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 蕾
孔子開創(chuàng)了私人講學的先河,打破了“學在官府”的局面,將教育普及到了平民之中,將他的“有教無類”。在實踐中付諸實施。但是孔子提出的“唯上知與下愚不移”,被認為與他的普及教育的思想形成了沖突,本文卻不同意這種看法,從孔子辦學的思想前提,具體的教育實踐與孔予對學的態(tài)度可以推斷出,“唯上知與下愚不移”的提出只是具體教育實踐中孔子對學生的評價,并在其中滲透了孔子對于學的重視。
1關(guān)于“性”與“習”的觀點是孔子辦學的思想前提
孔子在“唯上知與下愚不移”之前提出“性相近,習相遠”,這是孔子授學的前提。性指的是人先天所具有的素質(zhì),這些素質(zhì)是相近的,所以人在先天是沒有懸殊的差別的。習指的是后天的環(huán)境與教育的影響,經(jīng)過了習,人將表現(xiàn)出巨大的差異。
1.1性與知愚之分
關(guān)于性,孔子極少論述,但是后人的論述卻相當豐富,最具代表性的還是孟子與荀子的性善與性惡論。孟子提出性善論,他認為“人之所不學而能者,其良能也;所不慮而知者。其良知也”,他認為性“非由外鑠我也,我固有之也”。而荀子與孟子針鋒相對,提出性惡說,他說:“今人之性,生而有好利焉,順是,故爭奪生而辭讓亡焉;生而有疾惡焉,順是,故殘賊生而忠信亡焉;生而有耳目之欲,有好聲色焉,順是,故淫亂生而禮義文理亡焉。”無論性的這些惡包含著什么,荀子都認為這些是生而有之的。孟子與荀子在這里其實都認為性是天生的,是每個人都具有的特質(zhì),無論是善還是惡,他們總是相同的或相近的,是沒有多大的差別的。這就如同朱熹所說的“然以其初而言,則皆不甚相遠也”,所以他們其實都支持著孔子的“性相近”的思想,認為人先天的性是相近的。而知與愚所要表現(xiàn)的是—種比較大的差異,所以這種智愚之分在先天是不存在的。所以高時良說:“孔子的‘性相近,當指人與生俱來的稟賦、素質(zhì),即適應(yīng)環(huán)境的一種最初形式。如果沒有特殊的生理或心理障礙,彼此間差距不會很大,都具備接受教育和成才的前提條件”。
1.2習與知愚之分
孔子認為“習相遠”,刑昺注:“此章言君子慎所習也……既為外物所惑,則習以性成,若習于善,則為君子,若習于惡,則為小人,是相遠也,故君子慎所習”。這表明孔子對于習是非常重視的,正如《學記》中所論述的“玉不琢,不成器;人不學,不知道”,所以智愚的差別是因為后天洗染的不同產(chǎn)生的。后人在孔子的“生而知之者上也;學而知之者次也;困而學之,尤其次也;困而不學,民斯為下矣”的基礎(chǔ)上發(fā)展出的“上知謂生而知之,下愚謂困而不學”是不合理的。上知如果是生而知之的話,就表明它是先天具有的,屬于“性”的范疇,既然屬于“性”的范疇了,那根據(jù)孔子的“性相近”的思想,那么人都是生而知之的,都是上知的人了。這樣推論下來,教育也就沒有開展的必要了,孔子開辦私學也就沒人來求學了。何況就人們的經(jīng)驗來說,人非生而知之的??鬃与m然說“生而知之者,上也”,但是他在現(xiàn)實中并沒有提出究竟有誰是生而知之的,所以孔子的知與愚,是在后天形成的,孔子之所以有知愚之分,是與他的教育實踐分不開的,如果求學的人,非常符合孔予對學生的人格與行為的審視標準,那他就屬于“知人”。而愚則正好相反,應(yīng)指因后天消極的熏染而形成的“小人”。至于孔子對于學生為什么會有知愚之分,將在后面的敘述中進一步分析。
2“不移”非“不可移”而是“難移”
關(guān)于“不移”的理解,先前的學者已經(jīng)做出了詳盡的分析,認為“不移”不是“不可移”。如王安石說:“茍志于善,為其不移,故為上知;茍志于惡,為其不移,是為下愚,皆就其卒也命之,非生而不可移也”。
