的地位,他是女友/母親的菲勒斯。韋斯利對于貝瑞的行為假裝視而不見,表達出一種被壓抑的羨慕之情。在刺客聯(lián)盟出現(xiàn)以前,韋斯利永遠是一個帶有精神病癥狀的“胎化男”。
三、破鏡與入境——英雄歸來
事情的轉(zhuǎn)機開始在火狐的出現(xiàn)。她告知韋斯利,“父親”是個天才殺手。而且在前一天被人暗殺。刺客聯(lián)盟使韋斯利確認了自己的“殺手本能”,由此改變了他的生活。從那一刻開始,韋斯利在精神氣質(zhì)上一下子改頭換面,以一個好萊塢式的英雄面貌出現(xiàn)在熒幕上。因為他在心里自覺地確立了一個榜樣——英雄般的父親。在拉康的理論體系中,潛意識是他人的語言,是語言建構(gòu)而成的,“不是父親死了,而是父親是潛意識的?!崩档木穹治隼碚撌且粋€極為艱深的理論體系,這里只是浮泛地借助其“鏡像理論”來嘗試解讀《通緝犯》中的“成長主題”。拉康的“鏡像階段”理論描述的是個體(通常是男性)的主體形成過程,6到18個月的兒童被抱到鏡前,鏡前的兒童所經(jīng)歷的第一個階段,是把鏡中的兒童指認為另一個兒童。無法辨認自己的鏡中像。第二階段,兒童認出了自己的鏡中像,從而變得興奮起來。他會有種種表現(xiàn),以表達自己的心情。在此之前,他對于自我與他人的認識是片段的、零碎的、“唯有這個鏡中像才給了他全面的印像,使他能把昔日破碎的斷片連綴成為一個整體,從一個感覺的映像的聯(lián)合體變?yōu)橐粋€經(jīng)驗的、自身成立的身體?!钡窃谶@其中,包含了雙重誤識于其中,當他把自己的鏡中像指認成為另一個兒童時,是將“自我”指認成“他者”;而當他將鏡中像指認自己時,“實際上并不是兒童本身。只是一個影像。因此,自我之生命便是在一個誤解的跡象之下開始的?!苯?jīng)過了“鏡子階段”兒童才變得成熟起來。鏡像階段,正是所謂“主體”的形成過程。主體建構(gòu)過程正是把“自我”想象為“他人”,把“他人”指認為“自我”的過程。根據(jù)前面論述,韋斯利是一個精神方面不成熟的“男孩”(兒童),從他不斷地尋找“自我”身份的過程表現(xiàn)出來,他無法指認真實的自己(殺手本能)。形象地說,鏡前的韋斯利(猥瑣的現(xiàn)狀)和鏡中的韋斯利(天生的殺手)之間構(gòu)成了他原初的自我想象,或曰一個自卑的生命歷程:追逐和渴望達到一種理想自我的狀態(tài)——“我是一個真男人”,而厭棄自己的現(xiàn)實生存。正如他所說的:“我的生活一團糟。”當刺客聯(lián)盟指認了其“父親”(冒名但真正的殺手)的時候,韋斯利從“不知道我是誰”轉(zhuǎn)變?yōu)檐P躇滿志的少年英雄一“我繼承了父親的衣缽,一夜長大。”影片中韋斯利進入“父親”的房間,拿著“父親”專用的手槍,聞著“父親”衣服上的氣息時,他獲得了理想自我的想象。尤其是當他手拿“父親”的照片,對著鏡子看著自己的鏡中像,他在“他者”(父親)中認識到自己身體的統(tǒng)一感,并在“他者”身上投射了“理想的自我”——“我必須像父親一樣強大”。至此,伴隨著“破鏡”與“入境”,韋斯利的“主體”建構(gòu)才算完成。真正實現(xiàn)了人格的成長。
四、猶在鏡中——普通人的常態(tài)
到了影片后半段峰回路轉(zhuǎn),韋斯利如愿槍殺了“殺父仇人”克羅斯,但是克羅斯臨死時告訴韋斯利,他才是韋斯利生父,一切是斯隆的騙局。因為斯隆自己被命運織布機判了死刑。而斯隆想逃脫死亡的命運,必須除掉反對他的克羅斯,而只有韋斯利才有能力殺掉克羅斯。斯隆利用了韋斯利,并偽造了一個“命運指令”:除掉克羅斯。韋斯利果然在“命運”的指引下親手殺了父親——一個人造的“俄狄浦斯”故事。成為像“父親”一樣強大的韋斯利終于成了“英雄”,為“父親”報了仇,但是他獲得“父親”之理想人格的代價便是親手弒父。在他手刃生父的那一刻,他才搞清楚自己一直效仿的“理想自我”、所構(gòu)建的“主體”其實是曾經(jīng)一度想暗殺生父而被生父殺掉的一個殺手?!懊\”仿佛再一次捉弄了韋斯利。
不過作為一部典型的好萊塢商業(yè)片,一部科幻動作類型電影,不會留戀對形而上的“命運主題”的探討上,塑造可信的、可供觀眾“窺視”與“認同”的英雄/壞蛋,才是其基本目的。于是在影片后半段,便又復(fù)歸于類型電影的常態(tài)——英雄(韋斯利)與壞蛋(斯隆)的直接交鋒。并且英雄不會屈服于命運,最終除掉壞蛋,扭轉(zhuǎn)乾坤:“這才是我,掌控著斯隆,掌控者刺客聯(lián)盟……這才是我,掌控者我自己的生活?!钡呛萌R塢類型電影,“作為現(xiàn)代世俗神話的不同版本,正是嘗試通過其深層結(jié)構(gòu)所負載的二項對立式及在敘事過程中完成的二項對立式的想象性和解,來呈現(xiàn)、轉(zhuǎn)移某種現(xiàn)代西方社會(尤其是現(xiàn)代美國社會)的深刻的社會意識危機?!表f斯利作為一個小人物,在沒有“長大成人”之前。深處后工業(yè)時代美國社會的擠壓中:住在噪音刺耳的代表工業(yè)文明象征的鐵路旁:受盡女上司的剝削、嘲弄;快節(jié)奏地工作,信用卡卻還是透支:女友和朋友在眼皮底下“偷情”卻無可奈何等等,不經(jīng)意間透露出螢?zāi)缓蟮纳鐣唤?。作為指?dǎo)現(xiàn)代人命運的卻是個古老的“織布機”,這是具有反諷意味的設(shè)置。值得慶幸的是韋斯利是個天生的英雄,他最終憑借自己的“天賦和實力”脫離了這種生活常態(tài),因為他本來就是個由漫畫/夢工廠建構(gòu)出來的英雄,但是其他普通人呢?正如影片最后那個冒牌韋斯利(誘殺斯隆的誘餌)所說:對自身命運滿意的并不是我,追尋父親(英雄)腳步的不是我,拯救世界的也絕不是我。Google上仍舊查無此人——這才是普通人的生存常態(tài)。
結(jié)語
作為好萊塢商業(yè)片,在“一切情節(jié)皆成濫套”之后,如何為大眾奉獻一個“新鮮”的故事成了當務(wù)之急。于是。商業(yè)片的創(chuàng)作者們總是不斷忙于“迅速地從當代心理學(xué)、文化學(xué)、社會學(xué)、乃至哲學(xué)中汲取最合乎時尚、最為流行的成分,使自己具有頗高的‘文化品味’。當然,他們會在使用之前小心地略去其中‘冒犯常識’的因素”,比如精神分析主義成了現(xiàn)今通俗藝術(shù)最佳的情節(jié)模式——事實證明,他們很成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