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盛秋

“盡管當初入行時是懵懂的，但我很慶幸搞了這么多年小學教育，我的追求就是讓孩子們生活在陽光下，成長為一個陽光的人?！边@不是矯情的口號，而是卓立的肺腑之言，他已經(jīng)用自己的47載光陰，一遍遍證明給世人看。

學者錢理群先生在談中小學教育時，將小學教師比為“春天的播種者”。真是貼切。春種秋收，秋實固然華美，也是拜春之播種、滋潤所賜。

卓立正是這樣一位春天的播種者。

1962年，17歲的卓立從北京25中畢業(yè)后，服從組織分配，到師資匱乏的史家小學當了一名小學教師。自此始，他在史小由老師到副校長再到校長。忙碌了整整47載。

“盡管當初入行時是懵懂的，但我很慶幸搞了這么多年小學教育，我的追求就是讓孩子們生活在陽光下，成長為一個陽光的人?！边@不是矯情的口號，而是卓立的肺腑之言，他已經(jīng)用自己的47載光陰，一遍遍證明給世人看。

90年代初，當計算機在中國大地還是稀罕物時，卓立已經(jīng)開始搞網(wǎng)上家長會。每周一次，先是文字交流，后來發(fā)展成視頻，交流的對象當然既有家長也有網(wǎng)友。卓立記得，首次用視頻開家長會時，收到的第一個帖子就很有挑戰(zhàn)性：“請校長您不要在這里作秀了!”面對如此不客氣的帖子，卓立笑了，回道：“我敢肯定。你一定不是史小的家長。如果你是史小的家長，你就會知道史家小學已經(jīng)有了多少個第一——全國第一個紅領(lǐng)巾電臺、全國第一個紅領(lǐng)巾電視臺、全國第一個小學計算機房，這都已經(jīng)是十幾年前的事了。今天我們在這里做第一個視頻家長會，你覺得奇怪嗎?我告訴你，這就是我的追求，這就是我們培養(yǎng)未來人才的需要。我相信兩年后你也會用視頻和你的朋友交流的。到那時，你就不會覺得這是在作秀了。”一席話，說得那位提問者啞口無言，再無聲息。

卓立眼光前瞻，手更是靈巧，他所做的很多事情常常超越常人想象，令人驚奇得難以置信。

剛到史家小學的時候，校舍還是由一座破廟改造而成的，全校除了電鈴外再找不到帶電的東西。那時候全校開會，校長只能拿一張報紙卷成喇叭狀扯開嗓子喊話。卓立見狀，就去店里買來一臺廉價的變壓器，然后自己動手做成木頭的喇叭盒，又找來電線把所有教室都連上線，硬是用土辦法給學校裝上了有線廣播，并就此辦起了全國第一個紅領(lǐng)巾廣播電臺。

1979年，當電視機還屬于稀罕物時，卓立又用他特有的土辦法搞起閉路電視，建起全國第一個紅領(lǐng)巾電視臺。他先是到電視機廠買來一批處理的黑白顯示器，電纜則是到廠家買來的三五米長的零頭，回來再接起來。而后他又跑到東北，買來一臺工業(yè)用攝像機，加之他自造的簡陋發(fā)射器，全國第一個紅領(lǐng)巾電視臺就這樣開張了。

同樣在那一年，卓立還建起了全國第一個小學計算機教室。那時候計算機還叫微處理機，卓立因一個偶然的機會接觸到這種先進機器，感覺很新奇，立刻想到如果給孩子們也用上這種機器就好了。世上無難事，卓立很快就東拼西湊地買來機器零件，并找來懂行的人幫忙組裝。沒有計算機桌子，他竟跑到電冰箱廠買來一批廢棄的冰箱門，焊接起來做成特制計算機桌。就是這樣，卓立以他敢為人先的膽識又一步步建起了國內(nèi)第一個地上地下的立體體育運動場、第一個多媒體教室，至今，史家小學已成為國內(nèi)第一所完全現(xiàn)代化的小學校。

現(xiàn)在，史家小學已經(jīng)分為低年級部和高年級部兩所校舍，兩所校舍都設(shè)施先進、整潔漂亮。老師們上課使用的是先進的白板，不但不用吃粉筆灰，而且講起課也更加生動，邊講邊播放最直接易懂的畫面給孩子們看。學校里不但有設(shè)施先進的音樂教室、美術(shù)教室，計算機教室、書法教室，還設(shè)有專門的木工室、銑工室、陶藝教室等，讓孩子們在盡情的玩耍過程中學習各種知識技能，享受成長的快樂。

卓立非常欣賞“犯錯誤是孩子的權(quán)利”這樣一種觀點，他對史小的老師們提出了對學生七個方面的尊重，其中第七條就是尊重孩子的錯誤。卓立覺得：孩子犯錯誤無非是兩種，一種是不明理，一種是不知道。不明理和不知道是孩子的權(quán)利，如果他什么都知道還上學干什么?正因為孩子年幼，不明理，不懂，才來上學，學習過程哪有不犯錯誤的道理?孩子犯錯誤沒什么，你只要告訴他什么是正確的，該怎么做，不該怎么做，就可以了。在史家小學，你絕對不會看到老師因為孩子犯了錯而嚴厲訓斥。

