鐵朝勛

一

磅礴烏蒙山，奔騰關河水，山里的路總讓人茫然，翻一座山有時會占去你一天的時間。從大關縣關河畔的吉利鎮(zhèn)出發(fā)，毛利輝的腳始終在丈量一條山路。2004年9月，當毛利輝從回龍小學轉到瓦房小學教書時，這條小路就注定與他相伴前行。

毛利輝所在的瓦房小學，同樣只有崎嶇的山路和懸崖峭壁。惡劣的地理環(huán)境使這里的學生上課異常艱難，有的學生必須走兩個多小時的路程才能到達學校。瓦房小學的上課時間是中午10點30分至下午4點，學校共有32個學生，兩個班級，一年級和三年級，屬隔年招生，四年級必須到另外一個完小讀寄宿學校。學校僅有兩名老師，每人負責一個年級。

由于回家路途較遠，毛利輝平時就住在學校。他經常會感到來自深山的寂寞和孤獨。毛利輝學會了喝酒。酒可以去寒，可以壯膽，也可以麻醉你。在酒中，毛利輝喜歡聽歌，也只有聽歌，毛利輝才認為自己沒有醉。

二

2006年12月11日，黃荊村下了入冬以來的第一場雪。瓦房小學一片雪白。

十點，學生開始陸續(xù)走進學校。毛利輝照例很早就站在操場上。他喜歡看學生上學和放學歡騰的情景?？山裉臁Ｃx看到的卻是令他心酸的場景：許多學生被寒風凍得嘴唇裂青。寒冷來自于他們單薄的衣服和破爛的鞋。毛利輝看到一年級的李德風穿著的一雙水鞋已經打了5個補丁，一塊大補丁幾乎占據了整只鞋的鞋邊；7歲的陳公民穿著的鞋，后跟已經被磨得不見蹤影，鞋底薄薄的一層，與鞋面快分開了；方開明穿的鞋卻是大人的鞋——方開明說，這雙鞋是奶奶前兩天賣白菜和雞蛋買的，奶奶說買大一點的鞋，明年后年還可以穿……

天空依然雪花飄零，課堂上，毛利輝講課的聲音幾次哽咽。在海拔1800米的深山里，學生們的衣服已不能抵御寒流，幼小的身體禁不住寒冷在課堂上瑟瑟發(fā)抖。課間，孩子們不敢隨便亂動，蜷縮在墻角。放學后，毛利輝跑進宿舍，他哭了，他不知道這個冬天學生們又該怎樣度過。

那天夜里，毛利輝想到了自己剛借錢買的數(shù)碼相機。他要記錄下山村孩子上學的艱辛，為孩子們尋找一些過冬的農服和鞋子，哪怕是幾件，也能讓幾個孩子這個冬天不再冷。

第二天，毛利輝拍下了學生們的真實生活，回到鎮(zhèn)上的家里，他以《學生“走光”了，我哭了》為題，圖文并茂地發(fā)到云南信息港網站上。同時，這些圖片和文字進入了他的博客。

毛利輝寫道：“現(xiàn)在冬天來了，很多大山里的孩子卻在飽經風霜的煎熬，他們多么希望有一件保暖的衣服，多么希望有一雙不進水的鞋……

如果您愿意，給這些孩子寄上一兩件衣物、鞋子、襪子，寄上您的一小點心意，就可以使這幾十個、甚至更多的山區(qū)孩子整個冬天不再寒冷。”

三

讓毛利輝預料不到的事發(fā)生了。他的文字和照片感動了許多網友，一些網友紛紛回帖發(fā)表自己的觀點和看法。帖子發(fā)出幾天后。點擊率直線攀升，短短幾天超過18萬人次。12月23日，瓦房小學在圣誕節(jié)到來之際收到了第一批捐贈衣物，共計六袋，基本上解決了32個孩子的冬暖問題。

然而，這僅僅只是一個起點。

2007年1月9日，《云南信息報》刊登題為《學生“走光”我哭了》的文章，接著，全國各大媒體也對此事作了廣泛宣傳報道。中央電視臺、《中國政協(xié)報》、人民網、新浪網等全國幾十家媒體從不同角度宣傳報道了此事。云南信息港還專門為毛利輝建立了一個專題……1月30日，央視網站通過新聞視頻向社會呼吁：請幫助云南大關穿單衣的孩子。節(jié)目播出后，很多觀眾打電話咨詢，要求捐物，希望了解毛利輝和學生們的最新情況。就在這一天，瓦房小學收到的包裹超過2000個，除衣服外還有許多學習用品。

