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　敬　余　權(quán)

[摘要]作為好萊塢電影，《功夫熊貓》很自覺地借用了大量中國元素。這一方面增強了影片的中國特色，增加了電影的題材范圍，另一方面也在很大程度上吸引了中國和世界觀眾，既激發(fā)中國觀眾的觀看欲望，也滿足世界觀眾對中國這一神秘國度的窺視要求。但是，《功夫熊貓》僅僅在于展現(xiàn)“中國元素”，而不是體現(xiàn)“中國精神”。這是好萊塢電影的文化取向，也反映出以美國為主導的西方文化殖民主義傾向。

[關鍵詞]中國元素；中國精神；美國精神；文化殖民主義

《功夫熊貓》原創(chuàng)人馬吊足了人們的胃口，眾多好萊塢大師級技術(shù)人員出現(xiàn)在了主創(chuàng)名單中：擔任《獅子王》、《雨人》、《埃及王子》和《角斗士》的配樂大師漢斯·季默創(chuàng)作了全部音樂，音效制作團隊則是《指環(huán)王》的原班人馬，導演馬克·奧斯本，配音：杰克·布萊克、成龍、達斯汀·霍夫曼，等等。不僅如此，《功夫熊貓》讓中國的國寶——熊貓去學武術(shù)，并且，竟奇跡般地完成了常人不可企及的艱巨任務。興許，這也是一個看點，于是，在2008年的“6月1日，《功夫熊貓》在北美亮相，首映規(guī)模達到4114家，首周末票房6000萬美元，成為單周票房冠軍，這個成績在2008年的首周末票房排行中名列第三，在美國影史6月首周末票房排行第四”，在中國，《功夫熊貓》累計總票房超過1.35億人民幣，成為內(nèi)地第一部票房過億的動畫片。

眾多人都明顯感受到電影中非常明顯的中國特色，這首先體現(xiàn)在中國元素的展示上。的確?！豆Ψ蛐茇垺吩谧畲罂赡艿亟梃b所有的中國元素及符號：熊貓、功夫、漢字、笛子、占卜、舞龍、民間比武、針灸、穴道、卷軸、漢服、斗笠、兵刃、牌坊、廟宇、宮殿，甚至連瓷器上的紋路……讓人叫絕的還有通篇寫意的中國山水，落英繽紛的世外桃源，白云繚繞的隱逸山林—一派神秘的東方古國形象。其次是形象的設置，也體現(xiàn)出強烈的中國民族特色。影片中一語道破天機的烏龜，源自《周易》中用龜殼來占卜的傳統(tǒng)；關押殘豹太郎的那座恐怖監(jiān)獄的原形，來自東方神話中的陰曹地府，典獄長的形象，來自地獄中的牛頭馬面……最后，是情節(jié)的設置也體現(xiàn)出強烈的民族特色。阿寶的父親希望孩子繼承他的湯面店，這體現(xiàn)出中國子承父業(yè)的傳統(tǒng)；太郎的師傅浣熊對烏龜大仙言聽計從，毫無反抗的意識，這也源自中國傳統(tǒng)中森嚴的等級制度；等等。

如此自覺而大量的中國特色的體現(xiàn)，理應讓人讀來親切，正如導演史蒂文森自稱《功夫熊貓》是“寫給中國的情書”。然而，當我們(中國人)看完“情書”之后，最明顯的感覺是：寫情書的畢竟還是美國人。這是一個很值得讓人去思考的現(xiàn)象：一部充斥著中國元素的好萊塢電影，卻讓人無法真正感覺到“中國精神”的體現(xiàn)。最根本的原因在于，中國元素的展示只是作為一種載體或道具，里面承載的，不是中國精神，而是美國精神。這一點，在《功夫熊貓》中我們可以得到證實。

從故事模式來看，《功夫熊貓》講述的是一個男孩(阿寶)成長的青春勵志故事。一個名不見經(jīng)傳的小人物歷經(jīng)磨難終成大器。阿寶被選為“神龍武士”源于對功夫的執(zhí)著，他臨危受命，最終完成拯救和平谷的神圣使命，阿寶也因此而成熟。這是一個典型的好萊塢故事模式。同時，影片也孕育著強烈的理想主義色彩：這正如烏龜大仙對浣熊師傅所說的，“如果你愿意引導它，滋養(yǎng)它，相信它……你只需要相信……你必須相信”，這樣，便可以讓阿寶成功阻止強大的太郎作惡。這種強烈的理想主義色彩植根于美國本土，適應于靠個人奮斗實現(xiàn)抱負的美國精神。再有，從阿寶的性格特征來看，也是依西方人的幽默風格來塑形。阿寶嘻哈打鬧的性格特征，與中國傳統(tǒng)的穩(wěn)健的人格要求格格不入。此外，一些中國元素的存在，只是為了推進故事情節(jié)的發(fā)展而存在。烏龜大仙的“未卜先知”，是為推動之后殘豹太郎的出現(xiàn)埋下伏筆，而并非“中國精神”的體現(xiàn)。烏龜大仙不停重復的是“世事無意外”，這顯然沿襲西方因果關系的邏輯思維，與中國占卜文化的神秘性與預測性并不吻合。