“在小學階段，最糟糕、最可悲的并不是孩子的成績有多么不好，而是孩子對學習厭惡，失去了求知的好奇心?！闭驗樯钪@一點，卓立盡自己所能地為史小的學生創(chuàng)造一個自由寬松的學習環(huán)境。

“看史小的孩子多陽光!”這是卓立最愛聽的話。

訪談

記者：有人說一個好校長就是一所好學校，您同意這一說法嗎?史家小學所提倡的“和諧教育”和德育是否有關(guān)?您辦公室掛的這幅“和諧育人”的書法橫幅很特別，作者是十一世班禪大師，有什么特別意叉嗎?

卓立：好的學校就應(yīng)該有明晰的教育理念。“和諧教育”的理念是我在1991年提出來的。包括這樣五個方面：一個是人與人的和諧，第二是人與知識的和諧，第三是人與自身的和諧，第四是人與社會的和諧，第五是人與自然的和諧。這樣和諧的概念涵蓋就非常寬了，人與人的和諧其實也是德育的重要內(nèi)容，就是講學生和學生之間、老師和學生之間、家長之間等等，因為教育就牽扯到人的問題，就是人的和諧關(guān)系。這種人和人之間的和諧非常重要，可以提高教育的效率和效益。

在我的教育生涯中，一直把德育這個事情放在比知識重要的位置。我很同意這樣一個觀點。就是你如果品德不好，就是個危險品；知識不好那是個次品；當然身體不好出來就是廢品。哪一個都很重要。有的人很有才，但是他損人利己，甚至于仇恨社會，仇恨其他人，這種人越有知識越是危險。作為學校來說，特別是小學，應(yīng)該把育德，教會孩子怎么做人放在首位。

在史小，我們的品德教育提的就是三愛——愛上學、愛老師、愛同學。非常簡單，我覺得這個比知識還重要。我跟小學一年級的老師常常講，你們不要把1+1=2的知識擺在第一位，而應(yīng)該把愛上學、愛老師、愛同學放在第一位。假如一個孩子入學兩個月以后一提起史家小學特別自豪，特別愿意去上學，特別喜歡這個學校，特別愿意跟老師同學在一起。像這樣的教育結(jié)果，你說1+1=2他學不會?不可能。他都這么愛上學了，有什么學不會呢?我覺得在小學，特別是低年級，品德比知識重要得多。

十一世班禪也是我們史家小學的畢業(yè)生(笑)，“和諧育人”這幅字是他為史家小學建校70周年的題詞。今年我們學校70年校慶，10月份會有慶典活動，屆時將有更多校友重返母校參加活動。

記者：現(xiàn)在很多家長會給孩子報這樣那樣的課外班，您怎樣看這種現(xiàn)象?據(jù)說史家小學因不開奧數(shù)課程，您還受到一些家長的質(zhì)疑，您如何回應(yīng)?

又有怎樣的感受?

卓立：作為校長，我建議家長可以根據(jù)孩子的喜好，適當報些課外輔導班，但不能強迫孩子，也不要過分功利。比如奧數(shù)，它本身是很好的，可以鍛煉孩子思維。但一些孩子如果對數(shù)學根本不感興趣，那去學奧數(shù)是沒有意義的，有時候是家長的虛榮心在作怪。孩子在里面學得很苦惱，即便學下來也只是給別人當分母，要知道真正能夠憑奧數(shù)成績?nèi)ド袑W的孩子只是鳳毛麟角。

我覺得作為家長讓孩子多學點計算機、數(shù)學或者是鋼琴、英語等等本身不是壞事，但因為和升學聯(lián)系上了，家長把這個事情看成是上中學的敲門磚，孩子就有壓力不想學了，弄得非常對立。我是北京市政協(xié)委員，我曾經(jīng)在去年和前年連續(xù)兩年提案里面都提到了不要把奧數(shù)和升學掛鉤。我認為奧數(shù)本身并不錯，但人人都去學奧數(shù)，這就錯了。最糟糕的狀況不是孩子成績怎樣，而是孩子厭惡學習，失去好奇心。

記者：我看到學校的網(wǎng)站上很多老師都開有博客，據(jù)說老師和家長們交流也會使用MSN等形式，您如何看待新時代的學生和教師、家長之間的關(guān)系?

