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內容摘要] 本文從韓禮德的系統(tǒng)功能語言學的經驗功能角度出發(fā),對杜牧的《泊秦淮》一詩及其六種英譯文進行了初步的分析。分析表明,對同一經驗的看法可以通過不同類型的過程來體現(xiàn),但是不同類型的過程表達出來的具體意義和意境卻有所不同。這種對譯文進行的功能語言學分析對理解原文和譯出更好的譯文有很大幫助,并進一步證實了黃國文教授提出的功能語言學在古詩英譯中的可操作性和可應用性。
[關 鍵 詞] 《泊秦淮》;經驗純理功能;, 功能語言學。
[作者簡介] 李紅艷,江西財經大學外國語學院講師,外國語言學及應用語言學專業(yè)碩士,主要從事應用語言學、功能語言學研究。
杜牧的《泊秦淮》一詩,是一首政治諷喻詩,詩人借陳后主的亡國教訓,來諷喻唐朝廷的荒淫無度。
一、純理功能
純理功能是韓禮德的系統(tǒng)功能語法的一個非常重要的組成部分。韓禮德把語言的功能概括為三大純理功能:概念純理功能、人際純理功能和語篇純理功能。其中概念純理功能又進一步分為經驗純理功能(以下簡稱經驗功能)和邏輯純理功能。
在系統(tǒng)功能語法中,經驗功能主要是對人類活動和自然界各種事件的描述,包括對現(xiàn)實世界(如:事物、事件或情形等)和對內心世界(如:思想、信仰或情感等)的看法。語言反映我們對實際的看法,這就涉及到了動作、事物、屬性、時間、地點、方式等環(huán)境因素和其他情形。經驗功能由多個語義系統(tǒng)構成,其中最重要的是及物性系統(tǒng)。它的作用是把人們對現(xiàn)實世界和內心世界的經驗用若干個過程表達出來,并指明過程所涉及的參與者和環(huán)境成分。根據活動或事件的性質,韓禮德(1994)區(qū)分出六種主要過程:物質過程、心理過程、關系過程、言語過程、行為過程和存在過程。韓禮德還認為,在存在過程與物質過程之間有一種關于天氣現(xiàn)象的特殊的過程,稱為氣象過程。
二、《泊秦淮》原文的分析
《泊秦淮》的原文是這樣的:
煙籠寒水月籠沙,夜泊秦淮近酒家。
商女不知亡國恨,隔江猶唱后庭花。
從經驗功能的及物性角度對《泊秦淮》一詩的原文主要過程的分析如下:
①煙籠寒水月籠沙:兩個物質過程
②夜泊秦淮近酒家:物質過程
③商女不知亡國恨:心理過程
④隔江猶唱后庭花:言語過程
在確定了過程類型之后,下面就來確定參與者和環(huán)境成分。在①兩個物質過程(兩個“籠”)中,涉及到的兩個動作者分別是“煙”和“月”,兩個目標分別是“寒水”和“沙”。 在②這個物質過程中,“夜”是環(huán)境成分,表示時間;動作者是隱性的;“泊”是過程;“秦淮”是環(huán)境成分,表示地點;“近酒家”是對“秦淮”的補充說明。在③這個心理過程中,“商女”是感覺者,“不知”是過程,“亡國恨”是現(xiàn)象。在④這個言語過程中,說話者“商女”是隱性的,沒有出現(xiàn),“唱”是過程,“隔江”表示地點,“猶”表示方式,“后庭花”是說話內容。
三、《泊秦淮》英譯文的經驗功能分析
黃國文教授在《翻譯研究的語言學探索》一書附錄部分共收集了五種的《泊秦淮》英譯文,即羅志野譯、王大濂
譯、許淵沖(1998)譯、許淵沖(2000)譯、楊憲益和戴乃迭譯(為了方便,下文將分別簡稱:羅譯,王譯,許譯1,許譯2和楊戴譯)。另外,在China & the World Cultural Exchange中找到了N.C. Doo譯的《泊秦淮》(下文簡稱Doo譯)。下面將對六種譯文的過程類型和參與者及環(huán)境成分進行經驗功能分析和比較,以探討這六個英文譯文跟原文的契合度。
1.“煙籠寒水月籠沙”。在原詩第一句“煙籠寒水月籠沙”中,作者分別用“籠”字來表現(xiàn)兩個物質過程。在六種譯文中,五種譯文(王譯,許譯1,許譯2,楊戴譯和Doo譯)都用了物質過程,其中Doo譯不僅用了物質過程is cloaked by, 還運用了隱性的關系過程。許譯1、許譯2和楊戴譯中的物質過程用了不同的動詞來體現(xiàn):veiled/ steeped(許譯1), veiled(許譯2),is shrouded/ bathed(楊戴譯)。但這三種譯文中物質過程的動作者均為“寒水”和“沙”:cold water/shores(許譯1), the chilly water and sandbars (許譯2), the chilly water /the sand(楊戴譯)。在這三種譯文中,原詩中的目標成了譯文中的動作者,而原詩的動作者則譯成了環(huán)境成分:in mist/in moonlight(許譯1); in misty moonlight(許譯2); in mist/in moonlight(楊戴譯)。而王譯通過一個主動動作is caressing和一個被動動作is embraced兩個物質過程,動作者和目標與原詩保持了一致。因此從過程類型和參與者看,王譯與原詩最貼近。