我們在預料中看到阿寶的成功，看到一個執(zhí)著的小伙子的成功。盡管阿寶笨拙、肥胖，但他對功夫的追求和夢幻的感覺從未消失過，并且對“神龍武士”的稱號夢寐以求。阿寶最終悟出了真諦——相信自己，正如“神龍秘籍”打開時所映照出的阿寶的形象一樣，你自己便是傳說中的“秘籍”。于是，阿寶便毫無障礙地打敗了兇暴而強大的太郎。從阿寶身上，我們看到的是美國精神：一方面是接近于夢幻式的理想主義色彩，一方面是相信只有自己才能創(chuàng)造神話和實現(xiàn)理想的實用主義態(tài)度。正如學者所說，“美國精神的精髓，正是對理想主義的追求和由于機遇而帶來的功利主義、實用主義態(tài)度”。“美國精神”可概括為“務實、行動、實效、進取”，這是實用主義哲學體系中的積極內(nèi)容，也是當代美國人的主要價值取向和人生信念。

從《花木蘭》到《功夫之王》，再到《功夫熊貓》，好萊塢電影對中國文化的借用已經(jīng)到了非常自覺的階段。然而，好萊塢電影在借用中國元素的同時，也在有意識地回避對中國功夫精神實質(zhì)的闡釋，而代之以美國精神的宣揚?！豆Ψ蛑酢分校攺?成龍飾)在求雨時，卻遇到了和尚(李連杰飾)拉下的尿，這是對中國傳統(tǒng)文化的蔑視；而《功夫熊貓》中，中國江湖中流傳的神秘的武功秘籍居然是“無字天書”，“神龍秘籍”的威力被個人意志所取代，相信自己，自己就是上帝，于是，阿寶奇跡般地打敗了太郎，拯救了和平谷。從這個意義上講，《功夫熊貓》不是在宏揚中國文化，反而是消解了傳統(tǒng)武俠世界里的文化蘊涵。再有，烏龜大仙以圣人的形象出現(xiàn)，告誡浣熊師傅一定要相信別人，一個人既需要自己相信自己，也需要別人無條件的相信，這也是美國精神的體現(xiàn)。中國人是不輕易相信別人的，所謂“防人之心不可無”，烏龜大仙的話恰恰修復了中國文化的局限，在影片中，他的話也得到了最后的證實。因此，烏龜大仙并不代表中國文化說話，而是代表美國文化。

現(xiàn)在，我們看到了好萊塢電影中所體現(xiàn)的中國元素的局限性，它們只是在借中國傳統(tǒng)民族元素的調(diào)動來宣揚所謂的“美國精神”。這一方面可以滿足中國觀眾的觀看興趣，一方面也可以滿足西方國家對東方國家的獵奇心態(tài)。但是，從中國觀眾的角度來說，我們希望看到的不僅僅只是中國元素的調(diào)動，更應該是“中國精神”的體現(xiàn)?！爸袊瘛保谏裨捝媳憩F(xiàn)為“女媧補天”、“精衛(wèi)填海”、“大禹治水”、“愚公移山”……在歷史進程中，表現(xiàn)為岳飛、戚繼光、林則徐、諸葛亮、司馬遷、祖沖之等愛國志士、民族英雄的不朽業(yè)績；在文學史上，人們想到的是屈原、文天祥、譚嗣同、魯迅；當下，中國精神體現(xiàn)為李大釗、毛澤東等老一輩無產(chǎn)、階級革命家共同鍛筑的共產(chǎn)主義精神，在中國的民間領域，流傳著令人神往的江湖世界，在歲月的歷史長河中，醞釀出一套非常成熟和神秘的文化體系，當然，在《功夫熊貓》中，我們也看到了零星閃爍的“中國精神”，這說明，電影也只是將零星的“中國精神”當作中國元素來展現(xiàn)，起主導作用的還是“美國精神”。細細品味，這正是一種壘球化背景下文化殖民主義的策略，它表現(xiàn)為“以美國為首的強勢文化憑借其經(jīng)濟、政治、軍事和傳媒等優(yōu)勢，向弱勢文化推銷自己的經(jīng)濟理念、政治價值、文化意識形態(tài)、價值觀和生活方式等，以便在文化上影響、同化他國的一種不平等的國際文化交流現(xiàn)象”。這與全球化的文化內(nèi)涵并不一致。全球化的文化內(nèi)涵應表現(xiàn)為世界各民族各國家之間共性與個性、統(tǒng)一性與多樣性、普遍性與特殊性、民族性與世界性的對立統(tǒng)一。

《功夫熊貓》與《功夫之王》一樣，滿足了很多觀眾的胃口，但都帶有明顯的文化殖民主義色彩。我們希望，好萊塢電影都能本著真正全球化的文化包容心態(tài)，求同存異，在弘揚本民族精神文化的同時，不摒棄他國文化和精神，積極構(gòu)筑一幅美好的地球村藍圖。我們也渴望，在如今全球時興“中國熱”的環(huán)境下，中國電影人能拍出真正體現(xiàn)“中國精神”的雅俗共賞的功夫大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