卓立：我們的確要求每個老師都開博客。此外我們還舉辦網(wǎng)上家長會，對全社會開放，大家可以上網(wǎng)向我提問交談。我認為辦學應(yīng)該是開放性的，所以我們鼓勵老師以各種方式與家長進行深入的溝通。

過去提起老師總是有一種高高在上的姿態(tài)，師道尊嚴嘛。當老師的人總會有一種不自知的職業(yè)病，那就是特別愛教訓人，愛說結(jié)論性的語言，喜歡教別人要這樣做、不要那樣做。我覺得這不該是老師尤其是小學老師應(yīng)有的姿態(tài)，我要求史家的老師一定要擺正自己的位置，無論和家長還是學生的交流都應(yīng)該是平等的。我很早就提出“教育即服務(wù)”——為學生、為家長、為社會服務(wù)，老師要俯下身子和學生交流。史小每個老師都有一部電話，隨時和家長保持聯(lián)系。家長們可以通過網(wǎng)上家長會、家長開放日、家長俱樂部、家教沙龍、家教咨詢熱線、家長義工隊等10種途徑，和老師進行各種方式的溝通。

記者：我知道史家小學現(xiàn)在有住宿部。為什么要實行住宿制?您覺得小學生大部分時間都在學校學習、生活，對他們的成長，尤其是心理上的成長是有益的嗎?

卓立：我們學校住宿部有三四百學生，管理難度挺大的。為什么辦住宿部呢?因為有一部分家長希望自己的孩子過非常獨立的生活。

住宿的孩子生活自理能力比較好，集體意識強，身體也都很好。他們生活規(guī)律，每天早上六點起床，六點半鍛煉，能有一個小時的鍛煉時間，每天三頓正餐三頓加餐很準時，這是走讀生們做不到的。另外我們學校條件非常好，有游泳館、乒乓球館、籃球館，還有科技制作、閱覽的條件，住宿的孩子時間寬裕，可以根據(jù)自己愛好在校內(nèi)選擇上鋼琴、繪畫、書法等各種興趣班，有利于進行個性化的培養(yǎng)。

當然這個事情有利有弊。孩子們每周只回一次家，和家人交流相對少了點，這方面學校再努力也沒辦法彌補，所以我們建議住宿孩子的家長在雙休日多陪陪孩子。

記者：在史家小學上學的孩子會不會因為自己是名校的學生，有優(yōu)越感而瞧不起其他學校的孩子，導致一種不正常的心理?

卓立：雖然是名校，但史家小學提出了“平民教育”理念。說老實話，堅持這一條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因為史家小學是一所名校，想到史家小學上學的人很多，的確有條子生、贊助生存在。但無論是怎樣入學的，你進來以后學校再也不分你是什么學生，一律按照考試檢測成績平均分班，而且非常平均。不說這是超常班，這是尖子班，更不可能按生源分。

我和家長也是這么講的。我說你們千萬不要把錢和權(quán)的觀念灌輸給孩子，那反倒會害了孩子。舉個極端的例子，我們學校有一個學生，家里非常有錢，于是他家長就跟他說，我要用金子給你鋪路。就是說你上什么學我都用錢給你買學位，這個家長糊涂到什么程度呢?跟這個孩子說墓地都替他買好了，就是表示我要管你一輩子，你不用有任何擔心。就這么個孩子，什么都不學，說他什么都不聽。到了五年級已經(jīng)非常不像樣子了。我就想，家長這不是毀自己的孩子嗎?我為這個事曾專門把家長召集起來，和他們講道理，講平民化的思想，最后我說你們誰是贊助的，覺得虧了，我可以把錢退給你們。結(jié)果家長都熱烈鼓掌，沒有一個走的。

記者：作為校長，您自己本身也是一位家長，教育子女有什么特別的

卓立：我的兒子也是史家小學畢業(yè)的。他在史小上學時有一次立定跳遠總是差兩分跳不到“優(yōu)”，并且就因為這一點沒評上當年度的三好生。當時很傷心，回家就哭，怪我不管他。我就說你看是你跳不過去，誰能幫得了你?那得靠自己練，練好了，誰敢說你不行?那個暑假我就天天幫他按住腿，練仰臥起坐，練腰腿的力量。結(jié)果一開學，他跳了全年級第一。當時他特別自豪，自己就明白了凡事要憑自己的努力，后來他考上四中，又讀北外，都很努力。

記者：在您的成長過程中給您影響最大的人是誰?

卓立：這個問題讓我一下子想起教我中學語文的郝老師。老師對一個人的影響真是非常重要。你看我一直喜歡寫點東西，其實起源就是在中學時有一次我寫了篇作文，有幾個排比句竅得不錯，郝老師非常喜歡，就在全年級挨著班的去念我的作文，說，你們聽，卓立寫得多好、這句子多漂亮!當時把我自豪的，后來就一直喜歡動筆寫東西，很自信。

其實反過來想一想，都說老師是園丁，也可能是劊子手啊!當時郝老師如果不是表揚我寫得好，而是當眾諷刺我?guī)拙洌f我寫作文不規(guī)矩，瞎拽，寫成了四不像，那我也許從此就不敢也不喜歡寫了。所以我后來從事教育工作后，特別注意這一點。盡量給孩子們自信，給他們好的影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