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9年2月3日，中國老舍研究會，北京語言大學和北京人民藝術劇院聯(lián)合舉辦的老舍先生誕辰110周年國際學術研討會在北京西郊賓館舉行。180多位學者出席了本次研討會。與會者提交學術論文115篇。

會議將中心議題定為“老舍與中華民族精神文化構建”，這是老舍研究走向縱深使然。上世紀80年代初老舍研究在國內重新艱難啟動的時候，是從撥亂反正起步，要讓許多年里尤其是“文革”十年間被污損了、矮化了和誤讀了的研究對象再回到他“人民藝術家”的本來位置。近三十年，人們的大量觀念都被光陰的驅動器重新格式化，老舍不單早已被社會公認為人民藝術家和中國現(xiàn)代最杰出的作家之一，而且，他那作為20世紀中華民族文化巨人的深刻價值也凸現(xiàn)出來，越來越迫切地等待著研究界去深入發(fā)掘。

會上，《歷史前進與道德式微的二律背反》、《老舍的魯迅觀》、《一位文化巨子的倫理站位》、《論老舍的“和諧”文化觀》、《從(大地龍蛇)看老舍的民族文化思想》、《厚德載物與老舍小說創(chuàng)作的敘事倫理》、《抗戰(zhàn)生活與現(xiàn)代國民意識的凝成》、《從重建民族主體性視野審視中國閑適文化傳統(tǒng)》、《從(離婚)看老舍對中華民族精神文化構建所做的貢獻》、《全球化語境中老舍創(chuàng)作民族性與現(xiàn)代性的彰顯與融合》等等發(fā)言和論文，圍繞老舍的精神文化蘊涵展開，站到21世紀中華民族人文思想與精神文化建設的高度，來提取、檢讀老舍留給我們的經(jīng)驗與教訓。老舍一生，以其特有的生命體驗與書寫姿態(tài)，對“老中國”國民的日常行止及精神樣態(tài)，做出切近的觀察、記錄、展示、追問，不僅是對當時國人心理的號脈針砭，也為不斷成長的中華民族當下構建現(xiàn)代人文精神，留下了諸多的殷鑒與思考。老舍是繼魯迅之后又一位現(xiàn)代思想文化啟蒙的大家。老舍雖已故去，他的精神他的作品并沒有死。今天的學術界解讀老舍，不會再用若干年前那些失卻理性的詮釋尺度，在中華民族需要一個健全的社會條件和文化氛圍賴以生存發(fā)展的時候，人們可以通過閱讀老舍，看到更多需要克服的自身弱點，確立更多需要珍愛的文化價值。與會者指出，任何社會和民族都有自己的文化觀，而老舍所追尋的是“和諧”文化“和諧”社會，他的文化觀是一種“和諧”的文化觀。只有當20世紀太多的精神沖動與暴烈訴求逐漸淡出歷史的時候，國人才得以如此專注地找尋為我們民族久違了的和諧文化傳統(tǒng)因子。

老舍研究并非獨立于社會、文化網(wǎng)絡體系之外的，與會者尤為關注到老舍與20世紀整個文學變遷的關聯(lián)。《百年文學傳統(tǒng)視野中的老舍研究》、《文學史如何講述老舍》、《老舍與現(xiàn)代市民社會的文學》、《中國現(xiàn)代社會使命與老舍創(chuàng)作的“三變”》、《從老舍發(fā)表作品習慣管窺中國現(xiàn)代作家創(chuàng)作生命的延續(xù)和自主性》等發(fā)言，將老舍放入現(xiàn)代文學史的脈絡之中，在宏闊的背景中予老舍以定位，對于廓清老舍及其文學世界的價值和意義都有獨到之見。

“他山之石可以攻玉”，這次會議也讓我們聽到了來自于全球各國各地區(qū)的學術新論。《兄弟間的一夫多妻故事》、《老舍論漢語修辭》、《抗戰(zhàn)前的老舍與(文藝月刊)》、《(離婚)與(太平天下)》、《老舍的民族意識與“不傳”的含義》、《老舍的云南旅行》、《老舍長篇小說的特質》、《老舍作品及傳記在臺灣出版的歷史意義》、《關于老舍的話劇》等，使我們再一次感受到國外境外研究者與我國大陸學人不很相同的研究方式和思考問題的著力點。特別是俄羅斯、斯洛伐克、日本、韓國研究專家的學術看法，更顯現(xiàn)出和中國研究者出于不同文化身份不同社會位置所持有的觀察詮釋問題的差異，對我們的中國大陸研究者進一步擺脫舊有思維范型，打造文化包容胸襟，走向多元互動的更高學術語境，都是非常有益的。