從古人的論述中可以看出,上智與下愚并不是不可改變的,如果不可改變,那孔子談教重學就顯得多此一舉了。從前面的論述中,孔子是重視習的,并且《論語》開篇就提出“學而時習之,不亦說乎”,孔子教育思想中對習的重視,就如同孔子的政治理想中對仁的重視是一樣的。那孔子的“不移”是什么意思呢,本文認為是對于教育來說,使受到后天洗染的產(chǎn)生了不同秉性的人都達到孔子理想中的君子的目標,是很難實現(xiàn)的,對于這些人的改變是“難移”的。
第一,教育受到社會經(jīng)濟條件的制約?!墩撜Z子路》中有這樣一項記載:子適衛(wèi),冉有仆。子曰:“庶矣哉!”冉有曰:“既庶矣,又何加焉?”曰:“富之?!痹唬骸凹雀灰?,又何加焉?”曰:“教之”。從中,孔子關(guān)注到了教育與社會經(jīng)濟條件的相互關(guān)系,教育的實施可以使人擺脫愚昧的狀態(tài),并且教育培養(yǎng)出來的從政人才,可以使國家“庶矣”、“富矣”。如果不重視教育則會導致“富而不教,則近于禽獸”的情況出現(xiàn),“故必立學校,明禮儀以教之”。同時教育的實施也要得到社會經(jīng)濟條件的支撐,如果一個國家既談不上“庶”也談不上“富”,那么人民的物質(zhì)生活也就得不到保證,對于教育的需求也就談不上了,即使是大學者辦學,其教育的實施也要有經(jīng)濟的支撐,不然孔子也就不會向?qū)W生要“束脩”之禮了。孔子處在一個“禮崩樂壞”、戰(zhàn)爭連連的社會環(huán)境之中,經(jīng)濟的發(fā)展可想而知是非常滯后的,他的教育的進行曾出現(xiàn)過斷糧的情景,試想,在這種情況下,教育的實施情況的多么艱辛的,即使孔子愿意繼續(xù)授學,學生也未必愿意繼續(xù)學習。
第二,因材施教的實際操作是艱難的??鬃右虿氖┙趟枷氲奶岢鍪艿胶笕说目隙?,當今的教學仍然力求貫徹這一教學原則?!妒酚浛鬃邮兰摇酚涊d“門人蓋三千,身通六藝者七十有二人”,在孔子的眾多弟子中,僅僅有七十二人達到了孔子的培養(yǎng)目標,對孔子而言,其教育的成功率也就是2.4%,同時他對于他的學生的了解也只是局限于少數(shù)人,并不能完全就三千個學生的特點進行教學。因材施教首先要求教師對于學生有深刻的了解,其次要能夠運用有效的方法對學生進行合理的誘導與教育,這兩方面對于每一個教師來說都是一個很難達到的標準。對于學生的了解需要大量的時間與精力,同時也需要學生的主動配合,如果學生不愿意與教師交往,那么教師就無法了解這個學生真正的特點,對于一個有眾多弟子的教師來說,要了解每個學生更是一件龐大的工作,完成的可能性是非常小的,即使教師了解了學生的特點,對于其的誘導也要講究方法,如果教育不當,也極易產(chǎn)生負面的效果,達不到教育本來的目標,可見,因材施教是孔子教育經(jīng)驗的正確結(jié)晶,同時也揭示出這一原則的難以實現(xiàn)性。
從以上的論述中看出,對于學生的教育是一項復雜的工程,對于教育的研究也正是揭示出教育中有許許多多的問題存在,要使學生達到既定的教育目的,成為經(jīng)教育要成為的那個人,是非常困難的,所以,對于知愚這些經(jīng)后天洗染表現(xiàn)出巨大差異的人,要通過教育使他們達到一樣的目標是非常困難的,所以是難移的。
3孔于重學,學之不同則有知愚之分
孔子的思想充滿著強烈的理想色彩,但他同時更關(guān)注現(xiàn)實,這一思想特征可以從其對社會制度的論證中可以看出。孔子的理想社會是“大同”,《禮記札運》中記載了“大道之行也,