Doo譯中的物質過程動作者是mist,目標是chill water,跟原文契合度很高,關系過程的載體是the sandy beach,屬性是luminous。值得一提的是Doo譯中出現(xiàn)了兩個環(huán)境成分tonight,in the moonlight。但表示時間的環(huán)境成分tonight估計是出于音律的考慮,因為從語義看純屬多余。
羅譯用了兩個關系過程,而且第二個關系過程中is沒有出現(xiàn),是隱性的。載體分別是the mist和the moonlit,屬性分別是so cold, so bright。似乎并沒有很好地體現(xiàn)出原文的意境,因為原詩中“寒”是修飾“水”的而譯文中so cold卻成了the mist(煙)的屬性。另外,moonlight的屬性so bright是原文中沒有出現(xiàn)的。原詩中的對象在羅譯中則成了環(huán)境成分over the river/ over the sand。
2.“夜泊秦淮近酒家”。六種譯文均用物質過程,用表示“停,泊”含義的動詞來體現(xiàn):moor(羅譯,許譯1,許譯2,楊戴譯), anchor(王譯), tie(Doo譯),都體現(xiàn)了原詩中“泊”的含義。然而動作的參與者卻不同:羅譯、許譯1、許譯2、楊戴譯的動作者是“I”,王譯的動作者是表示復數(shù)的“we”, 而Doo譯的動作者是物“my boat”。而此詩是詩人杜牧在游秦淮河時聽到歌女唱《后庭花》時有感而發(fā)所寫的,因而用“I ”與原詩更貼近。Doo譯中的動作者是物my boat,但由my可以推測出此處的人是單數(shù)的“I”。羅譯除了物質過程外,還用了個用is體現(xiàn)的關系過程,跟物質過程moor平行。在這個關系過程中,載體是 a wineshop, 屬性是near。
原詩中“夜”是環(huán)境成分,表明“泊”的時間。六種譯文均把它譯作了環(huán)境成分:at night(羅譯,王譯,許譯1,許譯2,楊戴譯),for the night(Doo譯)?!扒鼗础笔黔h(huán)境成分,表示地點; “近酒家”在原詩中是作為修飾成分,對“泊”的地點“秦淮”做出進一步說明。五種譯文(羅譯,許譯1,許譯2,楊戴譯,Doo譯)均把“秦淮”當作環(huán)境成分,其中有四種譯文(許譯1,許譯2,楊戴譯,Doo譯)把“近酒家”均譯成了“秦淮”修飾的成分。值得一提的是,王譯把by wineshop 作為環(huán)境成分表示地點而along the Qinhuai Canal 作為wineshop的修飾成分出現(xiàn),跟原文所強調的重點似乎不一致。王譯把 “秦淮”譯為Qinhuai Canal,而其余5種譯文都是以river(Doo譯沒有明顯體現(xiàn))出現(xiàn),但相傳秦淮河為秦始皇南巡會稽時開鑿的,用來疏通淮水,所以王譯也是有一定道理的。此處值得爭議的是“酒家”,究竟是一家還是多家呢?有五種譯文認為是多家:wineshops(王譯, 許譯1,許譯2),taverns(楊戴譯,Doo譯)。只有羅譯認為只有一家,用了單數(shù)a wineshop。據傳在唐代秦淮河兩岸酒家林立,是當時豪門貴族、官僚士大夫享樂游宴的場所,所以用復數(shù)與原詩所體現(xiàn)的景象更契合。
3.“商女不知亡國恨”。原詩采用的是心理過程,“商女”是感覺者,“不知”是過程,“亡國恨”是現(xiàn)象,“亡國”是“恨”的修飾成分。從過程類型看,四種譯文(王譯, 許譯1,許譯2,Doo譯)用了心理過程,且都由know來體現(xiàn),跟原詩的契合度很高,很好的體現(xiàn)了“商女”的無知。而羅譯和楊戴譯用的是關系過程,分別用are 和has(隱性)來體現(xiàn)。從句法角度看,王譯是一個名詞短語,作為下一句的主語;這個名詞短語含有一個由who引導的定語從句,從句是一個心理過程。而許譯1則是一個由where引導的依賴小句,與上一句構成主從關系。這個小句的感覺者songgirls又是下一句的說話者。