瓦房小學的學生被溫暖包圍了，他們的冬天已不再寒冷，他們在接受愛心捐助的同時，他們的生活狀況同樣受到全國小朋友的關心。一位杭州的三年級小學生在寫給瓦房小學全體同學的信中說：在網上看到你們的生活和學習情況，我哭了，后來我找出一些衣服寄給你們，希望你們能快快樂樂長大……

一些中學生、大學生、公務員、公司員工在寄出衣物的同時，也紛紛來信，鼓勵瓦房小學的學生努力學知識、學本領，擺脫貧困。

一位姓王的女士在信上說：記住，這個世界上牽掛你們的人很多，要堅強，善良地生活下去。

雖然彼此陌生。但愛心沒有距離。

短短幾個月時間，瓦房小學共收到全國各地及香港、臺灣等地寄來的包裹6000余個，不僅有衣服、鞋子、襪子、毛巾、被褥等物品，還有書籍、文具、糖果和玩具。

四

一個網帖與6000個包裹，毛利輝和瓦房小學的學生成了全社會關注的焦點，每天都有人源源不斷地從網上回復或發(fā)信息給毛利輝。幾個月來，毛利輝收到手機信息1000多個，電話5000多個，回帖不計其數(shù)。一次毛利輝撥通一個電話，想告訴對方包裹已收到。當毛利輝說出自己的名字時，只聽到電話里傳來陣陣哭泣聲。那是一個女孩，她意外的是毛利輝會親自打電話給她；一位70歲的老人打電話給毛利輝，只說了一句“要堅持，我會永遠支持你!”聲音就在電話里哽咽了；大年三十早上，毛利輝接到一個長途電話，電話那頭，一位中年男子的聲音一直在斷斷續(xù)續(xù)地哭泣，他說：“看到那些孩子，我心里不是滋味……”一位3歲孩子的母親，她說她的孩子看到這些山區(qū)的孩子，嚷著要把自己所有的衣物捐獻出來。電話還未掛斷，千里之外的那位母親已泣不成聲……

一句句發(fā)自內心的問候，充滿溫暖的關懷，讓毛利輝一次次淚水涌起!

一些博士生、碩士生和在校大學生看到毛利輝與瓦房小學的報道后，主動與毛利輝聯(lián)系，想來瓦房支教。一位已經退休的老奶奶打電話給毛利輝。她說到山區(qū)支教是她多年的夢，要毛利輝一定幫她圓這個夢……

每次收到包裹，毛利輝打電話表示感謝時，對方常說的一句話就是：“不用謝，我們都是中國人。”

五

伴隨著涌向大關吉利鎮(zhèn)的包裹，毛利輝開始成為“名人”。2007年4月27日，由云南信息報社和昆明勛業(yè)集團共同主辦的第三屆“感動云南2006十大人物”活動在昆明電視臺舉行，毛利輝脫穎而出，榮獲“感動云南2006十大人物”。

評委給毛利輝的頒獎辭是：如果眼淚是一種財富，毛利輝就是一個富有的人。在過去的一年里，他讓我們淚流滿面。從繁華的城市，他走進大山深處，用一個剛剛畢業(yè)的大學生稚嫩的肩膀，扛住了傾頹的教室，扛住了貧窮和孤獨，扛起了本來不屬于他的責任。也許一個人的力量還不能讓孩子眼睛鋪滿陽光，愛，被期待著。毛利輝點亮了火把，刺痛了我們的眼睛。

在2007大旗論壇中國盛典頒獎晚會上，最后一個大獎揭曉——毛利輝榮獲2007年度溫暖大獎。2007年12月16日，受中央電視臺的邀請，毛利輝和瓦房小學的劉朝興、陳義波、呂成勇、毛冬梅、昭通市一中的應聘到北京做客。

在中央電視臺，毛利輝與一起去的幾個學生參加了白巖松和何晶主持的特別節(jié)目《中國日記》。

2007年7月，通過競爭考試，毛利輝幸運地成為大關縣政府辦公室的一名工作人員。從教師身份到行政機關辦公室的服務人員，毛利輝努力地工作。他知道最初離開瓦房小學，離開朝夕相處的孩子、家長，有很多的不舍，有很多的迷茫，直到一次陪同縣領導來到瓦房小學，聽到縣領導計劃投入15萬元從根本上幫助、帶動、引領老百姓脫貧致富時，毛利輝才發(fā)現(xiàn)，這種離開，其實是為了更好地回來做鋪墊；這種離開，是為了永遠地在一起!毛利輝說：“只要你在任何時候都擁有一顆平常的心、感恩的心、知足的心、奮進的心來對待工作和生活。對待身邊的人和事，就能做好工作，快樂生活?！?/p>