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馮氏賀歲片”外衣下掩藏著深刻的道德思考和對小人物人情人性的頌揚色彩，而喜劇從它誕生之日起，就帶有鮮明的諷刺批判色彩，馮小剛要想同時表述喜劇和道德，只能給悲劇意味的道德思考穿上喜劇的外衣。

[關(guān)鍵詞]《非誠勿擾》 賀歲片 道德思考

一、從香港賀歲片走到“馮氏賀歲片”

賀歲片最早起源并流行于香港。是典型的對梨園式賀歲的借鑒。在梨園行當中，年底與第二年初有“封箱戲”與“開箱戲”之分，講究的是熱鬧與喜慶。從上世紀80年代開始。每到歲末，香港演藝圈內(nèi)的一些明星都會自發(fā)地湊到一起，不計片酬地拍幾部熱熱鬧鬧、喜氣洋洋的影片獻給觀眾。于是，香港的賀歲片大多以喜慶為主，例如《八星報喜》、《大富之家》、《花圈喜事》《滿漢全席》、《東成西就》等等，這些影片單純從片名上便透著一種喜慶，影片的拍攝手法也絕對喜慶，色彩上往往是以大紅大綠為主色調(diào)，劇情以及演員陣容更是以熱鬧為主，最后必然有一個絕對的大團圓結(jié)局。劇情夠熱鬧，明星夠多，情節(jié)夠笑料是賀歲片的突出特點。因此，賀歲片在香港是一個題材和檔期相當吻合的片種。

1995年成龍的《紅番區(qū)》是第一部以“賀歲片”名義引進內(nèi)地的影片，當年的全國票房收入僅次于好萊塢大片《真實的謊言》。從《紅番區(qū)》以“賀歲片”的名義引進內(nèi)地之始，賀歲片在內(nèi)地張揚的是一種檔期，直到2008年末2009年初，以賀歲片名義出爐的不僅有《非誠勿擾》等賀歲片，更有《梅蘭芳》這樣在賀歲檔推出的大片。

馮小剛是中國內(nèi)地拍攝賀歲片的第一人。1998，《甲方乙方》開啟了中國內(nèi)地的賀歲片先河，該片獲得當年“百花獎”最佳男。女主角和最佳故事片三項大獎?！都追揭曳健吩谄狈可系某晒σ鸫撕髱啄甑馁R歲片拍攝高潮：投拍的賀歲電影一年多過一年，越來越多的知名導(dǎo)演加入執(zhí)導(dǎo)賀歲片的行列。在眾多的賀歲片中，馮小剛拍攝的《不見不散》、《沒完沒了》、《大腕》、《手機》、《天下無賊》等逐漸成為最值得觀眾期待的賀歲片，馮小剛的賀歲片也有了自己的品牌命名“馮氏賀歲片”。

“馮氏賀歲片”的開山之作《甲方乙方》在把N個小品組合的過程中，由開始的純粹搞笑逐漸不漏痕跡地注入“馮小剛式的溫情”：“好夢一日游”公司在成功地做成賣書人想當巴頓將軍等生意后，重新思考“為誰服務(wù)”的宗旨問題，于是，我們看到N個他們出門就說“好聽的話”搞笑小品，接下來就有為因戀愛失敗自殺的青年服務(wù)、教育給老婆氣受的大男子漢主義者，直到為無房團圓的癌癥患者提供新房，我們看到，“馮小剛式的溫情”下面掩藏的是道德思考，是對小人物人情人性的一種頌揚，這已經(jīng)是對香港賀歲片的一種改裝。照例，《沒完沒了》的劇情里加入植物人姐姐。

而喜劇從它誕生之日起，就帶有鮮明的諷刺批判色彩。俄國作家果戈理在著名喜劇《欽差大臣》里，把“當時在俄羅斯看到的一切丑惡現(xiàn)象，一切在需要人們主持正義的場合所發(fā)生的非正義的行為都匯集起來，然后給予淋漓盡致的嘲笑”。P189從而成為俄羅斯諷刺文學(xué)最光輝的代表。經(jīng)典“賀歲片”的定位已經(jīng)裝不下崇高的道德表達，馮小剛要想同時表述喜劇和道德，只能悄然改裝賀歲片，《天下無賊》順利登場?！短煜聼o賊》很難說是一部喜劇片，劉德華扮演的賊為維護秩序付出了生命，死亡意味著對法律和秩序的尊重。影片最后的音樂風(fēng)格與灰暗的畫面也在暗示《天下無賊》的悲情意識。

但是，中國觀眾太期待喜劇了，《天下無賊》“打劫”那一幕就成為觀眾津津樂道的話題?！榜T氏賀歲片”要想鞏固并保持其在賀歲片市場的老大地位，就不能不考慮到觀眾的心理期待即商業(yè)因素，但是如前所述，馮小剛又想突破香港賀歲片單純的取樂而讓人觀眾留下思考，他只能沿著《天下無賊》的路前行。