此次學術會議所展示的話題是開放的、多層面的，既涉及到老舍不同創(chuàng)作時期思想軌跡及寫作類型的演變，也涉及到老舍個性氣質與其作品的相互關聯(lián)，既涉及到老舍的人文生命背景例如滿族出身、宗教經(jīng)歷以及生平交游等元素對作家精神空間與創(chuàng)作走勢的維系規(guī)約，也涉及到老舍藝術個性的方方面面例如他的語言風格、他的詩學思想、他的文化多元主義襟懷，他的俠義觀念、他的底層敘事視角、他的戲曲曲藝改革理論與實踐、他的小說藝術的復調性、他的小品文的意趣，他的人生軌跡與創(chuàng)作的互文、他的文藝理論思想……既包括對于“老舍生命”這一為社會廣泛關切的大課題的不懈探索，也涵蓋著對《小鈴兒》、《二馬》、《老張的哲學》、《趙子日》、《小坡的生日》、《貓城記》、《離婚》、《駱駝祥子》、《文博士》、《微神》、《月牙兒》、《兔》、《大地龍蛇》、《四世同堂》、《西望長安》、《茶館》、《正紅旗下》等多項文本不同向度的深入破解。所見研究，大多體現(xiàn)出新的視角新的方法，將已有的討論既富創(chuàng)造性又扎扎實實地向前推進了一步。

這次會議的成果，還有兩個方面頗為突出。一個是關于老舍戲劇研究的勢頭重振并聚成一定規(guī)模，作為“寫家”的老舍最主要的成就是在小說與戲劇上面，上世紀八九十年代的老舍研究領域不乏老舍戲劇研究的專家和專著，可是近些年來隨著老專家們退休，老舍戲劇研究幾成絕響，曾經(jīng)叫人憂慮?？上驳氖沁@幾年對老舍劇作的研究有了傳人，從2006年上屆國際學術研討會到這次會上，關注老舍戲劇的論述多起來了，有些成果還顯示出體現(xiàn)戲劇美學理論厚重學養(yǎng)的新超越。比如《(茶館)的寫作準備》、《(茶館)的表現(xiàn)美學的體現(xiàn)》等等。第二，是老舍研究仍然在極為充滿活力地開拓新范疇新題目，比如大家的發(fā)言與論文當中，就有《老舍與郭沫若》、《老舍與郁達夫的交往與友誼》、《“十七年”時期老舍與趙樹理文學行為共同性及其意義考察》、《老舍與趙樹理現(xiàn)代語言觀的比較》、《從老舍與吳組緗的幾封信的考釋中兼談抗戰(zhàn)時期的作家交游》、《老合與左翼文學》、《胡風對老舍的評價》、《老臺與張煒的比較》、《30年代老舍的寫作網(wǎng)絡及其身份與角色的建立》、《清末民初京旗小說與老舍》等等，都是令人耳目一新的題目。至于《老舍影響及當今“京味”戲劇的發(fā)展與新變》、《(西望長安)與(假如我是真的)比照》以及《老舍研究在韓國》等，更是將視野擴寬，把文學比較研究與影響研究的價值與魅力擺到了大家的眼前。還有一些研究者運用新的方法對經(jīng)典作品進行解讀，如《(貓城記)與殖民語境中的“歷險小說”》、《老舍小說的鏡像闡釋與誤讀》、《文學人類學視野下的老舍悲劇意識》等等。至于《老舍關于國家文化安全問題的思考》、《老舍筆下的北京人面子問題分析》等也別具一格，饒有趣味。

當然，再好的學術會議，也會留有缺憾。一是少數(shù)研究選題不很講究，例如有的論文及發(fā)言，沒能跳出既有的慣性思考范圍，做了一些10年前乃至于20年前他人早已做過的題目，甚至個別討論還遠未達到前人在相關學術上面的摸高標線。在老舍研究的總體范疇當中，某些重要作品的解讀當然需要反復為之，但是，重復地談些先前早已被人談過或者解決了的話題，不僅沒有意義，更是對個人精力和研究資源的靡費。二是在今日已經(jīng)如此發(fā)展的信息時代，一些學術耕耘卻忽視研究資料的準確占有，以及對外界學術動向的廣泛捕捉搜求。中國老舍研究會的學術網(wǎng)站(www.laoshexue.com)業(yè)已建立了三四年時間，大量的學術資料、學術文章都很現(xiàn)成地放在那里，但是可惜，我們的多數(shù)老舍研究者卻并不知道。

瑕不掩瑜，如同日本老舍研究者所指出，這次會議取得了很太的實績。與會者高度評價老臺的文學成就，多方位探究老舍與中國現(xiàn)代文化建構的關系，深入辨析老舍對中國現(xiàn)代文學發(fā)展、對滿族文化建設、對京味文學建設的杰出貢獻，闡發(fā)老舍創(chuàng)作對當下民族精神建設的啟示意義。大家從東西方文化視野、從小說戲劇藝術規(guī)律視角等多角度觀照老舍創(chuàng)作，既提供了宏觀的學術評價成果，也展示了文本細讀方面的新見解?？梢宰C實，會上的演講、發(fā)言及論文，的確標示出了今日老舍研究的高水準。老舍是中國的，也是世界的；老舍是既往的，也是未來的。中國老合研究者期待著與各國學術界朋友長期切磋研討交流，希望中國以及國外的中青年老舍研究家能夠一批批地成長起來，創(chuàng)造出超越既往的業(yè)績。

劉大先整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