從參與者看,四個心理過程的感覺者都是“商女”: some singsong girls(王譯),songgirls(許譯1),the songstress(許譯2),the song-girls(隱性,Doo譯)。“恨”則用不同的名詞短語來表示:sorrow(王譯),grief(許譯1,許譯2),the shame(Doo譯),但用grief更能體現(xiàn)出亡國的痛苦。“亡國” 這個修飾成分也有不同的表達:of a nations fall(王譯),of conquered land(許譯1),of the captive king(許譯2),of their kingdoms doom(Doo譯),王譯和Doo譯與原文契合度最高,表明國家沒落衰亡,而不是被征服conquered/captive。
羅譯的關系過程中,has是隱性的,是屬有的關系,載體是the singing girls in the merchants ship,屬性是(no)sense of the conquereds spite。但此處in the merchants ship是原詩中沒有出現(xiàn)的信息,從語意角度看是多余的。
楊戴譯的關系過程中,載體the singsong girls是原詩中的感覺者。屬性是ignorant of the tragedy of a lost regime,但用tragedy未能很好地體現(xiàn)出原詩中的“恨”。
那么“商女”究竟是一個還是多個呢?除許譯2外,其余五種譯文均用復數(shù),表明唱歌的歌女是多個。因為當時這里是繁榮的娛樂場所,酒家不止一家,因而歌女肯定也不少,因而從這個角度看,用復數(shù)更加貼近原詩的含義。
4.“隔江猶唱后庭花”。原詩用的是言語過程,說話者是隱性的,但可以推測出是上文中的“商女”,說話內容是“后庭花”。六種譯文都運用了言語過程,而且均由sing來體現(xiàn),跟原文的契合度都很高。說話者在羅譯、王譯、許譯1中是隱性的,但可以推測出分別是:the singing girls(羅譯),some singsong girls(王譯),songgirls(許譯1)。許譯2中說話者是she,指代的是the songstress; 楊戴譯中的說話者是they,指代的則是the singsong girls;Doo譯的說話者則是第一次出現(xiàn)的the song girls.
六個言語過程的說話內容都是“《后庭花》”,但表達方式卻各不同。有四種譯文(羅譯,王譯,楊戴譯,Doo譯)把說話內容“《后庭花》”當成專有名詞直譯:Blooms in Backyard, a love song(羅譯),the decandent song “Back Court Flower” in hall(王譯),the Backyard Flowers(楊戴譯),The Back-yard Bloom(Doo譯)。但羅譯和王譯分別對這個專有名詞添加了注釋(a love song, the decadent song),在保留原詩特色的同時使讀者能更好地理解“后庭花”這一典故。許譯1的說話內容是songs composed by a captive rulers hand,這里意譯很好地把這一典故所包含的意義傳達給了讀者,但是卻未能把原詩的含蓄美體現(xiàn)出來。許譯2的說話內容是his song of Parting Spring.
原詩中“隔江”是環(huán)境成分,表示地點。四種譯文也把它譯成了環(huán)境成分,然而所用的介詞卻不同:from the other side of the river, out of sight(羅譯),by the riverside(許譯2),beyond the river(楊戴譯),across the river(Doo譯)。雖然Doo譯把這個環(huán)境成分放在了前面的小句中,但卻是與原詩含義最貼近。羅譯用from the other side of the river也很好的表達了原詩的含義,但out of sight卻是原詩中沒有的信息,出現(xiàn)在此恐怕多是出于“音美”的需要。王譯和許譯1沒有體現(xiàn)“隔江”這個環(huán)境成分,缺失了原詩中的信息含義。另外,王譯中的環(huán)境成分in hall的出現(xiàn)也應該是為了“音美”,因為從語意角度看是多余的。
原詩中“猶”環(huán)境成分,表示程度,跟前面的“不知亡國恨”形成照應,體現(xiàn)出商女的無知,也表現(xiàn)出詩人的無奈和痛苦。有四種譯文(羅譯、王譯、楊戴譯、Doo譯)用still來體現(xiàn)這個環(huán)境成分。從語意的角度看,這四種譯文都契合原詩的意境。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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