天下為公”的“大同”社會的生存狀態(tài),但同時《禮記》中也描述了“今大道既隱,天下為家”的小康社會??梢?,孔子雖然在理想中希望大同社會的到來,但是在現(xiàn)實中他明確的意識到這種社會是不可能實現(xiàn)的,所以他就寄意于小康社會。這種思想特征就可以解釋孔子為什么重視學了,雖然他提出有“生而知之”的人,但是在現(xiàn)實中孔子意識到這樣的人是不存在的,現(xiàn)實中君子的生成是需要教育的幫助的,所以他才會說:“好仁不好學,其蔽也愚;好知不好學,其蔽也蕩;好信不好學,其蔽也賊;好直不好學,其蔽也絞;好勇不好學,其蔽也亂;好剛不好學,其蔽也狂”。然而每個人會因為學的基礎(chǔ)與學的態(tài)度不同,他們將會產(chǎn)生比較大的差異。
第一,進行學習的基礎(chǔ)不同,會產(chǎn)生比較大的差異??鬃邮趯W,并不是從學生一出生就開始的,而是到了學生有了自主學習的能力后才開始的。他的弟子中有貴族階級出身的,有居陋巷的,這些學生由于出生不同,其所受的家庭與社會的環(huán)境的影響必然會有所不同。試想,一位出身于書香世家或貴族家庭的人,其從出生之日起,便會受到禮儀、知識等的熏陶,當他在步入學校之后,會因他受到的家庭和社會的影響與學校的要求相似,而很容易融入到學校的生活中,受到老師的賞識。而對于一個生活于陋巷的學生來說,進入學校就意味著進入到一個完全陌生的環(huán)境,對于一切都不了解,對于教師的要求也不清楚,所以他極有可能表現(xiàn)的對教師亦步亦趨,這也許可以解釋顏回為什么對孔子亦步亦趨的原因吧。學生的這些表現(xiàn)并不是因為先天的原因造成的,而是由于所處的環(huán)境不同,使出生時潛力、素質(zhì)等相近的人產(chǎn)生了不同。這些不同在教師的心目中必然會有不同的認識,教師通過與這些學生的接觸,必然對學生有一個劃分,學生通過彼此的接觸,必然會對自己有一個定位,如果學生任由這樣的差距發(fā)展,而不主動去改變,這樣的人在教師的心目中就是真正的愚者,而學生不會因出生環(huán)境不同,積極學習培養(yǎng)自身的素質(zhì)與德性,在教師的眼里就是真正的知者。
第二,學習的態(tài)度不同,會使自己與他人之間產(chǎn)生比較大的差別??鬃訌娬{(diào)“敏而好學”,認為“三人行,必有我?guī)煛?,因此他認為要做到“不恥下問”??子柙唬骸拔崾形逯居趯W”,朱熹認為“心之所之謂之志”,即對于所要學的學問孜孜不倦,堅持到底。對于學習只是心血來潮的,不能堅持把學問學透是為孔子所不恥的。因此,對于學習的態(tài)度,孔子認為好學最重要,因此他說:“君子食無求飽,居無求安,敏于事而慎于言,就有道而正焉,可謂好學也已?!眱H僅好學還是不夠的,還要有一定的學習方法。首先就是要看到別人優(yōu)于自己的地方,不要因為一個人的學問不如自己而不向別人求教,每一個人都有可能知道自己所不知道的知識。生活中在某一方面比自己強的人比比皆是,要學習就要認識到“三人行,必有我?guī)煛?,做到“不恥下問”,這樣自己的修為才會高于眾人。在學習的過程中要對自己有一個正確的評價,知道自己知道什么,不知道什么,這樣學生才能進行有針對性的學習,教師才會進行有針對性的教學,即“知之為知之,不知為不知,是知也”。
對于知愚之分,主要是由于學生的基礎(chǔ)與學習的態(tài)度不同而形成的,基礎(chǔ)不同是必然的,但是如果不能正視這些差距,不能有一個良好的學習態(tài)度與行為對自己的行為進行塑造,就會在教師的心目中形成千差萬別的印象,上知就是好知與樂知者,而下愚就是頑劣的“困而不學”的人,對于這樣的學生,即使教師有雄心壯志要改變他,也會由于內(nèi)因的堅固不變而無疾而終。所以,“唯上知與下愚不移”,是孔子在具體的教學實踐中的體驗,它超脫不了孔子普及教育的思想,與“有教無類”的思想并不矛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