二、《非誠勿擾=》：賀歲外衣下的道德思考

對于國內(nèi)的賀歲片來說，“賀歲”的基本元素包括明星，流行語、喜劇結(jié)局等。在《非誠勿擾》里，葛優(yōu)笑星形象深入人心，舒淇更是大眾情人。前半段大齡剩男相親故事，主角遭遇了男同志、女陰宅推銷商、尋找養(yǎng)父的孕婦、選男人像選潛力股的女股民、性冷淡的寡婦等，《非誠勿擾》前半段明星云集。而在相親過程中，馮小剛一如既往地把今年的社會話題、熱點糅合在幽默的臺詞里，但是這次，馮小剛沒有讓葛優(yōu)一張嘴盡情表演著單口相聲，而是讓馮小剛和眾美女一起排演出了N個小品，這是馮小剛創(chuàng)作中最擅長的手段，用幽默的方式化解掉現(xiàn)實生活的沉重。這也是馮小剛打動觀眾的法寶，因為他的電影能夠抓住時代的氣脈，觸動觀眾內(nèi)心的感悟。也就在《非誠勿擾》前半段，觀眾笑聲不斷。影片后半段，“找上門參加大佬葬禮”、“找四姐妹吃花酒”、“找神父無休止懺悔”的搞笑力量明顯弱于前半段。女主角笑笑跳海、場內(nèi)觀眾以為故事到此為止時，峰回路轉(zhuǎn)，笑笑被漁民救起，男主角決絕表態(tài)：“無論摔成什么樣，我都接著”，喜劇陡來，接下的豪華游輪又增加了一個“泰坦尼克”的噱頭，愛情圓滿，股市飄紅，《非誠勿擾》讓前來觀看“賀歲片”的觀眾滿意而歸。

《非誠勿擾》又創(chuàng)設(shè)了比明星。流行語、喜劇結(jié)局等噱頭式賀歲因素似乎更加高雅的元素：優(yōu)美的風(fēng)景和成功的廣告植入。從秀美的江南小鎮(zhèn)到天堂一般的北海道，攝影呂樂用了大量的固定機位全景鏡頭來描繪空曠的美麗景色。影片的畫面非常精致，帶給觀眾優(yōu)雅的視覺享受。而清華同方、招商銀行、杭州西溪濕地公園、北海道旅游局、海南航空、斯巴魯汽車、摩托羅拉、中國移動、聯(lián)通……撲面而來的廣告植入競能和電影本身一樣有趣了，占《非誠勿擾》總投資一半的廣告植入也應(yīng)該處理成電影趣味的一部分，馮小剛既對得起廣告商也能對得起觀眾。更對得起自己的票房。

馮小剛反復(fù)強調(diào)自己的創(chuàng)作準則：“要逗觀眾笑，但絕對不能廉價”，要把本性屬諷刺批判的喜劇變得溫情而富于道德思考，只能把悲劇的因子和道德思考隱藏在明星，流行語、喜劇結(jié)局、優(yōu)美的風(fēng)景、成功的廣告植入等喜劇的外衣下了，“分歧終端機”最先登場?！斗钦\勿擾》的開篇旁白說：“我夢想有一天，有一樣?xùn)|西可以解決所有的分歧，大地鮮花盛開，孩子們重展笑顏。二十一世紀什么最貴?和諧……”在隆隆的戰(zhàn)爭場面后。分歧終端機以搞笑的噱頭出現(xiàn)，但是，聯(lián)系整部電影，分歧終端機蘊藏著極端單一、純潔的解決分歧的合理方式，所以，“二十一世紀什么最貴?和諧”似乎應(yīng)該改為“二十一世紀什么最貴?誠信”。

而影片的愛情主線也是由“非誠而擾”和它的對立面“精誠而至”構(gòu)成。笑笑無力從那個無法兌現(xiàn)承諾的愛情中自我救贖。最后跳海，這樣“實心眼的愛”在當今的現(xiàn)實生活已不多見。卻是馮小剛從處女作《永失我愛》開始的浪漫追求。而笑笑跳海這個情節(jié)被導(dǎo)演處理得如此凄美：在凌晨的昏蒙中，她大跨步地在風(fēng)中走向海，在水中緩緩下降，曼妙得如同為愛而生而死的天使。在電影中，成有的死亡都是有警示意味的，和一個已婚而又不離婚的男人相愛，對那個男人來說，就是“非誠而擾”，對這個女人而言，悲劇不可避免。而對男主角秦奮來說，明知笑笑情有所屬卻心甘情愿陪笑笑到北海道去埋葬舊情。秉承的原則是“精誠而至”，影片也告訴觀眾，誠信才有美好的結(jié)局。秦奮“找神父無休止懺悔”。讓種父暈倒一段，單獨拿出來這段戲看，實在搞笑，但聯(lián)系整部電影看，卻是馮小剛表達“非誠勿擾”主題的一場重頭戲。在教堂、在神父面前，秦奮“我就從幼兒園干過的壞事說起吧……”，是久違的虔誠，也是對誠信的呼喚。而好友鄔桑送別秦奮時一邊開車一邊唱著日文歌，唱著唱著突然哽咽。停車哭泣，再緩緩啟動車離去一段，更是馮小剛對友情的真誠緬懷。影片中空曠的美麗景色，也為影片中的人物情感營造出淡淡的憂傷，同時也把影片的基調(diào)定在了一個相對緩慢柔和的牧歌環(huán)境中。

歡樂而俗套的前半段，是馮小剛為市場、為“賀歲”而拍，給《非誠勿擾》穿上喜劇的外衣：憂傷而韻味悠遠的后半段，是馮小剛為藝術(shù)、為道德而拍，悲劇的內(nèi)核潛隱。馮小剛在滿足觀眾期待的前提下，悄悄地表達自己的電影追求，這就造成了影片也算銜接卻也割裂的前后兩部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